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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被坑的一臉血的馬文才,堅決表示:

    這一次,他一定要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娶了祝英臺,拳打梁山伯,最后出將入相,升職加薪,登上人生巔峰!

    等等等等,怎么梁祝情況有些不對?

    ***

    祝英臺:(郁悶)想我也是有才有貌,有見識有素質(zhì)的四好女青年,不過就是愛腦補了點,他們怎么就把我當瘋子呢?

    馬文才:(痛苦掙扎臉)她撞死在梁山伯墳前,我不過就是丟一輩子臉;把她娶回家去,我十八輩祖宗都要丟臉,是要還是不要,這是個問題……

    梁山伯:哦呵呵……

    看文須知:

    本文不基于“任何”梁祝電視劇或,背景為南梁時期。

    馬文才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人”。

    本文不拆歷史CP,謝謝!

    內(nèi)容標簽:

    穿越時空

    搜索關(guān)鍵字:主角:馬文才,梁山伯,祝英臺,花夭

    ┃

    配角:傅歧,褚向,賀革等

    ┃

    其它:

    作者簡評:

    重生馬文才,穿越祝英臺,本土梁山伯,背景南梁,作者不拆CP.但是不一樣的馬文才會有怎樣不同的人生,看文盡知~

    作者祈禱君以一種全新的視角,給予了梁祝里另一位“犧牲者”最大的尊重,重塑了一位有血有肉的“濁世貴公子”形象。在《人人》一文里,代表“地方豪強”的祝英臺,代表“士族閥門”的馬文才,代表北朝軍人的“花夭”,以及代表“寒門新貴”的梁山伯四人,無疑都是南北朝時代最杰出的年輕人,而四種不同價值觀的碰撞,又會對那個時代帶來怎樣的“變革”,就讓我們隨著《人人》一文的展開,拭目以待~

    ==========

    第1章

    楔子

    梁朝時期,士庶天別,以九品中正制為晉官核心的出仕之路由士族閥門把持已久,梁帝蕭衍為打破“上品無寒門”的局面,繼位不久即下詔在梁國建立五館,總以《五經(jīng)》教授,置《五經(jīng)》博士各一人,主持學館教學。

    至此,平原郡、吳郡、吳興郡、建平郡、會稽郡建立郡學學館,招引天下學子,不分貴賤,不限人數(shù),教授《五經(jīng)》及射策、六藝。

    因五館生為生徒授書,又供給飲食,教習之人無不是當時大儒,一時間,引寒門并仕宦子弟千余人就學。

    然士族不欲天子突破門第限制選官,幾年后,在士族的推動下,梁天子不得不重建國子學,下詔王公貴戚及門閥士族子弟入學,明經(jīng)策試后入仕為官。

    為穩(wěn)固士族地位,區(qū)分寒庶才能,甲等高門士族及王公貴胄之中選最出為杰出子弟入學,于是乎,首屆國子學學生人人出身高貴,文才濟濟,頓時名動天下,為天下學門之先。

    自此,雖不限門第,五館生中卻士族日漸稀少,直至國子學大興、生徒紛紛出仕,五館中士族鄉(xiāng)豪學子已十不存一,館生多為吏門或寒門子弟,眼見即將淪為培養(yǎng)下級官吏的場所。

    士族與天子的博弈卻遠未結(jié)束。

    為重振五館,天子再次下詔,征召當世大儒及經(jīng)學世家與五館游學開講,并重立新規(guī):

    五館之中,射策通明經(jīng)者,即可除吏。每館遴選最為優(yōu)異者五人,不限出身,可升至京中國子監(jiān)從師,天子親臨講肆、授書開講,謂之……

    天子門生。

    卷一·五館篇

    第2章

    故交之子

    會稽山腳下的會稽學館,這座昔日里清凈安寧的讀書之所,如今卻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因有天子御令,為了尊重圣賢之地,無論士庶王公,學館山門之前不可騎馬乘車,于是從山門前一里開始,懷抱著束脩的學子和家仆們組成了一道長長的人龍。

    從會稽學館里最高的藏書樓明道樓上看下去,那些作為束脩的絹帛五顏六色,這長長的人龍看起來便也是五顏六色的,頗有怪誕之感。

    可如今的會稽學館里,卻有不少人因為這怪誕的畫面熱淚盈眶,頻頻拭之,幾近失態(tài)。

    自天子欽定的會稽館主,原任會稽學館經(jīng)學博士的賀玚病逝后,天下五館之中,會稽學館生徒最少,館中好幾位助教和講郎自賀老館主去世后就再也沒有見到這般人頭攢動的景象,此時自是情緒激動,似乎已經(jīng)見到了五館復興的時刻。

    唯有賀革立在明道樓上,眺望著遠處的山門,不以為喜,反以為憂。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館主賀革想起的,自然也是父親在世時學者生徒頗眾的時候,但那時他們來卻是為了父親的名聲,而不是天子許出的利益。

    學文不是為了明禮正心,而是為了做官出仕,賀革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嘆,但無論如何,朝廷的決策不是他們這些儒士們能夠置喙的。

    憂愁過后,賀革依舊還是履行著館主的責任,一邊悉心吩咐各助教、講郎安排好這幾日考核之事,不必太過嚴格,嚇跑了原本就準備來讀書的寒門學子,一邊又要求考核以德行和《禮》為主,如今有不少士族子弟也來求學,家學肯定是不會太差的,但如果德行有虧,驕氣過重,在這寒門為主的學館里,不免就會生出禍端。

