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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莫懷難得主動說話:“你可以請公子將你調(diào)回商陽�!�

    晨蓮用手撐起頭,看了眼莫懷,將頭轉(zhuǎn)向了另一邊:“回去了我也不調(diào)查當(dāng)年的事情,你要是想為公子尋到,你可以自己去商陽那邊。不過這一次那些暗中的蟲都涌了出來,其實你也可以不回去商陽,長安的事情你應(yīng)該就要調(diào)查很久了吧�!�

    不同于以往的笑意盈盈,晨蓮的眸色很淡。

    莫懷看了她一眼:“還在同寒蟬和橘糖生氣嗎?”

    晨蓮眸中又有了笑意,她轉(zhuǎn)過身,望向正在揉面的莫懷:“生氣呀�!�

    可是‘生氣’又怎么樣呢,也沒有然后。

    莫懷冷漠道:“你上次如若不為寒蟬求情,等到寒蟬的便是‘死’。若是真生氣,上次你不必為難自己。寒蟬如若死了,小姐的確會傷心。但這件事情并不難辦,你想法子不讓小姐知曉便行了�!�

    晨蓮輕笑了起來:“那你為什么不動手呢?如若是你出手,寒蟬應(yīng)該連反抗都不會反抗吧。是怕橘糖恨你嗎?也是,如若被橘糖知曉是你殺了寒蟬,橘糖呀......”

    莫懷望著她,沒有再說話。

    當(dāng)年寒蟬為了帶橘糖出暗衛(wèi)營,殺了暗衛(wèi)營所有的人,唯有一個小姑娘在尸海中躲了三日三夜逃過了寒蟬的追殺。

    這個人便是晨蓮。

    不耽誤公子的事情,他們?nèi)绾谓鉀Q彼此之間的恩怨,他從來不在意。

    晨蓮見莫懷不再講話,不由輕聲笑了起來。

    從唇到眸,她轉(zhuǎn)過身,看著手中的冊子,看著上面的‘一把面粉一盆水’,輕輕地將冊子丟進(jìn)了火坑之中。

    莫懷頓了一下,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少女額頭上面的疤。

    很深,從未被處理過的一塊。

    火苗吞了那方冊子,晨蓮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模樣。她透過窗望向外面正在拾花的小姐,認(rèn)真地看了許久。

    即便是半生不熟的面,沒有餡料的包子,用鮮花裹著面粉的鮮花餅,她的小姐也都吃了。

    她揉著手下的面,想著今日一定要揉一個最好的面團(tuán)。

    那雙殺慣了人的手,此時開始有些小心翼翼。

    莫懷望了她那道疤許久,想著明日橘糖便要到院子中,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在暗衛(wèi)營中,無論是寒蟬最初的殺戮還是晨蓮如今的怨恨都不能算錯。

    他原本還在想著明日的事情,然后就看見晨蓮小心翼翼地望著手中的面團(tuán)。

    莫懷一怔。

    *

    摘夠了一籃的梨花。

    姜婳蹲下來,輕輕地用手撥動,一不小心,脆弱的梨花就碎了一朵。

    ......

    她抬眸,就看見了身前的謝欲晚。

    一邊想著‘為什么這種時候他永遠(yuǎn)都在’,一邊又想著‘不就是一朵花那又怎么了’,姜婳沒有起身,只是仰頭望著他。

    許久之前,她便是這般看著他。月光映在青年的身上,他淡淡垂下眸時,淡雅而矜貴。若不是當(dāng)年他官職升的太快,最開始又有謝家拖累著,在他們相遇之前,他其實早就該定親了。

    其實也不太準(zhǔn)確,因為長安城中一直都有許多關(guān)于謝欲晚的傳聞。

    有公主,有郡主,也有高門家的小姐。

    但是他從來沒有應(yīng)過。

    偶爾姜婳還是不明白,為什么會是自己,就像是天上那顆最亮最亮的星,有一日突然墜入她的懷中,她一邊摸著懷中的星星,一邊覺得這只是一場夢境。

    她望向他,還未開口,他就已經(jīng)走到了她身前。

    看著籃中的花,他將手伸了過來,輕聲道:“起來,明日腿會疼�!�

    姜婳自然想說自己沒有那么嬌弱,但是手還是遞了過去,她起了身,但是青年并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她怔了一瞬,然后就看見青年蹲下身,為她拂去了衣擺上適才沾上的梨花。待到花拂干凈后,他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起身。

