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風順著窗口吹進來，捎染熟悉的氣息，緩緩流進鳳玄塵的呼吸。</p>
她原來喜歡用紫蘇香囊熏衣服，出家后便不再用，身體上留下了淡紫蘇混合藥材的氣息，聞起來帶一絲清甜。</p>
“虞韻？”</p>
突然被人叫起，虞韻嚇了一跳，繃著的身體失去平衡，膝蓋撞在鳳玄塵的左腿上。</p>
嘶～！</p>
怎么跟石頭似的，好硬！</p>
“撞疼了？”</p>
鳳玄塵伸手去抓虞韻的膝蓋，被她驚慌地躲開，“不疼�！�</p>
“桑陌，駕穩(wěn)些，趕得及送你投胎！”</p>
馬車又是一陣減速急剎，虞韻沒抓穩(wěn)把手，失控撞進鳳玄塵懷里時，聽到了馬因雪地打滑發(fā)出嘶鳴。</p>
“主子恕罪，前面的道冰雪太厚，馬車容易打滑，還請坐穩(wěn)當心�！�</p>
鳳玄塵抱緊投懷送抱的人兒，坐到車底主位上，對著外面吩咐：“無妨！”</p>
“王……王爺，放我下來吧！”</p>
“你剛剛差點撞到額角，且忍耐一時，扶穩(wěn)我的手臂，這種顛簸，你單獨坐容易受傷。”</p>
自己撞到懷里來，哪有說放就放的道理？</p>
小尼姑遲早要適應與他親近的。</p>
嘖！</p>
母后叫小尼姑，他怎么也叫起小尼姑來了？</p>
小尼姑？</p>
小尼姑！</p>
怪順口的，就是他的小尼姑！</p>
桑陌聽到主子的話，開始卯足勁兒為主子添柴加火，拉動韁繩把車往坑洼處趕。</p>
吭哧吭哧……</p>
馬車跌跌撞撞，發(fā)出痛苦的吱呀響，似隨時會散架。</p>
虞韻放棄掙扎，這種顛簸下，她確實一個人坐不穩(wěn)，容易跌傷。</p>
可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抱在懷里，她也做不到平靜從容，搖晃間，肩膀時不時撞到堅硬的胸膛，手抓得再穩(wěn)也無濟于事。</p>
這人身上哪哪都硬邦邦的，手指隔著衣袍抓住手臂，像抓著一截大樹干。</p>
鳳玄塵取出兩個軟枕隔在兩人中間。</p>
“靠著，腰背繃得太緊容易閃著。”</p>
虞韻感受著腰上與肩上的柔軟枕頭，心知再扭捏就假正經(jīng)了。</p>
她軟下腰身靠在軟枕，頭要撞到他的下頜時，被溫暖的手掌托住按回肩膀上。</p>
鳳玄塵緩緩呼出一口長氣，將人徹底擁緊，一手護著她的頭，一手摟緊肩膀，雙腿夾緊她纖瘦柔軟的小腿。</p>
也不知道小尼姑的一身傲骨是怎么長出來的？明明身上哪里都又軟又細。</p>
體內原始的火噌噌往下走，他只能拿軟枕壓住，權當掩耳盜鈴。</p>
心愛的女人在懷里沖撞，帶來的刺激瘋狂滅頂，真要命！</p>
“王爺剛剛叫我，所為何事？”</p>
為了緩解彼此的不自在，虞韻只好低著頭沒話找話。</p>
“無事，有些好奇，你為何喜歡紫蘇？”</p>
馬車跌跌撞撞，咿咿呀呀，恰好替鳳玄塵遮掩掉嗓音里的暗啞渾沉。</p>
若是虞韻聽出來，準會嚇得腿軟。</p>
“紫蘇性溫味辛，能驅寒暖胃，調理陰陽之氣，對女子來說是個好東西。</p>
不止我喜歡，家里的女眷也常用，不但有益身心，而且冬春用來防傷寒瘟病，夏秋用來驅蚊醒神。”</p>
說起藥理，虞韻懂得略多一些。</p>