    這些助教有許多本身就是寒門出身,一些出身士族的助教和講郎熬不住這幾年的沉寂,早就紛紛求去,也有只掛著名,十天半個月也不來一趟的。

    這些助教們很多沒有經(jīng)歷過大事,平日里以學術(shù)見長,此時見館主不但不喜形于色,反倒憂愁滿面,原本的歡喜雀躍之心也慢慢收了起來,恢復了冷靜,仔細地垂手聽著賀革的吩咐。

    就在賀革正在有條不紊的囑咐著考核之道時,卻見一書童打扮的少年匆匆而來,正是賀革的侍書小廝若愚。

    若愚雖名“愚”,但和他的名字“大智若愚”一樣,卻是個心思靈巧的孩子,是以這幾天求學之人太多,賀革便將安排在山門附近專門處理突發(fā)的事情,如果有沒辦法解決的,便來尋他。

    這幾日也多虧了若愚,許多雖然不棘手卻麻煩得很的瑣事全靠他機智化解,此時眾人見若愚尋來,便知不是小事,立刻安靜下來,眼見著他走到賀革的身邊,附耳小聲說了些什么。

    話音未完,賀革已經(jīng)微微露出詫異的神色,待到若愚說完,賀革點了點頭,開口向眾人說道:

    “吳興郡馬太守之子前來求學。”

    賀革一開口,好幾個助教“啊”了一聲,和賀革一樣露出了詫異的神情,有一個更是脫口而出:

    “馬太守之子?那個馬文才?”

    賀革和大部分人一樣,也不明白這位幼時便有才名的兒郎為什么來會稽學館求學。

    即便不說馬文才的名聲,他的父親是官居五品的太守,他的子嗣堪堪夠上國子學的標準,這年頭是個仕宦子弟都以入國子學為榮,馬文才卻來了會稽學館,也難怪眾人驚訝。

    賀革是個沉穩(wěn)之人,雖然一肚子疑惑,但還是對四周的同僚拱了拱手。

    “馬家乃我家故交,此子即是求學之人,也是故交之子,所以賀某要先行一步,諸位見諒�!�

    這些助教聽到這等奇事,自然也想互相交流一番,賀館主要去招待馬文才,他們倒高興,很是愉快地目送著賀革離開了。

    正如賀革所說,馬文才是故交之子,其祖馬鈞和賀革的父親賀玚皆是山陰人士,少時曾一起求學,否則,即便馬文才的父親馬驊是吳興郡太守,這位館主也不見得會去親自迎接。

    若愚是個妥當?shù)娜�,知道在山門前將馬文才直接帶入館主所住的小院太過扎眼,畢竟現(xiàn)在人人求學,其中也不乏出身不俗的子弟,為了避嫌,只好請馬文才從側(cè)門進來,此時正由另一位小廝若拙伺候茶水。

    若愚是賀革的家人,從小接觸過不少士族子弟,剛開始他提出請馬文才走側(cè)門入學館時心中還惴惴不安,擔心這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認為這個提議是折辱了他,從而憤而拒絕,沒想到他卻很是自然地同意了他的建議,并且命令家中的家仆隨從在山門外靜候,只帶著一個書童就跟著他從側(cè)門進了學館。

    因為馬文才會考慮家主的為難,護主忠心的若愚一開始就對這位士族公子有了極好的印象,愛屋及烏之下,也希望自家主人能夠重視他。

    等若愚跟著自家主人進了廳堂,還在門口,就已經(jīng)看見那位馬家郎正姿態(tài)放松地坐在案后讀著一本《淮南子》的身影。

    這《淮南子》還是上次館主來了客人隨手放在案后的,不知怎么就被這位少年拾起讀了起來。

    見到他在放松地讀書,若愚就知道館主對這位郎君第一印象肯定極好。

    果不其然,賀革眼神從馬文才身上掃過,立刻露出了滿意的神情,待若拙提醒這位馬家公子主人到了的時候,他也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很恭敬的將這本手抄書妥當?shù)姆旁诎干�,然后起身以晚輩之禮見過館主賀革。

    禮數(shù)之周全,即便是以精通三《禮》而名聲在外的賀革也挑不出錯來。

    當賀革虛扶起行完禮的馬文才,眼神再一次從馬文才身上掃過后,除了眼光在他額間的額帶上微微停了停以外,那“滿意”的眼神已經(jīng)變成了十分滿意。

    不提相貌,在這個年紀上接人待物絲毫不錯,又有少年人少有的沉靜穩(wěn)重,便已經(jīng)算是才俊了。

    心中贊賞的賀革也不吝惜表達出自己的滿意,他點了點頭,喟嘆出聲。

    “人中之才,果然名不虛傳!”

    第3章

    人中之才

    聽到賀革夸獎自己乃是“人中之才”,馬文才就知道自己的言行總算是沒出什么差錯。

    和大部分輕視五館的士族子弟不一樣,馬文才雖然也覺得五館的教授比不上國子學,但五館之中被任命的館主,無一不是皇帝和天下士族公認的博學之士,有些更是教授過天子學問的先生,即便如今會稽學館的館主并不是以前名動天下的大儒賀玚,但其子賀革精通三《禮》,一出仕就曾是太學博士,連晉安王都曾是他的學生,馬文才當然不會驕傲到覺得自己來五館求學是“屈尊紆貴”。

    事實上,他來會稽學館也根本不是為了什么求學或天子門生的名位。

    早一兩年,他就明白自己有今年入館就讀的時候,所以為了今日,他在家早就調(diào)查過許久,從賀革的喜好習慣,到賀革身邊的心腹仆從,再到他的行事風格,都打探的清清楚楚。

