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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黃嵩驟然瞪大眼睛:“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薛寶添放下茶盞開始裝逼,“黃總能查到的事情,我想也不算難查吧?也請黃總放心,有我在,魏華萬萬得逞不了�!�

    他向張弛打了個眼色:“東西給黃總吧�!�

    張弛將一個U盤放在了黃嵩面前,又折返站在了薛寶添的身后。

    翹著二郎腿的薛寶添一派披靡:“這里面是黃總千方百計想要的東西,不需要任何交換,我送給你。我本就是來送這個的,奈何黃總一而再再而三的傷了我的心,不過都不重要了,我是真心想交黃總這個朋友。”

    看著黃嵩土灰的面色,薛寶添站起身:“還是那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嘴皮子輕碰,他極其敷衍地道謝,“多謝黃總款待,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轉(zhuǎn)身未行兩步,就被陰鷙的聲音叫停腳步:“太子爺,我怎么知道你留沒留備份?”

    薛寶添緩緩回轉(zhuǎn)身子,故作憂慮:“倒也是,黃總怎么會知道我留沒留備份呢?看來你只能賭我善不善良了�!鼻谱懔它S嵩的狼狽,薛寶添斂了輕狂,正色道,“沒留備份,黃總以后的心思不用浪費在我身上了�!�

    拉開門,腳步踏出,張弛卻未隨行。他轉(zhuǎn)身返回茶幾前,探手在實木桌面下摸了摸,似是碰到了什么,用力向下一拽!

    一個針孔攝像頭被扔在了黃嵩面前,張弛語氣溫和:“黃老板,像這樣的攝像頭在客廳、餐廳和這間會客室一共有十二個,我勸你清理一下后臺內(nèi)存,一旦泄露出去,你和剛才那幾位老板免不了都要被警局請去喝茶。”

    他走過去給黃嵩添茶,茶水汩汩倒入杯子,滿了卻未停,褐色的茶湯漫出杯緣,在桌面上泅了一汪逐漸蔓延的水跡。

    清越的水聲中,張弛看著黃嵩的眼睛:“還有,別動我老板�!�

    ……

    作者有話說:

    我明天休不休息呢?明天看置頂吧鐵子們。

    第30章

    戒煙

    第三十章

    夾煙的手松松懶懶地搭在車窗上,深暮中,香煙頂端的那點熾紅拖著火星愈發(fā)明艷,流霞一般燙著一掠而過的山風(fēng)。

    “牛逼大發(fā)了�!毖毺碛媚粗笍椓藦棢煹伲苤ν竭^風(fēng)擋玻璃看著蜿蜒的山路,“你看到黃嵩剛剛的臉色了沒有,像武大郎撞破老婆偸人現(xiàn)場似的,太他媽讓人同情了�!�

    張弛一只手松開方向盤,揉了一把薛寶添細(xì)軟的發(fā)絲才笑著說:“把煙滅了,關(guān)上窗子,別凍著了,你聲音還啞著,喝點水潤潤。”

    薛寶添瞟了一眼男人,咬著煙一嗤:“前面觀景臺停一下�!�

    穿月山是煙城名山,以秋紅冬皚最為出名,因而沿路修了幾處觀景平臺,旅游旺季人滿為患,如今初冬寒夜,來此占地兒的只有被山風(fēng)卷動的枯黃落葉。

    車子停了下來,薛寶添拿出電話再次撥通了薛坤的電話:“爸,你最近真的沒簽什么股權(quán)轉(zhuǎn)讓的協(xié)議吧?沒把您名下的股份以任何形式轉(zhuǎn)讓給別人?”

