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邊逐漸吐出一點(diǎn)魚肚白色,海水的藍(lán)也在眼前逐漸清晰。</p>
海風(fēng)鼓起江聿白色襯衫的衣角,露出一節(jié)精瘦但有力的腰身。</p>
他叫自己別怕,盛晴就當(dāng)真不怕了。</p>
“還能堅持住嗎?”枕戈待旦的間隙,江聿偏過頭,將目光放在盛晴的腳上。</p>
盛晴不想讓江聿擔(dān)心,裝作堅強(qiáng)道:“還好,就是被酒瓶劃了一下�!�</p>
江聿不置可否,目光深深地睇了她一眼。</p>
盛晴欲蓋彌彰地往后縮了縮腳趾。</p>
總是有些沒有素質(zhì)的人,在海邊燒烤后把垃圾留在沙灘上,不僅破壞環(huán)境,還有可能弄傷游客。</p>
而盛晴也不單純是劃傷,她現(xiàn)在還感覺傷口里有殘留的玻璃異物。</p>
可賣慘的事情她不打算干。</p>
因?yàn)�,自從媽媽死后,好像也沒有人關(guān)心她了,爸爸愛弟弟,妹妹年紀(jì)又小……賣慘喊疼也沒糖吃。</p>
久而久之就學(xué)會了忍。</p>
少女似乎落寞下來,江聿看到她毛茸茸的發(fā)頂,開口,聲音照舊是習(xí)慣的憊懶和冷淡:“你的賬等會兒再算。”</p>
盛晴:“?”</p>
本來就很委屈了,被他這么一說,鼻尖眼角有點(diǎn)紅。</p>
江聿:“……”</p>
他從來沒發(fā)現(xiàn)這姑娘還是個小哭包。</p>
“我怎么你了?”大少爺臉色更黑了,扒拉著她的肩膀幫她轉(zhuǎn)個身。</p>
輕輕一推,盛晴踉蹌兩步。</p>
“找個涼快地方待著,別礙著我。”江聿冷冰冰開口。</p>
盛晴不傻,她看到了他手里的酷棍,還有來勢洶洶的幾個小混混。</p>
“少爺,我們一起吧。”好不容易有人愿意關(guān)心她,她又怎么好意思把他一個人留下。</p>
她的聲音又甜又軟,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天真勁。</p>
江聿突然就笑了,胸腔里磨出細(xì)碎的笑聲,說話又是不可一世的狂妄語氣:“怎么,瞧不起老子?”</p>
“可他們?nèi)硕唷?lt;/p>
“他們再多五個我也對付的來�!�</p>
幾個人的憤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p>
江聿握緊酷棍,看向來者的方向,目光凜凜。語氣卻不自覺如初升的曦光:“阿晴,離我十米遠(yuǎn)�!�</p>
“躲起來,閉上眼睛,捂好耳朵�!�</p>
這么不太美好的場面,還是不讓未成年看比較好。</p>
盛晴不知道該怎么辦。</p>
她不想讓江聿受傷,可多自己一個戰(zhàn)斗力也不會上升,甚至還會拖江聿的后退。</p>
只是站著定定地不動。</p>
江聿咬了咬牙:“再磨蹭不給你發(fā)工資。”</p>
盛晴:“……”</p>
沉默兩秒鐘。</p>
身后逐漸傳來一深一淺的腳步聲。</p>
江聿緩緩閉上眼睛。</p>
“媽的,阿晴那個婊-子呢?”</p>
“你是阿晴的姘頭?”</p>
“內(nèi)小婊-子長得多騷,看她那腰,那屁-股,草一頓肯定爽死了……”</p>
幾個小混混追了過來,對著江聿說一些褲襠里那點(diǎn)兒污言穢語。</p>
一聲聲羞辱不堪入耳。</p>
海風(fēng)似乎比夜晚更喧囂了些,張揚(yáng)地吹起江聿的頭發(fā),令他整個人都有些瘋狂但松弛的質(zhì)感。</p>
見他沒說話,幾個小混混互相看看,以為他沒什么本事,靠得愈發(fā)得近。</p>
“啊——”</p>
一聲錐心的慘叫打破日出海邊的寧靜。</p>
盛晴在角落里迫不及待地要起身,又想起江聿的叮囑,蹲下來,閉上眼睛,捂好耳朵。</p>
“我-操�!�</p>
“他媽的。”</p>
幾聲怒吼,隨即是身體碰撞的聲音,拳拳到肉。</p>
江聿身姿輕巧靈活。</p>
幾個整日抽煙喝酒的小混混自然不如他學(xué)過街頭武術(shù)的人身體素質(zhì)好、反應(yīng)敏捷。</p>
江聿下了狠,專挑臉上招呼。</p>
不一會兒,幾個人都滿臉是血的趴在地上。</p>
江聿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淤青,眼神冷若寒霜,看他們?nèi)缈聪N蟻,擲地有聲地撂下幾句話:“以后嘴巴記得放干凈點(diǎn)兒,懂?”</p>