    就如他知道賀革不喜歡傲慢張揚之人,于是便在山腳下命令家仆靜候;

    他熟悉賀玚乃至賀革的字跡,所以他一入廳堂,便看出這《淮南子》的手抄本是老館主賀玚的手跡,自然恭敬地直到賀革到來。

    至于如此小心地放好那本《淮南子》,除了他本來就愛惜書籍,大多還是因為這是賀革父親的遺物,不敢露出一點點怠慢之意的緣故。

    馬文才為入學謀劃已久,卻沒想到今年年初陛下卻突然下詔弄出什么“天子門生”一事。

    原本的他想要表現(xiàn)出的是“求賢”的目的,因為那是很容易贏得好感的�?稍t書一下,如今的他卻很容易被人誤解成是“求名”、“求官”,為了不讓賀革先入為主地認為他是沽名釣譽之人,他又要重新謀劃一番。

    馬文才當然不擔心賀革不會留他,無論是他的出身,還是兩家的交情,賀革都沒有拒絕他入學的理由,但他天性中有些追求完美,為了達到自己心目中的目的,他必須要給這位賀館主留下最好的印象,才能在日后徐徐圖之。

    現(xiàn)在目的已成,馬文才心里也就為之一松,露出少年人應有的羞澀之態(tài)來。

    “那是中正大人的謬贊,賀伯父也如此說,實在讓人慚愧�!�

    “中正是不會隨便妄言的,你幼年之時便得到如此的褒獎,難得的是還如此不驕不躁,馬太守的家教甚是出眾�!�

    賀革呵呵笑著,親切地讓馬文才入座。

    “人中之才”并非一句隨便的夸獎。

    馬文才的父親三十多歲上才有了唯一的兒子,又是正妻魏氏所出的嫡子,加之他出生后身體也并不強壯,馬家上下對這孩子自然是寶貴萬分。

    馬文才年幼時家人甚至不敢為之起名,怕有小鬼拘去,只喚小名“念兒”。

    直到有一年,馬文才的祖父,任著東海太守的馬鈞曾抱著尚是孩童馬念兒赴一次內(nèi)宴,恰逢新帝之后剛剛上任的揚州中正也在席上,這位中正見馬念兒長得可愛,又和自家孫子年紀相仿,便抱來逗弄了幾句。

    誰料年幼的念兒對著這位長者應對自如,既無兒童被逗弄后的不知所措,又口齒伶俐邏輯清晰,頓時引起眾人嘖嘖稱奇。

    這位中正也不知是真喜歡馬念兒的聰慧,還是酒酣耳熱,居然當場評價年幼的馬念兒將來是“人中之才”,要給他賜名“馬人才”。

    “中正”的官職是為了區(qū)別人物,定立九品而設(shè),以此作為吏部選官的重要依據(jù),到了劉宋時期,中正品第已經(jīng)變成例行公事,但吏部選官依舊還是以中正品第作為基礎(chǔ),到了梁朝也是一樣。

    所以中正不但地位尊貴,而且往往是朝廷二品以上高門大員擔任。

    當時的揚州中正張稷,若不是因為新皇登基需要選拔地方上的人才支持,不見得會參加這種級別的宴會,無論他因為什么原因要給馬文才賜名,都沒有人能夠拒絕。

    這是一種極高的殊榮,拒絕也是為自己招禍的行為。

    官職僅為東海太守的馬鈞當然無法拒絕“馬人才”這個名字,但這名字要真起了出來,這孩子日后就要處處遭忌。

    馬家?guī)状斏鳎R鈞便以這名字“褒譽太過,恐傷其壽”為理由,備下重禮求著揚州中正為孫子將名字改成了“文才”,于是馬念兒從此便成了“馬文才”。

    “人中之才”成為一時美談,可那時候馬文才畢竟年紀還太小,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只有家中故交親眷拿來不時夸獎一番。

    馬家只是次等士族,馬驊也好,馬鈞也好,一生立足于“穩(wěn)”,雖然也希望子孫成才,卻不愿兒孫的名聲凌越于王、蕭子弟之上為自家招禍。

    好在馬文才雖然從小早慧,卻一直少年老成,行事沉穩(wěn)不似孩童,并沒有因為年幼時候中正在酒席上的一句夸贊之言而飄飄然忘乎所以然,是以“人中之才”的名聲并沒有給他帶來什么負面作用,倒成了他最好的保護傘。

    掩飾他從小不似尋常幼童的保護傘。

    在家人的眼里,他們家的“念兒”是生來就不同凡響的。

    從兩三歲起,他便能過目不忘,學起字來的速度遠超一般兒童。

    在很多小孩還在想著怎么偷懶玩耍的時候,他已經(jīng)開始跟著祖父學習《五經(jīng)》和《書經(jīng)》,更是在極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書”之一道,坐在案后練習書法,常常一坐就是半天。

    才華出眾并不少見,難得是天賦異稟還能沉下心。

    正因為他表現(xiàn)出好學恒心的一面,馬驊才會對這個長孫愛不釋手,哪怕是處理公事都帶在身邊,更有了后來中正評價的那一幕。

    得到評價后,大約是為了襯得起這句評價,馬文才更是敏而好學,從小便在族中乃至吳興郡的同輩之中出類拔萃,只是為了怕他驕而忘學,家中不許外傳他的名聲。

    但名聲這東西是拘不住的,教導馬文才的先生大多是大儒,師者互通,漸漸的,便連會稽郡和吳郡的先生們都有了些耳聞。

    這樣的少年,即便門第不高,只是次等士族,但畢竟三代為官,想要入國子學也不算麻煩,誰又想他會來會稽學館呢?