    電話對面的男音聲如鐘鼓:“你都問兩次,有完沒完?沒簽!沒事我掛了,我和你姐看電視呢,林品如的老公太不是東西了�!�

    電話被無情地掛斷,薛寶添舒了一口氣。扔了手機,他開始在車?yán)锓艺摇?br />
    張弛跟著他的目光四下巡視:“找什么?我?guī)湍��!?br />
    “看看有什么趁手的家伙能弄死你�!毖毺硪е鵁煟瑥能囬T的儲物格中找到了一把破窗錘,握在手里顛了顛,凜冽地瞄了一眼張弛的下面,“我他媽現(xiàn)在其實想要一把剪刀�!�

    張弛剛獲饜足,脾氣越發(fā)溫和,傾身攬住薛寶添,摩挲背部,給他順氣。

    “薛爺也得理解我,我真沒見過這種世面,腦子一熱,蒙了心了�!�

    “腦子一熱?我算看清楚了,你就算涼透了,也是只缺德鬼,照樣不會放過我�!�

    張弛順坡哄人:“嗯,生死都是薛爺?shù)娜��!?br />
    軟得像棉花的張弛讓薛寶添心火更盛,他從副駕上一躍而起,半壓在男人身上,扼著他的脖子:“老子從來沒被人這么欺負(fù)過!張弛,泥人還有三分脾氣呢,不是想上課嗎?薛爺今天教教你怎么做人!”

    咬著煙,白霧輕騰,薛寶添半瞇著眼,手上用足了力氣。

    空間狹小,動作別扭,怕人磕了碰了,張弛的雙手一直護在薛寶添的身體兩側(cè),手下的皮肉著實緊實光滑,不由分心摸了兩把。

    扭打正酣,薛寶添卻驟然停下動作,惱怒地表情轉(zhuǎn)為震驚,目光一點點向下看去。

    張弛瘦窄的西褲藏不住東西,明晃晃地讓人心驚。

    “張弛,我在你眼中是不是真的很菜?我他媽跟這兒和你玩命呢,你卻還敢生出這樣的心思!”

    張弛也有些尷尬:“我其實不想的,你扭來扭去,我又有一點窒息�!�

    薛寶添勾起的唇角中狠厲盡現(xiàn):“窒息也能映?你果然是個變態(tài)�!彼麖拇缴险藷�,“薛爺吃點虧,再教你點床上的東西,想學(xué)嗎?”

    張弛明知危險,也縱著薛寶添撒氣:“薛爺教的我都學(xué)�!�

    “真他媽乖。”

    拇指與食指捏著煙,薛寶添深嘬一口,煙霧僅在空腔里打了個轉(zhuǎn),就被吐到了張弛的臉上。輕蕩的白霧中,薛寶添眼中的怒色逐漸清晰,捏著香煙的手指向下狠狠一按,隔著薄薄的襯衫燙在了張弛的皮膚上!

    “興奮嗎?”薛寶添盯著張弛瞬間皺起的眉心,“喜歡的話,下回薛爺再教你用蠟燭�!�

    眉心的紋路轉(zhuǎn)瞬即逝,張弛的褲子越發(fā)繃緊,他緩緩?fù)鲁鲆粋“好”字,放在薛寶添腰間的手悄然向上,落在了后頸上:“那就辛苦薛爺了�!�

    大掌驟然下壓,像薛寶添按煙蒂一樣,按著他的頭吻上了自己的唇。

    “你他媽真是個瘋子……”

    后話被吃得一干二凈,薛寶添被緊緊地箍入滾燙的懷里。修長的手指捏扁了煙蒂,透過襯衫焦黑的孔洞再次施力,像是觸發(fā)了什么機關(guān),口腔里的掠奪也隨之更加瘋狂,像是餓久的野獸來之不易的饕餮盛宴,張弛只想把人骨頭都不剩地拆吃入腹。

    椅子被放倒,朦朧的月色透過車窗撒在光潔的皮膚上,鎖骨處添了新傷的男人繃緊腰力越發(fā)顛狂,動作中,他探手在旁邊的位置摸了摸,找到煙盒,單手破拆了包裝,散落的香煙被隨便摸起了一支,張弛第一次主動給薛寶添遞了煙。

    沙啞的聲音穿過寡淡的月光送入薛寶添的耳中:“薛爺,抽一支嗎?”見人已經(jīng)迷蒙,用力向上一鑿,“嗯?要嗎?”

    驟然而至的力道,逼出了一聲低嘆,薛寶添終于體力不支趴在了張弛身上。

    他用僅存的力氣揉爛了那支香煙,在張弛耳邊惡狠狠地出聲:“老子從今天起,戒!煙!了!”

