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柏溪的視線死死鎖在單知影指尖那最后一片殘紙上那個被無數(shù)次涂改的符號,像一只瀕死絕望的眼,空洞地望著他。</p>
支撐他搖搖欲墜世界的最后一根梁柱,在單知影指尖那輕描淡寫的一扯間,轟然坍塌。</p>
那些承載著他扭曲的愛與恨、卑微的乞憐與不甘,連同他僅存的試圖證明自己并非冰冷“樂器”而是活生生“人”的最后憑證,一并化為碎屑。</p>
“......現(xiàn)在,”單知影聲音冰冷,“是不是恨不能將我碎尸萬段,給你的樂譜陪葬?”</p>
“滾......”嘶啞的音節(jié)從柏溪緊咬的齒縫中擠出,每一個音節(jié)都隱藏著瀕臨爆發(fā)的怒意,是瘋狂前最后的克制。</p>
再進一步,他定會拖著眼前這個女人,同歸于盡。</p>
單知影垂眸,指尖隨意捻去沾著的紙屑,徑直繞過柏溪凝,走向聚光燈下那架沉默的古老鋼琴。</p>
琴蓋被她流暢掀開。</p>
“不�。�!”</p>
柏溪猛撲而來,目標直鎖她脆弱的咽喉。他要阻止這個廢物玷污他的琴!</p>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她冰涼發(fā)絲的瞬間,單知影的指尖,落下了。</p>
不是砸落,是輕觸,如同羽毛。</p>
“�!�</p>
一個單音,純凈如雪山融化的清泉。</p>
柏溪狼狽地踉蹌半步,膝蓋重重砸在地面上。</p>
他半跪在地毯上,眼神死死鎖住鋼琴前那抹背影。</p>
音符再次流淌。</p>
不再是清泉,而是更深沉、更緩慢、浸透了難以言喻的......哀傷。</p>
柏溪半跪的姿態(tài)僵住了。眼中狂暴的赤紅急速褪去,被一種茫然取代。這旋律......這旋律......</p>
記憶中的畫面洶涌而出。</p>
一個昏暗、模糊、被塵封的午后。他九歲那年,人生中唯一一次失利的鋼琴決賽。</p>
高燒使他每一次呼吸都灼痛喉嚨。世界扭曲旋轉(zhuǎn),只剩下失敗帶來的無邊恐懼和冰冷。</p>
他彈錯了,三個音符!都怪這場該死的��!都怪他如此軟弱!</p>
母親......會怎樣失望?那個將全部野心與夢想壓在他肩上的女人......</p>
然后......腳步聲?很輕,帶著遲疑。接著,是琴蓋被小心翼翼掀開的細微“咔噠”聲。再然后......就是這旋律!</p>
它像一只笨拙卻無比溫柔的手,試圖撫平他的恐懼和病痛。</p>
高燒中他意識模糊,甚至不確定是誰在彈奏,只記得那旋律帶來的、久違的庇護感。</p>
后來病愈,他曾無數(shù)次試圖在琴鍵上捕捉它模糊的輪廓,卻始終徒勞。</p>
可現(xiàn)在,它竟如此清晰從單知影的指尖流淌出來!</p>
“這段旋律,”單知影的聲音冰冷,“是你母親在那個賭約前,寫下的�!�</p>
從他記事起,母親就是大陸最耀眼的星辰。直到他七歲那年,她輸?shù)袅艘粓鲆杂肋h退出藝術(shù)界為注的豪賭。</p>
從此,她變得冰冷而瘋狂......將所有的野心與夢想,化作沉重的枷鎖,壓在他稚嫩的肩上。</p>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琴鍵成了刑具,天賦成了詛咒,他成了完成她野心的“工具”。</p>
所以......她......也曾愛過那個真實的、會失敗、會生病、會恐懼的......他?而非僅僅一個承載天賦的冰冷容器?</p>
滾燙的淚珠決堤般涌出,大顆大顆砸落,瞬間浸透身下昂貴的地毯。</p>
【目標人物“柏溪”情緒波動峰值:97】</p>
單知影的手離開了琴鍵,指尖微蜷。她起身離開。</p>
“等等......”身后傳來柏溪喑啞的聲音。</p>
單知影沒有回頭。</p>
“希望你能讓我聽到,” 她的語調(diào)毫無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做出的,真正的安魂曲。”</p>
【任務完成的不錯�!�</p>
“謝謝夸獎�!眴沃拔⑽⒐创�,但眼神中卻并沒有多少笑意,這種被扼住咽喉的感覺,著實令人不爽。</p>
【作為獎勵,你可以求助我一件事�!�</p>
【比如......幫你在月考中作弊?】機械音毫無波動,但那字里行間透出的嘲弄,卻精準地刺入單知影的感知。</p>
“謝謝,不用了�!彼浇腔《燃由�,眼眸深處是睥睨一切的漠然自信,“不過,有件事確實需要你的幫助�!�</p>
【哦?】</p>
“幫我把手腕上的疤抹掉,”單知影抬起手腕,右手纖細的指尖輕輕拂過左手的疤痕,那道疤經(jīng)過名貴藥材的洗禮,已經(jīng)逐漸淺淡,像一道空針的荊棘紋身 ,“礙眼�!�</p>
她要一點點抹去那些跳梁小丑在她身上留下的記號。</p>
【......希望,你不會為這個選擇后悔�!�</p>
溫熱的感覺從手腕處傳來,那道“荊棘紋身”慢慢消散。輕輕晃了晃完美如白玉一般的纖細手腕,“謝謝�!�</p>
【......】</p>
——</p>
學生會辦公室</p>
嵐悉瑾端坐于寬大辦公桌后,指尖無意識地叩擊著桌面。</p>
那細微而規(guī)律的“篤、篤”聲,泄露了他內(nèi)心遠非表面那般平靜無波</p>
“將單知影的處分記錄,”他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調(diào)給我看看�!�</p>
站在辦公桌前不遠處的白欽南,正將一份剛簽署的監(jiān)察部文件放入文件夾。聞言,他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緩緩抬起了頭。</p>
“處分記錄?”白欽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和探究,“她過去三年的‘豐功偉績’,你不是最清楚不過?什么時候?qū)λ@么感興趣了?”</p>
嵐悉瑾的指尖停在了桌面上,煙灰色的眼眸透過鏡片鎖定了白欽南。</p>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語氣里那絲......針對他這個指令本身的不悅。</p>
“比起這個,我倒是想問你什么時候,”嵐悉瑾身體微微前傾,無形中散發(fā)出更強的壓迫感,“對她的事情,反應如此......強烈了?”</p>
“我只是好奇,”</p>
“一個即將被清退的Z班廢物,有什么價值,值得你浪費寶貴的時間,去翻閱那些毫無意義的......垃圾檔案�!�</p>
嵐悉瑾迎上白欽南冰冷審視的目光,煙灰色的眼眸深處,暗流洶涌。</p>
他沉默了片刻,指尖無意識地再次輕叩了一下桌面,仿佛在權(quán)衡。</p>
最終,他身體向后,靠進寬大的椅背,姿態(tài)放松了幾分,唇角甚至勾起一個極淡的的弧度。</p>
“或許......是因為她給我的感覺,”嵐悉瑾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聲音低沉,“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