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到底是答應(yīng)了。
沈鳶沉默許久,問的問題,卻是最簡單的一個。
“你……是衛(wèi)瓚嗎?”
衛(wèi)瓚怔了怔,在他耳邊兒的聲音柔了許多,說:“你怕我是冒充的?”
沈鳶瞧著他,定定說:“你若是,我許多事便都可以不問�!�
“但萬一你不是……”
哪怕是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沈鳶垂下眸,在衛(wèi)瓚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冰冷復(fù)雜的面孔。
衛(wèi)瓚卻悶悶地笑了起來,片刻后,一只手仍撐在他身側(cè),另一只手卻解開了自己的衣帶。
外裳、里衫,直至一一敞開,露出些許結(jié)實而堅韌的腹。
衛(wèi)瓚輕輕捉住了他的手,然后緩慢地探進了自己的衣襟。
沈鳶沒有掙扎,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可觸碰到粗糙傷疤的瞬間,還是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衛(wèi)瓚便在他耳側(cè)緩聲說:“這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時受的,那時候不知死活,覺得很驕傲,卻被我爹罵得狗血淋頭�!�
說著,又引著他的手向下。
腹部又有一淺淺的傷,衛(wèi)瓚說:“這是習武的時候自己弄的,我不像你規(guī)矩,學武的時候總愛自創(chuàng)招式,吃了許多苦頭,是我活該�!�
那些細細碎碎的、甚至已被歲月掩蓋至瞧不見的傷痕。
衛(wèi)瓚一道一道數(shù)給他。
最后牽著他的手引至后背,輕聲說:“這是為了你挨的。”
沈鳶的神色頓了頓。
衛(wèi)瓚說:“我第一次當面說你沒有父母,我娘拿藤條抽的�!�
“我娘不是我爹,沒打過人,不知道輕重,也不知道怎樣不會留疤,一邊兒抽一邊抹眼淚�!�
“最后留了疤,她又心疼,又說我再犯還要打�!�
說著說著,竟笑了。
說,我是衛(wèi)瓚。
“你最恨的那一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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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29
日光下。
那位小侯爺?shù)囊陆笤谒媲俺ㄩ_,
眉梢眼角皆幾分狂悖,眸中的溫柔,卻真得不能再真。
沈鳶的指尖動了動。
緩慢地,
細致地摸索著那傷疤的輪廓。
細長的、淺淺的一道,
在溫熱結(jié)實的皮膚上,跟其他更猙獰的疤痕相比,顯得秀氣而平淡。
可仿佛就是這樣一道疤,
叫他的臉頰一寸寸緋紅了起來。
是病熱還沒有消。
又或許是被日光曬透了。
他許久,
才慢慢抽回手。
他想到了衛(wèi)瓚在秋千下吻他的那天晚上,也是這種令他不快的慌亂。
衛(wèi)瓚笑了一聲,坐起來,慢悠悠系上自己的衣扣。
沒有半分不自在。
衛(wèi)瓚問他:“確定了?”
他卻撇過頭去,
淡淡說了一聲:“我不曾見過小侯爺?shù)穆闵�,你說是便是罷�!�
衛(wèi)瓚笑了一聲,
說他嘴硬。
卻反倒是他亂了心神。
+++
衛(wèi)瓚竊出來的那份名單,讓照霜暗地里給送回了侯府,
囑咐說:“你將這東西交給我爹,
他自然知道后頭該怎么辦�!�
沈鳶說:“梁侍衛(wèi)那邊呢?”
