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姜明朗那一槍多少帶了些父女情深,因為子彈偏離了要害,只淺淺擦傷了姜允的左臂。</p>
紅色的鮮血順著袖管滴在地上,綻開一朵觸目驚心的血花,眾人紛紛后退,生怕不長眼的子彈飛到自己身上。各家保鏢紛紛涌進來,護著自家雇主,碩大的靈堂瞬間熱鬧擁擠起來。</p>
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致命的武器,但姜允毫無懼意,陰鷙的眸光越過舉槍的姜明朗,直逼后媽陳曉珊。</p>
她淡然一笑,笑意之下的小鹿眼干凈純粹,卻莫名讓人毛骨悚然:“好啊,來日方長。”</p>
接著,姜允若無其事地拍了拍靈堂桌,在桌上留下一個血紅色的掌印。她神態(tài)虔誠,似乎真的在吊唁死者,“你也走好。”</p>
姜允從靈堂出來時,猝不及防撞了一個寬厚的胳膊,但她的情緒糟糕到了極點,她低著頭微微說了聲抱歉就消失在雨幕中。</p>
池刑淡漠地拍了拍肩膀,抬眼看向靈堂上的灰白照片,眸光逐漸變得陰冷:原來是你。</p>
緊趕慢趕還是讓他碰上了,他的存在立刻讓慌亂的靈堂靜默下來,眾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紛紛看向黎久元,好奇他要怎么收場。</p>
黎久元雖然比池刑大了一輩,但還是分得清時局的,什么時候該拿什么架子他一清二楚,所以池刑進來的時候,他并沒有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長輩姿態(tài),反而畢恭畢敬地上前賠不是:“池總,實在抱歉,出了點小狀況,讓您見笑了。”</p>
“剛才出去的,是誰?”</p>
“是......姜家的大小姐,姜允,你表嫂�!�</p>
“姜允�!背匦痰啬钪@個名字,姜明朗在角落瞬間嚇出一身冷汗。</p>
他明明早就收了槍,和陳曉珊隱隱站在人群的邊緣,就是怕這個閻王爺注意到自己。沒想到,還是逃不過。</p>
池刑:“表嫂不參加表哥的葬禮,這么著急是要去哪兒?”</p>
“她......”黎久元她她她了半天,最終還是給姜家留了臉面,什么也沒有說,可黎夫人氣不過,忍不住跳出來抖出事情的經(jīng)過,差點拉著池刑一哭二鬧三上吊。</p>
“池刑,你可要為表姑做主啊,你表哥才剛死,她就爬了另一個男人的床!敗壞我黎家的名聲!你一定要替你表哥出這口氣!!把那個男人揪出來!讓這兩個賤人都不得好死!”</p>
“胡鬧!”黎久元呵斥了一聲才把黎夫人拉到一邊,“這點小事何必鬧到池總面前!”</p>
其實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早不拉晚不拉非要等黎夫人說完了才拉,就是想試探池刑,想看看他的反應(yīng)。</p>
大家都屏息凝神注視著池刑,無人多言,似乎在等一場宣判。</p>
池刑掃了一眼凌亂的靈堂,修長的手指接過長香,象征性地在靈堂上拜了拜:“表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當(dāng)然會替表哥好好問問表嫂�!�</p>
然而上前插香的時候,卻出了差錯。只聽“咔”的一聲,靈桌裂了!</p>
以血紅色的手掌為起點,向兩邊裂成兩瓣。就連花圈中間的冥照,也裂開了!靈堂上,死者那張裂開的黑白照,像是被一只鬼手撕爛了笑臉,詭異得很。</p>
黎夫人面無血色地呆滯了幾秒后,兩眼一翻,撅過去了......</p>
不知哪個膽小的賓客率先“嗷”了一聲:“鬼啊!~”接著,大家見鬼一般四處逃竄,靈堂又一次混亂起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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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允被趕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身上唯一的銀行卡,還給了那個男模。</p>
不過晟王是何許人也。</p>
她在鬧市區(qū)立了塊算命的牌子。雖然她不懂陰陽五學(xué)、易學(xué)術(shù)數(shù),但她說白了還是個鳩占鵲巢的魂魄。能看見生人陽氣,死人魂魄。</p>
誰陽壽將盡、誰被什么鬼纏上了,她都能看見。</p>
就好比現(xiàn)在,攤前坐著的襯衫男。</p>
他身后還跟了兩個小弟,他們剛才耀武揚威地把姜允的招牌一腳踹開,又抬腳踩在姜允從垃圾場撿來的小桌上。</p>
襯衫男:“知不知道,這里是不讓擺攤的?”</p>
姜允歪頭看了一眼旁邊賣水果的大爺,又指了指對面賣炒粉的大哥。此時無聲勝有聲,仿佛在問:為什么他們可以,我不可以?</p>
襯衫男不屑地扣了扣耳朵,扣出來一小塊油膩的耳垢,湊到姜允面前:“呼!”</p>
耳垢被他吹飛,還險些彈到姜允臉上。</p>
“他們都交過管理費,你交了么?”</p>
姜允:“沒有�!�</p>