    ……

    作者有話說:

    提前更一小章,明天平臺升級系統(tǒng)就不更新了,還有《查無此鳥》的更新時間從下章起提前至中午11點,一周至少五更,周六、周三休息兩天,不定期加更。

    再次祝大家擁有一個周末的良夜,有海星的寶子賞點唄,抱拳致謝。

    第31章

    考個試再下課

    第三十一章

    薛寶添乏得脾氣都懶得撒了,由著張弛將自己整飭好,對那些散在耳邊的低哄充耳不聞。

    “煙�!彼垂粗讣�。

    張弛替他系上喉下的最后一顆扣子:“不是戒了嗎?”面對薛寶添兇惡的眼神,又主動為其找補,“別戒了,你抽煙很好看�!�

    收拾整齊,夾了煙,薛寶添推開了車門。

    張弛拉了一把:“外面冷�!�

    薛寶添回眸冷嗤:“出去透透氣,車?yán)镆还扇嗽秲��!?br />
    裹緊衣服,薛寶添靠在了車頭上。入夜剎了風(fēng),光禿禿的樹枝只輕輕地?fù)u晃,地上的落葉偶爾才翻騰一下,繞在腳邊發(fā)出沙沙的響動。

    身上一暖,薛寶添肩上又披上了一件衣服,是張弛的大衣。

    薛寶添偏頭聞了聞,嗤道:“一股豬飼料味兒�!眳s依舊笑納了,只當(dāng)是孫子盡的孝心。

    前機蓋微微晃動了一下,張弛靠在了他的身邊,按下打火機,攏了一團火,映亮了薛寶添的眉眼。

    若論長相,薛寶添可謂上乘,身材頎長、膚色冷白,五官俊秀又無半點陰柔,不說話時眸子很沉,靈魂與殼子分離似的,總有淡淡的迷茫。

    可他常常又是散漫乖戾的,模樣便多了冷意,為人囂張,加之嘴毒,再清朗的相貌也被壓了幾成下去。

    冷眸撇了張弛一眼,薛寶添微微俯身點了煙。

    視線平視出去,近處是隨著山勢逐漸下沉的松林,遠(yuǎn)處是整個煙城。

    夜色闌珊時,是這個城市最輝煌的時候。綿延的燈帶交錯盤旋,點點燈火艷麗繁華,詮釋著這座城市的呼吸和脈絡(luò)。只需車行一個小時就能到達(dá)的地方,如今遠(yuǎn)眺卻像一個華麗的夢,極不真實。

    吐出的煙霧蒙在“夢”上,讓遠(yuǎn)處的燈火變得搖曳起來。

    “你怎么有那個?”沉默了半晌的薛寶添忽然問。

    “嗯?”張弛用單音節(jié)表示疑問。

    薛寶添琢磨一下用詞:“就那個能看出隱形攝像機的儀器�!�

    “哦,”張弛別開目光,“買的二手的�!�

    “這都有的賣?花了多少錢我給你報銷。”

    張弛再次看向薛寶添,覺得連他壓痕不重的細(xì)薄雙眼皮都挺好看的:“錢我用的是你放在抽屜里的�!彼悬c邀功的意思,“我事先混進過黃嵩的別墅,用儀器探出來那里裝了很多隱形攝像機。”

    薛寶添投來的目光中添了點興趣:“怎么混進去的?”

    “平時黃嵩不住在那里,只有一個保姆打掃衛(wèi)生,切斷電視信號,冒充維修人員混進去不難�!�

    “草,”薛寶添眼底浮現(xiàn)笑意,“你要是人不那么混蛋,我還真想夸夸你�!�

    張弛分寸火候掌控得極好,見到了笑,才敢往薛寶添身邊湊:“薛爺,能將功贖罪嗎?”

    “弄死你,但給你買個好點的棺材能將功贖罪嗎?”薛寶添輕嗤,“也不知道你爸媽怎么教育你的。”

    “我從小沒見過我爸,我媽在我六歲的時候也死了。”張弛語氣里沒有悲傷,還是淡淡的溫和之氣,“還真沒人教過我�!�

    剛剛摘了煙的薛寶添側(cè)目看了張弛一會兒,才吐了口中的煙,蒼茫的夜色中融進了他冷冽的音色:“人生不易,都別他媽矯情。”

    張弛將薛寶添肩頭下滑的衣服攏緊,笑著應(yīng)了聲“好”。

    “后來呢?”好似無聊,薛寶添可有可無地又問。

    “后來我就跟了我?guī)煾�,我媽跟他好過兩年,沒名分那種。我媽死后,他看我身邊沒有親人,只能無奈把我收養(yǎng)了�!�

    “他有老婆?”

