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空氣死一般的安靜,小二嘆息聲都停了,門口那三兩個好事者把脖子伸得極長,陳大哥看了看虞欽,又看了看宴云何。
宴云何臉上有傷,脖子亦有曖昧紅痕,而虞欽則是衣衫不整。
再望著那塌掉的大床,陳大哥黑色的臉蛋變得通紅。
他手足無措地松開了宴云何的肩膀,步步后退:“是大哥莽撞了,大哥實在是不知道!”
不同陳大哥的滿臉通紅,宴云何臉色發(fā)青:“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大哥卻不理會他,轉(zhuǎn)身就開始驅(qū)散圍觀的人們:“看什么看,沒看過男人在床上打架嗎!”
宴云何雖然很感謝陳大哥說出了事實,但是為什么這話說出來,好像變得更奇怪了?
把人都趕出去后,陳大哥還貼心地為二人帶上了房門。
宴云何看著這荒唐的鬧劇,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惱怒地注視著罪魁禍首,虞欽竟然還有心思擦那把破刀,還是用他的外套!
宴云何一把搶過自己的衣服,展開看了眼有沒有破損,這才穿上:“現(xiàn)在好了,整個客棧都知道你我在床上打架,還把床給搞塌了!你讓我明日如何出門見人?”
虞欽淡然道:“不過是流言蜚語,何必在意。”
宴云何看著他那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就來火,他咬牙笑道:“虞大人,難道你沒聽到小二說的那句,這床是上好的梨花木嗎?”
虞欽收刀的動作一頓,表情也浮現(xiàn)些許僵硬。
宴云何笑瞇瞇道:“怎么樣都得百八十兩吧,虞大人這筆錢我可不能一個人出�!�
虞欽握緊了刀鞘,半天才道:“欠在帳上。”
“我知道,要等回京了再一起還嘛�!笨粗輾J表情,宴云何出了不少氣:“放心,這筆帳我會好好地記著的,實在不行,虞大人去戶部預(yù)支幾個月的俸祿,少吃幾碗肉面,怎么樣都能賠得起�!�
虞欽嘴唇微抿,不客氣道:“說完了就出去�!�
宴云何出了房門,才想起來床都塌了,虞欽睡哪?
但這種時候,叫他回頭豈不是在示弱,絕無可能。宴云何煩悶地回了房,結(jié)果翻來覆去,直到半夜才終于睡下。
第二日,他早早下樓,給掌柜賠了床的費用,無視掌柜微妙的神色,問道:“同我一起來的那位,下來用膳了嗎?”
掌柜搖頭,宴云何已經(jīng)拿上行囊,順便結(jié)清住宿費用。
掌柜撥弄著算盤:“昨晚那位客官讓跑堂不用給他送飯,所以這份飯錢無需再付�?墒堑昀锏恼写恢�,客官不大滿意?”
宴云何一聽就懂了,虞欽這是跟他分得清清楚楚,生怕沾到他半點便宜。
客棧的早膳很簡單,清粥小菜加饅頭。
宴云何雖然講究,但他有個好的習(xí)慣,便是不挑食。他用著早膳,陳大哥也起了,端著一摞饅頭坐在他身邊:“賢弟啊,怎么起得這么早?”
宴云何看見他擠眉弄眼的神情,險些被饅頭給噎到。
用清粥送下饅頭,宴云何才道:“陳大哥怎么也起得這么早,要走了嗎?”