    姜婳望著他,許久都沒能說話。

    她有些不敢直視他,抬眸望向了天空,繁星點點,有一顆特別亮。她的手搭在他的雙臂上,仰著頭,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天空的一處:“謝欲晚你看,那里有一顆星星特別亮,晨蓮告訴我,如若看見了特別特別亮的星星,就要許愿�!�

    她松開握住他手臂的手,閉上眼,對著那顆星星許起了愿。

    在她的身后,青年一直認(rèn)真地望著她。

    見到她在心中說完自己的愿望,唇角微微揚起時,青年低聲地笑了笑。

    姜婳本來閉著眼,陡然聽見,眸不由顫了顫。

    她睜開眼,望向那顆很亮很亮的星星。

    她今日其實收到了姨娘寫給她的信,是關(guān)于那個賣花的小女孩的。姨娘說小女孩很好,很像小時候的她,姨娘還說,她如今制香又厲害了一些,下次讓李大夫為她帶幾盒她新制的香,姨娘還同她說,讓她不要想她。

    姜婳望著星星,輕聲地笑了笑。

    便是說想念,姨娘都是如此溫柔。她望向身后的謝欲晚,輕輕地抱住了他。他們其實心中都知曉,這只是一個開始。

    無論是姜府,還是于陳,甚至于靜王府和太子,都是他們需要解決的事情。

    只是這個夜晚太美好,顯得一切都格外地漫長。

    從前姜婳聽人說,美好的事物是短暫的,但是她現(xiàn)在卻覺得,美好的事物是漫長的,因為她會無限放慢有關(guān)的一切,用眼睛,用耳朵,用觸覺,用所有能夠銘記的一切,對其進(jìn)行回憶。

    她抱住身前這個人。

    她并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前一世發(fā)生的一切,在這一世是否會繼續(xù)上演。他總同她說,世間萬物有其該有的軌跡,但是他也一次次因為她,在更改這世間萬物的軌跡。

    她也會想要改變——

    改變于陳的結(jié)局。

    改變安王的結(jié)局。

    改變她同他的結(jié)局。

    世間萬物有其固有的軌跡,但如若改變不是重生的意義,那重生又有什么意義?如若重生只是看著從前在眼前或者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情再一次在眼前或者自己身上發(fā)生,那為何要重生。

    她緊緊地抱著身前的人,沒有再問出那句:“我們會去江南嗎?”

    江南又如何呢?

