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建清水祖師廟的地基剛挖好，青竹村的雨又下了起來。這次的雨比之前更急，豆大的雨點砸在紅磚厝的瓦片上，“噼里啪啦” 響個不停，像是在敲打著村民們緊繃的神經(jīng)。村口的大榕樹枝葉被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樹下的 “石敢當(dāng)” 石碑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卻擋不住村里蔓延的焦慮。</p>
林通站在福來客棧的窗前，看著窗外的雨景，眉頭緊鎖。雖然陰煞石已除，石龍柱的斷口也做了初步修復(fù)，但他總覺得心里不踏實。祖?zhèn)鞯牧_盤放在桌上，指針時不時微微顫動，像是在預(yù)警著什么�！吧窔怆m減，卻未根除啊�！� 他喃喃自語，伸手摸了摸羅盤的銅面，冰涼的觸感讓他更加清醒 —— 只要那座破敗的寺廟遺址還在龍脈上，隱患就永遠(yuǎn)不會消失。</p>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伴隨著阿�；艔埖暮艉埃骸傲謳煾�！不好了！趙天虎的倉庫著火了！” 林通心中一凜，立刻抓起油布傘和藤箱，拉開門就往外沖�！霸谀�？火勢大不大？” 阿福跑得氣喘吁吁，臉上沾滿了泥水：“在村北的倉庫區(qū)！火已經(jīng)燒起來了，濃煙滾滾，村里的后生都去救火了，可雨太大，根本撲不滅！”</p>
兩人踩著泥濘的石板路往村北跑，沿途的村民們也紛紛拿著水桶、臉盆跟了上去，嘴里念叨著：“造孽啊，怎么又出事了？” “這雨下得邪門，火怎么還這么旺？” 快到倉庫區(qū)時，一股焦糊味撲面而來，只見一棟磚瓦結(jié)構(gòu)的倉庫被大火吞噬，紅色的火苗竄得比屋頂還高，雨水澆在上面，騰起大片白霧，把周圍的紅磚厝都籠罩在朦朧的水汽里。</p>
趙天虎站在倉庫前，頭發(fā)凌亂，西裝被燒得滿是破洞，臉上又是煙灰又是雨水，眼神瘋狂地盯著大火。他看到林通，立刻沖了過來，抓住林通的衣領(lǐng)，嘶吼道：“都是你！都是你這個騙子搞的鬼！我就不該信你的話挖什么陰煞石，現(xiàn)在倉庫燒了，損失幾十萬！你賠我！” 林通用力推開他，沉聲道：“趙天虎，冷靜點！倉庫著火未必是風(fēng)水的問題，先救火再說！”</p>
“不是風(fēng)水是什么？！” 趙天虎紅著眼睛喊道，“自從你來了村里，就沒安生過！豬死、雞丟、房塌，現(xiàn)在連我的倉庫都燒了！你就是個災(zāi)星！” 周圍的村民們也竊竊私語起來，有人小聲說：“說不定真的是林師傅的陣法出了問題？” “之前挖陰煞石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對勁，會不會觸怒了山神？” 這些話像針一樣扎在林通心上，他知道，村民們的信任正在動搖。</p>
“都別亂猜！先救火！” 老族長阿婆被后生攙扶著趕來，她拄著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現(xiàn)在不是追究責(zé)任的時候，要是火蔓延到旁邊的厝屋，大家都要遭殃！” 阿婆的話很有分量，村民們立刻安靜下來，繼續(xù)忙著救火。林通也拿起水桶，加入救火的隊伍。雨水混合著汗水，把他的唐裝褂子淋得透濕，可他絲毫不在意，只顧著把水潑向大火。</p>
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大火終于被撲滅了。倉庫只剩下斷壁殘垣，燒焦的木材冒著青煙，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趙天虎癱坐在地上，看著燒毀的倉庫，失聲痛哭：“我的貨��！那是我準(zhǔn)備運(yùn)去泉州的建材，全沒了！” 林通走到他身邊，蹲下身說道：“趙天虎，我知道你難過，但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我剛才看了倉庫的位置，它建在‘火煞位’上，又正好對著寺廟遺址的方向，煞氣未除，遇火即燃，這就是風(fēng)水的反噬。要想徹底解決，必須盡快拆除寺廟遺址，修復(fù)龍脈�！�</p>