陳大哥點頭道:“約定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這批貨要得急,不然大哥也能護送你去云洲找你妹子�!�
二人閑聊了幾句,虞欽也出現(xiàn)在了大堂里。
陳大哥識趣地端著他剩下的饅頭,把位置讓給了他們。
宴云何以為虞欽不會同他坐在一起,沒想到對方竟然朝他走來,還真好落座在他面前。
虞欽只盛了碗粥,勺子遞到唇邊時,輕聲道:“不對勁。”
瓷羹掩住了他的嘴唇,叫外人無法看清他的口型。
宴云何咬了口饅頭:“確實,昨夜實在來得太快�!彼麩o需遮掩唇型,只因他選的位置就在角落,背對所有人。
虞欽瞥了他一眼,宴云何剝了半個咸鴨蛋,扔到了他碗里:“別瞪我啊,就讓他們誤會好了�!�
“我倒想知道,除了太后和陛下,還有誰會這般關(guān)心你我。”
第十三章
一切都過于巧了,剛?cè)胱〉牡谝患铱蜅�,便碰到跑江湖的鏢師,恰好知道云洲的狀況。
他和虞欽的動靜鬧出沒有多久,小二趕來還算合理。
但他送陳大哥回房時,這人已經(jīng)醉得連步子都邁不動了,怎么一聽到動靜就能迅速趕到。
今早他特意選擇人少的時間段下樓,果不其然,再遇陳大哥。
對方?jīng)]有提出護送他去云洲,可能是擔(dān)心表現(xiàn)得過于刻意。但昨晚到今晨的所有巧合,對宴云何來說已經(jīng)夠刻意了。
陳大哥透露的信息如果不是假的,便是背后之人想要將云洲的消息送到他們耳邊。
這個人和工部侍郎趙祥的死又是什么關(guān)系,又是否涉及那三百件火銃。
趙祥真的僅僅只因為走私了火銃,所以被殺人滅口了嗎?還是他走私了更了不得的東西,以至于丟了性命。
想再多也沒用,況且面前不就有個無所不知,探聽百官辛秘的錦衣衛(wèi)統(tǒng)領(lǐng)嗎?
宴云何三兩口將饅頭咽下,撩起眼皮望虞欽,琢磨著該如何開口。
看著看著,宴云何便走了神。只因虞欽的吃相非常斯文,不僅令宴云何懷疑,這人自小學(xué)習(xí)禮節(jié)的時候,是不是沒少被尺子抽,以至于現(xiàn)在的一舉一動,這般賞心悅目。
宴云何正兒八經(jīng)的名門出身,在軍營了待了八年,用膳禮節(jié)丟得一干二凈。
沒辦法,同一幫大老爺們吃飯,要是動作慢上幾分,別說菜了,連粥都沒他份。
宴云何用帕子擦了擦嘴,勉強找回點世家公子的風(fēng)范,剛想開口,便見虞欽放下勺子:“你待如何?”
“什么?”宴云何沒明白。
虞欽奉行食不言寢不語,要同宴云何說話,便停下用膳:“可疑之人�!�
宴云何好奇虞欽會如何處理:“你覺得呢?”
虞欽沒說話,只是將刀壓在了桌子上,意思很明顯,殺了便是。
宴云何無奈了:“我們到底是誰去過戰(zhàn)場,怎么就知道打打殺殺的�!�
虞欽不贊同道:“昨夜流言不可傳到京城,任其跟蹤更是留有后患。”
“你怎知殺了這個,就不會有第二個?”宴云何反駁道。
他明白虞欽并非是怕二人斷袖分桃的傳聞擴散,而是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虞欽不能和任職神機營提督的宴云何有任何關(guān)系。
且不提他們都身居高位,立場不同,若真是有了半分糾葛,光是上面的疑心,就夠麻煩的。
宴云何拿起手中茶杯,澆滅了旁邊的燭火。
冬日清晨一片昏暗,火光被水熄滅,他們這方角落就陷入了黑暗中。
升起的青煙里,一線初陽越過了云層,姍姍來遲地落在宴云何的眉眼:“虞大人,京城里誰不知你我水火不容,若真有那般傳言,莫說是宮里,便是你自己聽了,也只會覺得可笑至極。”
虞欽注視著那雙略帶諷意的雙瞳,與金刀那般鋒芒畢露,仿佛能割開人心。
“宴大人心里有數(shù)便好�!庇輾J斂眉道,起身端起碗,轉(zhuǎn)身離開。
宴云何愣了愣:“怎么,你這就吃完了?”
