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廖華裳只覺得滿腔的憤懣無處發(fā)泄,在胸腔內(nèi)來回沖撞。</p>
恨到仿佛出現(xiàn)了幻覺,似乎又聽到婆母和袁諍在耳邊喋喋不休,“裳兒,諍兒也是為了你爹娘親人著想。錢財本是身外之物,哪能比得上親人的身家性命重要?”</p>
“是啊裳兒,為夫聽說,兩位少詹事的族人花了銀錢,原本該押解進(jìn)京的族人已經(jīng)原地關(guān)押,只等陛下圣旨再做決斷�!�</p>
“若我們提前疏通一番,看能不能讓岳父免于押解進(jìn)京的奔波之苦,再想辦法托人說情�!�</p>
“裳兒?你在想什么?”</p>
一張俊逸無雙的臉湊到廖華裳面前,“裳兒,你不舒服嗎?方才母親和為夫的話你可有聽?”</p>
袁諍?!</p>
她怎么會看到這張令人作嘔的臉?</p>
真是死了都不讓人安生!</p>
廖華裳心中洶涌的恨意噴薄而生,反手就去摸掉在地上的碎瓷。</p>
她要割斷這個畜生的脖子!</p>
卻不妨摸了個空。</p>
因為身體扭動幅度過大,臉頰被沉甸甸的珠串抽了一下,頭上金釵發(fā)出唰啦啦一陣細(xì)響。</p>
不疼,卻讓廖華裳瞬間呆住了。</p>
掌下是涼滑平整的案幾,身上是曾經(jīng)的錦衣華服。</p>
入目盡是奢華富麗的擺設(shè),香楠木的家具、梅蘭竹菊四君子琉璃炕屏、擺滿了寶瓶玉器的多寶閣、光可鑒人的地磚……</p>
還有看似滿臉慈愛、卻難掩眼中不耐的婆母。</p>
以及意氣風(fēng)發(fā)、年輕俊朗的前夫袁諍。</p>
都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p>
這是什么?</p>
夢境嗎?</p>
刀刃入腹的劇痛,還刻在靈魂深處,疼到她呼吸都費勁。</p>
怎么轉(zhuǎn)眼間,她又坐進(jìn)了承恩伯府傅老夫人居住的怡心院中?</p>
一只手在眼前輕輕晃了晃,“裳兒?”</p>
廖華裳回神,下意識看向坐在上位的婆母,正好看到她朝袁諍使眼色。</p>
袁諍的視線與母親一觸即收,重新看向神色怪異的廖華裳。</p>
廖華裳收回目光,看著眼前曾經(jīng)愛慕、如今看一眼都會覺得惡心作嘔的臉,冷冷問道:“什么?”</p>
她捏著自己的手指,悄悄用力:咝,生疼。</p>
所以這不是夢?</p>
她竟,真得回來了?!</p>
袁諍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很快就恢復(fù)以往溫文爾雅、小意溫柔的樣子,“裳兒,我知道你擔(dān)憂岳父母和舅兄他們。如今之計,是趕緊拿出銀錢,去找?guī)孜荒茉诨噬厦媲罢f得上話的閣老求求情�!�</p>
婆母傅老夫人也趕緊說道:“是啊,這種事,越早活動越好。等皇上旨意一下,一切就來不及了�!�</p>
言辭懇切、推心置腹。</p>
好像岳家出了事,親家母和女婿比她這個做女兒的還著急。</p>
廖華裳突然想笑:呵,眼前這一幕,不就是巫蠱案剛發(fā),宮中傳出皇上要將太子廢黜圈禁、東宮主要屬官全部砍頭,并誅連九族的時候嗎?</p>
誅連九族,本朝規(guī)定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p>
廖華裳雖是廖詹事堂侄女,卻是外嫁女,本不在誅連范圍之內(nèi)。</p>
被休棄回家后,才被列入流放名單。</p>
眼下這時候,誅連九族的明旨還沒發(fā),一切都還在待定。</p>
袁諍就急匆匆跑回府中,將事情告訴了她。</p>
并勸她趕緊變賣嫁妝,為家人免于徙刑疏通關(guān)系。</p>
上一世,六神無主的廖華裳立刻就依了袁諍所言,將自己私房中的銀錢拿出來交給他,讓他疏通關(guān)系。</p>