幾個人滿地找牙,早就被打折服了,趕緊點(diǎn)頭應(yīng)是。</p>
江聿滿意地?fù)P揚(yáng)眉,抬起拇指往身后指了指:“盛晴,老子的人�!�</p>
“以后看她,繞路走,懂?”</p>
幾個人點(diǎn)頭哈腰:“是是是,不知道哥們哪個道兒上混的?”</p>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江聿豁然俯身,揪起一個眼神暗里不服的混混的衣領(lǐng),混身氣質(zhì)像是一匹餓狼,“老子最煩不自量力的人。”</p>
“欺男霸女的事兒我不做,”他歪頭一笑,模樣冷壞,“但你們要是愿意,我可以叫你們神不知鬼不覺消失�!�</p>
幾個人面面相覷。</p>
村里從京北來了一戶有錢人度假,這個消息他們是知道的。</p>
可有錢人那么多,到底有錢到什么份兒上,是單純有錢還是權(quán)勢都有,他們在這一刻都清楚了。</p>
幾個小混混一陣后怕。</p>
江聿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fèi)時間,冷冷地轉(zhuǎn)過身,目光在茫茫沙灘上搜索那道瘦小的身影。</p>
他發(fā)現(xiàn)盛晴被小混混纏上的時間比盛晴向他求助時早。</p>
只是盛晴慌不折路,在沙灘上兜了兩次圈子。</p>
也是奇了怪了,盛晴人瘦瘦小小的,可跑起來那么快,江聿跟上她的腳步有些費(fèi)勁。</p>
所以,他只好先回機(jī)車邊上從后備箱里取出折疊酷棍。</p>
這根酷棍是一家開武行的朋友送的。</p>
他沒在意,直接扔進(jìn)了機(jī)車后背箱里,沒想到這次還有了用處。</p>
“少爺!��!”</p>
“江聿!��!”</p>
記憶和現(xiàn)實(shí)重合,江聿看著前方大力揮舞手臂的少女,面色照舊冷淡起來,卻不自覺回答:“來了。”</p>
晨曦愈發(fā)明顯,遙遠(yuǎn)的天邊吐出一道白色,泄露下淺淡但柔和的橘色光芒。</p>
夏日的燥熱愈發(fā)重了。江聿突然感覺手里的酷棍冷冰冰的,步子偏了兩步,將它扔進(jìn)大海。</p>
再然后,朝著盛晴的方向,挎著大步子走去。</p>
“小鬼,”江聿還是那副冷冰冰被人欠了八百萬的面孔,“誰叫你亂跑的?”</p>
誒……?</p>
怎么突然就是這個畫風(fēng)?</p>
盛晴傻傻地眨了眨眼眼睛。</p>
江聿扯了扯她的耳朵:“還有,長本事了?”</p>
“居然敢往我身上潑水!”</p>
海風(fēng)吹來一絲絲咸腥的味道,江聿微微瞇了瞇眼睛,遮住那雙極其淺淡的眸子。</p>
盛晴突然想起來語文老師教的一個詞:外強(qiáng)中干。</p>
雖然可能不太準(zhǔn)確。</p>
但少爺只是表面很兇,實(shí)際上是沒那么生氣啦。</p>
盛晴在他的底線上來回試探,調(diào)皮地說:“我潑的還是有我鼻涕的水呢!”</p>
“嘿——”不提他還忘了,“你很光榮是吧……?”</p>
話還沒說完,江聿突然感覺脊背僵硬,整個人一動也不敢動。</p>
盛晴那雙白嫩、纖細(xì)的指尖輕輕地貼在他嘴角的傷口上,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里盛滿了愧疚和心疼。</p>
她咬了咬嘴唇,強(qiáng)忍著不哭出來。</p>
“少爺,你疼不疼啊?”</p>
她聲音很平緩,很溫吞,不疾不徐的。</p>
江聿喉結(jié)動了動,偏過頭,冷冰冰的語氣里有一絲顫抖。</p>
“小事兒�!�</p>
“少爺,謝謝你�!�</p>
江聿看了眼她滿是血污和細(xì)沙的腳底,皺著眉頭罵了聲:“真麻煩�!�</p>
說完就要彎腰抱她。</p>
盛晴瞬間局促起來,小聲說:“我……我自己行的�!�</p>
今天已經(jīng)夠給他添麻煩了,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很麻煩,不能再打擾人了。</p>
然而江聿就跟沒聽到她聲音似的,拔蘿卜一般輕飄飄的給她背了起來。</p>
盛晴下意識要掙扎:“我自己可以走的少爺�!�</p>
這姑娘平時看著瘦了吧唧的,沒想到胸前確實(shí)有點(diǎn)料。</p>
