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晚上回了棠苑，段珞然吐了很久，才堪堪減輕身體的疼痛。</p>

    她擦去眼角的淚，走到庭院看向雪夜中的一輪彎月。</p>

    再過九日，自己就要離開這個世界。</p>

    是不是已經(jīng)等不到月圓之時了？</p>

    段珞然睫毛輕顫，正要轉(zhuǎn)身回屋休息，卻聽到一墻之隔的庭院內(nèi)，又傳來似是而非的曖昧聲。</p>

    “阿宣，輕點……別被珞然瞧見了……”</p>

    “她還是個孩子，沒事�！�</p>

    聽這榮溢宣和許沐嬈的纏綿之語，段珞然的心底一片潮濕。</p>

    大抵在那個男人眼中，就算他曾將她壓在身下唇齒相纏過，也只會永遠(yuǎn)將她當(dāng)成孩子看待吧。</p>

    段珞然回了屋，將門窗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p>

    一夜無眠。</p>

    翌日一早，段珞然正在清點東西，身披白色斗篷的許沐嬈輕盈走了進(jìn)來。</p>

    “珞然，你皇叔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給他一個驚喜，你知道他喜歡什么嗎？”</p>

    段珞然怔了怔，八天后她的生辰，也是榮溢宣的生辰。</p>

    榮溢宣作為攝政王，每年生辰日，皇親國戚都會在皇宮為他操辦宴會。</p>

    可不管宮宴如何盛大，榮溢宣都會親自下兩碗長壽面，他們兩人一人一碗。</p>

    “我和小阿然的緣分是天注定，所以連生辰也是同一天，祝小阿然歲歲年年，萬喜萬般宜！”</p>

    那時候，榮溢宣滿心滿眼都是她，每一年的生辰都會帶她一起做祈福牌，然后掛上絲帶系在王府倚梅園的梅樹上。</p>

    可這三年，她的生辰都是在戰(zhàn)場廝殺中度過。</p>

    又如何知曉皇叔所愛呢？</p>

    段珞然正要開口回答許沐嬈，門口傳來榮溢宣的聲音。</p>

    “阿嬈，本王的事，你問錯了人�！�</p>

    許沐嬈走過去，小鳥依人依偎在他懷中嬌嗔：“我想著珞然和你在一起生活了這么久應(yīng)該更懂你，看來她也并不了解你�！�</p>

    段珞然勉強(qiáng)一笑，沒再說話。</p>

    待他們兩人離開，她也出了門。</p>

    天上又下起了雪。</p>

    段珞然去街上買了些紙錢，又提了壺酒，去了段家祖墳。</p>

    三年沒來祭拜，如今這一次，也是此生最后一次。</p>

    凜冽的寒風(fēng)在綿密起伏的山地穿梭。</p>

    一座座墳丘高低錯落，是段家世世代代將士最后的歸屬。</p>

    亂世動蕩，段家軍身披戰(zhàn)甲保家衛(wèi)國，直至戰(zhàn)刀卷刃，箭矢穿身仍死守陣地。</p>

    百姓安寧，軍勛凱旋，可他們卻是馬革裹尸還。</p>

    有的身首異處，有的骨骸難尋，可是只要段家還有一人，都會建起他們的墓碑。</p>

    有了碑，他們都能落葉歸根，長眠段家祖墳。</p>

    可是現(xiàn)在，段家只剩了段珞然一人。</p>

    還有最后八日，她的棺柩便會被將士們抬回京城，葬于此處。</p>

    到那個時候，又有誰來為她祭拜燒香？</p>

    段珞然心中的悲慟如瀑布般沖刷全身，蔓延到四肢百骸。</p>

    她將酒壺里的酒水在每座墳?zāi)骨耙灰粸⑾�，最后停在兩座緊挨在一起墳邊，撲通跪下。</p>

    “爹，娘，女兒來看你們了。”</p>

    “突厥已破，邊疆百姓終于可以過上安穩(wěn)生活了，阿然沒有丟段家軍的臉！”</p>

    黃紙跟著雪花飛起又落了下來，段珞然眼底的淚水簌簌而落。</p>

    “小時候你們走的早，是皇叔給了我一個家，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了另一個新家�！�</p>

    “我騎著戰(zhàn)馬出城，卻只能躺著黑棺回京，希望他不會失望……但沒關(guān)系，反正我也不在乎了……”</p>

    “爹娘，你們記得在奈何橋上等等我，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喝孟婆湯，下輩子繼續(xù)一起做家人……”</p>

    段珞然在墳前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待到黃昏才堪堪起身。</p>

    回到攝政王府，月亮已經(jīng)懸掛天際。</p>

    段珞然正要回棠苑，卻看到榮溢宣和許沐嬈乘坐馬車也回來了。</p>

    在就這時，快馬的嘶鳴聲響徹整條街。</p>

    一道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傳來。</p>

    “王爺，邊疆來戰(zhàn)報了！”</p>

    段珞然猛然回頭，便見侍從已經(jīng)快速跳下馬，將手中的卷軸遞給了榮溢宣。</p>

    她呼吸一緊，自己去世的消息，這么快就要傳到皇叔耳中了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