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雨夜的外賣訂單
雨水像融化的瀝青般黏稠,從比奇堡的天空傾瀉而下。夜安站在蟹堡王餐廳的霓虹燈下,盯著手中外賣單上歪斜的字跡:
雙層蟹黃堡,不要生菜,多加醬料。要新鮮腦花,就像上周處理海馬先生那樣。
他的指尖微微發(fā)抖。這不是他第一次接到奇怪的訂單,但這一張……字跡像是被某種濕滑的觸手拖拽著寫出來的,墨跡暈染成暗紅色。
嘿,新來的!蟹老板的聲音從餐廳深處傳來,沙啞得像是甲殼摩擦玻璃,別磨蹭,客人等急了可是會……生氣的。
夜安抬頭,蟹老板的復(fù)眼在陰影里閃爍,他的鉗子比記憶里更加巨大,甲殼縫隙間滲出淡黃色的黏液。
馬上送過去。夜安低聲回答,把訂單塞進防水袋,騎上那輛銹跡斑斑的送餐車。
車輪碾過積水,街道兩旁的建筑在雨中扭曲變形。比奇堡的居民們很少在夜晚出門,但今晚,夜安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暗處蠕動。
海綿寶寶的菠蘿屋在暴雨中泛著詭異的橙黃色光芒,像是某種腐爛的水果。夜安按響門鈴,門縫里立刻滲出甜膩的腥味。
來啦來啦~海綿寶寶的聲音依舊歡快,但音調(diào)比平時高了半度,像是繃緊的琴弦。
門開了。
夜安的瞳孔驟然收縮。
海綿寶寶站在門口,依舊是那張夸張的笑臉,但它的身體……不對勁。它的皮膚不再是干燥的孔狀結(jié)構(gòu),而是濕漉漉的、纖維狀的肉質(zhì),像是泡發(fā)的腐肉。它的黃色變得渾濁,像是摻了血絲的膿液。
你的外賣。夜安強迫自己開口,遞出餐盒。
海綿寶寶沒有接。它的眼睛——如果那還能叫眼睛的話——緩緩轉(zhuǎn)動,盯著夜安的臉。
進來坐坐吧,夜安先生~它的嘴角咧得更開了,幾乎撕裂到耳根,我正在準(zhǔn)備……新配方。
夜安后退一步,但海綿寶寶已經(jīng)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它的觸感……像是一團濕透的棉絮,里面裹著蠕動的蛆蟲。
別客氣嘛~海綿寶寶咯咯笑著,拖著他往屋里走。
夜安的視線越過它,看向廚房。
案板上躺著一具……不,半具尸體。
那是痞老板。
至少,曾經(jīng)是。
現(xiàn)在,他的上半身被剖開,腦組織被小心翼翼地挖出,擺在一旁的玻璃碗里,浸泡在某種琥珀色的醬汁中。海綿寶寶的另一只手正握著一把鋸齒刀,刀刃上沾著黑紅色的碎屑。
今天的蟹黃堡……會特別美味哦~海綿寶寶歪著頭,笑容燦爛。
夜安的胃部翻涌,他猛地掙脫海綿寶寶的手,踉蹌后退。
哎呀,別跑嘛~海綿寶寶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像是某種深海生物的共鳴,你還沒嘗過我的新醬料呢……
夜安轉(zhuǎn)身沖向門口,但地板突然變得濕滑——不,不是水,而是某種粉紅色的黏液,正從地板縫隙里滲出。
他低頭,看到那些黏液在蠕動。
像是有生命一樣。
派大星……夜安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地板上的黏液緩緩隆起,形成一張模糊的人臉——派大星的臉。但它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兩團渾濁的粉色凝膠,嘴巴裂開,露出無數(shù)細(xì)小的尖牙。
夜安~它的聲音像是幾百個人同時在低語,來玩啊……
墻壁開始滲出猩紅色的汁液,天花板上的吊燈搖晃,投下扭曲的影子。夜安的心臟狂跳,他摸向雨衣口袋里的解剖刀——那是他唯一能防身的東西。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一陣悠揚的豎笛聲。
海綿寶寶和派大星的蠕動同時停滯了一秒。
夜安抓住機會,撞開房門,沖進暴雨中。
身后,海綿寶寶的歌聲穿透雨幕:
我準(zhǔn)備好了~你準(zhǔn)備好了嗎~
它的音調(diào)不再歡快,而是某種扭曲的、非人類的嘶吼。
夜安沒有回頭。他拼命奔跑,直到看見那棟畫滿詭異符號的公寓——章魚哥的家。
門開著,仿佛在等他。
他沖進去,摔上門,背靠著門板劇烈喘息。
門外,雨聲依舊。
但隱約間,他聽到了什么東西在濕漉漉地爬行……
2
安全屋的代價
章魚哥的公寓里彌漫著苦艾酒和福爾馬林的混合氣味,像是某種實驗室和舊書店的雜交產(chǎn)物。夜安癱坐在玄關(guān),渾身濕透,雨水從他發(fā)梢滴落,在地板上積成一小灘。
關(guān)門的時候輕一點。章魚哥的聲音從陰影里傳來,低沉而疲憊,這扇門已經(jīng)夠舊了。
夜安抬頭,看見章魚哥站在走廊盡頭,左眼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不自然的藍光。他的觸須比平時更加蒼白,像是失血過多,其中一只纏繞著一支銀質(zhì)豎笛。
你……夜安的聲音嘶啞,你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章魚哥沒有回答,只是轉(zhuǎn)身走向客廳。夜安跟上去,發(fā)現(xiàn)墻上掛滿了詭異的抽象畫——不,那不是畫。
那是解剖圖。
每一幅都描繪著某種深海生物的器官結(jié)構(gòu),但它們的形態(tài)扭曲得不像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其中一幅尤其引人注目:一個巨大的、布滿吸盤的球狀物,中央裂開一道縫隙,像是某種生物的嘴。
