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親愛的李華同學(xué)：你好！我是小明。

    我在給你寫信，我今天有好多好多事想要告訴你！你在做什么呢？】小明寫道。

    【我今天遇到了一個騙子老板，他好壞，用道具假裝真的鬼來嚇唬人，還假裝是員工弄壞了東西，來騙員工的錢。

    原來城里的人也不是每個都很快樂。

    但是他們都好厲害！阿姨拿不到工資那么難過，眼鏡大哥被扣錢，但他們還是努力上班，努力生活。

    警察叔叔說這就是堅韌。

    】“騙子”的“騙”字還是她進(jìn)城之后才學(xué)到的。

    這個字筆畫多，對她來說有點復(fù)雜了。

    “堅韌”的“韌”字也是新學(xué)的。

    這個字筆畫也多，像纏了好多繩子，但小明很喜歡這個字。

    【城里人玩兒的游戲可太嚇人啦，我一開始還以為城里的鬼也要打工也怕扣錢呢，幸好不是，那也太可憐啦。

    我以前一直以為鬼不用上班，就在月光下飄啊飄，可快活了。

    我希望真的城里鬼也是這樣，自由自在，開開心心的！】小明咬著筆頭想了想，嘴角彎起來。

    【我還遇見了一個新朋友，他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

    他也很厲害，一眼就看出老板是騙子，跑得也很快！我喜歡他。

    】-鬼屋工作只去了一天，就徹底告一段落。

    小明有點失落。

    工作又沒了……城里找工作真難。

    但她很快調(diào)整心情：“不過沒有讓我賠錢，還好。

    ”況且她還是拿到了當(dāng)天的工資，并不算全無所獲。

    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引發(fā)了什么，而隱約能夠察覺到一部分真相的一般路過路人a總選擇緘口不言。

    這世界太瘋狂，知道的越少睡得越香。

    a總只在最后像研究外星生物一般繞著小明轉(zhuǎn)了幾圈，眼神在“新世界的大門我必不可能錯過”和“世界如此美妙還是不要作死”之間反復(fù)橫跳。

    最后下定決心，感受了一波陽光的溫暖與空氣的清新，沖小明凝重道：“雖然咱倆這也算是一波過命交情了，但我覺得還是不用交換聯(lián)系方式什么的，就讓我們成為彼此生命中絢爛的煙火吧，可能這樣對誰都好。

    ”小明：“……��？”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a總的袖子，阻止了他轉(zhuǎn)身的動作。

    a總十分為難，嘴角壓都壓不下去：“當(dāng)然如果你十分想要一個有錢有顏又有能力的同伴的話，我倒也不是不能……”“獎金！”小明超大聲，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你還沒給我工協(xié)的獎金呢！”雖然她沒聽懂工協(xié)是個什么東西，但她聽懂了獎金的！a總頂著旁邊警察們投過來的探究視線，頓時冷汗津津：“……”最后a總是假笑著給小明轉(zhuǎn)了一千塊錢，然后冷酷揮手：“拜拜了您嘞~”小麻煩精！少爺我高級商業(yè)劇本的征戰(zhàn)路上不需要這種沒眼色的擴(kuò)展線路！呵呵，除了一點可愛之外毫無優(yōu)點的小屁孩！再也不見！-現(xiàn)場過于離奇，初步調(diào)查只能歸因于“意外”。

    一切起于老舊電路短路引發(fā)的設(shè)備故障及可能的異常氣體泄漏。

    陳警官經(jīng)驗豐富，還是覺得不對，再次去現(xiàn)場勘查，確認(rèn)電路確實有老化，但不足以解釋所有現(xiàn)象，道具損壞嚴(yán)重找不到合理的物理原因。