姜允重生后惡補過電視劇,因為這是她最快熟悉現(xiàn)代的方法,像襯衫男這樣的人,在現(xiàn)代叫黑社會。</p>
想要生意做下去,就得孝敬他們,給好處費。</p>
但她沒錢。</p>
“我沒錢,不過,我可以免費幫你看看�!�</p>
襯衫男哈哈大笑:“誰不知道你這就是騙人的把戲,還免費給我看哈哈哈哈.......”</p>
他越笑越猥瑣,還伸手去摸姜允的臉,“不過......沒錢也沒關(guān)系,我辦公室正好缺一個助理,你要不要.....去我辦公室坐坐?讓我們在里面......好好看看,嗯?哈哈哈哈......”</p>
“你身后背了一個紫衣女鬼,波浪卷,嘴角有一顆小痔,后腦勺有個血窟窿......看起來像是被什么東西開瓢,砸死的�!�</p>
姜允歪頭看著襯衫男的身后,在常人看來,明明什么都沒有,她卻好似真的能看見什么似的,精準(zhǔn)地描述出了那個女鬼的樣貌。</p>
襯衫男被說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拍了拍后背,好像這樣就可以把身后的臟東西拍掉一樣。</p>
“走開......走開......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不聽話......走開......走開��!”</p>
路人用看神經(jīng)病的眼神看著他。</p>
兩個小弟更是莫名其妙:“老大,什么都沒有啊,你在拍什么?”</p>
襯衫男呆了一下,終于鎮(zhèn)定下來,他理了理衣服,又覺得剛才實在丟臉。</p>
一腳踹開小弟,企圖通過貶低別人來彰顯自己的地位,他怒吼道:“滾!你們懂什么!!滾滾滾!”接著他呸了一聲,越過桌子,把姜允揪起來,惡狠狠地說,“老子受過九年義務(wù)教育!老子才不信什么鬼怪!說!你還知道什么��?”</p>
姜允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的眸子:“我還知道,你快死了�!�</p>
她確實看到這個襯衫男被鬼魂纏久了,導(dǎo)致自己的魂魄飄渺,是快散盡的模樣。</p>
這個男人活不久了。</p>
襯衫男靜默了兩秒,隨即癲狂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我祁北最不怕的,就是死!臭娘們,今天老子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生不如死!帶走!”</p>
姜允被小弟們推推搡搡,帶到了他說的“辦公室”。</p>
原以為他們這樣的黑社會,應(yīng)該只有布滿油垢的地下倉庫,或者裝個燈泡就會瞎的小地下室做根據(jù)點。</p>
誰知他們的據(jù)點不僅裝修華麗,手續(xù)正規(guī),還配備齊全,工位、電腦、前臺、保安應(yīng)有盡有。</p>
姜允一時之間分辨不清,這到底是公司,還是黑社會。</p>
她被推搡著進了一個包間,看起來像是員工的娛樂區(qū),配備了飛鏢、保齡球、臺球等娛樂設(shè)施。</p>
姜允不由得想:這年代,黑社會的生活還怪豐富的。</p>
“你叫什么名字?”那個自稱不怕死的祁北叼著雪茄,轉(zhuǎn)動著老板椅滑過來。</p>
“姜允�!�</p>
“姜允......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p>
不光祁北覺得耳熟,身邊的小弟也這么覺得,他們反復(fù)咀嚼著這兩個字,但就是沒想起來是誰。</p>
這時,身后的電視機正在播報八卦新聞——</p>
“近日,黎氏集團繼承人意外車禍身亡,葬禮上驚現(xiàn)血掌,靈桌碎裂,到底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p>
“據(jù)可靠消息稱,其葬禮上驚現(xiàn)神秘人士,是一直低調(diào)從未露面的‘血手冥王’池先生.....”</p>
兩個小弟看地津津有味</p>
“誒!這事兒我聽說了!當(dāng)時池先生只是上了一炷香,桌子就裂了,邪乎得很!”</p>
“我也聽說了!不愧是血手冥王!”</p>
小弟們的臉上滿是崇拜。</p>
祁北的臉?biāo)查g拉下來:“把那破電視給我砸了!”</p>
小弟們趕緊過去,把電視拆掉搬走。</p>
祁北罵著罵著站起來,惡狠狠踹了老板椅一腳,叉著腰來回踱步。</p>
“池先生池先生......不就是一只沒爹養(yǎng)的野狗�。∵血手冥王!狗屁東西��!”</p>
仿佛他只要一聽到“池先生”三個字就無比窩火。</p>
還有身邊這個云淡風(fēng)輕的女人,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把她給我綁起來!”</p>
姜允任憑他們把自己綁成粽子,還蒙上了眼睛。</p>
祁北的心火燒的他渾身難受,于是扯開襯衫,抽掉皮帶,指了指姜允:“吊起來!”</p>
小弟一臉蒙:“�。勘备�,那天不是剛玩兒死一個......”</p>