    不過想想年初天子下的那道詔諭,再想想外面由士族子弟和寒門學子組成的“人龍”,賀革心中似乎明白了點什么,笑著揶揄一向謹慎的馬家也不能免俗。

    來了!

    聽到賀館主終于提到了他來的目的,馬文才心中一震,正色肅容道:“其實即便沒有陛下的新政,小子也是準備今年來會稽學館求學的�!�

    “哦?”

    “賀公昔日以《五經(jīng)》見長,我家與館主家中又是故交,家中早有將小子送到賀公膝下求學的想法。”

    馬文才不慌不忙地解釋。

    “只是陛下立館興學,賀公門下生徒數(shù)百,諸多事務纏身,家中反倒不好將小子送來麻煩賀公。后來賀公病重,家父探望數(shù)次,回家后直言賀公為了這些學子禪心竭慮,只盼望他能夠好生養(yǎng)病能少費些神便是萬安了,更是打消了將小子送來的念頭……”

    “馬太守心地仁善,賀某替家父謝過馬太守的關(guān)心�!�

    聽到馬文才提起自己逝于任上的父親,賀革眼中也大是傷懷。

    “只是馬太守乃是吳興郡的太守,吳興學館的沈館主與我父親齊名,你又何必舍近求遠呢?”

    他父親的身體并不算硬朗,任會稽學館館主時已五十有余。五館大興之時,館中內(nèi)外之事接踵而至,庶務學務繁雜,這位原本只是做學問的老人自然是心力交瘁。

    再后來國子學重建了,原本士庶一體的學館頓時士庶分別,士族子弟紛紛退學,寒門子弟自怨自艾,而這完全違背了五館建立的初衷,著實打擊了這位老人。

    而后他的父親身體越發(fā)沉重,直至一病不起,因為學館而費盡心力,也并非是虛言。

    馬文才善于察言觀色,見賀革心防已經(jīng)卸下大半,立刻繼續(xù)加強他的好感:“賀公病逝之后,館中學生罷讀回鄉(xiāng)者不少,家父心中一直心憂著會稽學館之事,好在賀伯父繼任館主,家父才算放心�!�

    “至于賀伯父所問,為何不讓小子在吳興學館就讀,一來是為了避嫌,家父是吳興太守,小子入讀吳興學館,自然處處受到優(yōu)待,家父認為這樣違背了讓小子入學館讀書的目的,對心性上的磨練也會有所欠缺……”

    馬文才笑了笑,這是家世上的優(yōu)勢,他不必細說,賀革也會理解。

    “二來,小子在家中學五經(jīng),與《禮》上總是有些不得精髓,五館之中,會稽學館尤善《禮》,所以家父才又又起了我將小子送來伯父門下就讀的心思,只是前幾年伯父剛剛繼任館主之位,家父怕煩勞到伯父,便督促小子在各郡之中游學,吸取各家之長,免得太過愚笨,一來讓賀伯父受累,二來來日也不會給賀公及賀伯父丟人�!�

    他又露出慚愧的表情:“實不相瞞,家中年初就已經(jīng)準備好將小子送來,只是小子在吳郡耽擱了一陣子,等到準備動身時,陛下卻下了那道詔書,家中反倒猶豫了……”

    古時候拜師乃是大事,士族子弟游學,或者在家中私學,即便先生再多,也不見得都會“拜師”,先生也不見得會收為弟子,只不過有師徒情分,卻不見得有師徒名分。

    越是親熟,越是謹慎,否則好生生的孩子送來,沒有養(yǎng)成俊才,說不得要羞見故人。

    馬家對“拜師”如此慎重,不但是對馬文才負責,也是對賀家門風負責,是以賀革不但不會生氣,反倒有被尊重的感受。

    “馬兄怕是擔心我誤會你家將你送來,只是為了謀個前程。也是,以他的性子,或許為了顧忌我的感受真不會送你來……”

    聽到馬文才的一番話,賀革對這位成年后并不常來往的故交已經(jīng)起了極大的好感,稱謂上也從“馬太守”變?yōu)榱恕榜R兄”,自然可見心情之變化。

    賀革笑著捻了捻頷下的胡須。

    “那你為什么又來了呢?你難道不擔心我也誤會你只是為了前程嗎?”

    “小子為什么要擔心呢?”

    剛剛還有些羞澀的馬文才此時笑得坦蕩:“三世不至五品之族便要除士,小子的祖父是散騎御使兼任太守,父親是太守,到了小子這代,若不能官至高品,就要落得下品士族的下場。小子身在士門,又并非天生灼熱,為了家中前途努力謀劃,又有何不對?”

    “更何況,小子若有幸拜在賀伯父之下,必定不能墮了賀公的名頭,如果不是這樣,家中又何必如此慎重?”

    馬文才表現(xiàn)出少年應有的意氣風發(fā)。

    “既然小子當?shù)闷疬@樣的名聲,自然就要有與之相稱的才德,五館之中取優(yōu)異者入京,小子若不能入京,才是對故交最大的侮辱。既然如此,小子為何要擔心賀伯父誤會小子只是為了前程?”

    “小子不怕賀伯父誤會……”馬文才的話擲地有聲�!靶∽觼�,求賢,求學,也求名!”

    這樣的馬文才,讓原本對他就生出欣賞之心的賀革頓時動容,大聲喝采。

    “說的好!”