坐下。章魚哥指了指沙發(fā),自己則走向角落的留聲機。黑膠唱片緩緩旋轉(zhuǎn),播放著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但旋律比正常版本慢了半拍,像是被什么東西拖拽著。
夜安盯著茶幾上的熱可可,杯口飄著詭異的藍色霧氣。
別擔(dān)心,沒下毒。章魚哥冷笑一聲,至少不是我下的。
夜安沒碰那杯熱可可。他的目光掃過房間,注意到書架上擺滿了古老的醫(yī)學(xué)典籍和海洋生物學(xué)論文,其中幾本的封面上印著模糊的紅色手印。
海綿寶寶……夜安開口,聲音干澀,它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它了,對吧
章魚哥的觸須微微收緊,豎笛發(fā)出輕微的嗡鳴。
它從來就不是‘原來的它’。章魚哥低聲說,只是最近……變得更糟了。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得密集,像是無數(shù)細(xì)小的爪子在玻璃上抓撓。夜安猛地轉(zhuǎn)頭,但窗外只有漆黑的夜色和模糊的霓虹燈影。
別喝蟹堡王的醬料。章魚哥突然說,除非你想變成菠蘿屋地下室的收藏品。
夜安的胃部一陣翻攪。他想起了痞老板被剖開的頭顱,腦組織浸泡在琥珀色的醬汁里。
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章魚哥沉默了幾秒,然后走向書架,抽出一本皮革封面的筆記本,翻開其中一頁。
實驗體S-12(代號:海綿)——初始狀態(tài):多孔結(jié)構(gòu),可吸收并重組有機質(zhì)。第七天開始分泌消化酶,第九天出現(xiàn)自主意識,第十一天……開始模仿人類行為。
夜安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它……是實驗體
章魚哥合上筆記本,眼神陰郁。
我們都是。
凌晨三點,夜安被某種聲音驚醒。
那是一種濕滑的、吸盤蠕動的聲響,從書房的方向傳來。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貼著墻壁靠近書房門縫。透過狹窄的縫隙,他看到章魚哥背對著門,觸須正在翻閱一本人皮裝訂的樂譜。
不,不是翻閱——是在書寫。
章魚哥的觸須尖端滲出墨黑色的液體,在樂譜上劃出詭異的符號。那些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語言,扭曲蠕動著,仿佛有生命一般。
更可怕的是,夜安看到章魚哥的左臂袖子卷起,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數(shù)字。
7-3-21
像是某種倒計時。
夜安的心臟狂跳,悄悄退回沙發(fā)。他剛躺下,就聽到章魚哥的聲音從書房傳來:
偷看可不是好習(xí)慣,夜安先生。
夜安僵住了。
放心,至少今晚我不會殺你。章魚哥的聲音帶著疲憊的笑意,畢竟,你還有用。
窗外,雨聲漸歇。
但夜安知道,比奇堡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3
粉色瘟疫
清晨的比奇堡籠罩在一層薄霧中,陽光透過海面折射下來,將整個城市染成一種病態(tài)的粉橙色。夜安站在公寓樓下,深吸一口氣。
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場噩夢,但口袋里的解剖刀和手腕上殘留的黏膩觸感提醒著他——那都是真的。
街道上人來人往,居民們依舊像往常一樣忙碌。蟹堡王門口排著長隊,顧客們有說有笑,仿佛昨晚的恐怖從未發(fā)生過。
但夜安注意到了異常。
廣場中央的雕塑基座上,堆滿了粉色的珊瑚碎片。他走近,蹲下,用指尖輕輕撥弄——
那不是珊瑚。
那是鈣化的人骨。
細(xì)小、破碎,像是被某種強酸腐蝕過,表面覆蓋著一層粉色的礦物質(zhì)。夜安的指尖剛觸碰到其中一塊,它就立刻碎裂成粉末,飄散在空氣中,帶著淡淡的甜腥味。
喜歡我的新裝飾嗎
夜安猛地抬頭,看見派大星站在他面前,咧著嘴笑。它的身體比平時更加膨脹,皮膚下隱約可見某種粉色的、蠕動的物質(zhì)。
很漂亮,對吧派大星歪著頭,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它們會……慢慢長回來哦。
夜安后退一步,派大星卻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它的掌心濕冷,像是浸泡在海水里的腐肉。
來我家玩吧,夜安~派大星的眼睛瞇成一條縫,我們可以……一起變成粉色。
夜安猛地甩開派大星的手,轉(zhuǎn)身沖進人群。他的心跳如擂鼓,耳邊嗡嗡作響。
街道拐角處,一塊巨大的廣告牌吸引了他的注意:
山迪的最新發(fā)明展銷會!免費體驗神經(jīng)鏈接技術(shù)!
海報上山迪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自信,但她的機械義眼閃爍著不自然的紅光。夜安鬼使神差地走向展銷會現(xiàn)場——或許是因為他想確認(rèn),這座城市里是否還有正常人。
展臺上,山迪正演示著一臺自動吸塵器。
這款吸塵器采用了最新的神經(jīng)鏈接技術(shù)!她的聲音高亢,帶著某種狂熱的興奮,它能讀懂你的想法,自動清潔每一個角落!
觀眾們鼓掌歡呼。夜安卻注意到,吸塵器的底部不是普通的滾輪,而是幾根細(xì)長的金屬觸須,末端帶著微小的吸盤。
誰來試試山迪環(huán)顧四周,目光突然鎖定夜安,這位先生!
