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其實(shí)隱隱猜出來了,瓊月在刻意抹去她在北荒留下的習(xí)慣,為了他努力融入將軍府。
她從前也和他抱怨過,京城的酒太甜,辣子也不夠辣,總吃著太甜太精致的糕點(diǎn),人會沒力氣。
后來她就不跟自己說了,連禮儀規(guī)矩都學(xué)得像,有時候他看到瓊月也會恍惚,這是從前那個縱馬高歌,自在肆意的瓊月,還是哪個名門的閨秀?
所以在碰到萱夢的時候,他動搖了,他和萱夢說自己同她不過是一時少年沖動,如今膩煩規(guī)矩刻板的妻子,卻也不便休妻,萱夢聽了才連連嘆這吃人封建的制度,連不愛了都要找各種借口才能休妻。
餓到半夜,他終于沒忍住掏出烤餅,狼吞虎咽。
昏睡到三更天,依稀聽見外頭嘈雜,他只覺得自己頭發(fā)沉,似乎也起燒了。
等他迷迷糊糊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床上,綠珠在煎藥,滿屋藥香。
母親察覺自己是冤枉的了?
不是。
是楊昭溪跑死了三匹馬,晝夜不歇地趕到了將軍府,連口水也沒喝,將那封將軍親筆的家書重重拍在桌上。
雨天疾馳,幾夜未睡,馬背顛簸,他眼底紅得嚇人:
「瓊月有恙,我不獨(dú)活�!�
八個字是楊昭溪說的,也是大將軍的筆跡。
母親見楊昭溪如此急切,想必是兒子吩咐,不敢大意,匆忙命人來為瓊月診治。
徐子儀靠在床邊看那紙家書。
他知道楊昭溪的字和他的字很像,自己細(xì)細(xì)看了,竟也分辨不出。
那這八個字,到底是瓊月授意,還是你楊昭溪的私心?
楊昭溪,從你束發(fā)的發(fā)帶到你棄文從武來了北荒,你真當(dāng)我徐子儀是傻子嗎?
10
楊昭溪自家中探病回來這日,北荒下雪了。
他掀起營帳,一身雪氣,連大氅也未脫,倒頭便睡。
看來家中父親病重,讓他很是憂心。
順途讓他捎去的那封家書,大約也送到了。
如此巧的事情,也算上天保佑。
雖然我不知道楊昭溪和徐子儀有什么過節(jié),但是這會他確實(shí)幫了個大忙。
我為他把大氅脫去,雪水化了,這樣濕著睡著一定會生病。
為他拉起被子蓋好時,我才看見楊昭溪束發(fā)的發(fā)帶,底下繡著一個小小的「囍」。
針腳粗糙,我乍一看覺得眼熟,但想想,也許是哪個姑娘給他的定情物,也不好多問。
楊昭溪直睡到三日后方醒,瘦鴉幾番懷疑我出于私怨,把楊昭溪捂死了,幾次偷偷去探他鼻息。
日子不太平。
果然不出元雀所料,冬至這晚,三更天時,魈族一支精銳部隊(duì)趁著霧氣抄過側(cè)翼,他們善馭獸,騎著山魈在雪上迅捷無聲。
一支破空之箭將為首山魈腳掌釘入雪中,埋伏將士們暴起,一時殺聲震天。
我看著眼前這些披著獸皮的少年,他們中最小的不過十二三歲,上一秒年輕的眸子里還野心勃勃,下一秒就已經(jīng)斷肢殘臂,被鐵蹄碾作肉泥。
溫?zé)岬难獮R上我的鼻梁,我舉起的刀遲疑了。
濃郁的血腥味讓我胃中翻江倒海,我側(cè)過身子幾乎要吐出來。
「小心!」楊昭溪的長槍擦過我的耳邊,我愣愣地回過頭,才看見背后魈族少年高舉的鋼刀,被他的長槍捅了個對穿,楊昭溪怒喝道,「你在發(fā)什么呆!」
……我不知道。
我活了二十三年,并未殺過生,更何況是人。
上一秒還鮮活著的人,下一秒就要在我屠刀下支離破碎。
「將軍小心!」
我一回頭,只見一支羽箭裹挾著凌厲的雪氣直沖我面門而來。
而下一秒我就被人撲倒在地,滾了兩圈,我掙扎著爬起來,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個魈族打扮的少年站在遠(yuǎn)處山崖邊,鷹隼一樣金色的眸子冷冷地看著我。
是魈族未來的王,大皇子暮璃,傳說他母親是有鷹族的圣女,他有鷹隼的血統(tǒng),黑夜也可視物。
他還想補(bǔ)一箭,卻被楊昭溪發(fā)覺,一箭釘在他腳邊,他頗為忌憚地轉(zhuǎn)身,一只通體雪白的山魈自背后呼嘯跑過,掠了什么人,不待我細(xì)看,一人一獸消失在雪中。
「你在做什么?」楊昭溪抬手就給了我一拳,我尚未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跌坐在雪中。
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周身是血,卻不是我的。
我抬頭,就看見那柄羽箭插在少年胸膛上,他身下洇出一片血。
……是那個藏了銀簪的少年救了我。
魈族撤了兵,軍醫(yī)匆匆趕來,可是傷在要害,無力回天了。
「將軍�!顾麧M臉血污,歪頭咳出一口鮮血,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那支染血的簪子,沖我笑了笑,「麻煩您,帶給阿玉,告訴她……退婚,我要娶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