    “有�!睆埑诳聪蜩驳某鞘�,瞳眸中映著一片流彩,“17歲之前我?guī)缀鯖]吃過一頓飽飯,我必須溫和,必須無爭,才能吃上口飯�!�

    觀景臺靜了下來,只有過往的風(fēng)聲。好半晌,薛寶添咬著煙低低“草”了一聲:“吃不飽還長到快一米九,吃飽了往動物園一站,和長頸鹿比誰創(chuàng)收多?”

    張弛臉上的笑意愈濃:“別說話了二百塊,有點想吻你�!�

    “我他媽自廢武功行不行?”薛寶添瞄了一眼張弛襯衫上邊緣焦黑的窟窿,“拉開我看看。”

    “沒事,不疼�!�

    “沒人管你疼不疼,我只想看看解解氣�!�

    散了兩顆扣子,襯衫向下一拉,借著車前燈,薛寶添在張弛的右側(cè)鎖骨下方看到了一個圓圓的煙疤。

    四周微紅腫脹,中間發(fā)白,像火山口似的,低于皮膚表面,可以想象煙頭燙在皮肉上時是一種怎樣的灼熱刺痛。

    薛寶添抬了抬指尖,似乎想要碰一碰,可最終那手還是落回了原處,他垂下眸子吸了最后一口煙,扔了煙蒂用腳捻滅。

    “是你自找的�!�

    “我知道�!睆埑诘哪抗饴湓谘毺淼痛沟拿寄可�,看了一會兒又滑至緊抿的唇角,沉默了片刻他緩緩地問道,“真的很難接受嗎?”

    正在裹緊衣服的薛寶添一怔,聽此一問抬頭對上了張弛的眼睛。張弛從沒問這種問題,即便做得過火,也是任憑打罵,能哄則哄,不能哄就拉到床上,做到薛寶添沒脾氣為止,今天如此體恤民情,倒不像他。

    薛寶添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癟扁的煙蒂:“老子直男,你說呢?”

    他的手被人驀地拉起,放在了溫?zé)岬男厍坝值綀詫嵉母共浚骸懊@里都沒感覺?”

    薛寶添嘖了一聲,忽然想續(xù)一根煙,他透過擋風(fēng)玻璃去看散落在副駕位置上的香煙,狀似敷衍地回復(fù):“沒感覺�!�

    腕子被人攥著,薛寶添知道張弛灼熱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卻偏身瞄著車?yán)锏南銦�,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

    三五息后輕寡的夜色里散開了張弛的聲音:“那今后我就不勉強你了。”他抬手撥弄薛寶添的發(fā)絲,語氣依舊溫柔,“黃嵩的麻煩已經(jīng)解決了,只要你不再挑釁他,估計他不會再生事了,既然如此,我留下也沒有什么價值了�!�

    薛寶添終于迎上張弛的目光,點頭認(rèn)下:“我覺得也是�!�

    “那我今晚就離開�!�

    “回工地?”

    張弛猶豫了一下,淺淺地“嗯”了一聲,他向前壓了一步,將薛寶添攬進懷里,沉身問:“能再親一下嗎,畢竟…”

    兩人的距離極近,呼吸交融,在寒夜里辟出了一方曖昧溫軟,薛寶添緩緩抬眸輕聲問:“畢竟什么?”

    “畢竟你很好親�!�

    薛寶添磨動頜角,身體驀地向上,唇在距離張弛寸余的地方停了下來,笑容陰狠:“張弛,爺爺畢竟把你養(yǎng)這么大,挫骨揚灰還真有些不舍得�!�

    張弛懂了,笑著揉了一把薛寶添的頭發(fā),又沉身在人頸窩嗅了嗅:“好,那我不親了�!�

    他拉開與薛寶添的距離:“這里沒有公交車,還得勞煩薛爺搭我一程。”

    言罷,張弛轉(zhuǎn)身去拉車門。

    “慢著�!毖毺砺曇魬v懶,“剛剛在黃嵩別墅里我教你的東西學(xué)會了嗎?”他向自己的腳下的地面斜了一眼,“過來,咱們考個試再下課�!�

    ……

    作者有話說:

    鐵子們,周四入v,周四中午11點發(fā)六千字。

    寶添:林子大了什么都有,到我這查無此鳥!