還沒等夜安拒絕,吸塵器已經(jīng)滑到他腳邊,金屬觸須猛地纏上他的手腕。
刺痛。
像是無數(shù)根針扎進皮膚,夜安能感覺到某種冰冷的物質(zhì)正順著血管向上蔓延。他的視野邊緣開始泛紅,耳邊響起低語:
加入我們……成為完美的一部分……
啊——!夜安猛地掙脫,吸塵器發(fā)出尖銳的電子音,觸須瘋狂舞動。觀眾們卻大笑起來,仿佛這只是個有趣的表演。
看來它很喜歡你!山迪笑著說,但她的眼神冰冷,下次記得來買一臺哦。
夜安跌跌撞撞地離開展臺,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皮膚上留下了幾個細(xì)小的紅點,正滲出淡粉色的液體。
回到家,夜安立刻鎖上門,拉上窗簾。他沖進浴室,用冷水沖洗著手腕上的傷口。水流沖刷下,那些紅點逐漸閉合,但皮膚下隱約可見某種粉色的絲狀物,像是細(xì)小的血管,又像是……菌絲。
他顫抖著打開冰箱,想找點吃的鎮(zhèn)定神經(jīng)——
然后僵住了。
冰箱里放著一個蟹黃堡包裝盒。
盒子上用黑色馬克筆寫著一個名字:
夜安
他的胃部一陣痙攣。
緩緩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團暗紅色的肉糜,表面覆蓋著黏稠的琥珀色醬汁。肉糜中嵌著一小塊白色的物體——
那是一枚人類的牙齒。
夜安猛地關(guān)上冰箱,后退幾步,撞上了身后的餐桌。桌上的報紙滑落,露出頭條新聞:
比奇堡失蹤人口增至21人——警方稱系自愿遷徙
報紙的角落里,一張模糊的照片吸引了夜安的注意。
那是蟹堡王的員工合照。
照片里,海綿寶寶站在中央,笑容燦爛。
而夜安自己,就站在它旁邊。
穿著蟹堡王的制服。
微笑著。
4
記憶的裂痕
夜安盯著那張照片,指尖發(fā)冷。
照片里的自己穿著蟹堡王的紅白條紋制服,嘴角咧開的弧度幾乎和海綿寶寶一模一樣。更可怕的是——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拍過這張照片。
這不可能……
他猛地將照片翻過來,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寫著一行小字:
[第19次員工聚會,歡迎新成員夜安!]
日期是三個月前。
夜安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一陣尖銳的疼痛刺入腦海。他踉蹌著沖向浴室,擰開水龍頭,將整張臉埋進冰冷的水流中。
抬起頭時,鏡中的倒影讓他僵住了。
data-faype=pay_tag>
他的瞳孔——原本圓潤的黑色瞳孔——此刻竟變成了細(xì)長的豎瞳,像某種深海魚類。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膚下隱約浮現(xiàn)出淡粉色的紋路,如同血管般蜿蜒爬行,從手腕一直延伸到脖頸。
不……不……
夜安用指甲狠狠刮擦手臂,那些紋路卻像烙印在血肉深處,紋絲不動。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豎笛聲——章魚哥的《月光奏鳴曲》。
幾乎是在旋律響起的瞬間,皮膚下的粉色紋路開始褪去,瞳孔也恢復(fù)了正常。夜安大口喘息,額頭抵在冰涼的鏡面上。
章魚哥的公寓門沒鎖。
夜安推門而入時,章魚哥正站在留聲機旁,用觸須調(diào)整唱針。他的左眼比昨天更加渾濁,藍光中混雜著血絲。
你來得比我預(yù)計的早。章魚哥頭也不回地說,看來感染速度加快了。
感染夜安的聲音嘶啞,你是說那些粉色紋路
章魚哥冷笑一聲,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皮質(zhì)筆記本扔給他。夜安翻開,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日期和癥狀:
第7天:記憶出現(xiàn)偏差
[第14天:瞳孔變異
第21天:……
最后一行的墨跡被水漬暈開,模糊不清。
這是什么夜安的手指顫抖。
你的病歷。章魚哥終于轉(zhuǎn)過身,觸須間纏繞著一支裝有藍色液體的注射器,或者說,所有比奇堡居民的病歷。
夜安猛地合上筆記本:我不明白。
你當(dāng)然不明白。章魚哥的豎笛突然發(fā)出刺耳的顫音,因為每次發(fā)作后,你都會忘記。
窗外的光線忽然暗了下來。夜安這才注意到,整個公寓的窗戶都被厚厚的樂譜貼滿,那些扭曲的音符在紙上微微蠕動,像某種活物。
音樂能抑制感染。章魚哥將注射器遞給夜安,但代價是……遺忘。
深夜,夜安躺在章魚哥家的客房里,注射器的針孔還在手臂隱隱作痛。
章魚哥拒絕解釋更多,只說了一句:明天帶你去蟹堡王地下室看看真相。
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夜安摸出那張詭異的員工照片再次查看。這次,他注意到照片角落里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章魚哥。
不同的是,照片里的章魚哥穿著白大褂,胸前別著研究院的徽章。
某種低頻的震動突然從地板傳來。夜安起初以為是幻覺,直到震動變成規(guī)律的敲擊——
咚。咚。咚。
像是有人在用拳頭捶打管道。
聲音來自樓下。
夜安躡手躡腳地來到廚房,發(fā)現(xiàn)地板上有一道暗門。敲擊聲正從下面?zhèn)鱽恚殡S著微弱的、像是人類嗚咽的聲音。
他猶豫了一秒,拉開暗門——
腐臭的熱浪撲面而來。
狹窄的地下室里,三個鐵籠并排放置。每個籠子里都關(guān)著一個人。
如果那還能稱作人的話。
第一個籠子里的生物長著派大星的臉,但身體已經(jīng)融化成一團粉色膠狀物;第二個籠子里是半個蟹老板,甲殼下伸出無數(shù)肉須;第三個籠子……
是夜安自己。