衛(wèi)瓚笑了一聲:“金雀衛(wèi)既然被截,那便是有人將消息泄露了出去,
他們自己屁股沒擦干凈之前,我可沒膽子用他們。”
沈鳶說:“倒也是�!�
如今的確是最好的時機,
衛(wèi)瓚這位小侯爺失蹤的恰好好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文嬰身上。
包括幕后的安王。
現(xiàn)在表面上一切都風平浪靜,
可他相信安王現(xiàn)在一定動用了金雀衛(wèi)里頭的眼線,死死盯著李文嬰。
若是能殺了李文嬰,
安王便能保全自己的死士。
若是李文嬰吐口了,
安王也會迅速得到消息,
壯士斷腕舍棄掉一部分,將另一部分轉(zhuǎn)移出城。
衛(wèi)瓚決定讓他爹好好利用這個時機,讓他爹將安王那些死士一鍋端了才好。
又給他爹傳了口信,說昨夜被沈鳶救了,現(xiàn)在兩個人在宅子里住著,侯府人多眼雜,便暫且不回去,在外頭住著了。
對外只說他失蹤了就是。
照霜回來的很快。
靖安侯這許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幾乎只看了名單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然后回信痛罵了他整整三大頁紙。
逆子狂悖,小兒無知。
為了不去國子學念書,什么招式都能使出來。
他估摸著這信是他娘代筆的,因為最后筆鋒一轉(zhuǎn),讓他好好照顧沈鳶。
注意事項又寫了整整兩頁。
更糟心的是,掩人耳目轉(zhuǎn)了好幾個彎,假人之手,送來了奇大無比兩個包裹。
一拆開,全是他的功課。
附帶他爹的二次訓(xùn)誡:說這包裹是他爹靖安侯親手給他打包的,囑咐他這幾天不要惹事,勤學不輟,下次季考再丟他老子的臉,就把他打爛了。
衛(wèi)瓚:“……”
想罵爹,忍住了。
沈鳶見他發(fā)黑的面色,在邊兒上無聲翹了翹嘴角。
他斜著眼去看沈鳶的包裹。
發(fā)現(xiàn)給沈鳶打包過來的都是些吃的玩的,保暖又舒服的衣裳,連沈鳶睡慣了的軟枕頭都給送來了,應(yīng)當是曉得他們匆忙下榻?jīng)]有籌備,生怕沈鳶在這兒睡不好覺。
再往下頭一翻,還有兩盒擦手擦臉的香膏,說是新買的,讓他用著玩。
衛(wèi)瓚嘀咕說:“這一看就是我娘給你收拾的,不會真把你當姑娘養(yǎng)了吧?”
被沈鳶瞪了一眼。
他說:“你用么?”
沈鳶頓了頓,說:“平時不大用�!�
但既然是侯夫人送來的,這小病秧子估計也會認認真真用完。
他忽然有點明白為什么他娘喜歡給沈鳶買這些零碎的東西了,沈鳶在這方面的確討人喜歡。
幸好他爹還沒有喪盡天良,他往自己的包裹下頭翻了翻,還是找到了些別的。
鋪蓋卷兒,一把刀,一袋碎銀子,沒了。
……謝謝爹,沒給他帶干糧,不然今晚就可以直奔北方大漠投軍去了。
衛(wèi)瓚盯著那袋銀子看了半天,驀地哼笑了一聲,給沈鳶看,說:“你說這會不會是我爹的私房錢?”
便見沈鳶壓不住笑了一下,卻又輕輕咳嗽了一聲,說:“姨父的一片心意,你收著就是了。”
他有意逗引著沈鳶多說兩句:“你也知道我爹被管錢管得狠?”
沈鳶卻垂著眸,不說話了。
他提著那錢袋子,轉(zhuǎn)悠著流星錘似的回了屋,收起來給他爹作紀念。
順便寫了一封陰陽怪氣的孝子信給他爹。
至于那堆功課,他打算找個借口扔水里頭,等到了國子學,問就是遇襲的時候,讓那群無恥刺客給搶走了。
小侯爺在睜眼說瞎話方面,實在是有幾分天賦。
待他出來的時候,沈鳶并兩個侍女,已經(jīng)將那一堆東西都收拾了起來。
沈鳶正坐在廊下,一邊咳嗽著,眉宇間透出幾分病氣,卻拿了一本書在讀。
他簡直要讓沈鳶氣笑了,伸手將那書一奪:“你這時候看什么書勞神�。吭醯�,現(xiàn)在就要準備歲試?”
發(fā)熱是不發(fā)熱了,可沈鳶的病向來不容易好利索,能纏纏綿綿反反復(fù)復(fù)上好幾日。
這人倒好,不省著些精力用,沒事兒看什么書。
沈鳶卻抿了抿唇,說:“不看書,也沒什么可做的。”
衛(wèi)瓚問他:“會打雙陸么?”
沈鳶說:“不會�!�
“六博棋呢?”
沈鳶說:“也不會。”
衛(wèi)瓚回憶了一下,似乎沈鳶哪怕前世,似乎也是不常玩樂的一個人。
他那時以為沈鳶是如他一般,現(xiàn)在看來,似乎就是他根本不會玩。
在國子學里頭也是,昭明堂一群人最好玩鬧,沒課的時候,不是蹴鞠就是玩牌玩棋,獨獨沈鳶看也不看,只坐在角落一本正經(jīng)讀書。
他撐著下巴問:“斗蟲斗草,搖骰子、葉子牌,你一個也不玩么?”
“那你平時都玩些什么?”
沈鳶垂眸想了想,說:“會推演軍棋�!�
衛(wèi)瓚心道,這跟國子學念書有什么區(qū)別。
又問:“還有呢?”