虞欽并不理會他,徑直離去。
宴云何尷尬地咬了口包子:“難道連早飯都沒錢吃了?”
用過膳后,兩人從小二手中接過吃飽睡足的馬,備了點干糧繼續(xù)趕路。
果不其然,一路上感覺到了后方有人跟蹤,宴云何只當(dāng)不知,在對方露出自己的目的之前,他不想輕舉妄動。
因為有人跟蹤,他們不得不加快前進速度,不走官道,轉(zhuǎn)走小路。
穿過山林時夜色漸深,馬匹疲累,正好不遠處有間破敗廟宇,二人決定在廟中歇息一宿。
進入廟中,只見破敗的神像蛛網(wǎng)密布,但瞧著是有獵戶曾在此過夜,地上鋪著厚厚的稻草,角落還有一個架起來的小鍋。
宴云何熟練地找來枯枝生起火堆,用從包裹里取出肉馕,簡單地烤了一下,遞給虞欽。
虞欽大概沒想到宴云何竟然主動示好,接過肉馕時有些猶疑。
“吃飽了好守夜,你守上半場,我守下半場�!毖缭坪蔚�。
虞欽咬了口肉馕,皮香肉厚,很是可口:“你就這般信我?”
“難不成你還要夜襲我?”宴云何雙手抱胸,做作道:“虞大人,何必夜襲,只需你說一聲,在下完全可以投懷送抱�!�
虞欽吃著餅,不想理會他。宴云何拿出水袋,殷勤地遞了過去:“光吃餅多干啊,喝點水潤潤喉嚨�!�
虞欽本以為是水,哪曾想竟是烈酒,一口下去,被辣得嗆咳出聲。直嗆得面紅耳赤,雙目微潤。
他驚怒地望向宴云何,對方卻無辜聳肩道:“這么冷的天氣,當(dāng)然是要喝酒了。虞大人,這燒刀子的滋味夠正吧,是不是一口下去渾身都暖了?”
虞欽抿住辣得通紅的唇,把水囊扔回了宴云何懷里。
宴云何一開始本來還在樂,但樂著樂著,看到虞欽通紅的眼尾,竟一時間笑不出來了。
他無措地移開目光,呆了半晌才記起正題,宴云何問道:“虞大人可聽過趙祥此人?”
“工部侍郎趙祥?”虞欽回道。
宴云何點頭:“正是。”
虞欽:“趙祥貪污受賄,憑借掌管軍器監(jiān),走私火銃三百,畏罪自盡。這事宴大人不是最清楚嗎,為何問我?”
宴云何撿起樹枝撥了撥火:“趙祥一案本該由大理寺正王永在審,為什么審案前錦衣衛(wèi)就將其抓入大牢?”
