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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虞欽面無表情地看著宴云何,看起來他真的忍心。

    宴云何干咳一聲:“我通過內(nèi)線得知,云洲目前一切安好�!�

    “連當?shù)刂h都拿他們沒有辦法,宴大人就這般自信?”虞欽覺得宴云何過分輕敵。

    宴云何道:“外官考察三年一考,如今距離考察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云洲就出現(xiàn)作亂流寇。且這流寇竟窮兇極惡,逼得知縣要向朝廷派兵鎮(zhèn)壓?”

    他搖頭笑道,“要真有這般兇猛的山匪,我倒想招進神機營�!�

    虞欽瞇眼,聽懂了宴云何的潛臺詞:“你的意思是流寇是假,不過是知縣想要功績,編出的彌天大謊?”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曾有地方官員為求功績,殘殺一村數(shù)百良民,用以充當流寇數(shù)目。

    后來是村中良民幸存親眷,拼死入京告御狀,才揭露這駭人聽聞的慘案。

    宴云何卻再次否認:“當年陳州村一案鬧得極大,不會有人還敢冒險做這樣的事。流寇定是有的,只是這知縣也得好好查一查�!�

    虞欽順著他的思路往下理:“有流民才有流寇,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定不會鋌而走險。地方官私加稅負,強征民田,激起民變也有可能。只是若真是民變,知縣必擔其責,將其定性流寇,上報朝廷清剿,事后便是想要重頭再查,也很難查起。”

    所以宴云何喜歡與聰明人對話,無需解釋,對方自然能順著你的思路往下猜。

    宴云何頷首道:“去開平調(diào)兵容易,剿匪也容易,但真出現(xiàn)了這最壞的狀況……”

    虞欽接上道:“一旦朝廷深究,罪責便會落到你我頭上。”

    宴云何晃了晃手里的冰糖葫蘆,像逗小朋友般道:“不錯,答對有獎�!�

    虞欽避開險些塞進他嘴里的糖葫蘆:“你打算如何進云洲?”

    “當然不能就這么進去�!毖缭坪我卤挥輾J嫌棄的糖葫蘆:“可能得虞大人好好配合我了�!�

    第二日。

    管理驛站的驛丞牽出兩位官差的馬,才發(fā)現(xiàn)官差模樣大變。

    若不是他們手中還有證明身份的腰牌,驛丞都不敢把馬匹交給他們。

    虞欽上了馬,望向宴云何,只見昨日還英俊的宴公子,膚色白了不少,五官變得平庸,同時也富態(tài)了許多,瞧著像個富商。

    宴云何既然精通喬裝易容術(shù),又為何只肯買個狐貍面具給他戴。

    虞欽臉上亦有改變,只是改變不大,只從原來的十分姿色,減至五分。

    而宴云何給的理由是:“虞大人,我也要為了我的眼睛著想,你要是變得太丑,我接受不了�!�

    二人進了城后,宴云何直奔最豪華的客棧,并財大氣粗地在掌柜面前撂銀子,開一間天字一號房。

    站在宴云何身旁的虞欽,默默地轉(zhuǎn)頭注視著他。

    宴云何若有所覺,一把攬過了虞欽的腰:“你個磨人的小東西,總是鬧騰著要住好地方,房都給你開好了,晚上可得好好陪著爺。”

    虞欽:“……”

    仗著現(xiàn)在人在云洲,虞欽不會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砍死自己,宴云何可不得使勁造作。

    掌柜拿了銀兩,同樣見怪不怪,迎著兩人上了樓。

    一進房間,宴云何立刻松手后退,有多遠躲多遠。

    但奇怪的是,虞欽竟然沒有動手,而是好脾氣道:“你偽裝成好男風的富商,可是還有下一步的計劃?”

    宴云何哪里敢說,他只是一時興起,想調(diào)戲調(diào)戲虞欽罷了。

    沒想到虞欽竟然為他自動找好了理由,他順勢而下:“嗯,我晚點要出門喝酒,你隱在暗處,要是情況不對,你就進來把我?guī)ё摺!?br />
    虞欽若有所思道:“他們會在酒里下藥?”

