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枝被這些攔住也不慌，清聲道：“這是藥鋪，人人都來得走得。你讓人這樣攔著我，是何道理？”</p>
紀如珍還沒開口，她身邊的婢女先出聲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p>
“我家小姐是丞相嫡女，狀元之妻，別說只是讓人攔住你，就算要打你，你也只能受著！”</p>
兩個婢女刁鉆刻薄。</p>
攔著春枝的幾個仆從一臉兇惡。</p>
藥鋪掌柜開口勸道：“狀元夫人大駕光臨，我這小小的藥鋪真是蓬蓽生輝，您有什么吩咐，盡管跟我說。她就是個買藥的客人，還請您看在我的面子，讓她走吧�！�</p>
紀如珍不發(fā)話。</p>
攔著春枝的幾個仆從動都不動一下。</p>
紀如珍打量著春枝，沒想到她被趕出陸家之后，沒有躲起來哭，也沒有一蹶不振，而是照樣出攤賣豆腐，現(xiàn)在還出現(xiàn)在了藥鋪里。</p>
紀如珍自己是因為老夫人病了，她想博個孝順之名，壓一壓丞相之女搶人夫君的謠言，才親自出來把臨水鎮(zhèn)所有大夫都請回陸家去，便懷疑春枝是知道陸老夫人病了，才故意來藥鋪買藥，想借此機會重新回到陸家。</p>
她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p>
紀如珍道：“你昨日將母親氣病了，拿了銀子一走了之，還到處散播謠言，說景云拋棄童養(yǎng)媳。你不過就是景云撿來的奴婢，無媒無聘，憑什么自稱景云的童養(yǎng)媳？”</p>
“我沒有散播謠言�！�</p>
春枝對紀如珍沒什么可說的。</p>
她跟陸景云相依為命的那十年，雖然無媒無聘，但是整個臨水鎮(zhèn)的都知道他們是一對。</p>
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成過親，卻對著皇天后土發(fā)過誓，此生相守，絕不相負。</p>
現(xiàn)在是陸景云違背誓言在先，春枝不糾纏不報復已是給彼此留了最后一絲情義。</p>
偏偏紀如珍不肯放過她。</p>
紀如珍說：“你沒有散播謠言，那整個臨水鎮(zhèn)的人為什么都在非議我和景云？”</p>
春枝道：“那就要問你自己了�！�</p>
“放肆！你一個賤民，也敢這樣同我家小姐說話？”</p>
紀如珍的婢女沖上前來，抬手就要扇春枝的臉。</p>
春枝一把扣住了婢女的手腕，然后反手就給了這婢女一巴掌。</p>
“啪”的一聲清脆作響。</p>
婢女臉上立刻就浮現(xiàn)了一個五指印。</p>
春枝每天做豆腐磨豆腐，看似柔弱，其實手勁要比一般姑娘大上許多。</p>
“你、你敢打我？”婢女呆愣了片刻，捂著臉轉(zhuǎn)身跑到自家主子面前，“小姐，她……她打我�！�</p>
紀如珍仗著丞相之女的身份，在京城過的也是眾星捧月的日子。</p>
哪里見過春枝這么不講尊卑，二話不說就還手的。</p>
“沒用的東西，退下�！�</p>
紀如珍說著，親自上前。</p>
幾個仆從見狀，伸手來按住春枝。</p>
春枝見勢不好，抬腿重重踢向其中一個仆從的襠下，在對方吃痛倒下的時候，飛快地沖出藥鋪。</p>
外頭街道上人來人往。</p>
小攤販們都認得春枝，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打趣她：“春枝你好好的跑什么？后面有老虎追你��！”</p>
春枝跑到賣菜刀的張大伯攤前，拎起一把菜刀就轉(zhuǎn)頭對上那幾個仆從。</p>
誰都沒想到她敢提著菜刀折返回來。</p>
仆從們都慌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p>