    又詳細(xì)詢問了當(dāng)事人，小明、a總、當(dāng)時在場的其他員工和游客。

    不過眾人各執(zhí)一詞，證言亂七八糟，每個人都像是吃了菌子，并沒有多少可信度。

    也只好暫時以氣體泄露產(chǎn)生的集體幻覺草草結(jié)了案。

    因為員工們的證言，驚動了勞動監(jiān)察大隊，后續(xù)調(diào)查坐實錢老板多項違規(guī)，拖欠工資、虛報成本、消防隱患等均證據(jù)確鑿，面臨罰款甚至拘留。

    他成了徹頭徹尾的反面教材。

    后續(xù)一段時間，尖叫樂園鬼屋的“超真實沉浸式體驗”消息在小范圍流傳開，成了本地論壇的熱帖，各種添油加醋的版本滿天飛。

    短視頻平臺上也冒出幾個“親歷者”拍的晃動模糊、鬼哭狼嚎的短視頻，配著“前方高能！”的標(biāo)題，點擊量居然還不錯。

    但整體而言并沒有引起什么實質(zhì)風(fēng)波。

    那點熱度很快就被“老板黑心遭報應(yīng)，員工喜提拖欠工資”的正能量后續(xù)報道壓了下去。

    在勞動監(jiān)察和陳警官的督促下，員工被拖欠的工資及賠償金優(yōu)先、全額得到清償。

    陳警官還幫方姨聯(lián)系了正規(guī)的家政公司，她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布滿皺紋的手緊緊捂住嘴，眼圈瞬間紅了，第一時間給家里人打電話報喜。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但那壓抑不住的、帶著淚花的笑容，是久違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輕松和對未來的希望。

    -兩天后，小明再次去到游樂園附近，才知道鬼屋暫時關(guān)停，聽說要整頓一番才能重新開業(yè)。

    她去到鬼屋所在的地方，那里門口封著貼條，能看見室內(nèi)幾乎空空如也。

    “損壞比較嚴(yán)重，本身消防安全標(biāo)準(zhǔn)也不過關(guān)，要重開的話得重新布置了。

    ”游樂園的工作人員解釋。

    “那里面的道具呢？”小明問。

    工作人員就給她指了方向：“喏，收走了一批，剩下不要的都在那里。

    ”她順著指引走到鬼屋后面一個偏僻的角落，那里堆放著從尖叫樂園鬼屋清理出來的廢棄道具殘骸，等待垃圾車運走。

    在一堆破爛的塑料斷肢和扭曲的金屬框架中，小明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個在血池里打架的“弗蘭肯斯坦寶寶”的殘骸——現(xiàn)在它只剩半個歪歪扭扭的塑料身體和幾根勉強(qiáng)連接的手臂，安靜地蜷縮在垃圾堆里，沾滿灰塵，看起來可憐巴巴。

    它的那些塑料肢體，像是拼盡全力想要長好，卻在錯誤的高溫下融化、扭曲地連接在了一起。

    和在鬼屋陰暗燈光下的猙獰恐怖感不同，在白日下褪去了猙獰，只剩下一種笨拙又不倫不類的滑稽感。

    小明沒有害怕，反而蹲了下來，小臉上滿是同情：“哎呀，是你呀寶寶。

    你也下崗啦？”她完全忘記了它曾經(jīng)的恐怖模樣，只記得它笨拙地想拼湊自己的樣子。

    在她眼里，這不是可怕的怪物殘骸，而是一個被拋棄、剛學(xué)會走路就失業(yè)的、笨拙又努力的“小家伙”。

    它的體型很龐大，但它依然是個才出生的小家伙呢。

    “偷偷告訴你哦，”小明湊近那冰冷的塑料殘骸，聲音壓得低低的，像在分享一個只有她們倆才知道的秘密，“雖然大家說所有鬼都是老板作假來騙人的，但是我覺得你是真的，我看到啦，你好努力地長出來。

    ”“就算你長得有點怪怪的，但肯定是個好寶寶，對吧？”她歪著頭，語氣篤定。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尖銳的邊緣，伸手輕輕碰了碰殘骸上一根還算完好的塑料手指。

