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時候,溫以凡總覺得不敢相信。
明明前些時候還活生生的人,為什么突然就變成了冷冰冰的尸體。那個高高壯壯的父親,不知是被施了什么魔法,被縮小化,裝進了這個小小的盒子里。
從此再不會說話。
她總感覺是一場夢。
醒來就沒事了。
可這噩夢卻一直持續(xù)著,無論怎么掙扎都沒法醒來。
溫以凡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什么話都沒說。某一個瞬間,她的眼皮動了動,突然察覺到靈牌上的灰塵,跟隔壁的靈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起來是很久沒有人來探望了。
趙媛冬有了新家庭,時間長了也許就幾年才來一次。奶奶跟大伯一家都在北榆住著,大概也不會特地因這個事情趕過來。
溫良哲的笑容被刻在牌位上,永遠定格在那一刻。
不會再有任何情緒。
溫以凡眼眶漸漸發(fā)紅。她用力眨了下眼,伸手把灰塵一點點擦干凈。
-
到家的時間比平時下班稍微早些。
溫以凡習慣性往客廳和次臥看了圈,桑延看起來還沒回來。她收回視線,抬腳進了廚房。一整天下來,她都沒吃什么東西,這會兒胃里餓得有點難受。
溫以凡先煮了點粥。她翻了翻冰箱,拿了點食材出來,打算隨便弄個湯來配粥喝。
打開水龍頭,溫以凡把水瓜去了皮,清洗干凈。她垂眸,拿起菜刀,動作利落干脆地切成整齊的小塊,而后又從冰箱里拿了盒魚皮餃,拆了兩排扔下去。
煮得差不多時,桑延恰好從外頭回來。他邊脫著外套,邊往廚房的方向瞥了眼,隨口道:“你今天翹班?”
“沒什么事,就早點回來了�!睖匾苑舱f,“你晚飯吃了嗎?”
“沒呢�!�
“那一塊吃吧,我煮得不少�!睖匾苑碴P掉火,把湯端了出去,“不過晚上喝粥,不知道你能不能吃飽。不然的話你再煮點別的?”
桑延也進了廚房,卷起衣袖把粥端了出來:“懶得�!�
溫以凡點頭。
兩人沉默著吃起了晚飯。
先吃完的依然是桑延,但他也沒起身回客廳,只坐在原位看手機。溫以凡龜速地把粥喝完,起了身:“那桌子你來收拾了?”
以往都是桑延煮晚飯,煮多了讓她來吃。
雖然這聽起來是他有求于她,但出于吃人嘴短的心理,溫以凡每回都會幫著收拾桌子。實際上也挺輕松,家里有洗碗機,把桌子收拾干凈之后也沒什么可干的。
桑延這人很公平:“行。”
溫以凡回了房間,洗漱完后趴回床上。
昨晚只睡了不到兩小時,但不知為何,溫以凡也不怎么困。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陣,她放棄掙扎,起身打開電腦開始寫新聞稿。
直至凌晨兩點,溫以凡才打了個哈欠,揉著快睜不開的眼睛。
正準備回床睡覺,她又想起個事兒,轉(zhuǎn)身把椅子挪到門口。
堵住自己往外的唯一道路。
……
半夜三點。
桑延打完最后一局游戲,走到廚房翻了瓶冰水出來。他擰開瓶蓋,連著灌了幾口,打算回房間時,突然聽到外頭有動靜聲。
他的眼睫動了動,抬腳往外走。
恰好看到溫以凡從過道走出來,像沒察覺到他的身影一樣,腳步半分未停。她的動作遲緩,表情也呆滯異常,看上去快要撞上旁邊的書柜。
桑延眉心一跳,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抵在她的腦袋前。
同時,溫以凡的額頭磕到他的手心上。
動作定住。
過了幾秒,溫以凡轉(zhuǎn)換了方向,往沙發(fā)的方向走著。
桑延收回手,繼續(xù)喝水,邊注意著她的舉動。
跟上次一樣。
溫以凡走到沙發(fā)旁坐下,眼神放空地盯著虛空發(fā)呆。
桑延走到她附近,沒坐回平時的位置,隨意把旁邊的板凳拖過來,坐到她面前。
客廳的燈依然暗著,桑延沒特地去開燈。外頭的月光照射進來,再加上過道格外明亮的燈,這會兒室內(nèi)也不顯黯淡。
氛圍安靜得過分。
只偶爾傳來桑延喝水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溫以凡眼眸垂下,像是才注意到旁邊的桑延�?粗坪鯖]有任何思考能力,又死板地定住。
在這光線和夜里還顯得有些瘆人。
但桑延倒是覺得好笑:“終于看到我了?”