    第4章

    入室弟子

    九品中正制,自魏晉時起成為門閥壟斷和保證門第不敗的權(quán)柄,行至現(xiàn)時,即便改朝換代、連年動亂,依舊還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寒門得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想要讓士庶無別,而是迅速將自己改換門庭,通過各種手段將自己變?yōu)椤吧掀犯唛T”。

    正因為有了太多因戰(zhàn)亂興起的新士族,士族門閥們于是又生出許多辨別“門第”和官職“清濁”的辦法,以保證自己的地位依舊高高在上。

    “斷士”,成了許多次級士族懸在頭上的一把利劍。

    九品之中,一品乃是圣人之位,無人一品遂成虛品。

    二品乃是帝族和高等士族所壟斷,稱為“灼然”,如瑯琊王氏、蘭陵蕭氏這樣的門閥,父、祖均為八公或王親,累世公卿之后,便是真正的天生貴胄,灼然二品。

    其余品級,只要不是二品,統(tǒng)統(tǒng)都是“下品”,只不過從三品到六品門第,依然還算是士族罷了。

    到了七八九品,便已經(jīng)是庶族,無人授官也不會認領(lǐng),幾乎是廢品。

    像是馬家這樣家中三世以上為五品官職的士族,在梁國被稱為“次門”,一旦有一代有子弟升至三品并長期任職,家族便變成了“一般高門”,但如果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子弟不肖,家中嫡系子弟無人能夠擔任五品以上官職,便很快就要落到下等士族甚至是庶人里去了。

    在如今的世道,成為下等士族和庶人也沒有了什么區(qū)別。

    馬文才既然是長子,又生在這樣的世家,為了家族謀劃,確實才應該是他應有的責任和抱負,如果為了名聲瞻前顧后,反倒讓人生出懦弱之感。

    賀革和賀玚并非出身高門,只是因為世代經(jīng)學大家,門下貴胄士族眾多,才被皇帝授為“勛品”,享有士族一樣的特權(quán),但其所處的局面,和馬家相差不遠:

    ——一旦賀家不能再出大家,教導不出舉世皆稱的俊才,這勛品之位,很快就要變成不入品。

    賀革和馬家歷代士人一樣,既不是天生貴胄,又不肯自甘墮落,便越發(fā)刻苦勤勉,努力立身于世。

    所以馬文才一句“求賢,求學,也求名”一出,立刻便讓賀革也生出了共鳴之心,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聲“好”來。

    時人常道士族好,又有誰知道次等士族之憂患,勛品之族的掙扎?

    這一句“好”,是為了馬文才的“爭”,也是為了自己的“爭”。

    當下,賀革心中便已經(jīng)決定無論如何,就沖著馬文才這“爭”之心,也要將他收為入室弟子,他賀家這一代的名望,也許不必寄托于學館,而在這位學生身上。

    這心境一改變,再看待馬文才,便完全不是對待普通學子,或是故交之后的態(tài)度,油然生出了看待自家子侄的心態(tài)。

    馬文才自是最先感受到這番態(tài)度變化的,當即躬身開口:“當不得賀伯父……”

    “還稱呼我為賀伯父?你的束脩帶來了嗎?”

    賀革笑著打斷了他的話。

    正式入門,拜師之禮便是先向老師叩拜,再奉上“束脩”,“束脩”原本是肉干,到了魏晉之時,便隨著門第的區(qū)別而有所不同,寒門拜師,一束肉干即可,而士族通常是絲綢絹帛和酒肉。

    山門外那么多捧著絹匹來“拜師”的,便是想要憑借士族的身份直入賀革門庭,成為入室弟子的。

    馬文才信心百倍而來,自然早就備好束脩,聽到賀革的問話,立刻“受寵若驚”:“自是帶來了,只是來時從側(cè)門而入,家人不好大張旗鼓,所以仆役和拜師禮都留在山門之外……”

    賀革喜歡穩(wěn)重的年輕人,但更喜歡有朝氣但性格不失沉穩(wěn)的年輕人,見他如今歡喜雀躍之心溢于言表,心中也是老懷快慰,大笑出聲。

    “我這會稽學館的館主要收入室弟子,大可不必顧忌他人,那束脩,等明日一早,你便送去祭祠,順便將拜師禮一并拜了吧!”

    “謝……”馬文才頓了頓,似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謝過……”

    “館主教習生徒皆喊我館主,你雖將是我入室弟子,但未成大器之前,不必稱我‘師尊’,在館中時,稱呼我‘先生’便可。你我既然以師徒論交,賀伯父的稱呼便不必再喚了�!�

    是“先生”而不是“館主”,便已經(jīng)區(qū)分了內(nèi)外。

    賀革得了一新入室的弟子,心中高興,一邊向馬文才介紹會稽學館,一邊讓身邊的若愚去將學舍的名冊拿來。

    “自家父去后,五館之中,漸漸已會稽學館生徒最少,陛下年初下詔遴選五館優(yōu)異學子,得訊者紛紛投考五館,想來除了會稽學館以外,其他四館也是一般,求學者絡(luò)繹不絕?”

    賀革似是猜測的詢問著新弟子。

    馬文才雖年少,但之前曾游學江東六郡,自是清楚。

    “是,吳郡和吳興郡也是一般,想來平原、建平亦是如此�!�

    “雖說陛下建立五館時曾言人數(shù)不限,但學館卻容納有限,是以我這會稽學館原本人數(shù)最少,如今卻成了求學者最多的學館,你道為何?”

