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直至聽見馬蹄聲,這才借著手中燈籠,望向來者。
來人黑色的披風(fēng)上覆滿大雪,他抬手摘下兜帽,露出面容。
與宋文對視的,是一雙泛金異瞳。
不過再定睛一看,便會發(fā)現(xiàn)這僅僅是因為瞳孔色澤過淺,倒映燭光,這才呈現(xiàn)出金瞳異像。
男人御馬疾馳而來,周身熱意騰騰,霜雪落于眼睫,化作水珠。
“大人!”宋文數(shù)步下了臺階,高聲道。
宴云何利落下馬,將手中馬鞭拋給宋文,接過對方手中信件,拆開一覽,當即沉下臉色。
宋文極有眼色,問道:“可是營內(nèi)出了事?”
“給事中張正入了獄�!毖缭坪螔佅逻@句話后,匆匆進入府邸。
宋文聽說過張正,此人為科道言官,為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
且不畏強權(quán),曾多次為百姓出頭,彈劾朝中官員。
如果是普通大牢,宴云何不會是這樣的臉色,宋文問道:“難道是詔獄�!�
詔獄隸屬于錦衣衛(wèi)旗下,在京城臭名昭著,文官清流的噩夢,號稱有進無出。
宴云何召來侍從,讓其替自己換下打濕的官服:“張正昨日上書彈劾元閣老,今夜便被帶走入了獄�!�
錦衣衛(wèi)拿人不稀奇,可偏偏是張正,這時機過于微妙了些。
陛下十歲登基,豈今掌政不過八年,朝廷仍被太后與元閣老一派牢牢把持。
錦衣衛(wèi)本該由天子所掌,可首領(lǐng)一職人選,由太后直接任命。
于是五年前,陛下親立皇城司,授其執(zhí)掌宮禁、刺探情報之職。小皇帝一時興起所設(shè)立的機構(gòu),如今已壯大得與錦衣衛(wèi)不分上下。
本該與元閣老分庭抗禮的太后竟在此事上幫了元閣老,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可要即刻通知陛下?”宋文道。
宴云何整日在御前隨駕,早已饑腸轆轆:“皇城司應(yīng)該已向陛下通稟,你先弄些點心上來,用過后我得去周府一趟�!�
宋文出屋吩咐了下人,回來便見大人已經(jīng)換上一襲玄袍,侍從替其拆下發(fā)冠,一頭黑色卷發(fā)散落而下,掩在兩頰。
只見宴云何眉深鼻挺,眼睫濃長。再看那雙隱泛金意的雙瞳,稱聲俊美至極也不為過。
可惜宴云何在邊疆待過數(shù)年,膚色于沙場的磨煉下變得略深。
京中因為某種緣故,風(fēng)行膚白貌美。他家大人在此事上吃了大虧,分明在未去疆場磨煉前,在京中也是名聲極盛的美男子。
想到導(dǎo)致京城審美變化的那個人,宋文臉色便僵了僵,忍不住磨牙。
宴云何飲口姜茶,沖淡渾身冷意,見宋文這般臉色,問道:“誰惹你了?”
“都指揮使大人今夜又要高興得睡不著了吧,在閣老面前立了大功�!彼挝淖I諷道。
宴云何皺眉道:“慎言。”
錦衣衛(wèi)無孔不入,就是宴云何也不能保證府中是否有其耳目。
用過茶后,換上常服,宴云何沒再騎馬,換坐馬車前往周府。
尚未行至周府門前,便見宋文面色驚恐地掀簾而入,結(jié)結(jié)巴巴道:“大、大人,好像是……錦衣衛(wèi)!”
普通錦衣衛(wèi)不會將宋文嚇成這樣,宋文身為永安侯府家臣,自幼同宴云何一塊長大,見多識廣,能被嚇成這樣,看來在周府門前的錦衣衛(wèi)官職甚高。
他掀簾望去,先瞧見的,便是那瓷白矜貴的手,毫無血色,并未持刀,而是執(zhí)傘。
傘下是一襲雪白狐裘,沒有絲毫雜毛,乃御賜圣物。
這種本該進貢到后宮的皮草,如今披在武官身上,人人皆知是誰所賜,對此嗤之以鼻,而滿朝文武卻無人敢說。
畢竟誰敢去議論太后的私事,難不成嫌活著不好,想去詔獄走一趟不成。
聽到馬車的動靜,傘面微微一動,露出那人側(cè)臉。
宋文當年在東林學(xué)院也見過幾次這位都指揮使,許是記憶淡了,如今再見,仍覺得一個人怎能生出這般樣貌。
堆銀砌玉的霜雪,不及他極盛容貌,他與雪皆美景,賞景不如賞人。
上天何其不公,給予這人驚人皮囊,漆黑心腸。
那人雙眸往此處一抬,宋文便險些沉在那雙眸之中,連魂都被勾過去了。
好在他家大人不輕不重往他背上一拍,將他魂體歸位。
宴云何下了馬車,來到執(zhí)傘人身前,上下一掃。沒在那人臉上停留多久,只望著對方狐裘下所穿并非官服,便知此人來這目的不是抓人,而是拜訪。
“虞大人,此時此刻,你怎會還有心思在此處賞雪?”宴云何輕聲笑道。
給事中張正才被抓進牢里,不應(yīng)該抓緊時間,屈打成招嗎?