“修復(fù)龍脈？我看你是想把我逼死！” 趙天虎猛地站起來，指著林通的鼻子罵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拆了我的廟，占我的地！我告訴你，沒門！就算燒了倉庫，我也不會讓你拆廟！” 這時，幾個之前反對拆廟的老人也走了過來，其中一個說道：“林師傅，或許真的是恁的方法不對？‘做風(fēng)水，先問神，后問人’，恁是不是該再去問問土地公，到底能不能拆廟？”</p>
“我已經(jīng)問過了，土地公給了圣筊！” 林通急道，“倉庫著火就是最好的證明，煞氣已經(jīng)開始反噬到趙天虎身上了，再拖下去，村里還會出更大的事！” 可村民們卻半信半疑，有人說道：“萬一土地公是被恁騙了呢？” “是啊，趙老板也挺可憐的，要不就別拆廟了，再想別的辦法？” 看著村民們動搖的神情，林通心里一陣發(fā)涼 —— 人心一散，再厲害的風(fēng)水陣法也擋不住災(zāi)禍。</p>
阿福走到林通身邊，小聲說道：“林師傅，要不我們再做一場安龍謝土的儀式？說不定能安撫煞氣，也能讓村民們安心�！� 林通嘆了口氣，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但儀式只能暫時穩(wěn)住煞氣，拆廟才是根本�！� 他轉(zhuǎn)身對趙天虎說道：“趙天虎，我可以幫你做一場消災(zāi)儀式，減少你的損失，但你必須答應(yīng)我，三天后拆除寺廟遺址。否則，下一次的災(zāi)禍，可能就不是燒倉庫這么簡單了�！�</p>
趙天虎猶豫了，他看著燒毀的倉庫，又看了看周圍村民們懷疑的眼神，最終咬了咬牙：“好！我答應(yīng)你！但要是儀式做完還有事，我跟你沒完！” 林通說道：“一言為定。明天辰時，在倉庫遺址前做消災(zāi)儀式，你準(zhǔn)備好三牲、香燭、黃紙，還有十二斤糯米、三斤朱砂。” 趙天虎不耐煩地?fù)]揮手：“知道了，我會準(zhǔn)備的�！�</p>
回到客棧，林通一夜沒睡。他坐在桌前，畫了整整一夜的符咒，有消災(zāi)符、鎮(zhèn)煞符、安宅符，每一張都畫得工工整整，朱砂的痕跡在黃紙上凝結(jié)成暗紅的印記。阿福陪著他，看著他疲憊的神情，說道：“林師傅，恁也休息一會兒吧，明天還要做儀式呢。” 林通搖了搖頭：“我沒事。村民們的信任已經(jīng)動搖了，這場儀式必須成功，否則就真的沒人信我了�！�</p>
第二天一早，雨終于停了。倉庫遺址前擺滿了祭品：一頭整豬、一只全羊、一只公雞，還有水果、糕點，香燭插在香爐里，煙霧裊裊升起。林通穿著一身干凈的唐裝，手持桃木劍，站在供桌前。趙天虎和村民們圍在周圍，眼神復(fù)雜地看著他。</p>
“吉時到！” 林通大喝一聲，拿起桃木劍，蘸了點雄黃酒，在空中揮舞起來。他口中誦念著《消災(zāi)咒》：“敕敕洋洋，日出東方，吾賜靈符，普掃不祥�？谕氯林鄯虐素灾�，捉怪使天蓬力士，破病使霹靂雷神……” 隨著咒語響起，他將一張張消災(zāi)符扔向空中，符紙在空中燃燒，灰燼飄落在倉庫遺址上。</p>
接著，他又拿出羅盤，在倉庫四周埋下五行石，形成一個小型的五行陣。“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鎮(zhèn)煞消災(zāi)！” 林通一邊埋石，一邊說道，“這五行陣能暫時壓制火煞，護(hù)住周圍的厝屋，但要想根除，還是得拆廟�！� 趙天虎撇了撇嘴，沒說話，但眼神中的懷疑少了幾分。</p>
儀式進(jìn)行到一半，村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一個村民跑來說：“林師傅！阿婆暈倒了！” 林通心中一驚，立刻停下儀式，跟著村民往阿婆家跑。阿婆躺在自家的藤椅上，臉色蒼白，呼吸微弱，旁邊的后生急得直跺腳：“剛才阿婆還在院子里喂雞，突然就倒下去了，喊都喊不醒！”</p>
林通摸了摸阿婆的脈搏，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沉聲道：“是煞氣入體了。阿婆年紀(jì)大了，抵抗力弱，煞氣順著龍脈的余氣侵襲到她身上了�！� 他立刻從藤箱里拿出銀針，在阿婆的人中、合谷等穴位扎了幾針，又點燃一張安魂符，放在阿婆的鼻前讓她聞了聞。過了一會兒，阿婆的眼睛慢慢睜開，虛弱地說道：“林師傅…… 我沒事…… 就是覺得渾身發(fā)冷……”</p>
“阿婆，恁別說話，好好休息。” 林通說道，“我這就給恁畫一道安魂符，貼在床頭，再用雄黃酒擦一擦身體，能驅(qū)走煞氣�！� 他一邊畫符，一邊對圍在旁邊的村民們說：“看到了嗎？煞氣已經(jīng)開始傷害阿婆了！阿婆是村里的定海神針，要是她有事，村里就真的亂了！拆廟刻不容緩，再拖下去，會出人命的！”</p>
