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師樂安這一倒下，可將孫總管嚇得汗毛倒豎。今日若不是師樂安到神虎門前哭了一場，六皇子說不定悄無聲息就死在詔獄中了。圣上剛失去皇后和最優(yōu)秀的兒子，若是再失去六皇子，他不敢想象大景前朝后宮會掀起怎樣的風浪。</p>
往小了說，師樂安救了六皇子，救了她的小家；往大了說，師樂安阻止了一場會波及到整個大景的災禍。</p>
孫總管抖著手快步上前扶住了師樂安，尖銳的聲音在詔獄門口回蕩著：“太醫(yī)！快宣太醫(yī)！”</p>
如果說順勢暈倒只是師樂安不想惹麻煩的權宜之計，聽著周遭鬧鬧的聲音，她真覺得自己有幾分昏沉。不知是生理腎上腺素消耗殆盡，還是心理上暗示到位了，師樂安覺得意識逐漸模糊，耳邊的人聲逐漸遠去……</p>
聞訊而來的太醫(yī)摸了摸師樂安的脈門，捋著花白的胡子對滿臉急色的孫總管和廷尉楊大人道：“無礙，皇妃應是情緒大起大落導致的暈厥，喝上幾貼藥就好�！�</p>
孫總管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起身后擦擦頭上的汗，吩咐身后的隨行：“還不趕緊將皇妃送回府？”說完后，孫總管又笑著看向廷尉楊大人和安國候，行了個禮道：“侯爺，楊大人，老奴還要回宮向圣上秉明情況，就先行一步了。”</p>
看著孫德全翻身上馬顛顛前行的模樣，安國候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低頭看了看面無人色的師樂安一眼后，他甩了甩衣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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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看見了母后和兄長他們。</p>
母后他們身著彩衣，站在云霧繚繞的山巔，山頂時不時傳來歌舞聲和喝彩聲，光是聽聲音，就知曉山頂之人有多快樂。而他則在半山腰上精疲力竭，通向山巔的石階綿延，他拼盡了全力卻不能離大家近一些。</p>
謝昭已經許久沒哭過了，可是現(xiàn)在他急哭了，他拼盡全力呼喚著親人�？墒撬暮痖g像是堵了一團紗，一句完整的話都喊不出來。</p>
山間云霧彌漫，親人們的身影逐漸被云霧吞沒，他們的聲音也像是被霧氣阻隔，聽得不是很清楚。謝昭急了，他深吸一口氣憑著感覺向上走去。</p>
說來也怪，那一層綿密的霧氣像是有了意識一般，每走一步，謝昭都感覺自己被霧氣拖拽著。明明他在拼命向上行走，可那層霧氣卻一直拽著他向下墜去。</p>
就在謝昭奮力掙扎之時，山間傳來了母后溫柔的呼喚聲：“阿昭，回吧——回吧——”兄長的聲音隨后傳來：“阿弟，保重——”</p>
謝昭張開嘴巴想要回應兩位親人，可是他剛一張嘴，身體猛地向下墜落。下一刻他猛然睜開雙眼，朦朧的淚眼中出現(xiàn)了詔獄熟悉的屋頂。</p>
夢中所見的青山白云被黑暗陰沉的色調代替，母后和阿兄的聲音也被太醫(yī)們驚喜的呼喚聲代替了：“醒了醒了，殿下現(xiàn)在感覺如何？身體可還有哪里痛？”</p>
謝昭睜著雙眼，許是夢中的情緒依然殘留，他的眼淚順著眼角緩緩滑了下來。</p>
意識到自己在流淚，謝昭抬起手，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淚。這一抬手，他才發(fā)現(xiàn)手腕上的鐐銬不知何時被去除了，原本青紫破皮的手腕上纏上了一層細紗，看樣子像是上過了藥。</p>
不僅如此，牢房中竟然出現(xiàn)了碳爐，上好的銀絲碳火熱，將牢房中的嚴寒驅散殆盡。他身下窄小的床板變成了結實的床榻，單薄的破毯換成了厚實的錦被。</p>
這……很不尋常。</p>
謝昭面色未變，眼底流露出幾絲疑惑。入詔獄至今，他無數次給父皇上書陳情，書信去了一封又一封，換來的是獄卒對他一次比一次兇殘的虐打。</p>
謝昭用一身傷痛，確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他被父親放棄了。第二件事：有人要他死。</p>
那問題來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改變了他必死的命運？</p>