    上一世她到死都在想江南,像是一場赴死之前的執(zhí)念,這一世她去了江南,雖然沒有看見江南冬日的雪,但她看見了江南春日的花。

    可如若江南沒有姨娘和他,江南對她而言,毫無意義。

    她不斷地收緊著這個懷抱,將自己埋入他的懷中,遠(yuǎn)處的廚房內(nèi)是餃子下鍋的聲音,還偶爾伴隨著晨蓮因為手下面團(tuán)沒有揉好的輕呼聲。

    梨花依舊在月光下簌簌下著雪。

    身著雪衣的青年望著懷中的少女。

    第88章

    他抬起手,

    遲疑了一瞬,隨后放在了她的頭上。

    她的發(fā)絲很軟,上面也只有一只青玉的簪子,

    一日下來,

    額角不由落了些碎發(fā)。他靜靜地看著懷中的人,

    也輕輕地將人摟住。

    晚風(fēng)溫柔地吹過不遠(yuǎn)處的梨樹,吹過她們相交的衣襟。

    青年那一身雪衣,依舊染著淡淡的血。

    他垂下了眸,能夠看見懷中少女的頭頂。

    她擁著他的手沒有進(jìn)一步收緊,

    只是將自己全部埋在他懷中。

    屋里面?zhèn)鱽盹溩映鲥伒穆曇�,隨著晨蓮輕聲的開門聲,

    姜婳松開了手。她望向廚房,

    轉(zhuǎn)身對謝欲晚道:“餃子好了�!�

    青年回應(yīng)的聲音淡而溫柔:“好�!�

    晨蓮在遠(yuǎn)處望著小姐月光下映著淡淡的紅的臉,轉(zhuǎn)身將自己特意做的那一碗放到了一旁。那一碗里面的餃子包的大小不一,

    但是每一個都能看得出來包的人的認(rèn)真。

    莫懷沉默地望了一眼,

    隨后將餃子端了過去。

    一行人是在院子中吃的。

    莫懷支起了一個木桌,在周圍的樹上掛上了燈,

    配著淡淡的月光,

    映著下面的人和餃子。

    因為不在丞相府,也因為謝欲晚今日才從牢獄出來。

    姜婳望了晨蓮和莫懷一眼,輕聲道:“一起吃吧。”

    莫懷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公子,發(fā)現(xiàn)公子只是淡淡地望著小姐。晨蓮彎起眸,

    輕聲道:“好,小姐先坐�!�

    說著,

    將自己特意做的那一份餃子放到了姜婳面前。

    做完這些,

    晨蓮又去廚房將自己和莫懷的兩碗餃子端了出來,放到了木桌上。

    姜婳入了座,

    望向了前方的謝欲晚,意味昭然若揭。

    青年一怔,坐在了她身旁。

    姜婳輕聲一笑,待到所有人都坐下來后,拿起了筷子。她望著碗中的餃子,用筷子夾起一個,輕咬了一口。

    對面的晨蓮豎起耳朵聽著。

    但食不言寢不語,用膳的時候,姜婳一般都不會說話。

    晨蓮彎眸笑了一瞬,也開始用起了碗中的餃子。除了小姐那碗,其他人的餃子都是莫懷揉的面、碾得皮、剁得餡,然后再包成餃子,下鍋,撈起來。

    長安城這一片夜已經(jīng)深了,周圍只有夏日蟲鳴的聲音。

    只有這不算繁華的一角,樹上掛著四五盞燈籠,同月光一起映亮下面的人。

    用完了餃子,姜婳望向了屋前的躺椅。

    如若不是夜實在深了,她其實覺得躺下來一起看看星星也不錯。晨蓮?fù)獞岩黄鹗帐爸鴱N房,姜婳凈了手,輕聲‘哈欠’了一聲。

    有些太晚了,這幾日太累了,她實在有些困了。

    “去休息吧。”

    姜婳抬眸望向身前的人,指了指那間屋子,輕聲道:“好,但是要沐浴。等到沐浴完了,就可以去睡覺了。房間里面干凈的褥子都套上了,不過可能沒有從前丞相府的舒服,日后我們再去尋舒服一些的�!�

    說到這,少女頓了一下,笑意如夏花。

    “謝欲晚,那是你的屋子�!�

    在所有分房間的宣紙上,她永遠(yuǎn)最先落下的,都是他的名字。

    青年順著她的手向前方望去,就看見了月光下那滿樹的梨花。他怔了一瞬,隨后聽見身后的少女溫柔道:“好啦,謝欲晚,明日見。”

    他轉(zhuǎn)過身,望向身前的少女。

    對上眸的那一刻,兩個人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周圍的燈籠被風(fēng)吹落了一盞,撲騰的燈光讓姜婳顫了下眸。青年一直認(rèn)真看著她,許久之后,輕聲道:“明日見�!�

    莫懷和晨蓮再出來時,發(fā)現(xiàn)謝欲晚正在拾地上的燈籠。

    那燈籠雖然從樹上摔了下來,燈光又撲騰了許久,但最后還是頑強地燃著。青年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貼在燈籠上,溫?zé)岬墓庥持稚系慕蠲},他靜靜凝望了許久,對著莫懷輕聲道:“那邊的事情做完了嗎?”

    莫懷望了晨蓮一眼,知曉公子未說,便是無需避諱。

    “調(diào)查完了,這一次來長安的不是謝青長老,而是三長老。謝青長老在公子入獄的時候,‘恰好’病了。族中這一段時間主持事務(wù)的都是三長老,但是三長老之所以來長安,是來看望大女兒謝寧,只是‘恰好’碰上了公子的事情�!�

    謝欲晚沒有說話,只是將手中的燈籠放置到了石桌上。

    一旁的晨蓮補充道:“三長老同大長老向來不對付,倒是五長老同九長老和三長老的關(guān)系比較好。上次公子將商陽那邊的人都撤回長安,他們應(yīng)該是以為公子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這般猴急。不出意外,當(dāng)時出賣謝大人的那個人就在五長老同九長老之間�!�

    莫懷望了晨蓮一眼。

    謝欲晚垂下眸:“謝寧?”