夏日的衣服料子又薄,柔軟的胸膛有意無意地摩擦過他溫?zé)岫贻p的肌膚,江聿眸色不斷翻涌,但很快回神,抬手毫不留情地在她腿上一拍。</p>
“別磨蹭,再話多給你扔海里�!�</p>
盛晴瞬間就不敢說話了。</p>
因?yàn)樗悬c(diǎn)怕江聿,感覺他真的會把自己扔海里。</p>
她活著的十六年主題就是聽話,絕大部分時間對命運(yùn)對強(qiáng)權(quán)都是逆來順受,從不敢反抗。</p>
王蘭打她她就忍著;江聿兇她她就本能閉嘴。</p>
可是……</p>
少爺?shù)暮蟊澈脽�,好硬�?lt;/p>
少爺襯衫下的一節(jié)脖頸很白,脊椎結(jié)節(jié)凸出的好明顯。</p>
少爺?shù)慕鹕^發(fā)看上去也很柔軟。</p>
盛晴感覺自己有點(diǎn)兒呼吸不過來了。</p>
“盛晴�!苯埠八竺�。</p>
盛晴趕緊回答:“少爺,我在。”</p>
活脫脫一個真人siri。</p>
江聿思索片刻,問:“他們總欺負(fù)你嗎?”</p>
“小時候喜歡欺負(fù)我,因?yàn)槲覜]媽媽嘛,”她聲音淡淡的,有點(diǎn)失落,“不過我讀高中之后去鎮(zhèn)上,就不太見到他們了�!�</p>
學(xué)習(xí)怎么會沒有用處呢。</p>
她讀了高中,擺脫了這幾個小混混,所以她堅信,讀了大學(xué)就可以擺脫王蘭。</p>
“那你跑干嘛?”</p>
小時候男女差距不太明顯,就應(yīng)該在那個時候給他們揍折服才對。</p>
“我不是一天長得矮的�!笔⑶缏曇衾镉袔追中邼�,“我小時候也比他們矮,揍不過他們�!�</p>
“所以我就跑,只要跑的快,他們就追不上我了。”</p>
提起這令人驕傲的跑步速度,盛晴笑著說:“你看今天,他們也沒追上我�!�</p>
“就應(yīng)該揍回去,揍狠一次他們就再也不敢了�!苯舱f。</p>
大少爺看著就是個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主兒,又是在錦衣玉食里被人寵著長大的,哪能明白她這種漁村野丫頭的境遇呢,盛晴不想跟他講了,悶悶說:“不是這回事兒,我沒媽媽嘛,情況很復(fù)雜的,少爺你不懂。”</p>
“我懂。”</p>
“嗯……嗯?”盛晴懵然抬頭。</p>
這次輪到江聿不說話了。</p>
太陽完整的升起。</p>
背上的少女明明沒有分量,但江聿總感覺腳步艱難。</p>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童年。</p>
看到了那些不見天光的日子。</p>
如此幼小如此可憐,又如此有軟。</p>
有一瞬間,很能和背后的少女共情。</p>
“少爺,我是不是很重��?”</p>
盛晴努力地在找話題。</p>
江聿忽地一笑:“你別叫我少爺了成么?”</p>
“�。俊�</p>
“像是地主家不爭氣的兒子�!�</p>
“可是照叔周姨都這么叫呀。”</p>
江聿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們是老封建,你呢?小封建?”</p>
盛晴:“……”</p>
不叫少爺那叫什么好?</p>
叫大名她是萬萬不敢的。</p>
直到兩人坐上機(jī)車,盛晴的腦子里也全都是這個問題是。</p>
叫什么好呢?</p>
想啊想,想到頭疼了,忽然靈光乍現(xiàn)。</p>
“少爺,我叫你哥哥吧!”盛晴眼睛亮晶晶的。</p>
哥哥好。</p>
哥哥在盛晴眼里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p>
阿敏成績還不如她呢,但她哥哥還說要供她讀大學(xué)。</p>
有哥哥也不會被欺負(fù)了。</p>
江聿看著眼前冒傻氣的姑娘。</p>
她是單純的,這份單純來自閉塞無知和絕大部分本性。</p>
因此,她在他面前,幾乎如同透明般,藏不住秘密。</p>
這個稱呼令她笑的像個小孩子。</p>
江聿沒有將“哥哥”這個詞在三教九流的名利場上帶來但含義帶回盛晴身上。</p>
只是頗有幾分傲嬌的揚(yáng)揚(yáng)眉,從嗓子眼兒里發(fā)出敷衍的聲音:“隨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