溫以凡沒吭聲,眼珠子動了動,停在他右唇角的位置。
桑延玩味道:“看什么呢�!�
見她的視線一直未移,桑延突然想起自己那個位置有個娘里娘氣的梨渦,正想斂起笑意。但與此同時,原本乖乖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的溫以凡突然彎下腰。
對著他的方向。
動作依然緩慢,看著卻像是帶了目的性。
她的目光依然放在他右唇角上。
距離漸漸拉近。
像是預料到了什么,桑延直直地盯著她,喉結(jié)緩慢地滑動了下。他沒主動做別的舉動,但也沒半點躲閃,只定在原地。
宛若潛伏在暗處的侵略者。
卻耐心到了極致,等著她主動地,一點點地,將自己送過來。
溫以凡抬手,虛撐在他的肩膀上。
那一刻,時間仿佛放緩下來。
一秒像是比一年還要漫長。
桑延低眼。
看到她那雙讓他魂牽夢縈的眉眼。睫毛濃密如同刷子,像是在他心上撓癢。面容素面朝天,膚色白到幾近透明。
如同虛化過的場景。
下一瞬間,如他料想地那般。
桑延清晰感受到,有什么東西觸碰了下,自己右唇角的位置。
第33章
溫以凡的唇瓣溫熱而干燥,
宛若烙印落下,在皮膚上在灼燒。
呼吸輕輕淺淺,
平緩而有規(guī)律,
像羽毛一樣略過。她的身上帶著很淡的玫瑰氣息,
宛若在里頭種了蠱,
在四周蔓延,無孔不入地擾亂人的心智。
距離近到,她眨眼的時候,睫毛還會掃過他的臉側(cè)。觸感似有若無,
讓不真切的感受加劇,
一點又一點地,
將他的理智撕裂。
桑延的手不受控地抬起,很快,又停在虛空中。他閉了閉眼,用盡全力克制住欲念,
掌心漸漸收緊,往回收。
他還想當個人。
這不避讓的行為,
已經(jīng)夠乘人之危的了。
在這期間,溫以凡身子慢慢坐直,
與他拉開距離。
她的臉上沒帶任何表情,神色平靜到無波無瀾,
仿若剛剛垂頭親吻他唇角的人并不是她。眼前的場景又變回一分鐘前那般。
沒發(fā)生任何事情。
“喂,
溫霜降。”桑延抬眼看她,
聲音低啞,
“你剛親我了�!�
“……”
像是時間到了。
溫以凡站了起來,開始往房間的方向走。
怕她會像剛剛那樣差點撞上柜子,桑延也站了起來。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會把她吵醒:“你這是親了人就跑?”
溫以凡緩慢往前走,路過他房間的時候,又停了一會兒。
“但我這人最吃不得虧,”桑延靠站在墻上,盯著她的舉動,“所以你欠我一次�!�
“……”
她又繼續(xù)往主臥的方向走。
確認她不會撞到任何東西,桑延才停下,沒繼續(xù)跟上去。他的眼神意味不明,慢條斯理把話地說完:“等你清醒的時候,再還給我�!�
-
因為嚴重缺覺,溫以凡睡到第二天早上十點鐘才勉強被鬧鐘吵醒。她迷迷糊糊地關掉鬧鐘,又躺在床上醒了會兒神,半晌后才艱難地坐了起來。
她表情溫吞,習慣性往門口的方向看,很快便若無其事地收回眼。
過了幾秒,溫以凡又慢一拍地抬起眼,看向房門前的位置。
才反應過來那片區(qū)域空蕩蕩的,完全沒看到椅子的身影。她的眼皮動了動,瞬間清醒,往四周看了一圈。
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椅子正好好地靠在梳妝臺旁。
像是回到了它該呆的位置,看上去沒絲毫不妥。
“……”
溫以凡茫然了。
難道是她昨天太困了,精神上覺得自己把椅子挪過去了,但實際上身體并沒有做出這樣的行為嗎?