虞欽道:“監(jiān)察百官乃錦衣衛(wèi)之職,既查到王永受賄,自然依照大晉律典將其定罪�!�
宴云何將火堆挑得噼啪作響:“這般巧嗎,張正上書彈劾獲罪,王永準備查案獲罪,我在軍中飲酒也獲罪�!�
虞欽寸步不讓道:“宴大人,莫要偷換概念�!�
宴云何猛地抬起了被燒得通紅的枯枝,指向虞欽,只需再往前近上一寸,便能燙那張臉。
可他到底停了下來,緩慢地收了手:“也是,我怎么會覺得和你能有話聊。”
宴云何扔了樹枝,隨意地將包裹往腦后一枕,躺了下來。
山中寂靜,隱聞蟲鳴。
宴云何背對著虞欽躺著,看著那高大的佛像,佛像表情悲鳴,仿佛憐愛世人。
他從不信神佛,在戰(zhàn)場的尸山血海中活下來,也全憑信念。
那信念一開始只是少年人的意氣,對局勢無能為力的憤怒,以及一些宴云何從未正視過的情愫。
他開始想得很好,總覺得憑借著一身武藝,很快便能戰(zhàn)功赫赫。
然而現(xiàn)實狠狠抽了他一耳光,他在邊疆足足呆了八年,靠祁將軍的提拔才站穩(wěn)腳跟。
用一身血肉博來的軍功,在京城這種地方,依然不堪一擊。
這些年在邊疆,他并非對京城的情況一無所知,只是他總以為他能及時回來,他能從天而降成為英雄。
然而實際上,他成不了誰的英雄。
京里也沒人在等他成為英雄,不過是他自作多情。
身后傳來衣服的摩擦聲,一絲肉馕的香氣傳了過來。虞欽捏著剩了半個的肉馕,遞到他身旁。
雖然沒有說話,卻意思很明顯,他留給他吃。
若在平時,宴云何肯定受寵若驚。只是此刻想到虞欽,以及其做出來的選擇,他就覺得自己是個笑話,連心情也變得暴躁起來。
他一把打開了虞欽的手,肉馕滾了出去,在角落停了下來,沾了滿地塵土。
宴云何坐起身,盯著那個馕,低聲道:“臟了的東西,我不要�!�
第十四章
宴云何說完那句話后,本不想去看虞欽的表情�?墒撬麤]能忍住,從那僵住的手,緩緩抬至對方的臉頰。
虞欽的表情有幾分空茫,好似沒能夠立即理解宴云何言語里的意思。
堂堂錦衣衛(wèi)指揮使,又怎么會理解不了這一語雙關(guān)的諷刺。虞欽自然不是蠢貨,他只是沒能及時作出反應(yīng)。
不多時,虞欽便收回了手,他平靜得過份,甚至不似在宮里那次,面對趙儀羞辱的失態(tài)。
更無抽出金刀,如前幾次宴云何出言不遜時,對其動手。
只是這份安靜,在這破敗的寺廟中,竟露出幾分寂寥。仿佛他早已聽?wèi)T了這種話,亦或者是剛才那主動遞給他的肉馕,讓他懶得再同宴云何起沖突。
無論如何,虞欽都沒對宴云何那句臟了有任何回應(yīng)。
他只是起身撿起那沾了塵土的肉馕,用手輕輕拍打上面的塵土。
宴云何看著那素白的指尖沾了灰,胸口沉悶感愈發(fā)鮮明比,倒不如真對他動手,他還好受些。
“你在做什么?”宴云何揚聲道。
虞欽沉默地將臟掉的部分掰去,扔到了火堆里:“祖訓(xùn)有言,不可浪費�!�
宴云何雖沒聽過虞家祖訓(xùn),但也能猜得到,虞欽在朝中的所作所為,怕是處處有違祖訓(xùn)。
虞長恩是有名的忠臣,極其效忠先皇。而虞欽如今不僅成為佞臣,更是處處與陛下作對。
既然早已背道而馳,又何必在無用之事上講究!