那個夜安抬起頭,腐爛的嘴唇蠕動著,發(fā)出和照片里一模一樣的笑容:
歡迎加入我們。
5
蟹堡王的地獄廚房
黎明前的比奇堡籠罩在淡紫色的霧氣中,空氣中飄蕩著海腥味和隱約的腐臭。夜安站在蟹堡王后門的員工通道前,身上套著那件紅白條紋的制服——章魚哥今早扔給他的,袖口還沾著已經(jīng)干涸的褐色污漬。
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都別出聲。章魚哥的觸須纏著一串生銹的鑰匙,左眼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廚房的排氣管道直通地下室,我們只有二十分鐘。
夜安摸了摸藏在褲袋里的解剖刀。自從看過地下室的克隆體后,這把刀就成了他唯一的心理支柱。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某種粘稠的液體從門縫滲出,像是一灘尚未凝固的血。
廚房比記憶中昏暗許多。原本不銹鋼的料理臺現(xiàn)在覆蓋著一層肉膜般的有機物,隨著呼吸節(jié)奏微微起伏。天花板垂下無數(shù)絲狀物,末端懸掛著半透明的卵囊,里面隱約可見蜷縮的胚胎輪廓。
別看那些。章魚哥壓低聲音,用豎笛撥開擋路的肉須,還沒孵化。
夜安的視線卻被右側(cè)的醬料桶吸引——三米高的金屬容器表面布滿抓痕,蓋子邊緣卡著半片斷裂的指甲。當(dāng)他踮腳看向桶內(nèi)時,琥珀色的醬汁里正漂浮著十幾顆渾濁的眼球,瞳孔齊刷刷轉(zhuǎn)向他。
排氣管道比想象的狹窄。夜安蜷縮著身體在金屬管道內(nèi)爬行,手肘不時蹭到管壁上黏滑的菌斑。章魚哥在前方帶路,豎笛偶爾發(fā)出微光,照亮管道內(nèi)刻滿的詭異符號——那些符號正在緩慢蠕動,像是活著的傷口。
下方突然傳來機器啟動的轟鳴。透過通風(fēng)口的鐵絲網(wǎng),夜安看到海綿寶寶站在肉餡機旁,哼著走調(diào)的小曲往進料口傾倒原料。
那不是什么牛肉。
一條人類的手臂從海綿寶寶的黃色手掌滑入機器,指甲在金屬內(nèi)壁上刮出刺耳的聲響。肉餡機的觀察窗很快被猩紅色糊滿,但夜安還是看清了那只手腕上的表——和痞老板失蹤那天戴的一模一樣。
新配方要攪拌得更均勻哦~海綿寶寶突然抬頭,環(huán)形分布的牙齒咬住自己的食指撕下一塊肉,隨手扔進機器。傷口處沒有流血,只有黃色的纖維瘋狂增生,轉(zhuǎn)眼愈合如初。
章魚哥的觸須猛地捂住夜安的嘴。在他們頭頂,排氣扇的葉片間垂下幾縷粉色肉須,派大星的聲音從管道四面八方傳來:我聞到……新鮮的味道……
地下室的門鎖著三道鐵鏈。當(dāng)章魚哥撬開最后一道鎖時,夜安注意到他觸須上的吸盤全部外翻,露出里面細(xì)密的尖牙——這絕對不是普通章魚的特征。
腐臭的熱浪比昨晚更濃烈。鐵籠里的三個人此刻正以完全同步的頻率撞擊欄桿,他們的皮膚上浮現(xiàn)出和夜安相同的粉色紋路。克隆體夜安突然安靜下來,腐爛的嘴唇扭曲成微笑:
你終于來換班了。
角落的冷凍柜突然劇烈震動。夜安拉開柜門,二十多個冷凍格整齊碼放著人類大腦,每個都連著一段脊髓,像古怪的蝌蚪。第七號格子的標(biāo)簽讓他血液凝固——夜安-7號,記憶提取日期:3月21日。
章魚哥的白大褂突然從書架上滑落。夜安撿起時,內(nèi)襯掉出一張泛黃的照片:年幼的夜安被固定在手術(shù)臺上,而穿著研究員制服的章魚哥正將某種粉色液體注入他的太陽穴。照片背面寫著:第381號實驗體首次記憶植入成功。
這是……夜安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整面墻突然隆起,肉膜破裂后露出鑲嵌其中的巨型培養(yǎng)艙。艙內(nèi)漂浮著上百個夜安的克隆體,有些已經(jīng)長出魚鰓,有些的四肢正在融化成觸須。培養(yǎng)液里懸浮的標(biāo)簽寫著:**完美宿主培育進度87%**。
章魚哥的豎笛突然爆發(fā)出刺耳的高音。夜安回頭時,發(fā)現(xiàn)克隆體們正用他的聲音齊聲低語:
我們就是你。
6
血肉交響曲
夜安的皮膚開始發(fā)癢。
起初只是手腕內(nèi)側(cè)的一小塊,像是被蚊蟲叮咬后的輕微刺痛。但到了第二天清晨,瘙癢已經(jīng)蔓延至整條手臂。他抓撓著,指甲刮過的地方,皮膚像潮濕的墻紙般剝落,露出下層粉紅色的、纖維狀的肌肉組織。
更可怕的是,那些肌肉在蠕動。
別碰它。章魚哥的聲音從陰影里傳來,他的觸須捧著一本厚重的皮革古籍,封面用暗金色的墨水燙著《深淵圣歌》四個扭曲的文字,你越是抗拒,它侵蝕得越快。
夜安喘著粗氣,用紗布纏住手臂。布料很快被滲出的淡黃色組織液浸透,散發(fā)出海藻腐爛般的腥甜。窗外,比奇堡的街道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是白天那種散亂的行走,而是數(shù)百人整齊劃一的踏步,如同被同一根神經(jīng)操控的木偶。
夜安掀開窗簾一角。
月光下,居民們排著隊向海邊走去。他們的眼睛全部閉著,嘴角卻掛著完全相同的微笑。最前排的蟹老板甲殼縫隙里鉆出肉紅色的觸須,像提線木偶的絲線般伸向夜空,連接著某種懸浮在云層中的巨大陰影。
他們?nèi)ツ膬阂拱驳穆曇羲粏 ?br />
章魚哥的豎笛在燭光下泛著冷光:海底火山。今天是夏至,祂要進食了。
通往火山口的隧道像某種生物的食道。
夜安跟著章魚哥在黏滑的甬道中爬行,巖壁上布滿搏動的血管狀脈絡(luò)。每隔幾分鐘,整條隧道就會產(chǎn)生一次收縮,將更深處的硫磺味與某種肉類燒焦的氣息推送上來。
這些樂譜……夜安注意到巖壁上刻滿與章魚哥家中相同的音符,是活的
章魚哥的觸須撫過那些符號,它們立刻像受驚的蜈蚣般蜷縮起來:這是上古語言,每個音符都能喚醒祂身體的一部分。
隧道突然向下傾斜。夜安滑進一個巨大的球形腔室,眼前的景象讓他胃部痙攣——