對方深夜在此,定是被周府拒之門外。
宴云何心知,若是虞欽是以都指揮使的身份駕臨此處,周重華就是吃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樣做。
偏生虞欽是以另一個身份來的,周重華曾經(jīng)的學(xué)生。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讓百官敬畏的錦衣衛(wèi)總領(lǐng),也只能站在雪里苦等。
匆忙趕上來為宴云何撐傘擋雪的宋文,聽到他家大人這般挑釁,差點一口氣沒上地來。
怎知宴云何接下來的行為,卻愈發(fā)過火。
只聽宴云何輕柔地附在虞欽耳邊說:“今夜良辰美景,虞大人竟未宿于宮中,難道大人這般出眾姿容,太后竟是已經(jīng)膩了嗎?”
說罷,宴云何望著那人冰冷的側(cè)臉,仿佛嫌還不夠刺激,竟不知死活補充道:“若我是太后,真那般中意你,將你養(yǎng)在籠中,觀賞把玩便是,何必讓你出來為禍朝綱。”
他的聲音極低,極輕,除了身處此地的三人,再無旁人可聞。
虞欽緩慢地抬起眼睫,終于正眼望向宴云何。
空氣凝滯,殺機畢現(xiàn)。
宋文汗毛倒立的同時,想起眼前的虞欽除了身任指揮使,還掌詔獄刑罰,沒有他撬不開的嘴,沒有他逼不了的供,更沒有他扣不了的帽子。
他家大人是瘋了嗎,何必招惹這蛇蝎美人。
何況剛才那般對太后大不敬的話語,更是送上門的帽子。
“想動手?”宴云何語帶無辜,嘴唇卻挑釁上鉤,似乎巴不得虞欽來動他。
然而不管他如何言語挑釁,虞欽都不為所動。
這時周府大門緩緩打開,仆役上前,仿若并未看到虞大人站在一旁,只低頭交代老爺?shù)姆愿�,恭迎宴云何入�?nèi)。
三人入府后,大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
宋文湊到宴云何耳邊,小聲嘀咕:“您又何必去招惹他�!�
宴云何似笑非笑:“他不敢,若他敢,信不信明日彈劾他的奏章又能堆滿一桌。”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大人�!彼挝膽n心忡忡道。
宴云何斂了笑意:“張正前些日子才得陛下夸贊,張正入獄,陛下心中未必好受。”
宋文這才明白,陛下心里不好受,錦衣衛(wèi)難道就能風(fēng)光?
