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末時就連冬日的艷陽也多了幾分悲涼。</p>
往日高不可攀的王府,卻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p>
府里的下人,除了老弱病殘到走不動的,能跑的都跑了。</p>
等我爹終從溫柔鄉(xiāng)和煙館中起身,偌大的王府早已變成一具空殼子。</p>
我守在阿娘榻前,小心地喂著湯藥。</p>
阿娘的病其實(shí)并不重,只是沒有銀錢,才拖到了現(xiàn)在。</p>
「阿團(tuán)�!�</p>
一向昏沉的阿娘突然從床上坐起,枯瘦的臉上也多了血色,看起來竟有幾分病前的樣子。</p>
她溫柔地看著我,聲聲喚著我的小名。</p>
我驚喜地?fù)涞剿膽牙铩?lt;/p>
「阿娘!你終于醒了,阿團(tuán)想你了……」</p>
「都怪阿娘身子不好,一晃眼你都這么大了�!�</p>
阿娘將我的頭摸了又摸。</p>
這一日,阿娘甚至能下地,一天都沒有咳血,她一直陪著我在院子里。</p>
只是眼神卻一直望著府門。</p>
我知道,她在等阿爹。</p>
在阿娘剛醒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讓冬青出去找阿爹了。</p>
可能是街上的煙館花樓太多,也許是……阿爹根本不愿回來。</p>
從他將阿娘救命的藥錢拿去抽大煙的時候,他的心里就已經(jīng)將阿娘判了死刑了。</p>
隨著日頭西斜,阿娘眼里的光也一點(diǎn)點(diǎn)隱去,她的生機(jī)如同夕陽一般漸漸沉入地底。</p>
月上枝頭,阿娘終是撐不住,她長嘆一聲,讓我去將妝匣中的暗格打開。</p>
我抽泣著,待打開暗格,才發(fā)現(xiàn)里面躺著一枚瑩潤的羊脂白玉佩,靠左刻著魚紋,應(yīng)該是一對,不知道為什么阿娘會有一只。</p>
「阿團(tuán)�!拱⒛镂罩业氖郑菇蚪虻�,燭光在她眼里飛舞,「還記得小時候隔壁家的哥哥嗎?」</p>
我眼睛一亮,那個給我糖人的哥哥!</p>
自是記得。</p>
我猛地往下點(diǎn)頭。</p>
他還是我的救命恩人。</p>
小時我因貪玩偷跑出府,不慎滑落一偏僻荒蕪、水又頗深的池底,將要溺亡之時被少年時的江時聿所救。</p>
兩家因此結(jié)緣,以江家祖?zhèn)鞯聂~紋玉佩為信物定下娃娃親。</p>
「阿團(tuán)心中歡喜誰?」</p>
阿娘阿爹眼中滿是鼓勵,雖是王府,但爹娘只我一個獨(dú)女,從小錦衣玉食養(yǎng)大,十分尊重我的意愿。</p>
我憶起少年將我從池底救起時,燦若星辰的雙眼。</p>
還有醒來時少年清洌的聲音。</p>
「我叫江時聿�!�</p>
于是我小聲地說:</p>
「江時聿。」</p>
李家青梧和江家長子江時聿的婚約就這樣定了下來。</p>
后來沒多久江家便接到調(diào)任去往金陵。</p>
江時聿唯一留下的,便是離去前的糖人。</p>
那個糖人不知是尋誰捏的,惟妙惟肖,不僅相貌,就連神態(tài)也十分像我。</p>
「記得就好,聽阿娘的話……」</p>
阿娘絮絮叨叨說了許久,許是下午在院中玩了太久,抑或是阿娘的懷抱過于溫暖,以至于到最后我竟睡了過去。</p>
眼前最后一幕是阿娘輕柔地摸著我的頭,眼里滿是不舍。</p>
「阿團(tuán),阿娘只愿你一生長樂無憂,團(tuán)團(tuán)圓圓。</p>
「阿娘對不住你,要……先走一步了�!�</p>
等再醒來,阿娘的身體變得冰冷極了,無論我怎么喊,都得不到絲毫回應(yīng)。</p>
只有手里的玉佩磕得生疼。</p>
阿娘說……拿著玉佩去金陵找江家,到時候自有我的容身之處。</p>
只是還沒等我拿著玉佩找去,江家就主動找上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