紀如珍也走出了藥鋪，看著春枝提著菜刀朝自己走過來，小臉也白了幾分，“你、你要做什么？”</p>
春枝拎著菜刀站在紀如珍面前，其實她的手也在抖。</p>
紀如珍帶了好些仆從婢女，她只有孤身一人，光天化日持刀對人，說不定要被抓進大牢蹲牢獄。</p>
可是她眼下已經(jīng)沒有別的辦法了。</p>
春枝盡可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冷聲道：“你不是問我，無媒無聘，憑什么自稱陸景云的童養(yǎng)媳嗎？”</p>
紀如珍此時面白如紙，根本就不敢吱聲。</p>
她是相府千金，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即便同別的官家千金有矛盾，也都是用后宅手段來報復彼此，比如給人茶里下藥，偷偷在讓人在背后將對方推下水……</p>
何曾見過，拎著菜刀跟人說話的對手。</p>
加上街上人太多，仆從們都不敢擅自動手。</p>
春枝道：“我們是沒成過親，那是因為陸景云說過，等他高中，要用八抬大轎娶我為妻，但陸景云失信了�！�</p>
她決絕地將在心尖占據(jù)了大半位置的陸景云一點點剜下來，心痛的感覺難以言喻，但她沒有一刻遲疑。</p>
春枝對紀如珍說：“陸景云負我，是他的錯。我只怪他，不曾怪你。但，這不是你跑到我面前耀武揚威的理由�！�</p>
她站在人群中央，來來去去的行人為此停下了腳步。</p>
雨后初晴，淡金色的陽光落在了春枝身上。</p>
春枝道：“相府嫡女，狀元之妻又怎樣？搶來的就是搶來了，做什么非要顛倒黑白，將臟水都潑在別人身上？”</p>
紀如珍張了張嘴，“我與景云是皇上賜婚，你憑什么說我是搶來的？你無父無母，無親無故，說不定本來就是天煞孤星！”</p>
她這話一出，街上這些跟春枝交好的小攤販都炸了：</p>
“你在放什么狗屁！”</p>
“春枝從前是陸景云的童養(yǎng)媳這事，整個臨水鎮(zhèn)的人都可以作證！”</p>
“什么丞相之女，我看就是個嫁不出去的，才非要搶人家夫君！”</p>
這些最底層的反復走卒走上前來，護在了春枝面前。</p>
隔壁賣豬肉的趙大哥拎著殺豬刀就過來了，“春枝別怕，有我們在，誰都欺負不了你！”</p>
賣菜刀的張大伯跑過來，把春枝手里的菜刀接過了過去，哄小孩似的哄道：“春枝乖，咱不玩刀�！�</p>
春枝的眼睛一下就紅了。</p>
這么多人護在她身前，沒了陸景云，她還有很多對她的人。</p>
“��！”紀如珍看到那把還在滴血的殺豬刀驚叫著躲到婢女們身后，什么高門貴女的氣度都顧不上了，一邊躲避一邊尖聲道：“你們都是死人嗎？攔住她、攔著他們��！”</p>
紀如珍并不覺得自己搶了春枝的夫君。</p>
春枝孤苦伶仃那是她的命。</p>
但是她紀如珍不一樣，生來就是丞相之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狀元郎做夫婿，也是皇上賜婚。</p>
這世上最好的一切本該全都屬于她。</p>
誰跟她搶，誰就該死。</p>
趙大哥將殺豬刀舉高了一些。</p>
一眾仆從婢女們護著紀如珍落荒而逃。</p>
小攤販圍著春枝七嘴八舌地安慰著，賣菜的給春枝塞了一籃子菜，賣布的給春枝塞了兩匹布，連趙大哥給春枝剁一大塊肉……</p>
賣菜刀的張大伯想了想，把春枝用過的那把菜刀包了起來遞給她，“春枝，這把菜刀你還是拿著，拿著防身用�！�</p>
春枝被他們感動得眼淚止都止不住，抱著一大堆東西回了家。</p>
霍崢正在院子里轉(zhuǎn)輪椅，聽到開門聲，抬眸看過去，就看見春枝抱著一大堆東西進門來，眼睛紅紅，像是剛哭過。</p>
他沒有立刻開口，等到春枝從跟前經(jīng)過的時候，才開口問：“怎么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