    “別難過，”她像安慰小動物一樣，用哄勸的語氣說，“你嚇人那么認(rèn)真。

    老板壞，不要你了。

    沒關(guān)系，說不定……嗯……”她環(huán)顧四周，看到旁邊有個被丟棄的、還算干凈的彩色小風(fēng)車。

    可能是游樂園小孩掉的。

    小明眼睛一亮，小跑過去撿起那個小風(fēng)車。

    她踮起腳，很認(rèn)真地把它插在了“寶寶”殘骸手臂上一個看起來像是能握住的凹槽處，還輕輕按了按，確保它不會掉下來。

    微風(fēng)吹過，小風(fēng)車“呼啦啦”地轉(zhuǎn)了起來。

    “給你玩具。

    ”就在風(fēng)車轉(zhuǎn)動幾圈后，“寶寶”殘骸內(nèi)部某個卡死的、原本連接著發(fā)聲裝置的小電路板，因為這點微弱的震動，竟然“咔噠”一聲，輕微地復(fù)位了！緊接著，殘骸內(nèi)部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被忽略的led指示燈，突然極其微弱地、像呼吸般閃爍了一下綠光！那光芒微弱得如同夏夜的螢火，稍縱即逝，仿佛只是陽光下的一個錯覺。

    這完全是個意外，是機(jī)械故障后的巧合復(fù)位。

    但在小明看來，就是“寶寶”因為她的安慰和風(fēng)車而開心地眨了一下眼睛！她驚喜地小聲歡呼：“呀！你高興啦？”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棒的事，讓這個可憐的小家伙開心了一點。

    看著那點微光熄滅，小明心里卻突然涌起一絲擔(dān)憂。

    “可是……你以后怎么辦呢？”她輕聲問，“你還是個小寶寶呢。

    ”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地冒了出來。

    她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那根樸素的紅色塑料轉(zhuǎn)運珠手串。

    “這個……”她輕輕解下手串，動作帶著點不舍，但更多的是堅定，“是大師開過光的，能辟邪轉(zhuǎn)運，保平安的。

    ”她踮起腳，小心翼翼地把紅繩系在了“寶寶”那根她之前碰過的塑料手指上，打了個小小的、緊緊的結(jié)。

    “送給你。

    ”小明拍了拍那顆小小的塑料珠子，像是在叮囑它，“它會保護(hù)你的！有玩具和護(hù)身符，小孩子就能好好長大啦！希望它能給你帶來好運，找到一個……嗯……新的好地方！”她心滿意足地看著那串小小的紅色珠子掛在龐大的塑料殘骸上，在風(fēng)中微微晃動。

    仿佛有了這小小的守護(hù)，這個笨拙的“寶寶”就真的安全了。

    “寶寶”沒有眨眼，像是乖乖地睡著了。

    于是她又輕輕拍了拍殘骸，像在哄一個玩累了的孩子：“好好休息哦。

    ”然后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小明腳步輕快地離開了這里，仿佛卸下了一個小小的牽掛，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

