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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侯府就這么點兒人,沈公子也能斗智斗勇。

    隨風(fēng)心道得了,這活到底還是落在他身上了,匆匆忙忙布置下去。

    沒一會兒,就來消息了。

    這些天,松風(fēng)院里的蠟燭足用了平日里的三四倍,衛(wèi)瓚掐指一算,怕不是沈鳶這幾天讀書讀得昏天黑地不見天日。

    感情天天放這丫頭過來散布假消息動搖軍心,就是為了趁著他不注意瘋狂念書。

    他在那藤椅上坐著,險些讓這小病秧子給氣樂了。

    隨風(fēng)也沒想到,區(qū)區(qū)一個季考,人心竟險惡如斯。

    半晌回過味兒來,說:“主子,要不咱們再派個別人……”

    他道:“派誰?你派了,他能把窗蒙上、被窩里偷著學(xué)�!�

    “人家鑿壁借光,他沈折春倒反過來了。”

    隨風(fēng)乍一聽荒唐,細一想,沈公子不是做不出來這事。

    不由心生一股扭曲的欽佩。

    便見衛(wèi)瓚伸了個懶腰,從那藤椅上跳下來,說:“走吧�!�

    隨風(fēng)說:“您去書房?”

    “去什么書房,去松風(fēng)院�!毙l(wèi)瓚說,“找人收拾收拾東西,今晚就睡那邊兒了。”

    他就不相信。

    沈鳶還能當著他的面兒玩心眼。

    ++++

    夜半三更,憐兒回了院沒一會兒就去睡了。

    別說小丫頭禁不住熬夜,就是知雪都犯困,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耷拉著,一點一點的。

    沈鳶坐不住了,便改站著讀書,瞧了她一眼,有些好笑說:“困了就去休息,用不著你伺候了�!�

    知雪搖了搖頭,邊說邊捂著嘴偷偷打呵欠:“沒事兒,不……不困�!�

    沈鳶正欲再說什么,卻冷不防聽見外門一聲,小侯爺來了。

    沈鳶一驚,屋里頭幾個侍女頓時亂作一團。

    知雪親自提著裙擺出去應(yīng)付,余下藏書的藏書,藏筆的藏筆。

    最后都收拾得干干凈凈,也顧不得儀態(tài),將那燈“噗”一聲吹滅了,沈鳶把鞋子一蹬,哧溜一下就鉆進被窩里。

    三卷兩卷,把自己卷成了一只大蠶蛹,就開始瞇縫著眼睛裝睡。

    知雪還往門外攔著呢,這下困意全消,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我們公子已經(jīng)睡了,小侯爺您有什么事兒跟我說就成,明兒還得念書呢——”

    話沒說完。

    就見這位爺毫不客氣把門推開。

    左右瞧瞧,見屋里頭早就跑得一個人也無,只屏風(fēng)后一副厚緞子床帳,將里頭遮的嚴嚴實實。

    卻是半點兒不客氣,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將帳子一撩,緊挨著那被子卷——坐下了。

    知雪也愣了:“……小侯爺?”

    衛(wèi)瓚混不要臉,打了個呵欠,說:“我屋里床塌了,過來借著睡一宿�!�

    這是糊弄鬼呢。

    侯府哪兒沒有他這位小侯爺睡一覺的地兒。

    知雪常年跟著沈鳶,想來是沒怎么應(yīng)付過無賴,硬著頭皮說:“我們公子床窄,要不這樣,咱們將外間兒書房給小侯爺收拾出來……”

    卻見衛(wèi)瓚笑了笑,道:“不必,我跟折春關(guān)系好,湊合著擠一擠,剛好暖和。”

    隨手往床上拍了一把。

    就聽“啪”一聲響。

    沈鳶在床上裹得跟個卷餅似的,連衛(wèi)瓚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手拍在了哪兒。

    就知道隔著被子又軟又彈。

    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那卷餅似的被子已立了起來。

    里頭驀地鉆出一個通紅的腦袋來。

    沈鳶臉已紅透了,怒不可遏地瞪著他,喊了一聲:“衛(wèi)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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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24

    “衛(wèi)瓚!”