“廢什么話,那是她該死!我讓她把池刑給我拿下,她怎么做的?跑了��!她就該死!”</p>
祁北說完就想起姜允說的女鬼,因為姜允描述的女鬼,就是前天晚上,他失手殺的女孩兒。</p>
想至此,身上莫名冒了一層冷汗,他不自覺地拍了拍后背,好似這樣就可以把身后的東西趕走一樣。</p>
余光不經(jīng)意瞥到玻璃窗,投射出兩個小弟偷笑的嘴臉,他的火氣蹭地就上來了:“笑!要你笑!老子說什么沒聽見!給我吊起來!”</p>
他用皮帶狠狠抽著小弟,直到兩人跪地求饒了好一會兒,他才稍微消氣。</p>
小弟們還不想死,趕緊爬起來按照他說的做,把姜允的雙手綁緊,吊了起來。</p>
祁北用皮帶扣挑開姜允的群擺,露出一截修長白凈的小腿,那雙猥瑣的瞇瞇眼瞬間瞪大了。</p>
因為那雙腿,比任何女人的腿都要好看,</p>
腿上肌膚凈白嫩滑,毫無瑕疵;肌肉分布勻稱,沒有一塊多余的脂肪,修長優(yōu)美的線條一直延伸至腳踝,讓人忍不住想細(xì)細(xì)把玩一番。</p>
祁北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嘴角:“尤物!尤物��!”</p>
“這樣的大寶貝,讓我給碰著了!”</p>
“小娘兒們,是不是還沒跟人玩兒過?��?”</p>
“那就陪哥哥好好爽一把!”</p>
姜允沒功夫聽他犯賤,而是側(cè)耳,專心致志地分析門外的動靜。</p>
她聽見了子彈上膛的聲音,那聲音很細(xì)微,但足夠讓姜允聽出門外來了多少人。</p>
這樣的專注力和聽力,是她還是晟王的時候練的,畢竟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難免會遭歹人暗殺,所以她敏捷的聽力和洞察力都是護身的本事。</p>
姜允有十足的把握,來者不善。</p>
她輕輕哼笑道:“來了。”</p>
“啥?”</p>
祁北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她說什么來了,下一秒,包廂的門就被暴力踹開。</p>
一群帶墨鏡的黑衣大漢烏泱泱涌進來,槍林彈雨迅速席卷了整個包廂,肉眼可見的東西都被打成了碎渣!</p>
“操!”</p>
祁北反應(yīng)極快,眨眼的功夫就滾到臺球桌下面。</p>
祁北緊張地舔了舔嘴唇,雞皮疙瘩瞬間就炸了起來,因為他剛才只要慢半秒,就會被射成篩子。那兩個小弟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們被子彈洞穿了身體,倒在一片狼籍中......</p>
而姜允早在門開的前一秒,就掙脫了繩子,找了個藏身的角落抱頭躲起來。</p>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徹整個房間,直到實在沒有東西可以破壞了,他們才收手。</p>
一個黃毛轉(zhuǎn)著槍柄,踩著一地的子彈殼走進來:“老大說了,留口氣就行!”</p>
祁北本還想與他們硬剛一把,反正橫豎都是死,但苦于沒有武器,還沒跑幾步,就被射中小腿,滾在地上疼地哇哇亂叫。</p>
最終被人用槍抵著腦袋拽走了。</p>
當(dāng)然,還有縮在角落里一聲不吭的姜允。</p>
他們像綁犯人一樣在姜允和祁北的頭上套了個黑布袋,姜允根本看不見路,不知被帶到了什么地方,只能隱約聽見海浪的聲音,空氣中有淡淡的腥味。</p>
不過她倒是不急著逃。</p>
因為,他們有槍。</p>
家暴男出殯那天,她就是被姜明朗的槍打傷的。</p>
那東西,姜允在各種黑幫影片中見過,威力大,速度快,北安市是唯一一個不管控槍支的城市,想在這里活下去,就得有自己的武器。</p>
姜允沒錢,但她想要。</p>
所以她全程保持沉默,與罵罵咧咧了一路的祁北形成鮮明對比,導(dǎo)致黃毛把她丟在角落以后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p>
“他媽的池刑,有本事單挑��!叫那么多人來算什么本事!”</p>
“你不過是你爸丟在外面的野種,還真把自己當(dāng)北安老大了!”</p>
“你他媽去打聽打聽,我祁北家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敢綁我,你完了!”</p>
“還血手冥王,我呸!狗東西!”</p>
.......</p>
祁北越罵越臟,黃毛聽得不耐煩了,帶他到地方以后,一把將他頭套摘下,并狠狠踹了兩腳。</p>
“給我老實點!”</p>
池刑斜靠在沙發(fā)上,用看狗的眼神看著他。</p>
在他身后,是一塊三層樓高的巨形玻璃,里面灌滿了藍(lán)色海水,還養(yǎng)著四條猙獰肥碩的巨齒鯊!</p>
鯊魚原本悠哉游哉地擺動著尾巴,好不愜意。</p>
直到看到了祁北,便突然興奮起來,匯聚在玻璃墻前。</p>
魚眼里透露著赤裸裸的殺氣——它們在看今天的晚餐。</p>
祁北看到鯊魚后,瞬間閉嘴,老實了。</p>
“池......池刑......你到底......想怎么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