宴云何太陽穴嗡嗡直跳,一把搶過了虞欽手里的肉馕,三下五除二地把它吃完,又狠狠灌了口酒。
燒刀子一路辣到喉嚨,拂過他那好似被棉花堵塞住的胸腔,宴云何被酒熏得雙目通紅,他粗暴地用袖子抹了下唇角:“我先睡,你守夜�!�
說罷再次背過身去,用包袱枕住腦袋。
宴云何臉皮再厚,這種時候也覺得丟人。
上一刻氣勢洶洶地說,臟了的東西他不要。下一瞬便怕這人真吃了那在地上滾了圈的肉馕,只能搶過來吃。
早知道這肉馕最終還是要進他的肚子,何必意氣用事。
他緊緊閉著眼,努力醞釀睡意,即將陷入深眠時,他好像聽見了一聲低笑,不明顯,輕得恍惚像場夢,直到醒來換人守夜時,宴云何也沒分清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他的錯覺。
虞欽沒有躺下來睡覺,而是抱著刀靠在一旁供桌上,合上雙眼。
守夜本就無聊,他又沒帶什么解乏的話本,廟中看來看去,也沒甚好看的,最好看的就在他面前,正閉眼睡覺。
宴云何剛開始還不敢過于明目張膽,后來便是肆無忌憚。
虞欽睡覺的時候很安靜,連呼吸聲都沒有,靠在那處若沒有胸口起伏,瞧著就像是尊過于精美的雕像。
他想到當(dāng)年在東林書院,不少人為虞欽作詩作畫作文章,簡直花招百出。
一時間都令宴云何懷疑,東林書院里的男學(xué)子到底怎么了,怎么個個如此風(fēng)騷,還只對著一個男人騷。
還有更過分的,宴云何曾經(jīng)從游良那里得了個本子,里面是虞欽的畫冊。
頭幾頁還算正常,穿著學(xué)士服的虞欽他已經(jīng)見過。
再翻幾頁,畫手竟然膽大妄為地畫了虞欽身著女裝的模樣,嚇得他險些把那畫冊丟出去。
當(dāng)時他滿臉感慨地同游良說:“周院長不應(yīng)該把這些學(xué)子關(guān)這么久,都關(guān)瘋了。”
游良偷笑道:“你還別說,就數(shù)這本賣得最貴�!�
“真的,賣多少?”宴云何好奇道。
游良比劃了個數(shù)額,令宴云何不由咋舌:“竟然賣得這般貴!”
“這畫得傳神,自然很貴。”游良說道。
他們那時在書院廊上聊天,虞欽正好從先生那處歸來,宴云何一見到虞欽,就覺得手上的畫本似燙手山芋,他手忙腳亂想往懷里塞,卻還是手滑掉了出去。
虞欽沒留意,甚至沒去看他,是隨在他身旁的趙儀先發(fā)現(xiàn)了那本畫冊的不對。
至此以后,東林書院便開始流傳永安侯府的浪子宴云何,竟敢對虞欽抱有不堪心思,實在下作的流言。
簡直冤枉,分明這畫冊繪者不是他,買方也不是他,怎么就他聲名狼藉,那些暗地里將這畫冊流傳起來的人,才是真正的圖謀不軌吧。
宴云何那段時間甚至都開始躲著虞欽,太丟人了,他都不愿去想虞欽看見這本畫冊的時候,是什么表情,又是如何想他的。
回憶起往事,宴云何仍覺得頭皮發(fā)緊。
一晚上丟人的次數(shù)過多,反倒麻木了。在虞欽睜開眼,涼涼地同他對視時,宴云何還坦然回道:“怎么還不睡,明日若是沒精神趕路,我可不會停下來等你。”
虞欽道:“宴大人可否收一收目光�!�
宴云何理直氣壯道:“漫漫長夜過于無聊,我總要找點事情打發(fā)時間。”
虞欽不再多言,學(xué)著宴云何那般轉(zhuǎn)身枕在包袱上,背對著他入眠。
宴云何撇了撇嘴,只覺其無趣。
一夜過去,無事發(fā)生。之后趕路,宴云何也不再注重食宿,一切以快為主。
他在路途中買了兩件裘衣,品相不如宮里御賜之物華美,但也厚實保暖。
他把那裘衣遞給虞欽時,虞欽仍然回他一句,記在賬上。
宴云何都聽膩了這句話,也沒放在心上,這一路給虞欽買了不少東西,都是順手。
宴公子為人大方,當(dāng)年同一幫紈绔子弟交好時,幾乎都是他在花錢。
但那時的感覺遠不如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竟有種詭異的滿足感。尤其是虞欽本就極為好看,那毛茸茸的裘衣領(lǐng)子攏在他臉頰旁,顯得愈發(fā)美貌。
還招來了些登徒子,被宴云何打得滿地找牙。