    沈鳶近來愛陰陽怪氣喊他小侯爺。

    乍一直呼姓名,還有點兒親切舒坦。

    衛(wèi)瓚“嗯”了一聲,已猜出自己那一下將沈鳶惹惱了,偏偏不說。

    只笑吟吟就在床邊,開始彎腰脫靴,儼然一副親親熱熱就要睡下了的做派,說:“怎么了?”

    當著侍女的面兒,沈鳶有恨說不出,又眼見著衛(wèi)瓚已開始脫衣裳了,只得咬牙喚知雪,說:“知雪,你先出去�!�

    見知雪出去了。

    沈鳶終于不裝睡了,只陰陽怪氣說:“衛(wèi)瓚,大丈夫堂堂正正,你搞這些歪門邪道是什么意思?”

    衛(wèi)瓚解衣裳歸解衣裳,卻是一點兒都不耽誤打嘴仗,說:“堂堂正正?你哄那小姑娘來探我的底怎么不說?”

    沈鳶說:“是你先讓憐兒監(jiān)視我�!�

    他說:“這丫頭最初是誰派出去的?”

    沈鳶便冷笑:“我不過讓憐兒在外門望上一眼,有些人倒好,又是偷衣裳,又是投懷送抱,不知道的,還以為小侯爺看上沈某人了�!�

    衛(wèi)瓚便是一頓,心道里衣那事兒果然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還是不能心存僥幸。

    沈鳶見他不還嘴,自以為是捉著他把柄了,便繼續(xù)道:“我看小侯爺這活計做得很是熟練,你該慶幸我是個男人,我若是個姑娘,這等竊人衣裳的淫賊,怎么不得送去官府打個四十板子�!�

    衛(wèi)瓚卻是驀地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你若是個姑娘,就咱倆現(xiàn)在這樣,你已非嫁我不可了�!�

    小侯爺外裳脫了一半兒,發(fā)冠也解了,襟口松松散散敞著,燈火搖曳下,隱約露出些許青澀卻結(jié)實的胸膛。

    卻是挨近了沈鳶耳邊兒,戲謔道:“到時候?qū)⒛銖乃娠L(fēng)院抬到我枕戈院,連嫁妝我娘都能給你準備好�!�

    沈鳶萬沒想到他這般不要臉,竟一時之間木了舌頭,萬般花言巧語都噎在了喉頭:“衛(wèi)瓚、你……”

    衛(wèi)瓚暗笑一聲,心知這小病秧子恐怕渾身上下只有這張嘴最厲害,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便懶得跟他爭下去。

    只打了個呵欠,伸長了手一勾,將那厚緞的帳子放下。

    收回手又牽連著這被子卷兒,“撲通”一聲悶響,連人裹帶著厚厚的被子都壓倒在了床上。

    衛(wèi)瓚瞇著眼睛打呵欠,說:“都三更了,你不累我也累了,睡吧�!�

    沈鳶撲騰掙扎著要起來,卻不防四肢都卷在了被子里,作繭自縛,讓他一只手按著就動彈不得,已是惱得恨不得咬他一口了。

    衛(wèi)瓚又揚長了聲音喊:“熄燈�!�

    門外頭吵吵嚷嚷,似是衛(wèi)瓚帶來的人和知雪一個要熄一個不讓,最后聽得一聲:“抱歉,知雪姑娘,奉命行事�!�

    然后燈就熄了。

    房間里頭一片漆黑。

    沈鳶心知衛(wèi)瓚這人犯起渾來,別說知雪照霜,就是把侯夫人請來都沒什么用處。

    心里頭還惦記著那復(fù)習(xí)的大計,忍著氣、磨著牙跟他講道理:“衛(wèi)瓚,你自己怠惰,還不許旁人勤學(xué)苦練,你有道理沒有?”