    宴云何用食指撓了撓臉頰:“嗯……差不多吧�!�

    “什么藥,可要備些解毒藥丸�!庇輾J面色嚴肅,仿佛宴云何即刻要闖龍?zhí)痘⒀ā?br />
    宴云何干笑道:“也不用,我內(nèi)力深厚,那些藥不至于將我放倒�!�

    待到晚上,虞欽這才明白,宴云何喝的是什么酒,酒里又會有什么藥了。

    宴云何喝的是花酒,吃得是助興的藥。

    只見房中男男女女,宴云何左擁右抱,還不時在身旁人臉上親上一口,將色中餓鬼的模樣演得入木三分。

    虞欽漠然地看著,心想,或許不是在演。

    宴云何通過內(nèi)線,搭上了城中的富商。既然云洲有流寇,那備受其害的,必然是富商。

    果不其然,酒過三巡,宴云何試探地問了幾句,便引來富商們的大吐苦水。

    聽著聽著,宴云何就發(fā)現(xiàn)聽到了奇怪的地方:“你們是說這伙名叫青衣幫的流寇早在黑嶼亂山扎根許久,但是真正開始殺人越貨,是在半個月前?”

    富商們互相看了一眼,不知為何,都閉緊了嘴。

    宴云何作出為難神色,表明自己素聞云洲織造聞名遐邇,手中還有幾筆大生意等著找人供貨,但云洲這種情況,他還真不敢來。

    這幾位富商皆有織坊,頓時動起了心。

    其中一位富商忍不住道:“其實青衣幫不一定會劫你的貨,你只需要交上筆錢,不僅不劫貨,還會護送你一段路程。”

    宴云何有點驚訝,這青衣幫聽起來,怎么那么像鏢局��?

    “各位大哥莫要騙我,我來的路上可都聽說了,知縣都上書朝廷,讓朝廷派兵剿匪�!毖缭坪蔚馈�

    穿白衣服的富商拍了拍宴云何的肩膀:“青衣幫確實愛劫貨,但不輕易殺人。不過他們這回惹了不該惹的人,才招了這滅頂之災(zāi)�!�

    “誰��?”宴云何問,富商們卻再不肯說,只哄著宴云何飲酒。

    不但飲酒,還招了姐兒小倌上來作陪,儼然一副要將宴云何喝醉放倒在這的模樣。

    宴云何打聽得差不多,便暗中做了個手勢,這是讓虞欽前來救場的意思。

    但是他左等右等,都沒等到虞欽出現(xiàn),心里不由有些著急。

    虞欽該不會把他扔在這了吧!

    就在這時,房門口傳來轟然響聲,在龜公的驚呼中,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眾富商皆驚,望向來人。

    連宴云何都嚇了一跳,不知道虞欽這殺氣騰騰的是來做甚。

    有位姐兒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這位公子……你這是在做什么?”

    虞欽的目光梭巡了房中一圈,最后定在了宴云何身上,意味深長道:“捉奸�!�

    第十六章

    幸好宴云何此時沒有喝酒,不然肯定要被這聲石破天驚的“捉奸”,給嗆個半死。

    富商們面面相覷,看向門口的虞欽,再八卦地瞅著宴云何。

    宴云何即刻收拾好臉上的表情,露出怒容:“給你臉了!不要以為爺寵了你一段時間,你便能蹬鼻子上臉!這種地方也是你能來的嗎?”

    虞欽挑眉,沒想到宴云何接著演了起來。將一個三心二意,又好面子的富商演得淋漓盡致。

    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目光實在具有壓迫力,只掃了房中眾人一眼,大家都被這一眼刮出了周身冷汗。

    宴云何心下暗嘆,虞欽的演技有待進步,這眼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當下把杯子摔到虞欽身前,打破了那微妙的氛圍,作出一副酒后失態(tài)的模樣:“要撒潑就回去,沒看到爺現(xiàn)在正談事嗎?!”

