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拖著行李箱，漫無目的地走在深夜的街頭。</p>
城市的霓虹燈閃爍著，像一個個巨大的、沒有感情的眼睛，在嘲笑著我的狼狽。</p>
手機在口袋里瘋狂震動，不用看也知道是林薇。</p>
我沒有接，直接按了關機。</p>
世界瞬間清凈了。</p>
我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快捷酒店，用身上僅剩的幾百塊錢開了個房間。</p>
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個狹窄的衛(wèi)生間。</p>
空氣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p>
如果是以前，林薇絕對不會踏入這種地方半步。</p>
她會說，這里的床單不知道睡過多少人，太臟了。</p>
可現在，我卻覺得這股消毒水味，聞起來格外安心。</p>
我把行李箱扔在角落，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床上。</p>
床墊很硬，硌得我骨頭疼。</p>
但我卻前所未有地放松。</p>
三年來，我第一次，可以穿著外出的褲子，直接躺在床上。</p>
不用擔心被誰責罵，不用小心翼翼地遵守那些苛刻的規(guī)矩。</p>
我閉上眼睛，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和林薇相處的點點滴滴。</p>
第一次見面，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安靜地坐在咖啡館的角落里看書，像一塵不染的天使。</p>
我就是被那副樣子吸引的。</p>
我們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她的“一塵不染”是有代價的。</p>
她有近乎變態(tài)的潔癖。</p>
我們第一次接吻，她在我吻完之后，立刻從包里拿出漱口水，當著我的面漱了口。</p>
我當時愣住了，她卻笑著說：“這樣我們就能更干凈地親近了呀�！�</p>
我信了。</p>
我們第一次同居，她扔掉了我所有的舊衣服和舊鞋子，理由是“它們帶了太多過去的塵�！薄�</p>
我雖然心疼，但為了她，我還是妥協了。</p>
她為我制定了詳細到變態(tài)的“清潔守則”。</p>
進門必須在玄關換鞋換衣服，洗手必須用她指定的消毒洗手液洗夠三十秒。</p>
碗筷必須用沸水煮過才能用，沙發(fā)每天都要用除螨儀吸一遍。</p>
我稍有懈怠，她就會生氣，會冷戰(zhàn)。</p>
她說：“阿宇，我不是嫌棄你，我只是希望我們的生活環(huán)境能更健康，這也是為了你好�！�</p>
為了她口中的“為我好”，我活得越來越不像自己。</p>
我身邊的朋友漸漸少了，因為林薇不喜歡他們來家里做客，嫌他們會弄臟地板。</p>
我也不再敢約他們出去，因為每次回來，林薇都會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我，仿佛我從外面帶回了什么病毒。</p>
我像一只被圈養(yǎng)的金絲雀，失去了飛翔的能力。</p>
所有人都羨慕我，找到了林薇這樣漂亮、家境又好的女朋友。</p>
他們說我走了狗屎運。</p>
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光鮮亮麗的袍子下面，爬滿了虱子。</p>
我曾經也試圖反抗過。</p>
有一次，我工作累了一天，回家倒在沙發(fā)上就睡著了。</p>
結果半夜被林薇推醒，她滿臉嫌惡地指著我的衣服：“陳宇，你沒換家居服就睡在沙發(fā)上！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多少細菌！”</p>
那天我們大吵了一架。</p>
我質問她是不是真的愛我，還是只愛一個干凈的軀殼。</p>
她哭了。</p>
哭得梨花帶雨，說我誤會了她。</p>
她說她從小就是這樣，對環(huán)境要求高，她只是太愛我，所以把她的標準也用在了我身上。</p>
最后，還是我心軟了，我抱著她道歉，保證以后再也不會了。</p>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p>
那不是愛，那是徹頭徹尾的自私。</p>
她不是有潔癖，她只是有雙重標準。</p>
她的潔癖，只對沒有利用價值的我生效。</p>
而對于那些能給她帶來利益的人，比如她的老板張總，她的“潔癖”就自動痊愈了。</p>
我甚至想起一件事。</p>
有一次，林薇的表妹來家里玩，那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姑娘，在客廳里吃零食，弄得滿地都是碎屑。</p>
我當時正想拿掃帚去掃，林薇卻攔住了我。</p>
她笑著對表妹說：“沒事，隨便吃，回頭讓阿姨來打掃就好了�！�</p>
而我，只是在書房喝水時不小心滴了一滴在木地板上，她就黑著臉讓我立刻用干抹布擦干凈，還說會留下水漬，很難看。</p>
原來，在她心里，我連她那個遠房表妹都不如。</p>
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在我的心臟里反復切割。</p>
疼得我?guī)缀醮贿^氣來。</p>
我從床上坐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p>
窗外是陌生的街景，偶爾有車呼嘯而過。</p>
我的手機早就沒電自動關機了。</p>
我不想開機，不想接收任何來自那個世界的信息。</p>
我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三年的荒唐。</p>
我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是下午開會時同事給的，一直忘了抽。</p>
林薇不許我抽煙，她說煙味會附著在衣服和頭發(fā)上，很難清洗。</p>
我已經快兩年沒碰過這東西了。</p>
我笨拙地點燃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p>
辛辣的煙霧嗆得我劇烈咳嗽起來，眼淚都流了出來。</p>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為煙流淚，還是在為這死去的三年愛情流淚。</p>
煙霧繚繞中，我的思緒反而變得清晰起來。</p>
離開林薇，是對的。</p>
這段關系，從一開始就是畸形的。</p>
我只是被她完美的表象迷惑，一頭扎了進去，還以為自己撿到了寶。</p>
現在夢醒了，雖然疼，但總比在夢里被慢慢耗死要好。</p>
天快亮的時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p>
第二天，我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p>
我以為是酒店的保潔，含糊地應了一聲：“等一下。”</p>
但敲門聲卻更加激烈了。</p>
“陳宇！你給我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p>
是林薇她媽，周琴的聲音。</p>
尖利，刻薄，和我記憶里一模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