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半真半假的故事，最是動人。</p>

    我對熊叔說的那些事，四分真，三分假，還有三分沒有講。</p>

    我媽拋夫棄女，是真的。</p>

    但她是被拐賣的大學(xué)生。</p>

    她跟著攝影師跑了，是真的。</p>

    不過，那個免費給山里人拍全家福的流浪攝影師，是我親舅舅。</p>

    是一直在尋找妹妹的哥哥。</p>

    我媽和我舅都是狠角色。</p>

    逃跑半年后，他倆又喬裝改扮回到村子，以招工的名義，把村里被拐賣的女人帶跑了一大半。</p>

    據(jù)說，有些婆婆既想讓媳婦賺錢，又不放心，就跟著一起去了，以便時時盯著媳婦。</p>

    結(jié)果呢，婆婆也跑了，倆人都不回來了。</p>

    因為這個，我爸被村里人遷怒，待不下去了，才帶著我去城里打工四處討生活。</p>

    有人勸我爸，趁小把我賣了，再娶個媳婦。</p>

    我爸不肯。</p>

    他總覺得，只要我在，他和我媽就還是夫妻。</p>

    說實話，他有點癡心妄想了。</p>

    第一次逃，我媽沒機會帶我走。</p>

    第二次，她連不相干的人都救走了，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顯然是鐵了心不要我的。</p>

    小時候我爸天天說媽媽壞話，我也恨過她怨過她。</p>

    漸漸地我長大了，明了事理，對她反倒升出幾分敬佩來。</p>

    我敬她走得干凈利落。</p>

    后來我爸意外身亡，我被堂叔吃絕戶，被逼著嫁給老無賴，這些都是真的。</p>

    但姑姑沒救我。</p>

    她早就不滿堂叔侵占我家財產(chǎn)，想分一杯羹。</p>

    可在我們那兒，外嫁的姑娘，回娘家爭錢爭地，是會被戳脊梁骨的。</p>

    那晚，她悄悄打開廢屋的門，說要帶我去找媽媽，卻轉(zhuǎn)手把我賣給了人販子。</p>

    幾經(jīng)輾轉(zhuǎn)，我被賣到了金沙灘會所。</p>

    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我不哭不鬧不反抗。</p>

    問我什么，我都點頭說愿意。</p>

    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避免地挨一回「殺威棒」，被關(guān)進小黑屋。</p>

    不給吃，不給喝，不讓睡。</p>

    屋里只有一個投影儀，循環(huán)播放一些女孩子錄像。</p>

    被虐打，被生剖，被肢解，被挫骨揚灰。</p>

    不聽話，身體就會被用另一種方式出賣。</p>

    區(qū)別是，活著賣還是死著賣，整著賣還是拆開賣。</p>

    只有完整的我的價值，高于拆開的價值，我才能保住身體的器官。</p>

    只有活著的我的價值，高于尸體的價值，我才配有呼吸。</p>

    想明白了這一層，我就更加乖順了。</p>

    求生而已，不分高低貴賤。</p>

    至于貞潔？</p>

    算了吧。</p>

    那只是「使用者」們賦予的標(biāo)簽，就像評估一件商品的磨損程度。</p>

    對于「被使用者」來說，沒什么意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