    這時剛才那位白衣富商立刻出來說和:“云公子,莫要動怒,好好說便是了�!�

    其他人紛紛應(yīng)和,大家都是生意場上的人,個個都是人精,都要體面,自然不會放任他們在這里大吵大鬧,引來圍觀。

    宴云何抹了把臉,作出副難堪模樣:“實在抱歉了各位大哥,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請你們喝酒�!�

    這一回便沒有熱情挽留,宴云何虎著張臉,跟著虞欽出了青樓。

    直到回了天字一號房,宴云何才靠在榻上感慨:“虞大人若是不做官了,當個說書先生也不錯,這般會編�!�

    虞欽解開了身上的裘衣,上面沾滿了脂粉的味道,他不喜歡。

    對于宴云何打趣的話語,他只回敬道:“比不得宴大人戲好。”

    宴云何雖是打探消息,卻也實實在在喝了不少酒,此時正燒心呢,他半躺了下去,酒勁上來難免昏沉:“想吃桃花酥�!�

    虞欽正站在那偌大的床前,思考另外開房,又不引人注目的可能性。聽到宴云何的自言自語,他眸光微動。

    宴云何是被小二的拍門聲驚醒的,他許久沒有這么毫無防備地睡過了。

    聽到拍門動靜時,他猛地翻起身,心臟砰砰直跳,一雙眼通紅地望著門口,下意識想要摸刀卻摸了個空。

    意識逐漸回籠,宴云何才意識到這里不是沙場,他在云洲,和虞欽一起。

    這個念頭微妙地撫平了宴云何現(xiàn)在不安的情緒,他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道:“怎么了?”

    小二是來送熱水的,這是虞欽下樓時吩咐的事,于一個時辰前。

    宴云何在醒來時便發(fā)覺虞欽不在房中,但他也不好奇虞欽去了何處。

    太后命虞欽過來,總有其目的。他不會因為這段時間和虞欽相處得還算融洽,就忘記了彼此的身份。

    虞欽有自己的事做,他自然也有。

    宴云何推開窗子,發(fā)出鸮叫聲,不多時,一只通體漆黑的鳥撲騰地落在窗子前。

    他這個內(nèi)線實在特別,其他人都用信鴿傳書,她卻訓練了一群烏鴉,但不得不說,烏鴉的確好用,能很好地隱于夜色之中。

    宴云何從烏鴉的腳上取下漆黑的信筒,取出紙條,迅速地閱覽一遍后,便將紙條焚燒干凈。

    一回頭,烏鴉竟還沒走,立在窗邊歪著腦袋看他。

    宴云何敷衍地擺擺手:“回去找你主人要獎勵,我這沒有。”