    莫懷應(yīng)聲:“是這兩年才隨著夫家一起到長安的�!�

    其實商陽那邊的事情,晨蓮了解的比較多。莫懷望了一眼晨蓮,晨蓮接著補充道:“謝寧是三長老謝華唯一的女兒,謝寧十歲之際,謝華的夫人便逝世了。這些年謝華都沒有續(xù)弦,甚至府中連小妾和通房都沒有。這一次是因為謝寧懷了孩子,謝華才來了長安�!�

    晨蓮沒有繼續(xù)說,她自己分析到這里,終于意識到了不對。

    謝華只有謝寧一個女兒,在謝寧出嫁之前,謝寧基本上不管族內(nèi)事務(wù),日日只守著謝寧。謝寧出嫁之后,謝華才參與到族中事務(wù)之中,這兩年雖然也做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但是二十年前——

    莫懷也意識到了不對。

    謝欲晚淡聲道:“去打聽謝寧這些年的事情。”

    燈籠映著青年好看的眼,他靜靜地望著,想起牢獄前那一盞摔得‘粉身碎骨’的燈盞。他望向她的房間,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熄了燈。

    他靜靜地看了許久。

    *

    御書房內(nèi)。

    天子望著面前厚厚的一沓奏折,垂下了眸。

    他低低地咳嗽著,最后還是持起筆,繼續(xù)寫著什么。御書房燈火通明,一旁的香爐內(nèi)燃著香,只是香氣不知為何有些太濃郁了。

    太監(jiān)嗅到,向著香爐走了過去。

    還未走到香爐旁,身后突然傳來了重物倒地的聲音。

    太監(jiān)忙回頭,看見是什么倒下去之后,大呼:“陛下,來人,來人啊。”

    孱弱的天子從龍椅之上摔了下去,昏迷過去之際,大口大口吐著血。鮮血染在明黃的龍袍之上,淡淡地滲進(jìn)去,遠(yuǎn)處的香爐升起一縷又一縷煙,纖細(xì)而蒼白。

    一夜之間,所有御醫(yī)都到了天子的床前。

    他們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輪流上去請脈。天子的身體一直不好,他們心中其實都知曉,沒有多少時日了。只是這樣的話,要如何對天子以及那些皇子言,一眾太醫(yī)面面相覷,他們只能商量一個統(tǒng)一的說辭。

    天子因為幾年前那支毒箭壞了身子,這幾年其實一直都在靠名貴藥材吊著。

    若是平日不操勞便算了——

    但這是天子,哪里有操勞不操勞之說。堆積如山的奏折,全國上下的事務(wù),還有皇子之間的明爭暗斗,太醫(yī)們不說,心中卻是懂的,天子只要在這個位置上,病就只會越來越嚴(yán)重。身子被熬了這幾年,已經(jīng)快油盡燈枯。

    只是有天南地北的名貴藥材吊著,可能還能‘茍延殘喘’幾年。

    但天子如何能用茍延殘喘形容呢。

    是為國,為民,為社稷。

    明黃的床上,躺著臉色蒼白的天子,太醫(yī)一個個上前,望聞問切。身后的太監(jiān)焦急地待著,各個宮的宮妃已經(jīng)都趕了過來。

    很遠(yuǎn)的地方,徐宴時也在靜靜地看著,他的眸中沒有什么表情。

    一旁有人匆匆忙忙撞了他過去,是徐沉禮。

    徐沉禮面上很慌張,似乎連撞到的人是徐宴時都未看見。徐宴時看著徐沉禮破開人群到了床前,滿臉的擔(dān)憂。

    夜幕下,似乎有什么在這一瞬開始變了。

    *

    從前皇宮出了大事,長安城就要熱鬧起來了。但這一次天子吐血暈倒,一眾皇子連夜入宮,平日最喜歡傳播這些消息的茶館和酒肆都打烊了一日。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次不太對了。