數(shù)千名比奇堡居民跪拜在巖漿湖邊,他們的脊椎從背部刺出,像珊瑚枝椏般連接成網(wǎng)。湖中央矗立著一座由血肉堆砌的祭壇,海綿寶寶正站在頂端,用痞老板的頭骨舀起巖漿澆灌自己。每澆一次,它的黃色軀體就變得更加透明,露出體內(nèi)跳動的黑色核心。
那是門。章魚哥的聲音在顫抖,當(dāng)核心完全顯現(xiàn)時,祂就能……
派大星的歌聲突然從四面八方響起。夜安低頭,發(fā)現(xiàn)整個地面都是由粉色肉膜構(gòu)成,此刻正隨著歌聲起伏。他的雙腿正在下沉,肉膜像饑餓的嘴巴般包裹住他的膝蓋。
章魚哥的豎笛爆發(fā)出刺耳的高音。
肉膜暫時退去,但夜安看到自己的小腿皮膚已經(jīng)消失,露出粉紅色的觸須組織——和派大星一模一樣。更可怕的是,他竟覺得這樣很舒服,仿佛終于脫掉了束縛多年的緊身衣。
祭壇上的海綿寶寶突然轉(zhuǎn)向他們。
��!新來的祭品!它的聲音不再是滑稽的腔調(diào),而是無數(shù)人聲的混合,夜安先生,您正好趕上主菜時間~
巖漿湖沸騰起來。一根直徑超過十米的觸須破湖而出,表面布滿旋轉(zhuǎn)的牙齒。夜安這才明白,整座火山只是這生物的一根手指。
章魚哥突然撕開自己的襯衫。他的胸口鑲嵌著一塊發(fā)光的藍色晶體,與豎笛產(chǎn)生共鳴:跑!帶著這個去燈塔!
他將豎笛拋給夜安。在接觸的瞬間,夜安腦海中炸開無數(shù)記憶碎片——
五歲那年溺水后被撈起的不是他;
每周二吃的維生素是抑制變異的藥物;
所有關(guān)于父母的記憶都是植入的虛假片段;
他真正的記憶始于381號培養(yǎng)艙。
豎笛在他手中變形,延伸成一把骨質(zhì)短刀。夜安轉(zhuǎn)身時,章魚哥已經(jīng)被海綿寶寶的觸須貫穿,但他的觸須正瘋狂生長,纏繞住祭壇上的黑色核心。
記住!章魚哥的最后一句話混著內(nèi)臟碎片,燈塔的光是祂的……
肉膜突然吞沒了夜安。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自己的雙手完全變成了粉色觸須。
7
燈塔的囚徒
黑暗。
粘稠的、帶著腥味的黑暗包裹著夜安,像某種生物的胃袋。他試圖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皮已經(jīng)和面部肌肉融合,變成了一層半透明的薄膜。
觸覺先于視覺蘇醒。
他正浸泡在某種溫?zé)岬囊后w里,身體被無數(shù)細(xì)小的管狀物穿刺,像被蛛網(wǎng)纏住的飛蟲。當(dāng)他的手指(還是觸須)碰到容器內(nèi)壁時,金屬的冰冷觸感讓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培養(yǎng)艙。
第381號實驗體恢復(fù)意識。
山迪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帶著電子設(shè)備特有的失真。夜安努力聚焦視線,透過渾濁的培養(yǎng)液,他看到山迪站在操作臺前,機械義眼投射出的紅光掃描著密密麻麻的監(jiān)控屏幕。她的左臂已經(jīng)完全機械化,裸露的齒輪間纏繞著粉色的神經(jīng)索。
放我……出去……
夜安的聲音在水中變成一串氣泡。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帶結(jié)構(gòu)改變了,發(fā)出的不再是人類語言,而是一種低頻的、類似鯨歌的震動。
山迪突然轉(zhuǎn)頭,義眼鎖定他的培養(yǎng)艙:哦這次居然保留了語言功能看來抑制劑的劑量還是太輕了。
她按下某個按鈕,培養(yǎng)液開始排出。夜安的身體重重摔在艙底,那些連接他的管狀物像活物般自動縮回天花板。他掙扎著爬起來,看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
一個全身覆蓋著半透明粉色薄膜的人形生物,皮膚下流動著熒光的藍色血管。
燈塔內(nèi)部比想象中龐大得多。
夜安跌跌撞撞地穿過走廊,每一步都讓地板滲出淡黃色的粘液。墻壁上掛著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個個培養(yǎng)艙的觀察窗——每個艙里都漂浮著一個夜安。
有的長出了鰓裂,有的四肢已經(jīng)退化成鰭狀,最靠近出口的那個甚至開始發(fā)育出第二層眼瞼。所有培養(yǎng)艙的標(biāo)簽都標(biāo)注著同一個日期:6月21日。
那是獻祭日。
海綿寶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夜安抬頭,看到它倒掛在天花板上,黃色軀體像融化的蠟一樣滴落。它的黑色核心此刻已經(jīng)膨脹到拳頭大小,透過半透明的皮膚能看到里面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你比前382個都要優(yōu)秀。海綿寶寶落在他面前,環(huán)形牙齒間垂著粘稠的唾液,居然能走到這里。
夜安后退時撞上了某個控制臺。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出一段監(jiān)控錄像——年幼的章魚哥穿著白大褂,正將一枚藍色晶體植入嬰兒的胸口。那個嬰兒的右腳踝上,印著381的條形碼。
他以為是在救你。海綿寶寶的笑聲像玻璃碎裂,其實只是把你變成了更好的容器。
燈塔底層的門需要虹膜驗證。
當(dāng)夜安把眼睛對準(zhǔn)掃描儀時,門鎖發(fā)出歡快的電子音:歡迎回來,管理員夜安。
門后是控制中心。