    用完就扔,好不要臉的宴大人還企圖把窗關(guān)上,氣得烏鴉嘎嘎大叫,險些將窗子啄出個洞。

    宴云何嘖嘖稱奇,覺得烏鴉還是不太好用,過于聰明,還會討價還價,哪像信鴿那樣勤勤懇懇。

    想到剛才信上的內(nèi)容,宴云何不由陷入沉思。

    一個月前,青衣幫在劫貨的時候殺了個人,那人是知縣小妾的弟弟張遠。平日里沒少仗著與知縣的關(guān)系,在鄉(xiāng)間為所欲為。

    據(jù)傳這張遠看上了一民間女子,強娶不成后,趁夜色竟襲擊對方,導(dǎo)致女子不堪受辱,投河自盡。

    偏偏那女子是青衣幫其中一個成員的妹子,這下可就惹了馬蜂窩。

    若僅僅是因為那死去的女子,這青衣幫倒也是替天行道了。

    然而信上說,張遠憑借知縣的關(guān)系,在城里開了一個鏢局,要求所有富商都必須由他來送貨。

    有段時間張遠早出晚歸,同青衣幫的頭目見面,好像是握住了對方的把柄,令其給自己的鏢局讓道。

    以至于大家都知道,只需要找張遠的鏢局,就不會受青衣幫的騷擾。

    這就不只是仇怨,還牽扯到利益了。

    按理說知縣能放縱青衣幫這么長的時間,想來也收了不少錢,不該這般撕破臉面,奈何那小妾聽說弟弟被殺,憂傷過度導(dǎo)致小產(chǎn)。

    知縣本就子嗣不豐,這下還沒了一個,不由勃然大怒。

    但宴云何猜,張遠所設(shè)這個鏢局應(yīng)該本就是知縣示意,財帛動人心,僅僅只是收取青衣幫的上供,已經(jīng)不夠滿足胃口。

    若是能借此機會將青衣幫清出云洲,這個盤子便是知縣一家獨吞。

    但僅僅是云洲城的幾個富商,便有這么大的利潤可吞嗎?還是說這青衣幫,有其他不可告人的辛秘。

    線索太少,這些也只是他的猜測,事實仍需查證,宴云何繞到屏風背后,脫去衣服,浸入桶中。

    熱水沒有減輕他的醉意,反而令他愈發(fā)昏沉。

    這一路風塵仆仆,都沒能好好清洗,宴云何其實是個極愛干凈的人,不得不說虞欽令人給他送水,真是送到心坎上了。

    還真像他的枕邊人,這般貼心。

    宴云何趴在浴桶,頭發(fā)散于水中。本就帶些卷度的頭發(fā),被水浸濕后,貼在富有光澤蜜色的皮膚上,像某種古老圖騰。

    虞欽回來的時候,沒聽到他洗澡的動靜,直至繞到屏風,才看見背對著他的宴云何。

    入眼可見的肌肉,線條清晰而流暢,背脊中間那道深邃的溝壑,落滿水珠,仿佛能隨著呼吸,一路滾動到腰窩,至臀峰聚起。

    桶里的清水幾乎擋不住任何部位,頭發(fā)只能擋住些許,卻欲蓋彌彰,叫人更加注意到未被遮擋的部位。

    然而叫虞欽矚目的是,那盤旋在身體上,猙獰的傷疤。

    大大小小,深深淺淺,一身戰(zhàn)痕,盡是宴云何死里逃生的證明。

    宴云何一早聽到虞欽進來的動靜,也知道對方停在他身后,正在看自己。

    他臉皮厚,自然無所謂被看,但虞欽的目光未免停留得過久。

    抬手取下一旁浴帕,掩住下半身后,宴云何至水中轉(zhuǎn)了個身,懶洋洋道:“虞大人可是還未出戲,這般熱切地盯著我看,在下可要誤會了。”

    正面的傷口,只多不少。

    箭傷砍傷,還有一道從肩膀直至腰腹,深而長的疤。

    虞欽站在原地沒有動,亦沒有理會宴云何的打趣,他問:“宴云何,你為何要去邊疆?”

    當個閑散逍遙的永安侯,待在京城娶妻生子,過個正常的生活不好嗎?