還是說,就是夢游了?
在這個瞬間,溫以凡甚至想在房間里裝個監(jiān)控,記錄下自己夢游時所做的事情,就不會有現(xiàn)在這種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什么的茫然無措感。
如果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至少溫以凡還有時間能提前想些話來應付一下。她爬了起來,邊努力回憶著昨晚自己睡前到底有沒有挪椅子,邊進廁所里洗漱。
但這事情,越想反倒越不肯定。
整理好自己,溫以凡出了房間。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她進了廚房,打算拿個三明治就出門,但恰好撞上在廚房煮面的桑延。
她的腳步停住。
桑延抬眸,掃了她一眼。
“……”
總覺得氛圍怪怪的。
前些天放在她身上的那些怪異,此時好像轉(zhuǎn)移到了桑延的身上�?伤谋砬椴粠魏吻榫w,也沒主動說什么話,看著又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溫以凡關上冰箱,猶疑地問:“我昨天……”
桑延用筷子攪拌鍋里的東西。
她小聲地把話說完:“夢游了嗎?”
桑延淡淡嗯了聲。
“那我應該沒做什么吧?”沒等他回答,溫以凡搶先一步重復了遍先前的話,“你就按我之前說的那樣,看到我夢游的時候,直接把我當成空氣就好了。我如果靠近你,你就盡量躲開�!�
聞言,桑延關了火:“我這還沒說什么呢,你怎么就開始撇清關系了?”
溫以凡解釋:“不是撇清關系,就是提醒一下你。”
桑延拿起鍋,隨口道:“吃不吃?”
溫以凡正想說句“不吃”,畢竟時間有些來不及了。但看了眼他鍋里的面,猶豫了下,感覺也不差這點時間:“吃。”
桑延:“自己拿碗�!�
溫以凡從碗柜里拿了兩個碗,跟在他屁股后頭,繼續(xù)套話:“那我昨晚具體做了什么行為,你當時還沒睡嗎?”
她記得自己昨晚凌晨兩點才睡覺的。
他眼也不抬:“半夜起來上個廁所�!�
溫以凡坐到餐桌旁,耐心等著他接下來的話。但見他只顧著裝面,半天沒再出聲,便又主動道:“我昨天還有,就,做一些什么不太合適的行為嗎?”
把剛裝好的面擱到她面前,桑延瞧她,似笑非笑道:“你昨晚?”
溫以凡:“嗯�!�
桑延停頓了幾秒,似乎是在回憶,而后道:“沒做之前那樣的行為�!�
溫以凡松了口氣。
他又補充:“不過呢�!�
溫以凡立刻看向他。
桑延笑:“做了更過分的事情�!�
溫以凡:“?”
注意到她的神色,桑延挑眉:“你可別腦補那些不太純情的畫面�!�
“……”
她壓根沒往那塊想!��!
溫以凡平復了下心情,感覺自己快瘋了,卻還得表現(xiàn)得格外平靜,完全不覺得這是大事情。她抿了抿唇,鍥而不舍地問:“所以是?”
“具體我就不說了,”桑延懶洋洋道,“怕你聽完之后覺得世界崩塌,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
他非常欠揍地說:“我呢,就是這么貼心又寬容的人�!�
“沒事兒,你說吧。”溫以凡忍氣吞聲道,“我都能接受�!�
桑延看著她,目光順著她的眼睛下滑,落在某處。他眸色深了些,輕抿了下唇角。他收回視線,語氣云淡風輕,又似是受了極大的欺辱:“算了,我說不出口。”
溫以凡:“……”
你這性格。
你,他媽,還有,說不出口,的話?