其實她常年用紫蘇是因為小時候不慎落下寒癥，不用溫藥調理，恐子嗣艱難。</p>
祖父與母親早早為她綢繆，藏養(yǎng)，學醫(yī)，拜太醫(yī)院退隱的婦科圣手為師，還有養(yǎng)生御廚，道門武師傅。</p>
算起來，虞韻是家中最嬌弱，也最受寵的女兒，卻一著不慎，害全家跟著受連累。</p>
“紫蘇如此好，為何不用了？”</p>
鳳玄塵知道虞韻的所有事，她六歲時，冬天掉進冰窟里，還是他提溜起來的。</p>
人剛救上來，就被一群人搶走了，他連樣子都沒看清，卻因此染了半個月風寒。</p>
他自然也知道虞韻為何不再用紫蘇葉。</p>
燕亭君從邊關回來，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污蔑虞韻不守婦道，找理由休妻。</p>
安排好的奸夫指認虞韻時，開口便道她身上有紫蘇香味，還拿出了她貼身佩戴的紫蘇香囊。</p>
從那以后，虞韻便不用紫蘇了，更確切地說，她不再用任何會暴露自己的東西。</p>
“是藥三分毒，過于偏愛紫蘇，救命藥有一天也會變成致命毒�！�</p>
虞韻也想起了兩年前發(fā)生的事。</p>
燕亭君平安回家，她帶著仆從上護國寺為夫君還愿，回來的路上遭人劫持。</p>
等她醒來時已經(jīng)回到燕府，身上落下斑駁痕跡，屋里的下人站出來指認她不守婦道。</p>
貼身婢女說她是在破屋被燕亭君找到的，家丁在附近抓到奸夫，搜出了香囊。</p>
虞韻人還未徹底清醒，燕亭君的休書已經(jīng)遞到眼前，還很大度地說，為了顧全兩家顏面，休妻的理由沒寫淫亂，不守婦道。</p>
那天，祖父親自來燕家要接她回家，目含濁淚對她說是自己老眼昏花，誤了她的正緣。</p>
虞韻當時心灰意冷，跪地請求祖父允她出家?guī)Оl(fā)修行，她不愿再回家連累其他姐妹。</p>
出家兩年，一直是家人來庵里探望她，今日歸家，心頭涌起百般滋味。</p>
“王爺，謝謝您！”</p>
在虞家生死存亡之際，愿意站出來幫忙。</p>
鳳玄塵收緊手臂給她溫暖，心中冷嗤：一個早該死的負心漢也值得傷心兩次，沒出息！</p>
扇耳光，扎心口的勁兒哪兒去了？</p>
他沒事提什么紫蘇？</p>
嘴欠的！</p>
“桑陌，馬再亂跑，換你替馬拉車！”</p>
“主子再忍耐一下，已經(jīng)看到城門了，前頭道路會平穩(wěn)些�！�</p>
桑陌搓吧搓吧臉上的碎雪粒，把車拉入雪槽里，忍不住嘀咕：</p>
主子當和尚當傻了吧？憑著絕世美男的姿色，竟拿不下一個小尼姑。</p>
不太行！</p>
得再多練練。</p>
桑陌哪里知道，他主子心里藏了一個人，連他這從小跟到大的侯府世子都不知道。</p>
不過桑陌如果知道，準得發(fā)瘋。</p>
他三歲起跟著鳳玄塵混，擠掉他身邊小太監(jiān)的位置，伴讀的位置。</p>
為了追隨他，名字不要了，世子不當了。</p>
結果……他混了個寂寞，鳳玄塵連跟他推心置腹都做不到。</p>
其實也不怪鳳玄塵嘴緊，誰讓他喜歡虞家女呢！走漏風聲，萬一虞韻頭懸梁怎么辦？</p>
當年虞韻出嫁時，鳳玄塵冒著殺頭的危險，無昭回京搶親，被父皇一巴掌拍墻上。</p>
可他是匹烈馬，認準了誰就是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