數(shù)百個屏幕顯示著比奇堡每個角落的實時監(jiān)控,中央的全息投影展示著整個城市的真實結(jié)構(gòu)——那根本不是海底都市,而是一個巨大的、生物組織構(gòu)成的培養(yǎng)裝置。投影旁邊懸浮著一行不斷跳動的數(shù)字:
同化進度:92.7%
夜安的操作喚醒了主控臺的AI:早上好,管理員。今日日程:夏至獻祭儀式準(zhǔn)備;克隆體記憶清洗;新宿主適應(yīng)性測試。
他的手(觸須)不受控制地調(diào)出一份加密文件。視頻開始播放:
五歲的自己站在實驗室里,身后是成排的培養(yǎng)艙。小夜安轉(zhuǎn)身面對鏡頭,眼睛已經(jīng)變成了完全的黑色:第381次迭代開始。本次優(yōu)化方向:情感模塊穩(wěn)定性提升。
屏幕突然閃爍,派大星的臉擠占了整個畫面:找到你了~
所有出口同時噴出粉色霧氣。夜安最后的意識是聽到海綿寶寶在他耳邊哼唱:
我準(zhǔn)備好了~你準(zhǔn)備好了嗎~
8
記憶回廊
黑暗。
不是夜晚的黑暗,也不是深海的無光。這是一種更為徹底的虛無,像是被扔進了宇宙的裂隙,連時間都失去了意義。
夜安(如果他還是夜安的話)漂浮在這片混沌中,意識像被撕碎的紙片,散落成無數(shù)殘破的片段。
五歲,實驗室的白熾燈刺得眼睛發(fā)痛,穿白大褂的章魚哥將針管刺入他的太陽穴。
十二歲,蟹堡王的冷藏室里,他看見自己的克隆體被海綿寶寶切碎,填入絞肉機。
就在昨天,章魚哥的豎笛刺穿他的胸口,藍色晶體在血肉中生根發(fā)芽。
這些記憶不屬于同一個夜安。
它們是382次失敗的碎片。
歡迎回家。
派大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黑暗褪去,夜安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無限延伸的走廊里,兩側(cè)是密密麻麻的房門,每扇門上都標(biāo)注著編號:夜安-1、夜安-2……夜安-382。
你可以隨便參觀。派大星從天花板倒垂下來,它的身體不再是粉色,而是一種半透明的膠質(zhì),內(nèi)部流動著數(shù)以萬計的神經(jīng)纖維,這些都是你……或者說,曾經(jīng)是你。
夜安推開最近的一扇門。
房間里的男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正瘋狂地用頭撞墻,額骨已經(jīng)碎裂,露出里面蠕動的粉色物質(zhì)。
第47號。派大星的聲音帶著懷念,他發(fā)現(xiàn)了蟹黃堡的原料,所以不得不提前回收。
走廊盡頭是一扇沒有標(biāo)記的門。
夜安的手指剛碰到門把手,派大星突然膨脹成一張巨網(wǎng),堵住了去路:這個不行哦~
為什么
因為里面是原始樣本。派大星的聲線突然分裂成數(shù)百個不同音調(diào),那個真正的夜安……在獻祭儀式前就死了。
地板開始融化。夜安低頭,看見自己的雙腿正在分解成神經(jīng)纖維,與派大星的身體連接在一起。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381次克隆。
381次洗腦。
381次在夏至日被海綿寶寶親手開膛破肚,將藍色晶體植入火山巖漿。
你們是培養(yǎng)皿。派大星的觸須插入他的太陽穴,而祂需要最完美的容器。
劇痛中,夜安抓住派大星的核心——那團隱藏在膠質(zhì)深處的、跳動的黑色肉塊。
這次不一樣。他嘶吼著,手指深深掐入肉塊,因為我記得所有失敗。
燈塔在崩塌。
夜安在現(xiàn)實世界蘇醒時,整個控制中心已經(jīng)陷入火海。山迪的機械軀體被鋼管貫穿,電火花像垂死的螢火蟲在她眼眶里閃爍。
程序……錯誤……她的聲音帶著電子雜音,宿主……覺醒……
全息投影上的數(shù)字瘋狂跳動:
同化進度:97.3%
98.1%
99.6%
夜安跌跌撞撞地沖向觀測窗。海底火山正在噴發(fā),但涌出的不是巖漿,而是粘稠的黑色液體。那些液體在空中凝聚成無數(shù)觸須,纏繞住比奇堡的每一棟建筑。
蟹堡王的招牌最先融化,露出下面搏動的血肉組織。接著是警察局、圖書館、居民樓……整座城市正在蛻去偽裝,顯露出它真實的形態(tài)——
一個巨大的、跳動的心臟。
海綿寶寶站在火山口,它的黃色軀體像破繭的蝶般裂開,黑色核心膨脹成小山大小。當(dāng)它轉(zhuǎn)向燈塔時,夜安看到了核心表面的紋路——
那是一張人臉。
章魚哥的臉。
原來……他才是第一個容器……
夜安的皮膚開始大面積脫落。粉色觸須從傷口處涌出,瘋狂吸收著空氣中飄散的黑色微粒。他的視網(wǎng)膜上閃過最后一條信息:
同化進度:100%
9
終焉之暖
夜安的骨骼正在溶解。
他跪在燈塔的廢墟中,看著自己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坍縮、軟化,最終融化成半透明的粉色膠質(zhì)。皮膚像腐爛的墻紙般剝落,露出下層蠕動的觸須組織。但奇怪的是,他感受不到疼痛——只有一種詭異的、近乎愉悅的釋放感,仿佛終于卸下了沉重的偽裝。
黑色粘液從火山口噴涌而出,如倒流的瀑布般升向天空,在云層中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夜安抬頭,看到每一條神經(jīng)索的末端都連接著一個比奇堡居民——他們的身體已經(jīng)半透明化,像被抽空的蟬蛻,隨著網(wǎng)絡(luò)的搏動輕微搖晃。
海綿寶寶站在火山邊緣,它的黃色軀體完全裂開,黑色核心膨脹到三層樓高。核心表面的章魚哥面容突然睜開眼,嘴唇蠕動:
殺了我……
夜安想移動,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下半身已經(jīng)與燈塔的地板融合,神經(jīng)纖維正瘋狂增殖,扎進建筑的每一個角落。他的意識突然分裂。
382個聲音同時在腦中尖叫。
這次一定要逃出去!