    她不知道這是一個即將被清理的垃圾堆，也不知道她對“可憐寶寶”的善意安慰和那個無意插上的風(fēng)車，只是巧合地觸發(fā)了一個廢棄電子元件的回光返照。

    但對她而言，在那個瞬間，她確實感受到了那個努力想長大的“寶寶”，因為她的善意而“開心”地眨了下眼——這便足夠了。

    雖然這只是小明主觀感受到的微光閃爍，但感受本身就是有意義的，起碼對于去感受和付出的人來說一定如此。

    閃爍的微光是可愛的巧合。

    鬼屋的鬧劇是憤懣的回響。

    而故事的觸發(fā)者一無所知地對鬼屋揮了揮手再見，她蹦蹦跳跳地跑開啦。

    -小明當(dāng)了一次“工協(xié)”協(xié)助員，加上一天的工錢，賺了整整一千一。

    現(xiàn)在的她十分膨脹，甚至有膽子去買了一盒亮晶晶的水果糖獎勵自己。

    五顏六色的玻璃糖紙就像是彩虹的顏色，包裹著漂亮的半透明糖果。

    做了好事會得到獎勵。

    以前爺爺獎勵她，大多是煎蛋餅，她不好意思告訴爺爺她都吃膩啦。

    現(xiàn)在她可以自己獎勵自己了。

    她拆了一顆。

    是蘋果味的！大半天的找工作失敗也沒有打消她愉快的心情，傍晚時分她還去免費的河濱公園透氣。

    夕陽的光很漂亮，遛狗的老爺爺，跑步的姐姐，還有……咦？角落長椅邊，一個抱著舊吉他的年輕人。

    他擰著眉頭，手指在弦上劃拉，發(fā)出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不成調(diào)子。

    面前琴盒里可憐巴巴躺著幾個硬幣。

    小明看著，心里揪了一下。

    她又想到小白，想到方姨，城里人，真不容易啊。

    他一定在很努力地“上班”吧？只是工作沒做好。

    她摸摸口袋，從糖盒里仔細(xì)挑出一枚顏色最漂亮的糖果。

    她站起身走過去。

    年輕人停下，警惕地看著她。

    小明把糖輕輕放在琴盒空處，咧嘴一笑，露出小白牙：“加油！你彈得……嗯……可有勁兒了！準(zhǔn)能唱好！糖給你，甜滋滋的，吃了開心！”年輕人愣住了，看看糖，又看看小明亮得晃眼、毫無陰霾的笑容，緊鎖的眉頭不自覺化開。

    他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拂過琴弦——叮咚……一串溫柔得像小河淌水似的音符，輕輕巧巧地跳了出來，和剛才刺耳的噪音判若兩人。

    年輕人自己都嚇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圓。

    小明拍手笑：“看吧！我就說你能行！”她心滿意足地坐回長椅。

    年輕人臉上飛起薄紅，嘴角卻翹了起來，手指變得靈活，那首溫柔的小調(diào)便像有了生命，在公園一角輕輕回蕩。

    漸漸地，竟有人停下腳步，往琴盒里投下硬幣。

    粉色的水果糖躺在錢幣堆里閃閃發(fā)亮。

    小明瞇著眼曬太陽，心里暖洋洋的。

    看，努力的人，總會有好結(jié)果的！她也在音樂聲中踏上了歸途，更愉快的事是，她還在住所的窗臺上看到了一封熟悉的信件。

    李華同學(xué)最近似乎很忙，都來不及及時回消息啦，但是小明現(xiàn)在也不覺得等待是一件難挨的事了，因為知道一定會得到回信，所以等待的時間也有等待的樂趣。

    但最棒的時候果然還是收到信的時候！小明蹦過去取了信，飛快地把它拆開。

    -【親愛的小明同學(xué)：你好！我是李華。

    真巧啊，我也在給你寫信。

    很遺憾聽到你的工作失敗的消息，但是善惡有報總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陰暗的角落有時會滋生不好的東西，但有時也能因為一份單純的善意推定，催生出意想不到的溫暖之物。

    我很高興，你從這件事上感受到的，是那些努力生活的人身上閃爍的美好。

    這對你，也對其它的一切都好。

    以及，我也看到了你有新朋友的好消息。

    雖然遇到合心意的朋友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但是，交朋友還需擦亮眼睛哦？畢竟，有些人就像漂亮的包裝盒，打開后才發(fā)現(xiàn)里面空空如也，甚至可能塞滿了無用的填充紙屑呢。

    希望你的新朋友不是這種類型。

    ——你的朋友，李華】小明快樂地讀完了李華同學(xué)的回信。

    小明：“……咦？”好朋友他是不是不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