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好的小姐邀我參與隔日的觀花游船。</p>
時斂好奇地問我什么是觀花游船。</p>
他一整天都在詢問我,擺明了想跟著去,但并不表達(dá)出來,而是通過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來提醒我?guī)纤?lt;/p>
就像是小貓蹭著人。</p>
游船這天,江知凜也到了。</p>
近些日子聽說他放棄了身邊的柳姑娘,轉(zhuǎn)而跟著狐朋狗友頻繁進(jìn)出青樓。</p>
游船男女分席,時斂跟著江知凜坐在了一條船上,他沖我賤兮兮地笑著。</p>
我就知道他要開始搞事情了。</p>
他說道:「阿姐,這船可安全?我不會水,有些害怕。」</p>
我隨口應(yīng)付了他幾句。</p>
柳櫻跟我在一艘船上,船上的女子皆是與我交好的。</p>
因為江知凜的關(guān)系,她們有些遷怒于她。</p>
柳櫻可憐兮兮地縮在小角落,眼眸時不時瞥向我。</p>
像是觀察著周遭情況的小動物。</p>
我怕她坐邊上不慎掉落湖中,便開口道:</p>
「柳姑娘,坐過來些吧,船開了會有些搖晃,那地方不安全。」</p>
我身邊的女眷雖然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么。</p>
嘟囔道:「坐那邊上,搞得好像我們欺負(fù)了她似的�!�</p>
柳櫻聞言,又不敢動了。</p>
可憐兮兮地看著我。</p>
我開口道:「過來坐吧,她們只是刀子嘴豆腐心。」</p>
柳櫻這才大著膽子,坐在了我附近。</p>
她也是慣會察言觀色,不消片刻就融入了我們。</p>
我注意到她時�?次遥袷怯性捯獙ξ艺f。</p>
又像只是把我當(dāng)作美景在欣賞。</p>
我倚靠在船邊,問道:「柳姑娘,一直看我做甚?」</p>
柳櫻臉紅了紅。</p>
有些扭捏地說道:「蕭小姐,我并非說江公子壞話,我只是想說他并非良人�!�</p>
「他帶我回來,并非愛我,而是想讓你為他爭風(fēng)吃醋,好拿捏你,讓你遠(yuǎn)離戰(zhàn)場回到后宅為他相夫教子。」</p>
「我不是挑撥你們的關(guān)系,我只是覺得蕭小姐這樣好,不應(yīng)在后宅埋沒。」</p>
「我救了江公子,他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許諾了我許多,卻將我?guī)Щ刈鰮跫�,讓我受人鄙夷唾罵,壞了我的名聲�!�</p>
「他見我沒了用處,便去尋花問柳,留我在江府受人指桑罵槐�!�</p>
說著,柳櫻低頭嚶嚶地哭出聲。</p>
周遭的世家小姐皆罵了江知凜,寬慰了她幾句。</p>
柳櫻說道:「我今兒來提醒蕭小姐,是怕蕭小姐當(dāng)真落入江公子的陷阱�!�</p>
「像是話本中所說,男人都是得到了便不珍惜,倘若蕭小姐真的為了他放棄了現(xiàn)在的一切回歸后宅,他只怕依舊死性不改,等真正失去你才會后悔�!�</p>
我起先以為柳櫻只是隨口賣慘。</p>
但緊接著我發(fā)現(xiàn)她講得十分認(rèn)真,仿佛真的會發(fā)生什么一般。</p>
讓我有些驚訝的是,她隱晦地講出了我自身的一些秘密。</p>
我抬眸看著她,發(fā)現(xiàn)她也在注視著我。</p>
她肯定知道些什么。</p>
不遠(yuǎn)處傳來男子的歡笑聲。</p>
他們在對著荷花吟詩作畫。</p>
我看向時斂所在的那艘船,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也牢牢鎖定在我身上。</p>
他身處其中,十分引人注目,與身旁或豪放或溫和的京城男子格外不同。</p>