    很多人都問過宴云何,只是他沒想到,有一天虞欽也會問。

    他抬起眼,對上了虞欽雙眸。

    這雙眼睛好像和從前變了,又好像沒變。

    他看過虞欽的眼淚,見過這人的痛苦與狼狽,瞧過他陷入絕境,無人能救的模樣。

    宴云何嘴唇微動,卻靜默良久。

    不多時,他才啞聲道:“虞大人,莫要交淺言深了�!�

    第十七章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撕破了因為短暫幾日的相處,而蒙上的虛假安寧。

    他們在東林書院之時,雖然脾性不甚相投,但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般堤防與猜疑。

    就像他不會問虞欽為何要投太后,明知當年謀逆案的背后,有其身影。

    哪怕太后掩耳盜鈴,企圖告訴天下人她未曾做過,因而保下虞欽。

    但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太后是無辜的。

    虞欽被人不齒,亦是緣由于此。明知這人可能是仇人,卻因為想要保命,沖仇家搖尾乞憐,甚至成為座下惡犬。

    貪生怕死,沒有半分風骨,最為重要的是,他是虞長恩之孫,當年藩王攻到京城,虞長恩背水一戰(zhàn),勢與國家共生死。那般豪情壯志,義薄云天,為人嘆服。

    珠玉在前,虞長恩有多讓人可惜,虞欽便有多令人可恨。

    虞欽收回了望著他的目光,頷首道:“抱歉,是我逾越了�!�

    說罷他風輕云淡地轉(zhuǎn)身繞過屏風,往外間去了。

    得來這聲道歉,并未使宴云何產(chǎn)生半分勝利的快感,只有疲累與無味,多日的好心情即刻煙消云散。

    虞欽的態(tài)度倒顯得是他過分在意,對方不過隨口一問,他卻較了真,又是一場自作多情。

    他爬起身,身子都未擦干,便粗暴地穿上的衣袍。

    客棧里燒著上好的炭,沒有半分煙味,溫度遠比屋外要高,同樣燒旺了宴云何的心火。

    他頭發(fā)濕潤地貼在背脊,將那輕薄的中衣浸得濕透,但他完全不理會,大步往外走。

    虞欽剛從室外回來,裘衣上全是未融化的雪,他解了裘衣,用手輕輕拍打上面的殘雪。

    皮子不能長時間保持濕潤,不然會變壞。

    但這等粗劣的皮子,實在沒必要這么保護。

    虞欽那雙手被寒冷的冬意凍得發(fā)紅,沒第一時間烤火暖手,卻在拍雪花。

    好似很珍惜這件裘衣,哪怕它遠不如宮中所賜的純白狐裘。

    宴云何大步上前,一把搶過裘衣,想要往地上摔。他心情實在極差,于是更想招惹虞欽。

    仿佛只有讓虞欽的心情變得與他一樣糟糕,他才能痛快一般。

    但面對虞欽冷靜注視著他的雙眼,宴云何高高舉起的手臂頓時僵住了。

    不知為何,宴云何好似看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好比因為一時意氣,在廟中打落了肉馕,結(jié)果最后還是他把它吃進肚中,倒霉的總是他自己。

    虞欽掃了眼他敞開的衣襟,剛才在水里只能注意到刀傷,現(xiàn)在卻因為情緒激動,那飽滿的胸膛不斷起伏,蜜澤上那雙暗紅,愈發(fā)分明。

    把敞開的窗戶拉上,只留下一條縫隙,虞欽淡聲命令道:“衣服掛好�!�

    發(fā)瘋發(fā)到一半的宴云何,不情不愿地順著臺階下,將那裘衣拋至一邊的椅子上,以作最后的抵抗。

    虞欽可能是覺得他幼稚,眉毛不動聲色地皺著。

    宴云何后知后覺地感到了冷,發(fā)現(xiàn)本來溫暖的室內(nèi),在虞欽進來后迅速降溫,而罪魁禍首是那被推開的窗子。

    “好好的開窗做什么?”宴云何不滿道。

    虞欽拿起那裘衣掛好:“錦衣衛(wèi)查案時,曾遇一家三口因為冬日燒炭時門窗緊閉,無一生還�!�

    這事宴云何還真沒多少常識,他在侯府中自有仆吏操心這事,去了邊疆,哪有碳可燒,都是靠烈酒和厚硬抗。

    而且到了軍營,才知道軍中腐敗有多致命,戶部供給到軍營,遇上層層剝削,本應(yīng)該落在士兵身上的冬衣,不要說溫暖厚實了,甚至都不是人人都有。

    每年寒夜深冬,凍死的士兵大有人在。

    大多士兵都會通過家書,讓家人寄來冬衣。

    宴云何隱瞞身份入了基層,發(fā)現(xiàn)這種情況,便想上報,結(jié)果被連長狠狠訓斥。

    連長也是好心,每年都有愣頭青想要舉報此事,但是軍中的階級制度比任何地方都要森嚴,服從命令為第一要務(wù)。

    即便長官真有貪污,還輪得到你一區(qū)區(qū)小兵去譴責不成?