    賀革再問。

    馬文才自己便是“投機取巧”之人,心里自然門清,但面上卻還是思忖了一會兒,才回答:

    “一來人數(shù)少,便容易出頭,陛下每館只選五人,人數(shù)當然越少越好。二來學館原本的人少,可收下的人便越多,不容易落空。而且希望從這條路上達天聽的多半是仕宦之后,總還要身份,學館里人少,寒門子弟數(shù)量便少些,士族一旦入學,雙方人數(shù)相當,也算是落得清靜。”

    “你確實是個心思明澈的孩子�!辟R革嘆息著,“你分析的一點也沒錯,所以雖然你即將成為我的入室弟子,但如今學館里也有不少難處,這難處之一,便是學舍�!�

    學舍,便是學館里學生的住處。

    “起初五館建立之時,也有不少士族入學,所以會稽學館內(nèi)有為士族設(shè)立的甲等學舍三十余間,大多是獨門獨舍,乙等學舍四十多間,也還算是清凈。丙等,便是通鋪了�!�

    賀革解釋著,“后來士族退學,甲等學舍空了不少出來沒有住人,但乙等學舍有一些便分給了老生和助教先生。”

    賀革伸手從若愚手中接過名冊,打開了看了看,眉頭蹙得越發(fā)緊了。

    當時將士庶分開,便是為了不生事端,也為了好安置士族子弟的仆從,但后來士族幾乎走了個干凈,也就無所謂分割不分割了,空著的房間也是空著,總要利用起來。

    是以會稽學館的學舍條件,倒有一度是五館之中條件最好的。

    馬文才并沒有追問什么,只是安靜地聽著賀革埋怨。

    “但今年士族求學者甚多,在你之前,通過各方關(guān)系送入學籍者,以及無法拒絕的仕宦子弟,便已經(jīng)超過了我的預期,即便是把所有的甲等學舍清出作為學舍,也不足以讓所有人獨門獨舍。我想怕是你,也是不愿意和低等士族及庶人同住的,是不是?”

    賀革一點都不意外的看到馬文才矜持地點了點頭。

    “陛下立館時要求所有學生必須住在館中,只有如此才可一心求學,所以學館才都建在遠離喧囂人群的山腳,你想要在外面住是不可能的。如今學舍緊張,也只能委屈你在學舍沒有清理出來之前和其他人同住。”

    賀革嘴里說著“委屈”,卻沒準備委屈自己的弟子。

    “我這里有一份和你身份門第相當?shù)纳矫麅裕乙呀?jīng)將他們的姓名、年齡、家世都畫了出來,原本我應該隨意安排入住的,既然你在這里,便讓你先行看過,自己選擇同居之人�!�

    賀革說著,將名冊遞于馬文才手邊。

    莫小看這自行選擇舍友的“福利”,對于接下來一年的時間來說,每個人都是競爭者,能夠擴展人脈共同進步的最好手段,便是同進同出了。

    僅僅是同學,這學館里有上百人,哪能和同室抵足而眠的親密相提并論?

    馬文才身子一顫,卻極力掩飾住內(nèi)心的激動,還算是態(tài)度自然地接過了賀革手中的名錄。

    他的眼睛從上往下掃過,會稽學館畢竟不是國子學,他出身三世五品的次等士族,能在求學者中和他門地相當?shù)娜藬?shù)并不多,所以這眼神一掃,已經(jīng)將大半人看全,其中也不乏幾個他有所印象的名字,想來這些士子日后也都出仕為官了。

    但他卻跳過了這些明顯對他未來大有好處的人選,眼神直接停留在了一個人的名字上,久久不愿離開。

    這個名字,既是他的夢魘,也是他的心結(jié)。

    是夢中依舊在咬牙切齒,恨不得碾碎了收入懷中,也是那遠遠地一個回眸,忘不掉的一抹冷艷。

    眼前的一切都漸漸模糊,似乎只有這個名字在他面前不停環(huán)繞著,刺目地提醒著他一切并非是做夢。

    他未來將經(jīng)歷的一切都將會發(fā)生,而他的姓名,將一直和這個名字捆綁在一起,成為永久的恥辱。

    看到面前的少年像是突然身體不適一般面色蒼白了起來,賀革有些擔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才,你還好嗎?”

    賀革的輕拍像是解除了什么可怕的魘術(shù),讓馬文才的恐懼和痛苦如同潮水一般抽離。

    他定了定神,毫不猶豫地回答自己的先生。

    “我很好�!�

    是的,我很好,我現(xiàn)在很好。

    我來這里,是為了直面自己的噩夢,擺脫它、控制它、拋棄它,而不是選擇逃避的。

    所以……

    馬文才伸出手指,指了指第三排的一個名字,肯定地開口。

    “先生,我選她�!�

    祝英臺。

    第5章

    孤魂野鬼

    走出賀革小院的馬文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雖然在賀革面前收放自如,但他自己知道,那是他已經(jīng)提前“演練”過了無數(shù)遍的緣故。

    事實上,心性既算不上坦蕩也算不上激昂的他,為了表現(xiàn)出賀革最喜歡的樣子,早已經(jīng)緊張的連最里面的單衣都濕了。

    但他素來善于掩飾自己,即便是送他出去的若愚再怎么心思靈活,也才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只以為這位馬家公子被主人收為入室弟子而心中激動而已。

