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建國猛地一震,死死盯著我,眼底有一種復(fù)雜的情緒在翻涌。</p>
他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不結(jié)就不結(jié)!”</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p>
走了幾步,他又停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扔在門階上。</p>
“哐當(dāng)”一聲。</p>
是一個嶄新的軍綠色水壺。</p>
“路上用�!�</p>
他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p>
我看著那個水壺,心里五味雜陳。</p>
就連這最后的道別,都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施舍。</p>
周建國,再見了。</p>
我們之間,本該如此。</p>
開往新疆的綠皮火車像一條沉重的長龍,載著滿車的理想和茫然,緩慢地向西穿行。</p>
車廂里擁擠又嘈雜。</p>
我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物。</p>
那些熟悉的房屋、田野,都漸漸成了一個個模糊的色塊。</p>
過去的一切,也該這樣被甩在身后了。</p>
“同志,介意我坐這里嗎?”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p>
我抬頭,看到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年輕男人。</p>
他穿著一身干凈的白襯衫,氣質(zhì)斯文,與這車廂里的粗獷格格不入。</p>
我往里挪了挪,給他讓出位置。</p>
“謝謝�!彼聛�,對我笑了笑,“我叫顧遠(yuǎn)帆,去兵團(tuán)農(nóng)機(jī)站報到的工程師�!�</p>
“孟挽月�!�</p>
“孟挽月……”他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眼睛一亮。</p>
“‘挽弓當(dāng)挽強(qiáng),用箭當(dāng)用長’的挽,‘月上柳梢頭’的月?好名字�!�</p>
我有些意外,畢竟已經(jīng)很久沒人跟我討論詩詞了。</p>
“你也是去兵房的?”他問。</p>
“嗯,去農(nóng)墾一師�!�</p>
接下來的旅程,因為有了顧遠(yuǎn)帆,似乎不那么難熬了。</p>
他知識淵博,從天上的星星談到地里的莊稼,從外國的機(jī)器說到最新的政策。</p>
他看出了我?guī)У臅�,便和我聊文學(xué),聊理想。</p>
在他的講述里,那片遙遠(yuǎn)的土地,不再是黃沙漫天的荒蕪。</p>
而是一片,等待開墾和建設(shè)的熱土。</p>
我沉寂八年的心,似乎也漸漸被他點燃。</p>
火車走走停停,三天三夜后,終于抵達(dá)目的地。</p>
下車的那一刻,凜冽的風(fēng)裹挾著沙土,撲面而來。</p>
天是那么高,地是那么闊。</p>
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讓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p>
新生活,徹底開始了。</p>
一個月后,我收到爸爸的來信。</p>
信里家長里短,報喜也報憂。</p>
他說我走后沒幾天,周建國就跟林小草訂了婚,廠里分了新房,下個月就辦酒。</p>
他還說,這下也好,兩邊都算有了歸宿,讓我別再多想。</p>
我捏著信紙,指尖泛白。</p>
果然如此。</p>
上一世他求而不得的,這一世,終于得償所愿。</p>
真好。</p>
我把信燒了,灰燼被風(fēng)吹散,了無痕跡。</p>
第二天,我爸又寄來一個包裹。</p>
打開一看,是一件厚實的羊皮襖,針腳細(xì)密,一看就價值不菲。</p>
信里說,是一個“老朋友”知道我要去新疆,特地托他轉(zhuǎn)交的。</p>
我爸的老朋友,大多都已斷了聯(lián)系。</p>
我猜,或許是周建國不忍心看我受苦,又怕我不要,才找了這么個借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