    宴云何只能蟄伏,待逐漸立功,在祁將軍面前露了臉,這才尋了機會報告。

    祁將軍是個好的統(tǒng)領(lǐng),他深知如果士兵吃穿得不到保障,不但影響士氣,征戰(zhàn)時戰(zhàn)斗力亦會大大減低。

    于是貪污這事,在祁將軍的魄力以及宴云何的協(xié)助下,從他到邊疆那年,到回京之時,已有很大改善。

    成景帝將他投入神機營,未必不是看中了這段軍中的經(jīng)歷。

    神機營位處京中,身為京營,裝備質(zhì)量都參差不齊。

    小皇帝野心勃勃,將三大營的其中一營奪下后,立刻派宴云何過去整頓,意圖在短時間內(nèi)快速提升神機營的戰(zhàn)斗力。

    但宴云何讓他失望,竟被錦衣衛(wèi)抓了把柄,整頓一事被迫擱淺。

    虞欽掛好裘衣后:“我方才回客棧,看到有只通體漆黑的鳥在此盤旋,我觀老鴰甚少單獨行動,有些好奇�!�

    宴云何心頭一驚,虞欽竟如此敏銳。

    他入房推窗,大概是瞧窗欄是否有鳥類留下的痕跡。

    不用多說,虞欽肯定是確認了鳥的蹤跡,現(xiàn)在才故意說起這個事。

    多智近妖,偏偏是個對手,還是個難纏至極的對手。

    內(nèi)線日后再用烏鴉聯(lián)系他,說不定會有信息被截胡的風險。

    想到這里,宴云何看著虞欽那白皙的側(cè)臉,牙又有些癢癢的:“原來你是擔心和我一塊殉情啊,我還以為你故意開窗子是想凍死我�!�

    話說完了,宴云何自己都覺得自己無理取鬧。

    虞欽坐在桌邊,給自己斟了杯熱茶:“宴大人若穿好衣服,如何能被凍死�!�

    宴云何身子一歪,屁股只落了半邊椅子,斜靠在桌沿,本就松散的襟口敞得更開:“看來虞大人很不滿在下衣冠不整,竟是都不敢看我一眼�!�

    他戲謔地笑:“倒讓我想起久居閨中的大小姐,只有一張嘴厲害,眼睛都不敢亂看�!�

    虞欽飲了口茶:“我為何不敢看你?”

    宴云何同樣拿起茶杯,在手中隨意把玩,指腹沿著杯沿輕輕滑動,像美人瓷白又冰冷的皮:“那你看看我呀,大小姐�!�

    第十八章

    前有虞美人,后有大小姐,宴云何在虞欽這里,總是十年如一日地喜歡在嘴上占便宜。

    哪怕每一次得意過后,他都討不了好,畢竟虞欽很是睚眥必報。

    如他所愿,虞欽轉(zhuǎn)過頭來同他對視。

    目光由上至下,掠過宴云何的臉,濕潤的發(fā),敞開的胸。

    看得專注,瞧得認真,仿佛宴云何是那稀有的猛獸,正被虞欽觀察毛發(fā)是否健康,皮肉是否緊實。

    這種打量太讓人不自在了,甚至不帶欲望,僅僅只是觀察而已。

    宴云何被看得發(fā)毛,感覺下一秒虞欽的目光宛如利刃,要將他身體剖開,看看他五臟六腑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夠了,別看了�!毖缭坪吻箴埖馈�

    虞欽并不收回目光,而是緩慢說道:“宴大人身體不錯,這么多傷都能扛過來。”

    他抬起手指,隔空點向宴云何胸口的那寸刀傷:“若是我的刀,宴大人今日也就不能坐在這里同我嬉皮笑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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