濃墨重彩的五官,自帶的異域氣息,看著危險又迷人。</p>
像是一條暗中窺探著伺機(jī)而動的毒蛇。</p>
我對他勾了勾唇。</p>
滿池荷花將我們隔絕開,隱隱綽綽的花叢間,我們只能通過河水的震動感受到彼此的存在。</p>
那頭似乎發(fā)生了什么爭執(zhí)。</p>
原本的歡笑聲逐漸轉(zhuǎn)變?yōu)槌臭[聲,以及勸阻聲。</p>
荷花池掠過,視野陡然開朗。</p>
就在此刻,撲通兩聲,湖水突然泛起巨大的漣漪。</p>
船上的人尖叫著有人落水了。</p>
我定睛一看,是江知凜和時斂。</p>
兩人挨得很近,在湖面上撲騰著。</p>
時斂斷斷續(xù)續(xù)地喊道:「阿姐……阿姐……我不會水……」</p>
江知凜是會水的。</p>
但他不知道是被什么絆住了,一時半會居然都沒能浮上來。</p>
眼看著也溺水了。</p>
我沖那邊六神無主的公子哥們喊道:「來兩個會水的下去救人,傻看著干什么�!�</p>
柳櫻嘟囔道:「死綠茶�!�</p>
等到了岸上,兩個男人也被救了上來,都格外狼狽。</p>
江知凜比時斂更加狼狽些。</p>
時斂面色蒼白、渾身濕透,湖水甚至給他增添了幾分落魄狼狽的美感。</p>
浸濕的長發(fā),孱弱可憐的神情,因為害怕蜷縮的身子。</p>
整個人如同過了水的琥珀。</p>
在場的女眷有些羞澀,又忍不住再看兩眼。</p>
她們掩藏著,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幾個入水被浸濕的男子,看他們狼狽的樣子,心底升起了幾分異樣。</p>
大概是覺得他們也不過如此。</p>
時斂見我過來,一把甩開身旁的人,向我撲來。</p>
瑟瑟發(fā)抖道:「阿姐,我不明白哥哥為什么要推我,我做錯了什么?他明知道我不會水�!�</p>
「如果哥哥真的這么厭惡我,那我離開好了,何故如此欺辱我�!�</p>
柳櫻瞪大了眼睛,這不該是她的臺詞嗎?</p>
這場面不該是她跟女主嗎?</p>
江知凜吐了水,咳嗽了幾聲。</p>
緩過勁來,面色陰沉地說道:「誰推你下水了,不是你拽著我入水嗎!」</p>
「蕭欽和,你別被他偽裝的樣子欺騙了,是他故意說胡話激怒我,引得我對他動手,是他設(shè)的局!」</p>
「他親口承認(rèn),上月宴會,他故意摔倒嫁禍于我,他想離間我們,好自己上位,你別被他蒙騙……」</p>
我說道:「夠了!」</p>
江知凜呆愣地看著我,在觸及到我眼中厭惡、不信任的目光時。</p>
他不可置信道:「你不相信我?」</p>
「我們自幼青梅竹馬,我們認(rèn)識十幾載,你為了一個剛認(rèn)識的外人,吼我、指責(zé)我�!�</p>
「現(xiàn)在你寧愿相信他,也信不過我?!」</p>
我說道:「自從阿斂來到京城,你處處針對他,從見到他的第一面便對他惡意揣測�!�</p>
「他念在你與我的交情,一直勸我別與你計較,別與你爭吵為難,可你呢?」</p>
「仗著他身份低微,屢屢挑釁,這次甚至將他推下水�!�</p>
「你明知道他不會水,與你同船的哪個不是與你交好的,單他落入水中,他們會救嗎!」</p>
「你是想逼死他嗎!」</p>
江知凜紅著眼,他像是要被逼瘋了。</p>
「你這么想我?」</p>
「你這么想我!在你眼中,我就是這等害人性命的惡人,你懷中那個狐貍精就是天底下最無辜純善的人?!」</p>
時斂哭道:「阿姐,事到如今,是非對錯我已不在乎,我要回家,與其留在京城受人欺辱,我不如回到山里守著我爹娘的墳了卻余生�!�</p>
我說道:「這并非你的錯,該走的人不是你�!�</p>
江知凜的雙眼似乎更紅了些,水珠從他臉龐滑落,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殘留的湖水。</p>