沈鳶說:“會吹簫�!�
說著又補充了一句:“吹得不好�!�
衛(wèi)瓚:……
那一剎那,他禽獸得連自己都有幾分唾棄。
幸而還有一絲理智,沒有將吹簫的另一個含義說出來。
不然沈鳶可能當場就跟他翻臉。
沈鳶說:“早年聽人講故事,道是張良吹簫退楚兵,便也跟著學了一點�!�
沈鳶是個十足的乖孩子,京里這些貴族子弟的游戲,他一個也不懂,剛剛?cè)刖⿻r還帶著幾分鄉(xiāng)音,那時還讓人笑過,這小病秧子登時臊得滿面通紅,手揪著衣擺,抿著嘴唇一個月沒跟人說話,關(guān)起門兒來,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糾讀音。
倔得可愛。
衛(wèi)瓚本以為,自己早就將沈鳶剛來時的樣子忘了,可如今才發(fā)覺,竟然是記得的。
他想了一會兒,自跑到侯夫人寄來的東西翻找,果然尋著了一個雙陸棋盒子,展開便是一張棋盤,里頭棋子骰子一應(yīng)俱全,便道:“正巧了,我教你�!�
沈鳶卻淡淡瞧他一眼:“玩物喪志,我不學。”
說著,便抱起書要走。
衛(wèi)瓚打定了主意,非要教他不可。
心道沈鳶就是越讀書心思越重,心思越重越不容易病好。
便忽得捉住了他手腕,湊近了低語:“不白教你,我設(shè)個彩頭�!�
“我教你三天,若你能贏我一次,我再讓你問個問題�!�
沈鳶這下腳步便頓住了。
目光就這樣挪到他身上,幾分探究、幾分銳利,說:“當真?”
他指尖兒在他袖口捻了一捻,懶洋洋笑說:“自然當真。”
沈鳶說:“若是一次沒贏呢?”
衛(wèi)瓚其實沒想過。
沈鳶輸了就輸了,三天就想贏他,未免也太瞧不起他了。
可話到舌尖兒轉(zhuǎn)了一圈,卻說:“那你……就給我唱一段兒�!�
他是想起夢里沈鳶吳語酥酥糯糯的小調(diào)了,許久沒聽,便有些心癢。
開了口才發(fā)覺這話說得冒犯。
只是效果卻不錯,沈鳶果然讓他給激了起來,冷笑了一聲,便當真一撩衣擺,坐下來同他玩。
這一上手,就玩了一下午。
沈鳶是個不服輸?shù)钠猓雌饋砹司头且娴降撞豢�,三兩盤過去,就跟他較上了勁兒。
正逢著白日里還算暖和,沈鳶坐在日頭底下,卻是越輸越精神了。
雙陸屬于博戲,玩法簡單、卻是擲骰子挪步,便有些運氣的成分在里頭,不如軍棋圍棋絞盡腦汁的傷神,卻刺激。
沈鳶擲得一個好點,眉眼就漸漸亮起來,嘴角也漾起一絲笑意,人也生動了許多。
擲得一個爛點,眉眼也耷拉下來,幾分惱意地撇著。
衛(wèi)瓚拿眼覷著,嘴上懶洋洋說:“等回去帶你跟晉桉打,你一定打得過他。”
沈鳶道:“我見他不常跟你們玩�!�
衛(wèi)瓚說:“是沒人帶他玩,他是有名的臭棋簍子。”
沈鳶便笑了,又說:“贏他們有什么意思�!�
抬眸時,眼底幾分躍躍欲試的味道。
嗯,合著就想贏他。
衛(wèi)瓚有點兒好笑,半晌卻說:“那你可得加把勁兒了,我是昭明堂的雙陸棋狀元。”
沈鳶頭回聽說這么個可笑名號,卻是唇畔的弧度更大了。
他繼續(xù)渾說:“還是六博棋狀元,蹴鞠狀元,投壺第一高手……”
沈鳶沒忍住,到底是笑了起來。這人一笑,院兒里的樹葉、天上的云朵都跟著搖。
仿佛依稀還能瞧見那溫柔颯爽的影子,應(yīng)是他始終未曾見過的那個沈鳶。
隔著一個院兒,知雪那邊煎著藥,又探頭去看玩棋的兩個人,回來坐在爐子邊兒嘀咕:“不是說要審小侯爺?shù)拿�?連繩子鎖鏈都準備好了,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帶了來,結(jié)果倒是他把公子給帶壞了,學著玩棋打牌了。”
照霜便在邊兒上道:“他守了公子兩天一宿,公子哪好意思真把他捆起來�!�
知雪“唉”了一聲。
照霜卻笑了笑,說:“挺好的�!�
“公子好久沒玩過了�!�
++++
人要是精神起來了,那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衛(wèi)瓚說歇一歇的時候,才發(fā)覺已到了晚上了。
沈鳶如今是個病人,吃過了晚飯,又忙忙碌碌藥浴、針灸,折騰了好半天,才讓人扶著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