弄得宴云何不耐煩了,從街邊小販處買了個狐貍面具,遞給虞欽:“戴上吧,這沒完沒了的,別還沒到云洲,咱們就得因為當(dāng)街鬧事,被官府捉了去。”
虞欽看著那狐貍面具,竟皺眉嫌棄。不但側(cè)臉避開,還牽著馬遠離宴云何。
宴云何拿著面具追了過去,街道上人多,他們拉著馬亦走得不快。
他握著面具,嘴里還沒好話:“戴上吧虞公子,算我求你了,誰讓你長得這般招蜂引蝶�!�
就在這時,一方香巾從天而降,險些糊住了宴云何的臉。
他一把抓住,抬頭望去,只看到一張嬌笑嫵媚的臉,不過那女子是挽著婦人頭的。
大晉允許女子入朝為官,亦允許女子休夫另嫁。宴云何在邊疆時,就異常受鎮(zhèn)子上的婦人歡迎。
有人分析過宴云何受婦人喜歡的原因,是因他肩寬腰窄,瞧著“本事”不錯。
宴云何握著那絲巾,被這突發(fā)狀況耽擱了腳步,等回過神來,匆匆往前看去,卻發(fā)現(xiàn)虞欽也沒走多遠。
對方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手里的香巾:“宴公子拈花惹草的本事也不錯�!�
宴云何一把扔了那香巾,無視女子的傷心的目光,強裝鎮(zhèn)定道:“這有什么,女子再猛浪,也不會做出當(dāng)街強搶之事�!�
他再次把狐貍面具遞給虞欽,令他意外的是,虞欽竟然接了過去。
宴云何一直覺得狐貍面具很適合虞欽,只覺得那眼尾勾起來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剛想看看虞欽戴著面具是何樣子,就見這人反手將面具扣在了他臉上,冰涼的指尖勾過綁帶,滑至他耳垂,落下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怔神間,面具的額心被虞欽指腹輕敲:“宴公子,欲正他人,先正自身�!�
“容貌尚能遮掩,你那雙眼遠比皮相張揚。”虞欽道。
宴云何在面具下眨了眨眼:“虞公子這話,是覺得在下眼睛好看?”
回答他的,是虞欽毫不留情,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
第十五章
在奔波數(shù)日后,換了三匹馬,宴云何和虞欽終于要抵達云洲。
進入云洲的前夜,宴云何選擇在驛站住了一晚,難得沒有嫌棄環(huán)境,乖巧得不可思議。
就是在飯里第三次吃出沙子以后,宴云何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碗,轉(zhuǎn)而吃起他路上買的糖葫蘆。
按理說,宴云何看起來更像是愛飲烈酒,大口吃肉的男人。
不過比起酒肉,宴大人更喜歡吃點心。路上沒條件吃點心,有糖葫蘆也是好的。
虞欽坐在他對面,仍然是一碗素面,只是這素面的湯汁看起來一點油星都無。
宴云何咬著糖葫蘆,心想虞欽是不是味覺失靈了。
這么難吃的東西,他也能吞下去。
而虞欽在吃完素面后,抬頭看著對面把糖葫蘆咬得很響的男人,同樣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只見宴云何吐出果核,像個孩子般用舌尖舔了口冰糖,嘗夠冰糖的甜蜜滋味后,才一口咬下。
他犬齒鋒利,若隱若現(xiàn),能輕易地撕開肉干,也能咬碎堅硬糖塊。
虞欽緩慢地收回目光,一句不合時宜的形容掠過了他的腦海,像頭嗜甜的小狼崽。
殊不知自己在虞欽那里,連物種都變了的宴大人主動開口:“我打算先去云洲�!�
虞欽不同意:“為何不直接前往開平調(diào)兵剿匪?”
“雖說現(xiàn)在世道不算太平,湖廣兩地因為災(zāi)荒多了許多流寇。但云洲的流寇卻來得不明不白,這事處處透著詭異�!毖缭坪蔚馈�
虞欽指腹敲著桌面:“若宴大人孤身入云洲,反被人甕中捉鱉,又該如何?”
宴云何摸了摸下巴:“這不是還有虞大人嗎?你真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