別說宴云何只是言語冒犯,就是真的動手打傷了虞欽,怕是太后那邊都要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何況宴云何背后的是永樂侯府,他家大人又赴往邊疆博得軍功,深得圣眷,誰敢動他。
周重華年近五十,鬢邊微白,五官端正,氣質(zhì)儒雅。
隱約能見年輕時的風(fēng)姿,如今他正在書房等待宴云何。
他與張正是知交好友,張正上書前曾來找過他,將自己家中老母妻子托付。
那時他就猜到張正或許要出事,只是沒想到竟會這樣快。
宴云何步入書房,見到立在書房中央的周重華,一撩下擺,便要行禮。
這是他自邊疆戰(zhàn)事穩(wěn)定,奉命回京后首次拜見恩師。
周重華上前攔住了他,仔細打量他的面容,這才欣悅點頭:“長高了,結(jié)實了�!�
當年在東林書院,宴云何的文章未必做得最好。
他愛騎射刀槍,不守院規(guī),總是帶著一般紈绔子弟在書院里招貓逗狗,惹是生非,時時氣得書院里的先生找院長周重華告狀。
周重華總說宴云何雖然行為跳脫,但本性不壞,好好教導(dǎo),日后必成大器。
宴云何也的確在九年后證明了這一點,可同樣是周重華的弟子,曾經(jīng)最被看好的虞欽,現(xiàn)在卻成了清流最為厭惡的錦衣衛(wèi)。
周重華顯然想到了那被他拒之門外的另一個弟子,輕輕嘆了口氣:“虞公若還在世,見到他的子孫竟成這般模樣……”
他掩面而嘆,顯然為此痛惜不已。
是啊,誰能想到虞欽會變成這樣。
邊疆風(fēng)沙極大,夜里卻漫天繁星,寂靜至極。
宴云何站在那高高的城防哨所,背對明月,望著京城的方向,也曾想過虞欽。
現(xiàn)實遠比想象更殘忍。
時過境遷,舊人早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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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欽(攻)x宴云何(受)
第二章
宴云何來見恩師,為了張正一事。
張正入獄,以周重華的性格必要上書求情。可周重華作為翰林院侍講學(xué)士,手中并無實權(quán)。
元閣老既然不顧陛下顏面拿張正開刀,就不會忌憚區(qū)區(qū)一個周重華。
若是因此將周重華定罪,院長一職空出,元黨勢必把東林書院變作吸收人才的溫床。
無論如何,這事絕對不能發(fā)生。
朝堂之事,穩(wěn)定為上,若是一方勢力過于壯大,局勢都會失去平衡。
只是不知虞欽這次前來,是為了能夠更輕易定罪,還是太后也不想讓元黨這般得意。
周重華不是蠢人,他自然知道宴云何來訪之意:“淵之上書前,曾將家中老母托付于我,亦再三強調(diào),若他出事,我千萬不要冒險求情�!�
“可人生在世,難得至交好友,我又怎能眼睜睜見他身陷囹圄而不顧呢�!敝苤厝A激動道。
宴云何只等恩師宣泄完情緒,才沉穩(wěn)答:“老師放心,陛下不會不管。”
周重華雙眼微睜,定定望著宴云何,握住他雙手:“有你這句話,我便安心了�!�
離開周府前,宴云何又道:“我知老師心中有氣,但他誠心求見,又在這深冬夜里苦等……”
周重華不等宴云何說完,便道:“為師明白�!�
二人皆知口中的“他”是指誰。
不是宴云何想為虞欽說話,只是現(xiàn)在還摸不清太后的心思。
他是陛下的人,虞欽是太后的人。
見他而不見虞欽,豈不是打太后的臉。
周重華親自將宴云何送至庭院,宴云何擔心他再送,兩人就要一起碰上虞欽,于是再三請其留步,這才帶上宋文離府。
步出周府,宴云何看著廊下人被仆役請入,二人擦肩而過,他望向虞欽,那人卻對他漠然置之。
一如十年前,在東林書院初見之時。
永安侯乃世襲爵位,宴云何的曾祖父隨太祖開國建業(yè),立下汗馬功勞。
江山穩(wěn)定不過百年,外寇時時侵擾邊界,皆被大晉守將驅(qū)逐平定。
襲爵至今的永安侯府,早已只是掛名勛貴,再無當年英勇。
況且國泰民安,朝堂比起武臣,更看重文臣。
那時父親尚在,對宴云何整日出入京中三大營,和一幫軍戶廝混頗為頭疼。
于是不顧宴云何意愿,將他送入東林書院。
宴云何心中有氣,在書院里自然不肯好好念書,加之天生反骨,伶牙俐齒,文章雖作得不好,但同先生辯起來,卻是字字句句皆不服輸。