    下本開《不良人》,大家喜歡可以收一下,么么。

    第32章

    查無此鳥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長相鋒利的男人歪歪扭扭地靠在門框上。

    “工地那邊打來電話,說有人找你�!�

    “誰?”

    “薛寶添�!�

    鋼筆沒水了,練字的字帖被推到一旁,擰開鋼筆水瓶,插入筆尖,深藍(lán)色的液體不小心沾到了襯衫袖口,幾千塊的衣服一團污糟。

    放下鋼筆,椅子向后推開,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踱到內(nèi)室的衣柜前,長指勾出了一件黑色襯衣。

    異常健碩的身材再次被真絲包裹,扣子從下系到上,直至倒數(shù)第二顆,手指微頓,下意識地在右側(cè)鎖骨下的煙疤摸了一把。

    最后一顆扣子扣好,屋子里才響起溫和的男音:“知道了。”

    “他好像一直在找你�!�

    男人抬起眸子再次重申:“我說知道了�!�

    ……

    薛寶添吐了一口嘴里的塵土渣子,再次擰眉問道:“沒有張弛這個人?他三個月前住在你們工棚里,左手邊最角落那張床就是他的,這孫子用的綠色格子床單,喝水的杯子上印的‘團結(jié)就是力量’。”

    帶著安全帽的工地負(fù)責(zé)人有點不耐煩:“你和說過多少次了,沒這個人,我們工地一直以來就沒有叫張弛的工人�!�

    “老許呢,我要見他,他和張弛一個班組,我們一起喝過酒�!�

    “老許,許貴��?回鄉(xiāng)了,和他那幾個老鄉(xiāng)一起回去的,這不馬上要過年了嗎,都回家過年去了�!�

    工地不知在搞什么作業(yè),弄得塵土漫天,張弛曾經(jīng)住過的工棚被揚塵籠罩著,變得影影綽綽。

    “草,”薛寶添被氣笑了,咬著煙,目光望著那處實則很近卻看似遙遠(yuǎn)的鐵皮房子,面帶冷峻,“都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可到我這里,查無此鳥。”

    城郊荒僻,公交車很少,等車的人更少,只有薛寶添和一個背著包袱的老婦。

    揚塵中夾入了雪粒子,打在臉上抽得生疼。

    薛寶添敞著懷沒什么儀態(tài)地蹲在路邊,凍得通紅的指尖滑動著屏幕,對話框中一溜兒的去電未接,目光上移,頂端是張弛的名字。

    退出頁面,薛寶添給張弛改了個名:孫子。

    新名字剛剛生成,手機鈴聲就驀地響起,死亡搖滾的尖銳撕嚎劃破了風(fēng)雪,讓人更添煩躁。

    薛寶添瞄了一眼向旁邊退開一步的老婦,漫不經(jīng)心地劃開屏幕,“喂”了一聲。

    “薛寶添,你說過一周之內(nèi)還錢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第五天了�!�

    “你家的一周只有五天?你這輩子最多只能活到陽壽的七成?那我奉勸你趕緊去找魏華那個王八蛋追回你的錢,不然等他落網(wǎng)了,你他媽涼半輩子了。”

    電話里的聲音顯然氣急敗壞:“魏華欠我錢跑了,你是擔(dān)保人,你就應(yīng)該替他還!”

    “我是擔(dān)保人?是我親手把身份證給你的?還是親筆簽的字?魏華用高額利潤誘你上鉤,你就死魚一蹦咬了鉤子,說到底是你的貪心害了你!甭這兒跟我廢話,該打官司打官司,你薛爺奉陪到底!”

    不知對方又吼了什么,薛寶添掏掏耳朵輕蔑一笑:“嗯,我說錯了,你活得長,趴地上背個殼子壽與天齊�!�

    啪,掛了電話,薛寶添低聲罵道:“魏華我草你大爺?shù)�,別讓老子找到你!”