    長安城街上依舊熱熱鬧鬧,但是私底下,眾人都猜測著這一次天子駕崩了誰能登上皇位。

    按照正統(tǒng)定是太子,中宮皇后之子。但是皇后出自殷家,殷家不提也罷。除了太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也有上位的可能。

    一個背后有梁家,梁家有兵權(quán)。

    一個背后是李家,上一個丞相出自李家,朝中官員半數(shù)都是李丞相的學(xué)生。

    皇宮發(fā)生的事情,很快也都傳了出去。

    一時間各地的親王都蠢蠢欲動,新帝上位,正是最好分一杯羹的時候。

    三皇子和五皇子各自防備,太子焦頭爛額。

    唯有長安城的一方小院歲月靜好。

    *

    小院中。

    姜婳晨起,推開門,才發(fā)現(xiàn)用早膳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

    她怔了一瞬,晨蓮來伺候她梳洗。

    幾乎在斜對面那方門要開的一瞬間,她從里面關(guān)上了門。晨蓮?fù)膭幼�,笑了一聲:“小姐,這樣關(guān)門,會被看見的。”

    姜婳紅了臉,忙梳洗打扮起來:“清晨為何沒有喚我?”

    晨蓮眨了眨眼:“公子吩咐的,說小姐這幾日累了,也沒有什么事情,讓小姐多睡一會。”

    實際上公子并沒有吩咐得這么詳細(xì),但是晨蓮很好心地為公子擴(kuò)展了一下。

    姜婳擦干凈手上的水,輕聲呼了一口氣。

    無論是牢獄,還是昨夜,月光和燭光都不算亮,起碼沒有白日這般明亮。如若是在白日,有些話她就該說不出了,有些事情......她也該做不出來了。

    梳洗完了,姜婳推開了門——

    院子里面空蕩的一片,并沒有人。

    第89章

    姜婳一怔,

    然后就聽見晨蓮道。

    “小姐要用膳嗎,奴去為小姐端過來,再過半個時辰橘糖要來了。奴今日在廚房熬粥時,

    看見莫懷出門了,

    淺問了一句,

    莫懷說是去接橘糖的。橘糖來了,小姐應(yīng)該就不用吃奴做的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姜婳原本還在想著為何門開了謝欲晚沒有出門,陡然聽見這一句,輕聲道:“不奇怪。晨蓮做的不是奇怪的東西,

    只是和我們尋常吃的不太一樣�!�

    說這話的時候,她已經(jīng)走到了昨日摘好的梨花面前。

    昨日被清水泡了一夜,

    花反而更好看了。

    她輕輕地用手碰了碰,

    就聽見了不遠(yuǎn)處的腳步聲。她一怔,轉(zhuǎn)身望去,

    就看見了謝欲晚從廚房走出來。

    他手上端著一碗粥,

    應(yīng)該是晨蓮為她溫的那碗。

    她看著青年將粥放到了石桌上,也走了過去,

    坐在桌前。她習(xí)慣用甜粥,

    但是看著謝欲晚,想著算了。

    再入廚房或者喚晨蓮去拿,總是不太好。

    她拿起湯勺,用了一口,

    粥還是溫的。隨后,她眸睜大了一瞬,

    因為粥也是甜的。她抬眸望向謝欲晚,

    發(fā)現(xiàn)他也正看著她。

    她輕聲道了句‘謝謝’。

    青年沒有說話,只當(dāng)應(yīng)下。

    姜婳垂著眸,

    安靜地用著粥。青年坐在她旁邊,不同往�?偸且簧硌┡郏袢沾┝艘簧砬嗌腻\袍。

    像是霧中的青竹的顏色。

    若是遠(yuǎn)山寺那片青竹沒有枯萎,應(yīng)該就是這樣的顏色。

    很江南的顏色。

    姜婳望著青年的時間有些久,自己發(fā)現(xiàn)這件事之后,趁著青年沒注意,清淡地收回了眼神。

    完成了一系列動作之后,她輕輕地用了一口粥。

    一旁的謝欲晚唇角含了淡淡的笑,也沒有揭穿,只是陪著少女用完了這一碗粥。

    “還要嗎?”

