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麗梅見丈夫和女兒僵著的神色，趕忙從熱氣騰騰的鍋邊直起腰，圍裙上還沾著面粉，隨手在衣襟擦了擦就快步走來。</p>
“你倆這是唱的哪出？剛包的餃子，吃不吃。”</p>
“吃！”</p>
兩道聲音同時炸響，陳老三和歡歡對視一眼，小眼睛里映著父親眼底笑意，爺倆“噗嗤”笑出聲來。</p>
這時，李大山抱著幾塊油亮的柏木板走出屋子，咧著嘴在那笑。</p>
“歡歡，姥爺給你打新床！這木料可是我老早就留著了，老結(jié)實了，擱舊社會啊，這都得是大戶人家給閨女的陪嫁�！�</p>
說著斜睨了陳老三一眼，又嘟囔著。</p>
“本來給麗梅打的嫁妝，誰承想......”</p>
陳老三臉漲得通紅，想起自家棚屋里漏風(fēng)的墻和吱呀作響的木板床，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p>
李大山這人為人厚道，太過于諷刺的話，不太會說，可陳老三明白老丈人是啥意思，一臉的不好意思。</p>
明明是分給自己的屋子太寒酸，沒地方放家具。</p>
李麗梅見狀趕忙接過話茬。</p>
“爹，餃子都盛上桌了，您快嘗嘗咸淡！”</p>
“哎！還是我閨女的手藝地道！”</p>
聽到這話，陳老三內(nèi)心的愧疚更深了！</p>
這邊李家歡聲笑語，那邊陳家卻亂作一團(tuán)。</p>
陳老太太都沒反應(yīng)過來，這老三是抽了什么風(fēng)，喊了一嗓子分家，就帶著行李跑了，這搞的什么鬼？</p>
晌午還指望老三不過是睡糊涂了，鬧鬧脾氣，出去轉(zhuǎn)兩圈就回來，眼瞅著日頭都快落山了，連個人影都不見。</p>
“娘！餓死了！”</p>
二兒媳掐著腰跨進(jìn)門檻，身后陳老二踢開腳邊的煤球，扯著嗓子嚷嚷。</p>
陳老太太這才慌了神，跌跌撞撞往廚房跑，壞了，飯還沒做。</p>
可自打老三媳婦進(jìn)了門，她可就沒怎么進(jìn)過廚房了，這什么都找不到。</p>
抓鹽時錯拿了堿面，打翻的醬油瓶在青磚地上洇出大片污漬。 好容易煮出一鍋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玉米糊糊，陳老二舀起一勺就摔了碗。</p>
“天天就吃這個？還不如食堂的菜團(tuán)子！”</p>
其他幾個兒子兒媳低頭抿著碗沿，雖沒開口，嫌棄的眼神卻像針尖扎在陳老太太心上。</p>
陳老爺子“啪”地拍響飯桌，震得碗里的糊糊濺出來。</p>
“老三兩口子反了天了！不回家做飯，眼里還有沒有長輩？”</p>
話說陳家這幾個兒子兒媳婦。</p>
老大在棉紡廠干機修，不說多好的職業(yè)，可補助多，可老大媳婦沒工作，這不生了倆孩子，就算能分房了，兩口子也不想走，都巴著老兩口幫著養(yǎng)孩子呢！</p>
老二繼承老爺子的工作，在機械廠干鉗工，只不過不爭氣，都干了七八年了，還是看在老爺子的面上，才混了個二級工！</p>
老二媳婦呢，是老太太的親侄女，陳老三親舅舅家的妹子。生了三個兒子，一個閨女。</p>
老三呢是自己考的，在運輸隊當(dāng)司機，老三這人性子軟，不但在家里，就算是在單位，那也慫的很，誰都能抓吧兩下！</p>
老三媳婦李麗梅，那是娘家?guī)淼墓ぷ�，在機械廠工會當(dāng)小干事，不忙不累的，是家里最羨慕的工作。就生了歡歡一個閨女！</p>