    馬文才拒絕了若愚的相送。

    他剛剛才松一口氣,實在沒有心力再偽裝什么,只領(lǐng)著貼身的書童良辰轉(zhuǎn)出山門,下山安排仆役家人和明日的拜師之禮。

    再上山,便要去見她了。

    是的,她,而非他。

    從一開始,馬文才就知道祝英臺是女人。

    應該說,他從過去的自己那里,知道了這個祝英臺是女人。

    想起祝英臺,再想起自己,馬文才鼻中酸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上天的憐憫,還是得了上蒼惡意的玩笑。

    過去的馬文才并沒有遇見什么中正,但也依然還是叫這個名字,他原本和祝英臺毫無交集,和大部分仕宦子弟一樣,國子學重建之后被父親送去建康讀書,送去的時候才十五歲上,也并未了解什么是情愛。

    馬文才皮相雖然不差,但才能卻只能算中上,在那個人才濟濟的國子學中,即便是隨便從哪個角落里拎出個人來也都是帝族王公、灼然貴胄之后,無論是出身還是待遇,都遠遠不是他一個堪堪才能就讀國子學的次等士族能比的,在國子學中讀書的幾年,是他人生中最為壓抑的時刻。

    那時候的他,只是為了不落到太差的位置就已經(jīng)拼盡全力,即便是如此,這些被家族精挑細選進入國子學的年輕學子還是經(jīng)常讓他覺得自慚形穢,幾乎要落到了塵埃里。

    但無論如何,進了國子學,仕宦之路算是通暢,馬文才也一直盼望著中正評品之后和其他的學生一樣早日出仕,好光耀門楣。

    噩夢,是從十八歲那年開始的。

    馬文才是長子,肩負家中承嗣之責,入讀國子學后家中就開始為他籌劃親事。他家根基不牢,又不是王謝顧張,算不得望族,又不愿低娶,便聽從媒妁之言,定下了上虞的祝家。

    上虞祝家莊,在會稽郡算是極為鼎盛的豪強,雖不在會稽四姓的虞魏孔賀之中,卻有比他們更大的倚仗——莊園。

    祝家莊雖稱為“莊”,但幾乎就是一個小型的城池。

    從魏晉時起,天下連年征戰(zhàn),亂時幾乎朝不保夕,祝家和馬家一樣是南遷的北方士族,但和馬家選擇出仕不同,祝家在上虞建起鄔堡,聚集鄉(xiāng)勇,自成山河,隨著戰(zhàn)亂越來越甚,附庸之人也越來越多。

    祝家原本就是北方士族,士族有占田免稅的特權(quán),祝家善待來附庸的蔭客,又十分重視自保之力,幾代人清除荒穢,開墾耕地,栽種竹木果樹,開辟漁場,修筑房舍,訓練部曲,直至祝家祖父時,莊中已經(jīng)僮仆成軍,閉門為市,牛羊無數(shù),田池幾百里。

    所以幾經(jīng)戰(zhàn)亂、造反,江東六郡不少次等士族一批又一批的面臨洗牌、滅族,唯有祝家一直屹立不倒,成為當?shù)刂暮缽姟?br />
    這樣的武裝力量無論南北都會重視,在北方,鮮卑人建立的魏國將北方大地上的鄔堡主封為“宗主”,南方的劉、宋也好,梁國也好,都給這樣的鄉(xiāng)豪加以優(yōu)待拉攏,他們做的,便是“定士”。

    豪強雖沒滿足三代以上連續(xù)出仕高官的條件,朝廷和中正卻依舊承認他們的士族地位,并可以享受士族同樣的特權(quán)。

    就門第上來說,身為祝家莊莊主的祝家也是次等士族,和馬家門當戶對,祝家女還從小學文識字,頗有才名,據(jù)媒人說,相貌也是不俗,怎么看,這門親事都是上上之選。

    馬家是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后,郡望在北方的扶風郡,幾代出仕也只做到四五品上下,因門第郡望所限不得高升。

    祝家是南遷的北方士族,有地有財有武裝,馬家對這門親事很滿意,而馬文才也和當時大部分男人一樣,只想娶一地位想等的士族女子,夫妻和睦,開枝散葉而已。

    一切看起來都那么圓滿。

    可誰又能料到,祝英臺成親之日卻乘船上岸,祭奠“故人”之后一頭撞死在那梁山伯的墓碑之上,硬生生讓他沒有娶妻就先成了鰥夫?

    馬文才甚至不知道祝英臺還有女扮男裝去會稽學館讀書一事!

    生來便是太守之子的他,原本就不必上什么五館,可直入國子學的,誰又會想到在那會稽學館里,曾有一對曾同吃同住了數(shù)年的同窗“好友”,曾定下過山盟海誓之約?

    在這世道,士族統(tǒng)治的核心是建立在血統(tǒng)上的等級制,他們的婚姻也被這種等級制度操控,士族和寒門之間的通婚是被認為大逆不道的,寒族之女尚可以姬妾的身份流入高門,而士族之女和寒族男子相交,其丑惡程度比起人獸交合,已經(jīng)相去無幾,而社會中交往的禁忌更甚于婚姻。

    于是乎,他原本通常的仕宦之路,剎那間就斷絕了。

    “婚宦失類”的彈劾一出,他的父親便丟了官,他也終身不得出仕,馬家兩代失去官職,眼見著就要落入下等士族甚至庶族的結(jié)局,可他們卻甚至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祝家莊原本就沒有人出仕,如今又死了女兒,不過不疼不癢的罰了一筆財帛,可對于他馬家而言,卻從此成了滅頂之災。

    一位士族貴女情愿碰死在寒門庶族的墓碑上赴死也不愿嫁他,人人皆稱“馬文才”只是個無才無德的紈绔子弟,定是豬肉不如,否則不會有士族之女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這讓在國子學中曾拼盡全力才得到不俗成績的馬文才聲譽大損,昔日同窗更是對其避之不及。