    衛(wèi)瓚嗅了嗅,發(fā)覺小病秧子應(yīng)該是剛剛洗過澡,藥香跟沐浴時的香草氣息混在一起,干凈又舒服。

    沈鳶又說:“不如這樣,你回去睡,我不學(xué)了就是了�!�

    衛(wèi)瓚又把沈鳶的被子卷得嚴實了一點,這樣就算他半夜有什么變化,隔著厚厚的一層被子,小病秧子也感覺不到。

    變化……應(yīng)該不至于吧,就一張床上睡這么一覺。

    衛(wèi)瓚竟一時有那么點兒心虛。

    那小病秧子還在喋喋不休繼續(xù)說:“衛(wèi)瓚,就算前頭那些我都不與你糾纏,你不請自來總歸于理不合,不若還是先回去休息……”

    衛(wèi)瓚心不在焉說,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然后。

    把眼睛閉上了。

    沈鳶陰陽怪氣了半天,不見回聲,一扭頭發(fā)現(xiàn)這人正在裝睡,登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偏偏整個人都卷在被子里,連胳膊腿兒都不自由,有火沒處發(fā)。

    接連激了衛(wèi)瓚好幾句。

    也沒見回音。

    最終含恨將眼睛閉上了。

    沈鳶原本是不想睡的,他得多背幾頁書,不然未必考得過衛(wèi)瓚這個不用功但是記憶力超群的混蛋。

    閉著眼睛想,等衛(wèi)瓚睡迷糊了,他就下去接著看書去。

    但他夜夜秉燭讀書,身體哪里撐得住,眼皮一合上就開始犯困,跟讓漿糊粘了似的。

    沒一會兒就犯了迷糊,意識也開始昏昏沉沉。

    假睡成了真睡。

    半睡半醒間,額頭被什么軟乎乎的東西碰了一下。

    他也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還惦記著那點書呢,喃喃念叨著要下床讀書。

    有人聲音里帶著幾分困倦,懶洋洋在他耳邊笑。

    “沈折春,你哪兒來那么多心眼兒啊�!�

    他到底是沒熬得過小侯爺。

    +++

    第二天衛(wèi)瓚醒的時候,床邊兒已沒人了。

    沈鳶正坐在小桌邊兒上吃茶,見他醒了,嘀咕了一聲說:“小侯爺起得早啊�!�

    他倒挺佩服沈鳶這早起的意志力,他除非是行軍打仗,都是能舒服則舒服,能懶惰則懶惰。

    他揉著眼皮,趿拉著鞋,抻著頭去瞧沈鳶吃什么。

    便見只一碗粥,配著一碟子雪菜、一碟子涼豆,幾樣軟糯點心,巴掌大小的碗里裝了三五顆小餛飩,邊兒上一壺清茶慢慢地吃。

    算不得富貴,卻樣樣精巧應(yīng)季,果真就是江南小公子那細致的做派。

    見他醒了,知雪便又取了一套碗筷在邊兒上。

    他怔了一怔,笑道:“給我的?”

    沈鳶不情不愿說:“不然呢?”

    “我白吃白喝侯府這些年,還敢把小侯爺餓著肚子趕出去么?”

    就是看在侯夫人侯爺?shù)姆輧荷�,沈鳶也做不出這事兒來。

    他便悶笑一聲。

    心道真是好話也說的難聽了。

    卻又不知怎的,真坐在那兒,跟沈鳶一張桌子吃飯,倒覺著有些奇妙。

    清晨的太陽只冒了個頭,他倒真想起自己昨夜一時渾說的話了。

    ——說把沈鳶從松風(fēng)院抬到枕戈院。

    現(xiàn)在一想,這話多少有些孟浪。

    更何況他還趁人之危,偷親人家。

    這樣渾想著,耳根便有些熱了,不自覺低頭咬了一顆小餛飩做掩飾。

    皮薄餡兒嫩,卻是切得細細的脆筍鮮肉,熱乎乎、鮮美得叫人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像沈鳶一樣。

    半晌蹦出一句:“怪不得你生得細白,在江南湯湯水水滋養(yǎng)大的,跟學(xué)里那些油餅包子養(yǎng)大的是不大一樣�!�

    他說的一本正經(jīng),卻是沈鳶茶吃到一半,差點嗆了。

    沈鳶說:“小侯爺這話,也不怕我傳出去。”

    他說:“傳給誰?唐油餅還是晉包子?”