別相信章魚哥的記憶!
海綿寶寶在說謊!
閉嘴!夜安抱住頭顱,指甲(如果那還能叫指甲的話)深深掐入正在軟化的頭骨。他的視野突然切換,看到382個不同的視角:
有的正在蟹堡王廚房被肢解;
有的在火山口掙扎;
最可怕的是第47號——他正從培養(yǎng)艙內(nèi)部拍打玻璃,而夜安自己站在艙外,穿著白大褂。
你終于醒了。
派大星的聲音從地底傳來。整個燈塔的地板突然塌陷,夜安墜入一個巨大的地下腔室。這里堆滿了卵——每個都有汽車大小,半透明的卵膜里蜷縮著人形生物,它們的臉部都帶著夜安的特征。
383個夜安。派大星從卵堆中升起,它的身體現(xiàn)在由純粹的神經(jīng)光流構(gòu)成,382個失敗品,加上你……最后的容器。
黑色核心突然劇烈震動。章魚哥的面容扭曲著嘶吼:它要孵化了!
夜安掙扎著爬向最近的卵。透過薄膜,他看見里面的生物正用與他完全相同的姿勢拍打內(nèi)壁,嘴唇蠕動著同樣的求救信號。
你們都是我……夜安的聲音開始變異,帶著多重回聲,但為什么只有我醒了
派大星的光流纏繞住他的左臂:因為這次我們沒洗掉前382次的記憶。痛苦累積到臨界點……就會產(chǎn)生抗體。
全息投影突然在空氣中閃現(xiàn),顯示著一段他從未見過的錄像:
五歲的原始夜安被綁在祭壇上,海綿寶寶將黑色核心按進他的胸口。但在同化完成前,男孩突然搶過章魚哥的豎笛,刺入自己的太陽穴。
第一個反抗的宿主。派大星的光流閃爍,所以我們決定……制造更多聽話的你。
夜安的身體已經(jīng)完成80%的轉(zhuǎn)化。
他的脊椎延伸出神經(jīng)索,自動連接上腔室中央的控制臺。數(shù)據(jù)洪流涌入意識——比奇堡不是城市,而是一個生物計算機,每個居民都是處理器,用來計算打開維度之門的方程式。
選擇吧。派大星展開成一道光幕,顯示兩個選項:
成為新神
啟動自毀程序
火山突然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尖嘯。黑色核心裂開一道縫隙,無數(shù)蒼白的手臂從里面伸出。夜安在那些手臂上看到了熟悉的紋身——蟹老板的錨、山迪的齒輪、甚至章魚哥的豎笛圖案。
它們要出來了。派大星的聲音開始失真,舊日支配者的幼體……
382個記憶在他腦中達成共識。
夜安的觸須猛地插入控制臺。
我選第三條路。
整個腔室的卵同時發(fā)光。383個意識在網(wǎng)絡(luò)中融合,形成一道純粹的精神脈沖,順著神經(jīng)索直沖火山口。黑色核心的表面瞬間爬滿裂紋,那些蒼白的手臂瘋狂擺動,發(fā)出非人類的慘叫。
不!海綿寶寶的殘軀撲來,你不能——
脈沖波擊中核心的瞬間,夜安看到了真相:
章魚哥才是第一個覺醒的宿主。
他故意讓夜安看到自殺錄像,故意在每次輪回留下線索。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383個意識在終極時刻——
融合成足以弒神的存在。
10
比奇堡的黎明
黑色核心碎裂的聲音像是百萬面鏡子同時破碎。
夜安(如果這個由383個意識融合而成的存在還能稱之為夜安)懸浮在火山口上空,身體已經(jīng)完全能量化,像一團人形的藍色星云。下方,蒼白的手臂從核心裂縫中瘋狂涌出,每一根手指的指縫間都長著布滿利齒的嘴,貪婪地啃食著比奇堡的建筑。
計算錯誤。派大星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在虛空中閃爍,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戲謔,宿主未按協(xié)議選擇……
海綿寶寶的殘軀突然膨脹,黃色纖維如暴雨般射向夜安,每根纖維上都串著數(shù)個居民的空殼。夜安沒有躲避——他任由那些纖維穿透自己能量化的軀體,然后反手抓住,將383次輪回積累的痛苦記憶順著纖維反向灌輸。
海綿寶寶發(fā)出高頻尖叫,它的黃色表層像被強酸腐蝕般剝落,露出內(nèi)部錯綜復(fù)雜的神經(jīng)索。那些神經(jīng)索的排布方式……
和章魚哥的豎笛音孔一模一樣。
意識空間里正在進行另一場廝殺。
夜安站在一片由記憶碎片構(gòu)成的戰(zhàn)場上,對面是章魚哥形象的舊神殘念。這里沒有物理法則,每一次交鋒都是記憶片段的碰撞。
你利用了我們的痛苦。夜安拋出第47號克隆體的記憶——蟹堡王地下室的屠宰場景。
舊神用觸須接住這段記憶,將其扭曲成自己的一部分:痛苦讓容器更堅固。