    見到粥見底,青年低聲問道。

    姜婳搖了搖頭,才起床,用太多肚子會不舒服。她望向他,輕聲道:“橘糖要來了嗎?”

    說這話的時候,姜婳望向了廚房中的晨蓮,眸中劃過了一分猶豫。

    昨日晨蓮那方冊子上是橘糖的字跡,雖然她不太了解事情始末,但是......關(guān)系不太好應(yīng)該是真的。

    就在這時,青年淡然的聲音傳來:“不是要釀酒?”

    姜婳順著他的眼神望了過去,看見了被水泡著的梨花。她拋開心中想的事情,向著那邊走過去。

    “釀酒需要一些東西,我們可能得明日去買�!�

    待她走近,青年望了一眼晨蓮。

    晨蓮搖了搖頭,將今日公子吩咐莫懷買的東西拿出來:“小姐,這邊準(zhǔn)備好了�!�

    姜婳輕聲驚訝了一聲,轉(zhuǎn)身對著謝欲晚道:“那我們今日就可以釀了�!�

    她彎下身,從水中撈出梨花。

    青年也同她一般,彎下身,一朵一朵將梨花從里面撈出來。

    對面?zhèn)鱽砹诵『⒗世实淖x書聲,謝欲晚輕聲聽著,隨后聽見了少女的輕笑聲:“謝欲晚,你聽,是不是讀錯了。”

    謝欲晚其實覺得沒有什么好笑的。

    只是看著少女笑了,他也清淺地笑了一聲。

    姜婳認(rèn)真地?fù)浦锩娴睦婊�,輕聲道:“這些花都好好看,我們要認(rèn)真一些釀�!�

    他靜靜地看著她,低聲應(yīng)了一聲。

    將花都撈出來之后,已經(jīng)到了正午。外面偶爾傳來貨郎小聲叫賣的聲音,姜婳細(xì)聽了一聽,都是些很日常的東西。

    針線、帕子、珠子。

    她細(xì)細(xì)聽著,眼睛不由睜大。

    這一切都入了青年的眼中,他望著她,眼眸很溫柔。

    上一世他們其實鮮少有這樣的時候,他忙著朝堂中的事情,她需要打理丞相府的事情。所以他其實不知道,原來做這些事的時候,她是這樣的。

    外面?zhèn)鱽砹笋R車的聲音,隨后是莫懷的聲音,再然后是橘糖的聲音。

    姜婳到了門前,打開了門。

    還未等她反應(yīng)過來,身前的橘糖突然落了淚。

    她一怔,忙將自己的帕子遞過去,輕聲問道:“是誰欺負(fù)你了嗎?”

    橘糖搖頭,哭著說:“沒有,沒有,小姐......”

    姜婳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那先進(jìn)來。”

    說著,她望向了莫懷,莫懷沉默地望了一眼橘糖,今日他去客棧尋人時,還未等他敲開門,橘糖已經(jīng)跑了下來,問他姜三小姐和公子在何處。

    那時的橘糖紅著一雙眼,整個人都恍若在落淚一般。

    他沉默了一瞬,將這些日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她。

    他很難形容那一刻他在橘糖眼中看見的神色,像是一種很濃的憂愁摻雜著巨大的歡喜。一時間他都不知道,橘糖那一瞬的眼神中,究竟是絕望更深還是歡喜更深。

    他沒有多問,只是按照公子吩咐,將橘糖帶到了小院中。

    下馬車之前,橘糖望著他,似乎想說許多話,最后又一句都沒有說,他望著橘糖,還是沒有多問。

    然后就是此時。

    他看著橘糖同小姐一起進(jìn)去,不遠(yuǎn)處晨蓮輕聲轉(zhuǎn)了身。

    莫懷望著晨蓮,眉心發(fā)蹙。

    不遠(yuǎn)處。

    姜婳見橘糖只會傻傻地跟著她走,輕笑了一聲,隨后從橘糖手中接過帕子,為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她低聲哄著:“怎么哭成這樣?”

    橘糖搖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她只是近乎貪戀地望著面前的小姐,顫抖著聲音說道:“小姐用午膳了嗎,我去給小姐......小姐吃餃子嗎,要什么餡料的�!�

    姜婳輕聲一笑:“昨日吃了餃子,今日若是橘糖來做,要不我們換一個�!�

    她先是幫橘糖擦干凈了淚,隨后轉(zhuǎn)身問謝欲晚:“有什么想吃的嗎?”