見謝昭靜默不語，楊廷尉上前幾步彎腰行禮，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殿下，殿下在詔獄蒙難，是卑職的失職。卑職已經將冒犯您的獄卒捉拿，全憑殿下處置�！�</p>
楊廷尉話音落下，牢房外傳來了獄卒們磕頭求饒的聲音。謝昭平躺著看不見他們的臉，可是他卻記得這幾個人的聲音，錯不了，就是這幾個人讓他痛得數次暈厥。</p>
抬眼看了楊廷尉一眼，謝昭聲音沙啞道：“是父皇讓你來看我的嗎？”</p>
楊廷尉連連點頭：“對對對，是圣上命卑職查探殿下的情況�！�</p>
謝昭不解，朝堂中能為他說話的朝臣要么被砍了腦袋 ，要么下了詔獄。如今整個朝堂，怕是不會有人在父皇的面前提到他的名字。難道是父皇還惦念著這點血脈親情，突然想起了他？</p>
楊廷尉舔著臉笑道：“殿下您安心養(yǎng)傷，皇子妃已經被卑職送回王……送回府了�！�</p>
謝昭敏銳地捕捉到了皇子妃三個字：“皇子妃，你說的是哪個皇子妃？”</p>
楊廷尉不疑有他隨口說道：“自然是您的皇子妃，師大人的千金啊。今日若不是皇子妃要為您殉節(jié)，殿下您就真的危險了�。 �</p>
謝昭瞳孔一縮，腦海中不由得冒出了師樂安那雙又圓又亮的眼睛，師樂安的話語再度在他耳邊回響“你好好養(yǎng)身體，我會想辦法來看你。”</p>
莫非師樂安拿了放妻書之后沒有走？</p>
怎么會？！他明明已經為她安排好了前程，她竟然冒著危險留下了？</p>
震驚之余，謝昭依然保持著理智：“楊大人可否將師、將皇子妃做的事詳細告知我？”</p>
楊廷尉見謝昭愿意同自己說話，哪里還敢遮掩？當下將師樂安神虎門外提前哭孝和詔獄之外要與謝昭共赴黃泉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怕謝昭不滿意，他還添油加醋了不少細節(jié)，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臨了楊大人還不忘點評道：“皇子妃有情有義，同殿下您鶼鰈情深，真是令人感動啊！”</p>
謝昭雙目直視著牢籠頂部，烏沉沉的眼眸深處有細小的光亮在跳躍：“是啊……”</p>
多重情重義的一個姑娘，就是這等深情厚誼，現(xiàn)在的他該如何報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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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中，師大人很想暈一暈。</p>
無他，主要是從下朝至今已接近三個時辰，他水米未沾腹中饑渴難耐。加上恒帝威儀讓他坐立難安，此時的他像是蹲守在貓身側的老鼠，根本不敢動彈，只能期待孫總管趕緊回來。</p>
等待的時間里，師大人已經想好應對之策了。</p>
若是六殿下無事，那他可以說是女兒思念殿下心切失了禮數，全憑圣上處置。一個替死鬼女兒罷了，死了就死了。</p>
若是六殿下真的在詔獄中被謀害，那師樂安的這一哭可就不一樣了。到時候他多了個有情有義有勇有謀的女兒，他還會成為一個“教女有方”的慈父。</p>
就在師大人盯著御書房中的卿鉆胡思亂想之際，門口傳來了孫德全急促的腳步聲：“陛下——陛下——”</p>
原本正在看書的恒帝抬起頭來，指間被攢出皺紋的書頁出賣了他的情緒。師舒達更是站起了身，急切地看向了御書房的門口。</p>
孫德全跑得滿頭是汗，一進御書房便跪倒在地：“六殿下確實被用了刑，老奴帶著太醫(yī)去時，可憐殿下高燒不退，已然神志不清了！”</p>
恒帝的面色變了幾變，眼神逐漸變得陰鷙：“他們真的給小六用刑了？！”</p>
孫德全跪倒在地，雙目緊盯著恒帝：“此事千真萬確！太醫(yī)說再晚一步，六殿下就藥石無救。幸得殿下福澤深厚，蒙陛下庇佑，才能脫離危險哪！老奴本該確認情況后就回宮稟報，然情況緊急，老奴不得不守著殿下�！�</p>
恒帝神情一松，“你做得很好，朕就知道你做事妥帖！起身！”</p>
師舒達更是松了一口氣，醞釀了一番后，老姜眼眶中又浸出了淚：“我的女兒……”</p>
孫德全從地上爬起來后，又揣著手彎腰細秉：“陛下，可憐那六皇子妃，對殿下深情意重。聽聞殿下脫險，她驚喜之下暈厥了過去，老奴已經命人將她送回了府。”</p>
恒帝瞇了瞇眼，唇角上揚：“小六聘了一個好王妃�！闭f著又看向了正在抹淚的師舒達：“師卿，你養(yǎng)了個，好女兒。”</p>
“朕要好好嘉獎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