書院里有禁令,非必要不得外出,怕他們學(xué)業(yè)未成,便在京城沾上飲酒作樂的風(fēng)氣。
宴云何成天帶著一幫世家子弟翻墻出去,書院不讓做什么,他們便要做什么。
氣得夫子時時責(zé)罰帶頭人宴云何,奈何他皮糙肉厚,戒尺打手,抄寫院規(guī),烈日罰跪,都沒止住他繼續(xù)造作。
書院分有六堂,學(xué)生入學(xué)時皆在正義堂,以月試考核結(jié)果而升堂,最高可升至率性堂,試題內(nèi)容基本是四書五經(jīng),宴云何最不耐煩看書,自然月試結(jié)果不佳。
那日他又被先生罰跪,烈日當空,宴云何盯著一旁草叢里的蟋蟀發(fā)呆,心想這蟋蟀個子小小,叫聲挺大,抓回去斗蟋蟀或許能戰(zhàn)無不勝。
余光里有人穿著東林書院的學(xué)士服,緩緩走來。
東臨書院的學(xué)士服白底綠邊,丑得出奇,很是寡淡,仿佛擔心衣著再鮮艷些,學(xué)生們更加無心學(xué)習(xí)。
宴云何便帶頭搗鼓學(xué)士服,將寬袍改作窄袖,綠邊繡上銀絲,弄得花里胡哨,引領(lǐng)了一波修改學(xué)士服的風(fēng)潮。
可直到見了虞欽,宴云何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丑得跟麻袋一樣的學(xué)士服,也能這般好看。
人襯衣裳的極致,莫過如此了。
只看虞欽行走間下擺隨風(fēng)而動,長發(fā)用青帶束起,瓷白修長的手托著厚重古籍,眉眼間皆是冷淡,便是盛夏也未見一分燥意。
如高山霜雪,不似凡人。
緩緩行至宴云何身邊時,就是自詡見多識廣的宴公子都怔怔出神。
滿腦子只剩下四個大字,驚為天人。
虞欽仿若并未看到跪在院中的宴云何,對其視若無睹,正要越過這人往前走時,下袍一緊,被迫駐足,回首望去,是宴云何拉住了他的衣角。
兩人對上目光,宴云何望著虞欽那雙美則美矣,卻過于涼薄的眼,輕佻一笑:“欽本佳人,何必喬裝打扮,混入書院?”
虞欽面容微凝,聽著宴云何嘴里胡言亂語,眸色愈發(fā)冰冷。
宴云何懶懶地笑著,干脆也不繼續(xù)跪了,席地而坐,扯著虞欽的衣服不讓他走。
就是虞欽再美,宴云何也不至于分不清男女。
他正是分清了,且從對方的容貌判斷出這人是傳聞中的虞欽,是罰他跪在這里的那位先生的得意門生,這才故意招惹,找人麻煩。
他一聲“欽”本佳人,不但叫虞欽背上了虞美人的稱號,兩人這事,還成為學(xué)院里好長一段時間的談資。
正義堂的混子惹了率性堂的楷模,令本就岌岌可危的兩堂關(guān)系,雪上加霜。
處于輿論中心的兩個人,卻并不止于那一次交惡。
許是被“混子”這一稱呼給刺激到了,亦或是家中老父來書痛罵他惹事,怕回去真被打斷腿,宴云何一反從前的得過且過,認真讀起書來。
雖然四書五經(jīng)不通,好在東林書院還考騎射武學(xué),他靠這幾門得了不少分,成功升堂。
至于別人背后議論他大腦簡單,四肢發(fā)達,他都懶得理會。
書院可沒規(guī)定不許走此捷徑,在騎射上登峰造極也是他的本事。
加之宴云何本就天資聰穎,善用舉一反三,很快在文試中也取得佳績。
于是半年后,虞欽推開學(xué)堂大門,便見到坐在窗邊那位周身懶散,毫無正行,不守紀律的學(xué)院敗類——
宴云何,抬手沖他笑瞇瞇地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啊,虞美人。”
第三章
虞欽的身體在看見宴云何后,微不可察地頓了頓,但很快,他便神態(tài)自若地來到自己的書案前,放下書籍,開始研墨。
這一回,宴云何可不是獨自一人升到率性堂的,而是帶了兩個小伙伴一起。
那兩人亦是世家子弟,雖然不跟著宴云何胡鬧,但都是世交,關(guān)系不錯。
游良心直口快,悄悄用胳膊肘戳宴云何:“淮陽兄,我勸你別再招惹院花,小心出門被他的仰慕者套麻袋打一頓�!�
難怪游良能跟宴云何玩得好,二人臭味相投,嘴巴都毒。
虞美人是花,虞欽又是東林書院一支花,可不就叫院花嗎。
宴云何聽樂了,趴在桌上笑得半天直不起腰。
虞欽跪坐于蒲團,背脊挺直,儀態(tài)端正,猶如根本沒聽到身后議論他的動靜,只專心做自己的事。
還是有人看不下去了,并非率性班其他同虞欽交好的學(xué)子,而是宴云何的另一位好友,方知州。
“到底是虞公之孫,淮陽,切不可打趣太過�!狈街莸�。