    民間百姓喜愛“男才女貌”的愛恨情仇故事,又大多憎恨士族吸食百姓血汗民脂民膏,如今祝英臺和梁山伯死后同穴,一時間傳的沸沸揚揚,在眾人推波助瀾,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故事傳頌的猶如千古情深,而馬文才卻成了欺男霸女、拆散一對眷侶的惡毒小人,日日夜夜被人啐唾沫、打小人,幾乎永世不得翻身。

    時人愛惜名聲,馬文才終身不得起用,又受此侮辱,原本心高氣傲又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他受此委屈,又有逼死人命的惡名,從此郁結(jié)于心,就在梁山伯祝英臺死后的沒幾年,也郁郁而終。

    馬文才原本出身宦族,即便不入國子學讀書,也能蒙蔭入仕,馬太守為愛子籌劃一切,只不過想要解決他后顧之憂,好讓兒子先成家后立業(yè),誰又想到一場婚事,先失去了他人生中最重視的一切,又落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結(jié)果?

    馬文才之母魏氏哭瞎了眼睛,馬太守下野之后,遭昔日政敵報復陷害落井下石,也很快就病逝于家中,死時甚至連體面的葬禮都沒有。

    士庶之分,讓三位年輕人都英年早逝,又留下家破人亡令人嗟嘆的結(jié)果,然而卻造就了一段千古的愛情佳話。

    這對于人世來說究竟是幸,還是憾?

    再說馬文才郁結(jié)于心而死,一股冤魂卻不愿輪回,魂魄在諸般世界游蕩,發(fā)現(xiàn)幾乎每個世界里都有梁祝的存在。

    他們或是同窗,或是俠女,或是死后同穴的眷侶,無論哪一世都死而相伴,梁祝二人‘化蝶成仙’的故事百世流芳的,可無論是哪一生哪一世,他馬文才都猶如跳梁小丑,絕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反倒越發(fā)讓人痛恨唾棄。

    馬文才的魂魄在世間飄飄蕩蕩,只想要得到一人肯定,早日解脫升天,可世人欺他、辱他、輕他、恨他,那梁祝早已因百姓的歌頌升仙成神,只有他成為一縷冤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什么時候起,大概他自己都已經(jīng)飄蕩到麻木,將前塵往事都快忘記,只剩下那梁祝的心結(jié)死死不散,等他自己都生出自棄之心時,忽一日,他竟回到了自己幼年之時。

    三歲的馬文才還不叫馬文才,只叫“念兒”,魂魄時看見的不甘而亡的父親依舊還年富力強,賢淑可親的母親也沒有哭到眼盲。

    一天到晚笑呵呵的祖父還在任著東海太守,自己也依舊是那個全家唯恐被小鬼拘了去的小兒。

    小鬼?

    曾飄蕩在世間的自己,怕是連小鬼見了都皺眉避開直呼晦氣吧?

    睜開眼睛的他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卻越發(fā)覺得真實。

    大病初愈的“念兒”如獲新生,得到的除了那久遠的記憶,還有額間一抹朱紅的印記。

    那一刻起,他是馬文才,又不是馬文才,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死而復生之人,還是一夢黃粱。

    再后來,便有了過去不曾有過的見中正,有了“人中之才”的評價,也有了“早慧好學”的努力,可馬文才心底的夢魘卻無法除去。

    一次又一次的,他從噩夢中驚醒。

    當?shù)谇О俦閺呢瑝糁畜@醒后,知道自己無法自己解開心結(jié)的馬文才,便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要去會稽學館,徹底解決掉心中的夢魘。

    不是殺了祝英臺和梁山伯,殺了他們,夢魘是不會破滅的。

    他要征服祝英臺。

    他要讓她的眼里只有他,要讓她在自己的面前心悅誠服,無論何時何地,哪一時哪一世,無論是生是死,全心全意依戀上他的祝英臺都只會是他的人,也只能是他的人!

    “什么梁祝佳話,什么山盟海誓,統(tǒng)統(tǒng)都去見鬼!”

    馬文才心中冷笑。

    既然上一世梁祝之情來自于同窗同室,那這一世的他便要看看,和祝英臺同住一室的是他,同進同出的是他,還有沒有什么“山伯永戀祝英臺”!

    離小院越來越近,馬文才知道自己要竭力地克制住自己的興奮,否則恐怕會給這位“特殊”的室友留下不好的印象。

    看向面前幽靜的院落,一想到那個冷艷的女子正喬裝改扮坐在屋里,心中不安又滿是戒備地等待著同居之人的到來……

    馬文才不由自主地戰(zhàn)栗了起來。

    第6章

    祝家英臺

    祝英臺是兩天前到的會稽學館,不來也不行,再在祝家莊待下去,不是給人當妖怪一把火燒了,就是她要放一把火把祝家莊給燒了。

    士族,呵呵。

    真特么不是東西。

    說實話,祝家父母和兄長這么容易就被她那通狗屁不通的理由說服,讓她來會稽學館,實在也是讓她意外不已。

    畢竟就從她和他們接觸的這么多日子來看,他們并不是什么開明無私的人。

    不過祝英臺的原本就是個想不通的事情就暫時不想的性子,索性將一切都交給“命定”了。

    邏輯這種東西,有時候就是用來死的。

    入學的時候祝英臺也沒想著改名換姓,這時代女子的名字都是秘密,非家人和夫婿不得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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