    正在處理花的青年搖了搖頭,隨后同橘糖的眼睛對上。

    幾乎是在對上的一瞬間,橘糖的眼睛就又紅了,甚至比適才還要紅,淚直接從眼中落下來。

    姜婳一怔,輕聲道:“橘糖,到底怎么了?”

    橘糖望了望小姐,又望了望公子,最后眼神落在姜婳關(guān)心的眸上,她垂下眸,任由淚全部落下去,不住地?fù)u頭:“沒有,只是昨日看了話本,里面的書生和小姐最后都死了。一想到他們都死了,我就、我就忍不住�!�

    姜婳忍俊不禁,如何都想不到是因為這樣的事情。

    她輕聲笑了笑,隨后溫柔哄道:“好啦,別哭了,明日尋些書生和小姐在一起了的話本看,好不好?”

    橘糖紅著眼點了點頭:“要一直在一起的那種�!�

    姜婳被逗笑,但還是輕聲應(yīng)了:“我們?nèi)�。�?br />
    從前丞相府內(nèi)有一間大大的書房,里面有一方架子,是橘糖的架子,上面堆得就都是些這樣的話本。

    她偶爾閑暇時,也會翻上一兩本,只是怎么也沒有像橘糖這樣過。

    不遠(yuǎn)處,青年望向被姜婳哄住的橘糖,垂下了眸。

    橘糖被送入了房間,門關(guān)上后,她背過身,靠著門緩緩地癱坐下來。她捂住自己的嘴,不住地哭。

    門外不停傳來聲音,姜婳認(rèn)真地看著洗好的花,按照從前釀酒的過程一步步指揮著謝欲晚。

    謝欲晚垂著眸,認(rèn)真地做著手中的事情。

    一扇門后,橘糖泣不成聲。

    她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惶然地望著屋內(nèi)的一切。她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她望著外面平淡幸福相處著的公子和小姐,她應(yīng)該怎么做。

    她拿著自己惶然的記憶,顫抖地垂眸。

    不遠(yuǎn)處,樹上的寒蟬眼眸深了一瞬,他望向那個緊閉的房間。

    從前在暗衛(wèi)營的時候,夜間,四下無人時,他便能聽見她那樣的哭聲。隱忍的,絕望的,像一只陷入陷阱中的小獸。

    可如若到了他身前,她又會對他笑。

    后來她再也忍不住時,用碎片對準(zhǔn)了自己的手腕。他聲音很冷靜,但是垂下的眸卻慌亂無比,他同她說,他會帶她出去。

    他也的確帶她出去了,但是她又好像從未出去過。

    聽著耳邊哽咽的哭聲,寒蟬怔了許久,其實在暗衛(wèi)營中,他也從未聽過橘糖如此的哭聲,充斥著絕望。

    無比悲戚。

    姜婳望著青年,輕聲道:“再過一會便能封瓶了,不過我沒有釀過梨酒,不知道埋多久比較好。埋在哪呢,那顆梨花樹下嗎?”

    青年望著手中的酒,許久之后輕聲道:“多久應(yīng)該都可以�!�

    少女被逗笑,抬眸望向?qū)γ娴娜恕?br />
    很好,她終于尋到了他一竅不通的地方。哪里有釀好的酒埋多久都可以的呀,她輕聲頓了頓,隨后道:“那就三個月吧�!�

    “三個月后,樹上是不是應(yīng)該有梨子了,到時候我們一起摘梨子�!�

    青年望向她:“好�!�

    一起摘梨子。

    然后用梨子,釀一壇真正的梨酒。

    第90章

    釀好了酒,

    兩個人將酒埋在了梨花樹下。

    挖土的時候,樹上還是不停地有梨花落下來,姜婳抬眸,

    入目還是一片雪白。她輕輕地望了一眼,

    隨后用手將土拍緊。

    晨蓮端來一盆干凈的水,

    讓他們凈手。

    是銅盆,并不大。

    姜婳望向身前青年那一身青色的長袍,眨了眨眼,隨后將手放入了銅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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