第19章：墮入混沌

    明月高懸，月光呈現出清冷的藍，照的宮殿的琉璃頂愈發(fā)冷清。

    乾清宮的金磚自下往上透著涼意，殿內四角落著半人高的鎏金青銅冰鑒，即便在暑天里，室內也如春日一般宜人。

    燕北珩捏了捏眉心，擱下朱筆。

    常順一招手，太監(jiān)宮女們魚貫而入，伺候燕北珩安寢。

    燕北珩聞著殿內的迦南沉香，意識漸漸模糊，墮入混沌。

    似乎置身于馬車內，身體輕輕搖晃著，讓他昏昏欲睡。

    恰在此時，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陛下欺負人，以大欺小！”

    伴隨著金玉碰撞的玲瑯之聲，一雙手臂摟上了脖子。溫熱的皮膚緊貼著，襲人的香氣取代了迦南香，綿軟細嫩的臉頰和他靠在一起。

    燕北珩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喟嘆，伸手撫上了她的臉頰，滿手的細滑。

    注意到，面前擺著一個棋盤，勝負已分，白子輸的精光。

    燕北珩知道是她又在耍賴了，掐著她的腰就把人密密實實地壓在軟墊上，挺直的鼻子貼近了蘇清棠的肩頸，埋首深深吸了一口。

    “朕已經讓了你十個子了，分明是你欺負朕才是�！�

    蘇清棠不依，揪著燕北珩的衣領子，說起歪理來，“臣妾是您的女人，現在受了委屈了，怪誰？”

    燕北珩抱著這嬌嬌柔軟的人，銳利的側臉完全埋入了她的耳畔，堅硬的下顎抵著她的細頸，氣息沉沉，“怪朕。”

    在無限的溫情中，畫面一轉，燕北珩仿佛又回到了冰涼的皇宮。

    懷中還是那個人，只不過氣息全無，任憑他如何呼喚、如何溫暖，都安安靜靜地躺著。

    燕北珩猛然起身，扯開床幃，“常順，準備筆墨！”

    ——

    早膳時分，老太太院里極熱鬧，邀請了一家人坐到一塊來，下人來來去去的，歡聲笑語不斷。

    蘇清棠正幫著老太太翻看蘇廷青的功課，“弟弟果然長大了，字寫得頗有長進�！�

    老太太記著蘇廷青一會兒還要去上課，催促周媽媽，“去催一催老爺，今日休沐，難得有空陪我用早膳，也不曉得趕早些來�！�

    蘇清棠只當做沒聽見，低著頭和蘇廷青說話。

    “阿姐，以后我住到祖母這來了，就可以每天和你見面了�！�

    蘇廷青虛歲只有十一歲，小臉蛋白里透紅的，咧著紅潤的小嘴，笑的露出了缺了的大白牙。

    在蘇府里，蘇廷青是唯一的少爺，雖然衣食無憂，可每天都被壓在繁重的學業(yè)里喘不過氣。同輩的親人里，住在一起的蘇聽嬌不待見他，蘇清棠是唯一能和他聊得來的人。

    “母親今天要做糖冬瓜呢，一會兒做好了阿姐給你送去書房。”蘇清棠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蘇廷青更高興了，往大姐姐的身邊靠了靠。

    老太太在一旁瞧著，臉上的笑意就沒有下去過，眼中卻有著不少思緒，遲遲沒有說話。

    門外傳來了下人問安的聲音，聽著動靜蘇貴泰來了。

    可他并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后跟著一副可憐模樣的三姨娘，慢半步地墜在蘇貴泰身后，看見老太太還往蘇貴泰身邊更湊近了些，搭著他的手臂。

    老太太的臉色立刻變了，“我讓你在佛堂思過，你就是這么思過的？”

    三姨娘眼淚就涌上來了，抬眼看蘇貴泰。

    “咳咳，母親，她也是記掛孩子�！碧K貴泰有些尷尬，還是開口替三姨娘說話。

    “母親，你把老幺帶走了也該提前說一聲……”

    “她記掛孩子？”老太太冷笑，“她的心思都在怎么害人，哪還有心思管廷青！”

    老太太見蘇貴泰還想幫三姨娘，脫口道：“你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湯？清棠可是你的嫡女，你就一點都不替她心疼嗎？”

    蘇清棠聽老太太提起了自己，恰時地看向蘇貴泰。

    蘇貴泰也想起了她，清了清嗓子，“棠兒大度，母親若要管教婉兒，是她的榮幸，但老幺她帶了這么多年，一下子抱走……老幺也不習慣�！�

    三姨娘也順坡下驢，跪在老太太跟前請罪，“老祖宗，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怎么罰我我絕無怨言……”

    “可老夫人，您可憐可憐我做娘的心，二小姐已經進宮了，我身邊只有小少爺了！”三姨娘抹著淚，指天發(fā)誓，“若是我對小少爺有半分不好，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姨娘說得好聽極了�！碧K清棠唇角輕揚，皮笑肉不笑，“若你當真心疼弟弟，就該離他遠遠的，免得耽誤了弟弟的前程，你就是萬死也難以彌補�！�

    三姨娘咬咬牙，竟朝蘇清棠磕了頭，一副為了兒子什么委屈都肯受的模樣。

    “大小姐，昨天是我誤會了你，都是我的錯，只求大小姐高抬貴手，原諒我這一次吧。”

    蘇貴泰看著自己的愛妾對女兒下跪磕頭，心里有些別扭，看向蘇清棠，“清棠，你……”

    “父親又要勸女兒大度些？”蘇清棠挑眉，笑的諷刺。

    蘇貴泰被噎的抿緊了嘴角，儼然很不高興。

    蘇清棠卻不大在意他的不高興，“父親勸女兒有什么用，若父親當真心疼三姨娘，昨日當著池大人的面怎么不勸他呢？”

    蘇貴泰聽見池卿朗的名字，被勾起的怒火生生壓下了，露了個有些扭曲的笑。

    三姨娘見勢不好，急道：“大小姐，昨日是柳兒挑撥離間之計，你可不要著了她的道�！�

    “三姨娘還是擔心自己吧，若是你的銀子沒給到位，小心連累了父親。”蘇清棠眼瞧著蘇貴泰的臉色愈發(fā)難看，繼續(xù)道：“父親，女兒說的都是真心話，三姨娘不安分，現在又惹了官司上身……”

    “您疼她，愿意扛著，女兒也不說什么了�！碧K清棠頗為憂愁的搖了搖頭，“可弟弟教養(yǎng)在她手里，父親也不怕以后耽擱了廷青的前程？咱們家可就這一根獨苗！”

    蘇貴泰一時之間思緒繁雜，他明知道蘇清棠就是針對三姨娘，可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痛處，讓他不能不顧忌。

    屋內，陷入了冷凝之中。

    恰在此時，有財氣喘吁吁地進來了，甚至在門檻處一個不小心摔了個大馬趴。

    “老爺！老太太！宮里來人了！”

    老太太都驚得扶著桌子起身，三姨娘眼里迸發(fā)了光彩，蘇貴泰理了理袍子，趕著出去接旨。

    蘇清棠跟在后邊，神色漠然。

    來的還是張福，揣著手站在院子里，見著他們出來也沒有笑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跟上回截然不同。

    蘇貴泰馬上察覺到了，笑容滿面地先跟張福問好。

    張福冷淡地應了一聲，就拖長了音，“蘇清棠聽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