柳櫻插嘴道:「方才那么多人在船上,難道就沒有人看清誰推的誰嗎?」</p>
幾個公子哥面面相覷。</p>
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p>
在其他人看來,這樣的態(tài)度就已經(jīng)表明真相了。</p>
這些人都是跟江知凜關(guān)系好的,要是真相與時斂所說相悖,只怕早就七嘴八舌地替江知凜狡辯起來了。</p>
可他們沉默了很久也未曾開口。</p>
被點了名也是一副有難言之隱的樣子,只能說明時斂所說都是真話。</p>
因為他們確實在時斂上船后刁難他,陰陽怪氣地辱罵他。</p>
只是他一直給不出反應(yīng),慢慢地他們也覺得沒意思,就被其他新鮮事物吸引去了注意力。</p>
等到他們回過神,就只看到江知凜拎著時斂的衣領(lǐng),像是想要打他。</p>
他們過去勸阻,畢竟是我?guī)淼娜�,說幾句還好,真動起手來那可就是在打?qū)④姼哪樍恕?lt;/p>
但他們的勸阻顯然沒用,兩人動起了手來。</p>
準(zhǔn)確說是江知凜動手,時斂躲避。</p>
不知怎的,兩人雙雙入水。</p>
他們只看到江知凜伸出的、還未收回的手。</p>
這讓他們?nèi)绾握f。</p>
江知凜后知后覺自己被算計得體無完膚。</p>
他呆愣地看向時斂。</p>
對方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tài),輕輕倚靠在我肩頭,對他露出了挑釁的笑容。</p>
江知凜瞳孔驟然緊縮,他尖叫道:「他笑了,他對我笑了你們看不到嗎!」</p>
「蕭欽和,別相信他,信我,我沒有撒謊,我沒有推他!」</p>
「是他說要搶走你,是他說以后我們會解除婚約!我恨他占走了我的位置,我只是想搶回來,明明以前形影不離的是我們不是嗎!」</p>
時斂安靜落淚。</p>
哽咽著說道:「江哥哥,我只是想讓你好好對待阿姐,你的那些事跡傳遍了整個京城,所有人都在看阿姐的笑話,我只是想讓你好好對阿姐,這也有錯嗎!」</p>
「而且,」時斂停頓了下,他的聲音在江知凜聽來,如同索命的惡鬼。</p>
「你明明會水不是嗎,為什么一直跟我沉在湖中�!�</p>
「因為你說想讓我看看,阿姐會選擇相信誰。你想讓我知道我在阿姐眼中什么都不是,你跟她才是情誼最深的�!�</p>
「所以你毫不猶豫地把我推入了湖中,自己也跟著下來了。」</p>
江知凜吼道:「是你拖著我,是你將我按在水里,是你不允許我上岸!」</p>
時斂無辜道:「可我久居深山,不會水,如何將你按在水里?」</p>
江知凜只覺得頭昏腦脹,不知道是因為溺水還未恢復(fù),還是被時斂氣昏頭了。</p>
他開始胡言亂語了,「你這個賤人,你休想離間我跟阿和,你去死啊——」</p>
說著,他伸手要去打時斂。</p>
時斂也沒躲,就這么站著,一副害怕到無法躲避的樣子。</p>
我伸手?jǐn)r截了江知凜的手,將他甩了出去。</p>
時斂雖然沒被打中,但他仍舊裝作一副受盡折磨,下一秒要昏過去的樣子。</p>
「阿姐,我頭好痛,感覺好像要暈了�!�</p>
我看他裝著暈厥的前奏,身子隱隱向我傾斜。</p>
我小聲說道:「真暈了,我找兩個男人給你扛回去�!�</p>
時斂半彎著的腰僵硬在半空,緩緩拉直,說道:「阿姐神醫(yī),我好多了�!�</p>
我沒搭理他,轉(zhuǎn)而跟江知凜說道:「阿斂身子纖弱,受不得風(fēng)寒,我?guī)刃幸徊��!?lt;/p>
「至于你我的婚事,我會尋爹娘再好好商量�!�</p>
「我容不下一個隨意害人性命的夫婿�!�</p>
江知凜呆愣地癱軟在地。</p>
他喃喃道:「我在你眼中,便如此不重要,不值得信任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