虞欽的祖父乃虞長恩,曾歷藩王之亂,時任兵部尚書,在賊軍攻城之際,帶領(lǐng)京城兵力堅守城門,直至援軍來助,平息叛亂。
若不是虞長恩臨危受命,力挽狂瀾,如今在皇位上的,便不是當今圣上。
圣上登基后,又令其兼任太子太師,輔佐東宮太子。
世人皆慕虞長恩英名,因其立有大功,并不驕矜,且為人儉樸,家風(fēng)甚嚴,當?shù)蒙想y得好官。
虞長恩身居高位,卻從不提拔家中小輩,未曾聽說過虞長恩后代在朝中有所任職。
既不同世家聯(lián)姻,亦不與勛貴來往,宴云何甚至不曾在京中舉辦的宴會中見過虞家人。
若不是來這東林書院,說不定宴云何這樣的紈绔子弟,這輩子都見不上虞欽。
他摸了摸下巴,同方知州道:“傳聞虞公年輕時是難得一見的美男,這話不假,你看虞欽多水靈,稱得上京城第一美人�!�
真是要死,方知州本以為搬出虞公大名,宴云何多少能收斂著點,沒想到這人更沒正形。
游良拉著方知州:“他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你越不讓他招惹,他就越起勁,倒不如隨他去,我看他要狠狠栽一跟頭,才能清醒過來�!�
很快,宴云何的第一個跟頭就來了。
學(xué)堂上先生抽人背書,正好點到宴云何。
宴云何之前都在正義堂上學(xué),哪經(jīng)歷過這樣多的功課,剛為考上率性堂沾沾自喜,便被作業(yè)強度給嚇得差點想退學(xué)。
不過他早有準備,正防著先生抽他。
學(xué)院敗類宴云何自然是要走旁門左道的,他一早備有小紙條,在上課前貼在硯臺邊上。正有一眼沒一眼偷瞄,還未背完,便被身旁的人發(fā)覺,向老師告狀。
那人乃是虞欽身邊眾多追隨者之一,趙儀。
明目張膽作弊的下場,便是宴云何被趕出課堂,還要抄寫今日背誦的論則十遍。
虞欽無須理會宴云何,自然有人替他出頭。
接下來的日子里,宴云何遇到小絆子無數(shù),他都嬉笑應(yīng)對,能化解的就化解,不能化解的便去先生那里領(lǐng)罰。
虞欽的護花使者怎就這么多呢,宴云何剛被先生打完手,齜牙咧嘴地想著。
可惜率性堂不是他的地盤,要是還在正義堂,他人多勢眾,怎么著也不至于淪落到如此境地。
宴云何回到學(xué)堂,看到被數(shù)人包圍在內(nèi)的虞欽,正不疾不徐地為同窗解惑。他走過去,以趙儀為首的一群人皆抬起頭來,警惕地望著他。
宴云何聳聳肩,望著虞欽:“虞公子,能否賞臉同在下談?wù)�?�?br />
趙儀很想說你算什么東西,虞欽為何要跟你談。但很快他便想到,宴云何再混賬,也是永安侯之子。
他們這些時日小動作雖然不少,但也不敢太過分。宴云何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自然抓不住把柄。
奈何此人實在過分,竟以清談名義聚集了一幫子人在宿舍里斗蛐蛐。
這事一報上去,聽說先生都為了這事鬧到院長周重華那里了。
本以為第二日肯定見不到宴云何,哪曾想到,對方依然準時出現(xiàn)在學(xué)堂。
趙儀怒視宴云何,恨不得張開雙臂,化作母雞將虞欽保護起來。
但是虞欽有自己的想法,他不但答應(yīng)了宴云何,還同對方走了出去。
宴云何跟在虞欽身后,竟還回過頭來,沖他們眨眼微笑,那副得意嘴臉,氣得趙儀差點一個后仰。
挑釁完趙儀,宴云何隨虞欽來到了書院的靜心亭上。此地涼風(fēng)習(xí)習(xí),是避暑的好去處。
一入亭內(nèi),宴云何便搶先求饒:“虞公子,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是我的錯,不該喊你美人,不該給你取外號,都是我不對,你看我們能不能點到為止,就此休戰(zhàn)呢?”
不是宴云何慫,而是再鬧下去,家中老父怕是真要殺到東林書院,將他就地正法了。
宴家是嚴父慈母,偏生永安侯懼內(nèi),生平最拿宴夫人沒辦法。
所以在教育兒子這事上,只要宴夫人護著宴云何,永安侯不敢對他如何。
但這一次,連他母親都惱了他,責(zé)怪他不該這般荒唐。
本以為這事應(yīng)該很容易了結(jié),他不招惹虞欽,虞欽不可能分絲毫注意力給他這種紈绔子弟。
何況,這不是虞公的孫子嗎,虞公這般大義之人,孫子應(yīng)該差不到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