村民們看著虛弱的阿婆，終于慌了。之前反對拆廟的那個老人說道：“林師傅，我們信恁！明天就拆廟！就算趙天虎不同意，我們也拆！” 其他村民也紛紛附和：“對！拆廟！不能讓阿婆有事！” “‘看風(fēng)水，就是看家運(yùn)、看子孫’，不能讓煞氣毀了阮村！” 趙天虎站在人群外，看著這一幕，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話 —— 阿婆在村里威望極高，他要是再反對，就真的成了全民公敵。</p>
林通松了口氣，他知道，村民們的信任終于回來了。他對阿福說道：“阿福主任，立刻組織后生們準(zhǔn)備拆廟的工具，明天辰時，準(zhǔn)時動工！另外，通知村里的婦女們準(zhǔn)備好飯菜，讓大家有力氣干活�！� 阿福點點頭：“好！我這就去安排！”</p>
當(dāng)天下午，村里就熱鬧起來。后生們拿著鋤頭、鐵鍬、撬棍等工具，在寺廟遺址前集合，婦女們則在旁邊的空地上搭起了灶臺，燒火做飯，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味，沖淡了之前的焦慮。林通和幾個老人則在遺址前測量、規(guī)劃，確定拆廟的順序和方法。“先拆屋頂?shù)耐咂�，再拆木梁，最后挖地基，一定要小心，別碰到下面的石龍柱。” 林通反復(fù)叮囑道，“拆下來的磚瓦要是還能用，就留著建新房，不能浪費�！�</p>
趙天虎也來了，他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村民們忙碌。林通走到他身邊，說道：“趙天虎，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拆廟是唯一的辦法。等龍脈修復(fù)好了，你要是還想建廟，我可以幫你選個好位置，保證能聚氣納福，比之前的廟強(qiáng)百倍�！� 趙天虎看了看林通，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事到如今，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但建廟的錢，我希望能通過法律途徑要回來�！� 林通點點頭：“放心，警察已經(jīng)在調(diào)查了，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p>
傍晚時分，夕陽透過云層，灑下一片金色的光芒。寺廟遺址前，村民們圍坐在一起，吃著熱氣騰騰的飯菜，有說有笑。阿婆被后生攙扶著也來了，她看著熱鬧的場景，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樣才對嘛，阮村的人，就該齊心協(xié)力�！� 林通看著這一幕，心中充滿了溫暖 —— 這就是閩南人的韌性，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只要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p>
可就在這時，林通放在桌上的羅盤突然 “嗡嗡” 作響，指針瘋狂地轉(zhuǎn)動起來，指向村后的青山。他臉色一變，站起身說道：“不好！龍脈有異動！” 眾人都安靜下來，順著林通的目光看向村后。只見青山的半山腰處，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的煙霧，煙霧越來越濃，像是一條黑龍，朝著村里蔓延過來。</p>
“那是什么？” 一個村民驚恐地喊道。林通沉聲道：“是山體滑坡的前兆！龍脈受損，地氣紊亂，加上連日暴雨，山體松動了！” 阿福臉色蒼白：“那怎么辦？村里的厝屋都在山腳下，要是滑坡，后果不堪設(shè)想！” 林通立刻說道：“大家別慌！立刻組織村民轉(zhuǎn)移到村口的空地上！阿福，你帶后生們?nèi)ネㄖ骷腋鲬�，讓他們帶上貴重物品，馬上轉(zhuǎn)移！我去布下臨時的鎮(zhèn)煞陣，爭取時間！”</p>
村民們立刻行動起來，后生們挨家挨戶敲門通知，婦女們則幫忙收拾東西，老人們則安撫著孩子們的情緒。林通則帶著幾個懂風(fēng)水的老人，在村后設(shè)置了三道防線：第一道是在山腳下埋上八卦鏡，反射煞氣；第二道是在村里的主干道上掛起銅鈴和葫蘆，驅(qū)散煞氣；第三道是在村口的大榕樹下擺上清水碗，聚氣擋災(zāi)。每做完一道防線，他都要誦念《安龍咒》，確保陣法生效。</p>