“這么跟你說吧�!鄙Q拥闹讣庠谧郎陷p敲,咬字清晰地說,“我最近呢,心情還不錯。所以暫時不跟你計較這些事情。”
“……”
“但以后,我會一筆一筆地讓你還回來�!�
溫以凡實在不喜歡這種有債在身的感覺,誠懇道:“能不能現(xiàn)在就還?”
桑延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
溫以凡:“那要怎么還?”
桑延沒回答。
現(xiàn)在的處境,讓溫以凡想到了她頭一回去加班酒吧時,因為口誤而叫出的那個稱呼——“桑頭牌”。當時還被桑延誤以為是去嫖他。
現(xiàn)在她做的行為好像跟“嫖”有點像,但也算不太上。
她做了不好的事情,總得給他點精神損失費。
大概是這個意思?
溫以凡也是在想不到自己做出的這行為能怎么還,只能想出這個最符合邏輯的解決方式,遲疑道:“是要,收錢嗎?”
桑延的表情僵住。
“那個,我先給你打個欠條行嗎?”溫以凡這段時間還窮得有些窘迫,過段時間轉(zhuǎn)正了估計就沒這么卑微了,“然后你下回直接把我叫醒就好了。”
桑延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沒再跟她繼續(xù)這個話題,過了好半晌才不耐地說:“趕緊吃吧。”
……
之后的局勢似乎顛倒了過來。
溫以凡先前已經(jīng)聽他說過,自己夢游時親了他一下的事情。加之已經(jīng)過了好些天了,她再怎么不敢相信也早已接受。
雖說桑延說她這次做了更過分的事情。
但他說話向來如此,溫以凡也不太相信自己能做什么離譜的事情。
上回親他,還能用他毫無防備來解釋,但現(xiàn)在桑延已經(jīng)清楚了自己夢游的毛病。如果真做了什么過分的事情,他也不可能不攔著。
溫以凡也沒太把這次的夢游放在心上。
反倒是桑延那邊變得怪異了起來,像是重復了她先前的反應。宛若只是反應遲鈍,此時才后知后覺地認為她親了他一下這個事情格外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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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睡前被她放在房門前的椅子來辨認。
溫以凡大概判斷出,自己夢游的頻率并不算高,偶爾才會出現(xiàn)一次。加上桑延也沒怎么提起她夢游的事情,她漸漸也就放下心來。
不知不覺時間就逼近了四月底。
先前付壯跟溫以凡提的組內(nèi)會招新人的話,一直遲遲沒有后續(xù),溫以凡以為他的消息有誤,也沒把這事情放在心上。
差不多快要忘掉的時候。
周一下午。
溫以凡跟付壯外出采訪回來,發(fā)現(xiàn)辦公室里多了倆生面孔。
分別是一男一女,兩人看著年紀都不大,像是兩個大學生。因為剛來沒老師帶,這會兒他倆都沒什么事情干,正坐在位置上翻閱資料。
付壯似乎認識其中一個人,見到便笑嘻嘻地喊:“穆承允。”
聽到這名字,溫以凡再注意看了看男生的臉,才發(fā)現(xiàn)這是之前給他簽名的那個男生。她轉(zhuǎn)頭看向付壯,隨口問:“你認識?”
“認識啊,我同學,叫穆承允。”付壯熱情地給她介紹,“我先前跟你說過的,就是那個來問我我們組還招不招人的。他在我們系挺出名,他還拍過電影呢!賊牛逼!”
聽到兩人的對話,穆承允站了起來,過來打招呼:“前輩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穆承允。”
“你喊以凡姐或者溫姐就行了。你喊前輩誰知道你在喊誰,這里全是你的前輩。”付壯很驕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也是你前輩�!�
穆承允立刻看向溫以凡,似乎是在征詢她的同意。
“怎么喊都行�!睖匾苑舱f,“我們之前見過吧?”
“對�!蹦鲁性熟t腆地笑,“沒想到以凡姐還是我的粉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