    “他倆外號比這難聽多了,唐油餅他爹給他起了個小名叫狗蛋,到現(xiàn)在吵起架來都怕人指著他罵唐狗蛋。”

    沈鳶又揚起了一點唇角。

    他見屋里頭眼下只兩個人,便擱下勺子,喊了他一聲。

    沈鳶瞧了他一眼。

    他說:“里衣那事,是憐兒弄錯了我的意思�!�

    沈鳶“哦”了一聲。

    他又笑:“昨兒是我胡鬧了,你早些睡就好,我往后不來鬧你�!�

    沈鳶瞧了他一眼。

    垂著眸喝茶,又“哦”了一聲。

    隔了一會兒,皺著眉開口說:“衛(wèi)瓚,你昨晚……”

    他心里頭一跳,卻若無其事看他:“什么?”

    沈鳶說:“……沒什么�!�

    興許是他睡糊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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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25

    季考本就考得科目繁雜,再加上昭明堂額外要考校騎射和兵法,便教這些人考足了三天。

    更可氣的是,考校結(jié)束了,沒等放榜,先遇上了上巳節(jié),按例休沐一日。

    也不管這些學(xué)生提心吊膽,能休息好不能。

    但昭明堂的人向來沒什么心肺,道是先玩痛快了再說,一早就糾結(jié)了一伙人,上靖安侯府的門兒來,叫衛(wèi)瓚外頭踏青、泡湯泉去。

    一群人也不進門,只叫人傳話,在門外等著,騎馬的騎馬,說笑的說笑,放眼望去,皆是風(fēng)流矯健的少年郎,惹得好些姑娘從門縫兒偷眼去瞧。

    唐南星道:“咱們就放一天,急著來回,叫二哥快些準備�!�

    卻有人忽得想起什么來了,摸著腦袋說:“叫不叫沈折春�。俊�

    另一個道:“文昌堂說是設(shè)了什么曲水流觴宴,多半已叫了他了�!�

    唐南星嘀咕說:“現(xiàn)在沈折春是咱們昭明堂的了,有他們什么事兒啊,天天過來湊什么熱鬧�!�

    晉桉看他一眼,說:“你用了人家的題,連聲謝都沒說呢,還有臉說呢�!�

    “誒,”唐南星摸著后腦勺,“你不是都說了嗎?”

    晉桉說:“哦,我說了就等于你說了啊?我這嘴是你捐的?”

    唐南星沒法子,又跳下馬,湊到那傳話的仆童前,跟做賊似的低眉順眼說:“也問問你們家沈公子出不出來。”

    那仆童乖乖去了,出來卻是一身飄逸春衫的衛(wèi)瓚,搖了搖頭道:“沈折春說他今兒不出來。”

    眾人皆笑,道,衛(wèi)二,你親自去碰了一鼻子灰��?

    衛(wèi)瓚還真是。

    他疑心是前兩天考試的時候蹭吃蹭喝蹭睡,將那小病秧子給惹惱了,以至于接連一兩天都沒跟他好好說話,逢著他就若有所思一般,用那狐疑的眼神兒掃過來掃過去。

    今天更是門兒都沒讓他進。

    就派了個憐兒,可憐巴巴地看他,說:“公子說了,今日不見客,我要是讓您進去了,就把我打包送到您院里去�!�

    那小丫頭耷拉著腦袋,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衛(wèi)瓚心道他那枕戈院是養(yǎng)了老虎還是養(yǎng)了狼,能把這小姑娘嚇成這樣。

    無奈自牽著馬出來了。

    便是眾人嘻嘻哈哈上了路。

    這年頭只要能出來的節(jié)日,其實都是少男少女出來飛眼睛眉毛的日子。

    上巳節(jié)要格外熱鬧些,年輕人都相約踏青放紙鳶,他們這些貪圖玩樂的好去莊子跑馬、泡溫泉。

    城里騎不得快馬,走得慢些,便有往來的姑娘將香囊花兒往他們身上扔。

    衛(wèi)小侯爺銀鞍白馬春衫薄,總是讓人拋得最多,只是懶洋洋地,跟沒瞧見似的。

    姑娘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又去拋邊兒上眼睛圓圓、喜不自勝的唐南星。

    如此一來,唐南星倒是發(fā)了跡了。

    晉桉也得了不少,只撿了姑娘的一朵花簪在頭上,笑他:“怪道你不情愿叫沈折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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