夜幕降臨，村民們都轉(zhuǎn)移到了村口的空地上，帶著行李，擠在臨時搭建的帳篷里。林通站在大榕樹下，看著村后的青山，黑色的煙霧越來越近，山體傳來 “轟隆隆” 的聲音，像是巨獸在咆哮。他緊緊握著桃木劍，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守住青竹村！</p>
突然，山上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大片的泥土和石塊從山上滑下來，朝著村里沖去。村民們都尖叫起來，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林通大喝一聲，舉起桃木劍，誦念起《五行化煞經(jīng)》：“五行相尅，金木水火土，化煞生吉，保我一方……” 隨著咒語響起，村口的八卦鏡、銅鈴、清水碗同時發(fā)出光芒，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滑坡的泥土和石塊。</p>
泥土和石塊撞在屏障上，發(fā)出 “砰砰” 的巨響，屏障劇烈地晃動著，像是隨時會破碎。林通的額頭滲出了汗水，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屏障撐不了多久。就在這時，趙天虎突然跑了過來，手里拿著一把鐵鍬：“林師傅，我來幫你！” 林通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好！你去把那幾塊五行石埋在屏障前，能增強(qiáng)屏障的力量！”</p>
趙天虎立刻照做，其他村民也紛紛加入進(jìn)來，有的搬石頭，有的畫符，有的誦念咒語。在眾人的齊心協(xié)力下，屏障的光芒越來越亮，終于擋住了滑坡的泥土和石塊。山體滑坡停止了，村里的厝屋完好無損，只有幾間靠近山腳的柴房被砸壞了。</p>
村民們都松了口氣，紛紛歡呼起來。阿婆走到林通身邊，握住他的手：“林師傅，多虧了恁��！阮村又躲過一劫！” 林通笑了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大家齊心協(xié)力的結(jié)果�！� 趙天虎也走了過來，不好意思地說道：“林師傅，之前是我不對，不該懷疑恁。以后阮村的事，我一定全力配合。” 林通拍了拍他的肩膀：“過去的事就別提了，我們都是為了青竹村�！�</p>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陽光灑在青竹村，驅(qū)散了連日的陰霾。村民們回到村里，開始清理滑坡帶來的 debris。林通則帶著后生們，繼續(xù)拆除寺廟遺址。當(dāng)最后一根木梁被拆下來時，他拿出羅盤，指針終于穩(wěn)定下來，指向正南方 —— 那是龍脈的正位�！褒埫}通了！” 林通激動地說道，“青竹村的風(fēng)水終于恢復(fù)了！”</p>
村民們都?xì)g呼起來，阿福更是激動得流下了眼淚：“太好了！太好了！阮村終于太平了！” 林通說道：“現(xiàn)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我們還要修復(fù)滑坡的山體，重建被砸壞的柴房，還要在寺廟遺址上種上風(fēng)水樹，鞏固龍脈。另外，新建清水祖師廟的工程也要抓緊，爭取早日完工�！�</p>
接下來的日子里，青竹村一片忙碌卻充滿希望的景象。村民們齊心協(xié)力，修復(fù)山體、重建房屋、種植樹木，新建清水祖師廟的工程也順利開工。趙天虎不僅捐了錢，還親自監(jiān)督工程質(zhì)量，一改之前的囂張跋扈。林通則每天都在村里巡查，調(diào)整風(fēng)水布局，確保村里的氣場穩(wěn)定。</p>
半個月后，新建的清水祖師廟完工了。廟宇坐落在龍脈的明堂處，坐北朝南，紅磚綠瓦，燕尾脊高高翹起，門前立著兩尊石獅子，威武雄壯。廟內(nèi)供奉著清水祖師的神像，神像栩栩如生，香火繚繞。安龍謝土的儀式上，林通主持儀式，村民們虔誠地跪拜，祈求祖師爺保佑村里平安。當(dāng)筊杯落地，再次出現(xiàn)圣筊時，全村人都?xì)g呼起來，笑聲傳遍了整個青竹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