七萬兩銀票!</p>
前后分三次交給袁諍。</p>
然而沒過幾天,袁諍就回府告訴她,銀錢不夠,事情太過棘手,需要打點的關(guān)系太多。</p>
對方又太過貪婪。</p>
廖華裳只好將店鋪田產(chǎn)契約全部交給袁諍。</p>
當(dāng)年嫁給袁諍時,單是她的嫁妝銀子就有十萬兩。</p>
這三年,她前前后后貼補(bǔ)到伯府將近三萬兩,包括她店鋪田產(chǎn)的收益,也都貼補(bǔ)進(jìn)伯府公中賬上。</p>
可以說,整個伯府上上下下,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她的!</p>
所以她的婆母才會對她慈愛可親;</p>
她的夫君才會對她小意溫柔;</p>
她的小姑才會對她笑臉相迎,一口一個嫂子叫得親熱……</p>
可到頭來,這些銀子、還有她的心血,全都喂了狼!</p>
巫蠱案發(fā)不到半個月,她的嫁妝全部“變賣”干凈后,就收到了袁諍的休書……</p>
人再傻,也只傻一回。</p>
再上當(dāng)那就不是傻,那叫沒腦子的蠢貨!</p>
廖華裳強(qiáng)忍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恨意,問道:“陛下可是已經(jīng)發(fā)了明旨,要押解犯人進(jìn)京?”</p>
袁諍眼中閃過一抹厭煩,又飛快掩了去,溫聲說道:“當(dāng)然沒有。就因為還沒有下明旨,我們才好提前活動啊。否則等明旨一下,一切已成定局,那時做什么都太遲了�!�</p>
話說的真好聽,跟放屁一樣。</p>
廖華裳眉頭微蹙,故作為難狀,“前些日子,我才買了兩座田莊和幾間店鋪,手頭的銀錢只剩了不足五百兩�!�</p>
伯府的店鋪田產(chǎn),除了僅剩的御賜田莊和傅老夫人陪嫁的兩間店鋪,其他的在廖華裳進(jìn)門之前,就已經(jīng)變賣的所剩無幾。</p>
袁諍為表自己高風(fēng)亮節(jié)、不貪慕妻子錢財,對她的店鋪田產(chǎn)從不過問。</p>
但是陪嫁銀子明晃晃寫在嫁妝冊子上,袁諍還是知道的。</p>
聽了廖華裳叫窮,他一愣,“你當(dāng)初陪嫁,不是有十萬兩?”</p>
瞧瞧,記得真清楚!</p>
廖華裳眼中譏諷更盛,“這些年伯府一應(yīng)吃穿用度、在外應(yīng)酬禮尚往來,哪一樣不是用妾身的陪嫁銀子?夫君莫不是以為,用的都是夫君的俸祿吧?”</p>
袁諍一年的俸祿不過幾十兩,還不夠他請同僚喝兩頓酒的。</p>
廖華裳這些年置辦的店鋪田產(chǎn),契約都在自己名下。</p>
若是袁諍將她休棄,按照律法,這些財產(chǎn)會被官府抄沒。</p>
袁諍眼中閃過一抹羞憤,又急切說道:“那不行��!裳兒,錢財本是身外之物,怎比岳父母和舅兄安危重要?”</p>
說得這話,好像廖華裳愛財如命,寧舍家人不舍錢財了。</p>
廖華裳譏誚地看了袁諍一眼,突然說道:“妾身前幾日陪嫁鋪子收回的五千兩銀子,剛放到公中賬上。要不,先用那些銀子問問路?”</p>
袁諍臉色變了幾變,半晌才勉強(qiáng)說道:“裳兒忘了?再過五日便是母親生辰,帖子都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若是動了公中的銀錢,只怕這壽宴就辦不成了�!�</p>
廖華裳忍不住呵的一笑:看看,之前話說得這般好聽,什么人命關(guān)天?</p>
什么錢財本是身外之物?</p>
全是狗屁!</p>
太子巫蠱案剛發(fā),皇上正在氣頭上,整個京城風(fēng)聲鶴唳,人人自危。</p>
這時節(jié),傅老夫人還要辦壽宴?</p>
她要請誰?</p>
誰又敢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