    公交車還沒來,一眼望出去,路的盡頭只有一片風(fēng)雪蒼茫。天氣愈發(fā)惡劣,細(xì)密的雪粒子被風(fēng)抽得更緊,劈頭蓋臉地襲來,凜冽的在皮膚上割上一刀,又化成細(xì)小冰冷的水珠,蓋了滿臉。

    薛寶添也顧不上瀟灑,挨個系好了外衣的扣子。裝進口袋的手機還沒捂熱乎,死亡搖滾再次嘶吼。

    溫度低耗電快,薛寶添只將手機從大衣口袋里抽出一角,斜垂目光一瞄,“草”了一聲,眉頭隨之緊蹙,思忖片刻才將手機整個抽出口袋,接通了電話。

    “汪哥�!敝�(jǐn)小慎微的語氣與剛剛截然不同,話音兒里還帶著一點討好,“您怎么給我打電話了?能打能打,您給我打電話是我的榮幸。我現(xiàn)在手里真沒錢,車子房子都賣了,我爸還在醫(yī)院躺著呢,醫(yī)藥費都成問題。

    汪哥,那錢不是我欠你的,魏華借的高利貸,您得找他要啊。是,他現(xiàn)在人沒影了,但您本事大,天羅地網(wǎng)也能把他抓回來。

    你別動我姐!這事和她沒關(guān)系!”

    通紅的手指攥緊了拳頭,薛寶添的聲音比風(fēng)雪凜冽:“汪泉,你非法放貸,就不怕我去告你?!”

    不知對面說了什么,男人挺直的脊背在疾風(fēng)勁雪中慢慢塌了下來:“這事你沖我來,找不到魏華的話,我背!”

    又一刻鐘,終于等來了公交車。雪日路滑,輪胎在路面上摩擦出長長的痕跡,才停了下來。跑城郊的公交都是臨近退役的老車,車門扇忽了幾下才向兩側(cè)彈開。

    老婦彎腰運力,打算將龐大的包袱背在肩上,像怕壓塌了脊背似的,一只手撐著腰,另一只去抓地上的包袱。

    手上忽然一輕,老婦佝僂著脊背去看身邊的利眉冷眸的年輕男人。

    “不用怕,沒人搶這點破爛,我?guī)湍隳蒙宪�。�?br />
    ……

    醫(yī)院的走廊里,女人在哭。

    “爸的醫(yī)藥費又不夠了,程叔和萍嬸那些老鄰居給湊了一點,現(xiàn)在勉強還能住幾天�!毖η缣鸺t腫的眸子,“寶添,要不我們將爸轉(zhuǎn)去公立醫(yī)院吧,這里太貴了�!�

    薛寶添將臉埋在掌中嘆了口氣:“主要是這里安保情況比較好,你和爸不會受到那些人的打擾。”

    女人的指尖在褲子上抓了兩把,懊悔地又紅了眼眶:“要是我沒把你的身份證交給魏華就好了,他騙我說公司有用,我沒多想就給他翻出了你還沒作廢的老證件�!�

    愛人的背叛,親人的病痛,胞弟的處境,無一不讓女人傷懷牽掛,眼淚無用,卻止不住。

    垂在下頜的淚水被人抹去,她被薛寶添攬住了肩膀:“擔(dān)保這件事問題不大,假的就是假的,法律會還咱們清白的,你放心,事情我都會處理的,你安心陪著爸就行�!�

    病房里傳來幾聲咳嗽,女人抹了把淚,慌忙起身去照顧,薛寶添慢慢地靠在病房的門板上,看著那個曾經(jīng)聲如鐘鼎的男人瘦如干骨,暈暈沉沉地睡在病床上。

    “情緒激動,致使腦干出血受損,即便救回來身體和意識也會受到極大影響�!睙煶亲詈玫尼t(yī)生做的診斷,輕飄飄就定了一個人的未來。

    薛寶添用拇指揩了一下眼角,撩開大衣,雙手插兜沿著深長的走廊越走越遠(yuǎn)……

    小公館,茶香四溢。

    “齊叔,我爸待你不薄,你換了三個老婆,最近剛上手這個據(jù)說才成年是不是?你兒子開豪車泡小明星,種種這些不應(yīng)該感謝我爸嗎?”薛寶添翹著二郎腿,將煙灰直接彈在厚軟的地毯上,“可我爸生病住院你卻面都沒露一次,說不過去了齊叔�!�

    頭發(fā)剛剛焗過油的微胖男人做出傷痛欲絕的表情:“我是董事長一手提攜起來的,他生病住院最難過的怕就是我了,聽說他暈倒了,我的腦袋也翁的一下,這段日子血壓很高,心臟也不舒服,醫(yī)生不讓我再受刺激,所以我才沒有第一時間去探望老董事長�!�

    薛寶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晃了晃腳尖問:“齊叔事先知不知道魏華弄個空殼公司騙我爸投資這事?”

    “我怎么能知道?”男人的屁股在沙發(fā)顛了一下,“我和魏華私下來往一直不多�!�

    “哦,是嗎?齊叔不是一直是魏副總的擁躉嗎?他的任何提議,你可都是第一個表示支持的。”

    男人擺擺手:“表面功夫罷了,場面上總要顧及面子,你爸那么喜歡他、倚重他,我能不支持他嗎�!�

    腳搭在了兩人中間的茶幾上,后背仰躺,薛寶添痞態(tài)盡現(xiàn):“齊叔你說你和魏華私交一般,可有人卻說前段時間你們來往密切,在一個房間里一起廝混到深夜呢�!�

    “什么混賬話!”對面的男人隱有怒意。

    “不是廝混,那就是密謀了?”

    “密謀?”男人眼珠子一抖,“是誰造我的謠?我與魏華一個公司做事,見了面總不能像不認(rèn)識一樣,偶爾遇上一起打打高爾夫喝點酒,就算密謀了?”

    “是不是造謠不清楚,反正我是從你兒子那里聽說的�!笨粗腥苏КF(xiàn)的震驚,又轉(zhuǎn)而故作的鎮(zhèn)靜,薛寶添面色陰鷙,淡淡說道,“齊叔,我爸沒錢看病了�!�

    男人聽了也不驚訝,嘆息道:“其實收購那個皮包公司的股份也是經(jīng)過董事會所有董事舉手表決同意的,出了這樣的事情,窟窿其實不用董事長自己堵,可你爸覺得既然是你姐夫引薦的公司,他卷錢逃了,窟窿自然應(yīng)由他來堵,你爸啊,就是太仁義了�!�

    言及此,男人忽然變了臉色:“不過,你爸不應(yīng)該把手里的股份賣給別人,我們幾個老哥們誰不能替他應(yīng)應(yīng)急?”

    薛寶添向空中吐了個煙圈,冷笑:“齊叔的意思是應(yīng)該把股票賣給你們?讓你們趁機撈一筆?”

    “話別說得這么難聽,肥水不流外人田,當(dāng)初你爸都同意將股份轉(zhuǎn)給我們了,”男人翻起肥厚的眼皮看向薛寶添,“聽說是你給你爸出的主意將股份拆分賣給了兩家公司?”

    “窟窿那么大,人家給得多,自然價高者得。”薛寶添笑著問,“齊叔,換你也會這么做吧?”

    男人沒應(yīng)聲,看向腕間的手表:“寶添,一會兒我還有應(yīng)酬,改天有空我去探望你爸�!边@是下逐客令了。

    煙蒂被按死在皮質(zhì)沙發(fā)的扶手上,升騰而起的焦黑煙霧帶著刺鼻的味道,薛寶添在濃煙中半瞇著眼睛:“齊叔,不用改天,人不到禮到就行。”

    男人的眸子里瞬間騰起戾色,又迅速掩了去,他站起身從抽屜里拿出兩沓錢甩在扶手上,蓋住了那個丑陋的煙洞:“這些錢給你爸買點營養(yǎng)品,你也知道齊叔有一個敗家兒子,是個無底洞,齊叔手里也不寬裕�!�

    薛寶添笑著點頭,收了錢,起身與男人握手:“那就謝謝齊叔了�!�

    男人只想快點打發(fā)了薛寶添,手掌輕輕一碰便想收回,誰料卻被大力握住一拉,整條手臂送到了薛寶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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