為此，也因為這個，家里的家務(wù)活一直都是老三媳婦包攬，本來不過就是做做飯，后來歡歡大了，陳家人就總讓歡歡干活，李麗梅心疼閨女，就給所有活都攬下了。</p>
老四是臨時工，在面粉廠裝卸，娶的媳婦是面粉廠車間主任的閨女，要說這好親事哪能輪得上他呢？</p>
只不過是老四媳婦當(dāng)時懷孕了，老四為了能轉(zhuǎn)正，就頂了這個名聲，當(dāng)然這事老兩口不知道，還以為這兒媳婦肚子里的孩子是親生的呢？</p>
總是話里話外說自家兒子出息，能找這么好的對象，壓根沒注意，旁人知道真相的那嘲諷的眼神。</p>
老五是當(dāng)兵退伍分配的工作，在鄉(xiāng)下農(nóng)機站開拖拉機，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剛?cè)⒌南眿D，是農(nóng)技站老師傅的獨生女，說起來，倒也像是倒插門！</p>
陳老爺子拍桌的聲響驚得梁上灰簌簌往下掉，老大媳婦慢悠悠抿了口糊糊，拿帕子沾了沾嘴角，眼皮都沒抬一下。</p>
雖說她沒工作，可娘家那七個兄弟，外加生的這倆兒子，都是她的底氣，老爺子要想沖著她發(fā)火，也得掂量掂量看看！</p>
老四媳婦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條凳上挪了挪身子，忽然“哎喲”一聲捂住肚子。</p>
“他爹，這糊糊一股子堿味，我實在吃不下......”</p>
話音未落就扶著桌沿要起身。老四看著媳婦煞白的臉色，哪還顧得上老爺子鐵青的臉，忙不迭攙住人。</p>
“娘，廠里臨時有點事，我們先走了。”</p>
“站��！”</p>
陳老爺子抄起旱煙桿重重砸在桌上，煙鍋里沒滅透的火星子濺到二兒媳新做的藍(lán)布衫上，驚的老二媳婦嗷嗷亂跳。</p>
“老四家的，懷個崽兒就金貴成這樣？當(dāng)年你婆婆懷著老五還在廠里干臨時工呢！”</p>
老四媳婦咬著嘴唇?jīng)]吭聲，老四卻梗著脖子回嘴。</p>
“爹，現(xiàn)在跟過去能一樣？我媳婦懷著的可是陳家的根！”</p>
不等老太太開口，兩人已匆匆出了門，才不管老兩口生氣還是不生氣。</p>
這短暫的幾聲爭吵早就引起了鄰居們的注意，紛紛探過頭來看笑話，陳老太太望著桌子好多沒吃完的糊糊，氣的渾身發(fā)抖。</p>
往日老三媳婦在的時候，哪會這樣呢？可她又明白，眼下不是鬧騰的時候，連忙安撫著老爺子。</p>
“他爹，孩子們以前也不是這樣，錯了，你就好好說，別吵吵！”</p>
老大媳婦沒好氣的撇撇嘴，屬這個老太太不是個玩意，話里話外就想拿捏兒子兒媳婦！</p>
見老二媳婦想跑，老大媳婦搶先起了身，扶著腰，一臉的苦色。</p>
“娘，這些天我腰有點不太舒服，這口味也有點不舒坦，瞅著像是懷老二那時候的樣子，我就先回去躺著了！”</p>
孫子都一溜五個了，老太哪還稀罕兒媳婦懷孕哎，剛想數(shù)落兩句，就看著大兒子樂的蹦高的往屋子里鉆，沒好氣的嘆了口氣。</p>
得了，這碗筷看樣子又得自己刷了！</p>
就在這時，老二突然嘟囔了句。</p>
“娘，三弟三弟妹不在家，這下鄉(xiāng)誰去？”</p>
“什么下鄉(xiāng)？”</p>
老太太這人面甜心苦，和鄰里鄰居處的都不太好，這廠子里有啥事情了，也沒人樂意和她說，這一聽老二嘟囔，愣了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