夜安突然釋放全部382個死亡瞬間的記憶洪流。舊神的章魚哥外殼開始崩解,露出內(nèi)部蠕動的黑色團塊——那是由無數(shù)居民意識碎片拼湊成的畸形聚合體。
知道為什么第383次會成功嗎夜安的能量體在現(xiàn)實世界同時開口,聲音讓正在崩塌的建筑懸浮在半空,因為這次有人作弊。
他從胸口扯出一段藍色神經(jīng)索——那是原始夜安自殺時,藏在豎笛里的真正記憶。
五歲的男孩沒有被獻祭。
他騙過了所有人,把自己的意識壓縮成這段神經(jīng)索,藏在歷代克隆體的基因深處。
比奇堡開始逆向坍縮。
建筑碎塊升向天空,重新組合成巨大的生物計算機原始形態(tài)。海綿寶寶的神經(jīng)索一根根斷裂,那些被吞噬的居民空殼像落葉般飄落。
夜安的能量體伸手接住其中一個空殼——是派大星的粉色軀殼,現(xiàn)在已經(jīng)輕得像蟬蛻。
原來你也是容器。他輕聲道。
派大星的軀殼突然睜開眼:不,我是守墓人。
最后的記憶碎片在意識空間炸開。夜安看到遠(yuǎn)古時期,第一個派大星自愿讓舊神寄生,只為把祂困在這座海底城市。而章魚哥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真相的研究員,他用畢生精力設(shè)計了這個輪回系統(tǒng),就為等一個能承受383次痛苦的靈魂。
黑色核心完全碎裂時,夜安做了最后一個選擇。
他沒有殺死舊神幼體。
而是張開雙臂,把那些蒼白手臂全部擁入自己能量化的軀體。
比奇堡的居民們。他的聲音響徹正在重組的城市,該起床了。
一縷真實的陽光穿透海面,照在重新變回黃色的海綿寶寶身上。它困惑地眨著眼,手里拿著一個沒加腌椰子的蟹黃堡。
遠(yuǎn)處,章魚哥的豎笛聲悠然飄來。
這次演奏的是歡樂頌。
11
尾聲彩蛋:深藍回響
蟹堡王重新開張的第七天,珊迪在清理柜臺時發(fā)現(xiàn)了那截神經(jīng)索。
它躺在收銀機最底層的硬幣槽里,像一段半透明的藍線,在陰影中泛著微弱的熒光。當(dāng)她的松鼠爪子碰到它時,整個餐廳突然靜止了一秒——
海綿寶寶定格在翻肉餅的姿勢,油花懸停在半空;
派大星張著嘴,漢堡的醬汁凝固在舌尖;
連墻上時鐘的秒針都停止了顫動。
神經(jīng)索在她掌心輕微搏動,發(fā)出只有她能聽見的深海頻率。
哎呀我的老天爺……珊迪的機械義眼自動切換成生物掃描模式,視網(wǎng)膜上浮現(xiàn)一行小字:
[生物量子糾纏態(tài)保持率:73.5%]
她猛地合上收銀機。世界重新運轉(zhuǎn),海綿寶寶歡快的聲音響起:珊迪你要試試新配方的醬料嗎
不、不用了。她把爪子背在身后,神經(jīng)索已經(jīng)纏上她的腕骨,像一條蘇醒的小蛇。
章魚哥的閣樓里,《月光奏鳴曲》的樂譜翻到最后一頁。
原本該是終章的五線譜上,畫著一個用血紅色墨水繪制的五角星陣。星陣中央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五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站在原始比奇堡模型前,其中四人面目模糊,唯有最矮的那個清晰可辨——
黃色卷發(fā),夸張的笑容,領(lǐng)口別著實驗助理SB的工牌。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章魚哥的觸須不受控制地抓起鋼筆,在星陣邊緣添上一串新音符。墨水滲入紙面的瞬間,整張樂譜開始滲出咸腥的海水。
樓下傳來海綿寶寶的敲門聲:章魚哥!我做了巧克力小餅干!
放門口!他吼著,用身體擋住正在融化的樂譜。墻上的貝多芬肖像畫突然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
海底火山的最深處,地質(zhì)探測器捕捉到異常熱源。
潛水器傳回的畫面顯示:在冷卻的玄武巖裂縫中,一小塊黑色物質(zhì)正在規(guī)律性搏動,頻率與人類心跳完全一致。每次收縮都會滲出少許琥珀色液體,那些液體在接觸到海水的瞬間,就幻化成微縮版的比奇堡建筑。
監(jiān)控室的值班員打著哈欠關(guān)閉警報。
又是地?zé)岙惓!K褦?shù)據(jù)拖進已知自然現(xiàn)象文件夾,順手刪除了這段錄像,天天大驚小怪。
屏幕暗下去的剎那,黑色物質(zhì)表面浮現(xiàn)出一張模糊的人臉。
它長著夜安的眉眼,和章魚哥的冷笑。
《全完結(jié)有什么地方寫的不好的,請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