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管你全家擦不擦口脂!一屋子菜味兒,你能聞到什么熏香��!假風雅!”
祝英臺也吃不下去了,拿著桌上的帕子將嘴一擦,丟下除了油漬什么顏色都沒的絲帕,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沈讓聽這祝家的小兒如此諷刺他,臉色極為難看。
梁山伯和傅歧不愿讓馬文才難看,那是顧忌這人是馬文才的親戚,可祝英臺是親耳聽到馬文才說討厭這人的,自然一點面子都不給他了。
她要真損人的時候,那是一個臟字都不帶還讓人難受,此時站起了身來,往前幾步拉著梁山伯就要他起來。
“梁山伯,他說的對,你就不該坐這兒,走走走,梁山伯我們出去逛逛,跟這種飯都不讓人吃的人坐一起真委屈你了!”
梁山伯沒想到祝英臺會這么說,愣在原地仰著頭,祝英臺拉了幾下拉不動,急的臉都紅了。
這人見了鬼了,給他長臉怎么還發(fā)呆��!
再不起來什么氣勢都沒有啦!
梁山伯見她又氣又急,心中嘆了口氣,一向從不主動與人結怨的他竟真的站了起來,對著沈讓說了句“告辭”,任由祝英臺拉著離開。
他一動,傅歧也坐不住了,摔了竹箸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這一頓飯吃的走的走,散的散,但凡是個臉皮薄點的,這時候就該借故告辭了,可沈讓也是個厲害的,見梁山伯走了,倒自在了起來,挨著馬文才隔壁沒人動過的桌案就坐了下來。
“這下倒是清靜了,連氣味都好了不少。文才,怎么沒聽說你要出遠門呢?姨父姨母你知道你出游了嗎?”
馬文才一直不發(fā)一言,不是忍讓,而是怕自己一張口就要讓沈讓難堪,天知道他是花費了多大的心力,才能強忍著伸手把他腦袋按在湯盆里的沖動坐在這里的。
可這邊沈讓見馬文才不發(fā)一言,卻沒停止自己的喋喋不休:“我無意做官,我娘氣的半死,非要我去義興找小叔去說動個官職。真是的,我們家又不是缺錢,要當什么官,勞心勞力,哪里有縱情山水痛快,我看那些汲汲于名利的都是蠢物,半點名士之風都沒有……”
馬文才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了,咬著后槽牙站了起來。
“表兄,我內急,少陪。”
他拱了拱手,一副急迫的樣子,給了疾風追電一個眼色,連凈面都來不及,擦了擦嘴和手,便跟著出了船上用于觀景的雀室。
他們現在是在太湖上行船,湖上開闊風浪又小,將午飯設在雀室,原本是為了用餐時有個好景致,也有個好心情,誰知道遇見這么個蠢物,好心情沒有,壞心情倒一籮筐。
馬文才一出了雀室,忍不住一愣,原來祝英臺梁山伯傅歧三人雖也都離開了,卻沒有走遠,就在離得不遠的船舷處散心,見他出來了,祝英臺還高興地對他招了招手。
他心中一口郁氣沒散,也實在沒心情再回去,祝英臺招手,他便走了過去。
“我說馬文才也受不了他,肯定要出來的吧!”
祝英臺笑著說道:“遇到這樣的親戚,馬文才也是夠可憐的�!�
“笨點沒關系,關鍵還沒眼色!”
傅歧活動著手腕,大概是對不能揍人萬分惋惜。
“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兄弟的份上,我真要把他丟出去了!”
“你可別真動手,動手了吃虧的是你�!�
馬文才苦笑,“我這表兄出身吳興沈氏,他父親并不是什么厲害人物,可他幾個叔伯可都是吳興出了名的人物,情況和祝家相似。”
“咦?”
祝英臺一愣。
“鄉(xiāng)豪?”
傅歧聽到吳興沈氏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你當我喜歡和這表兄來往?我也有許多顧忌,不得不如此退讓。此人的母親是我的姨母,我祖父和父親都是南渡的士族,寄籍在會稽,家父不過是在吳興為官,可這沈家卻是吳興大族,既非中原南渡之高門大族,也算不上是江南土著的甲第豪門,只因吳興人士尚武,沈家歷代皆散盡家財結交勇武有才之士,屢屢順勢而起,出了不少名重一時的人物�!�
馬文才嘆道:“之前讓褚季野住在牛棚的那位縣令沈充,便是出自吳興豪族沈家,我這表兄家世顯赫,只不過不求上進罷了。即便如此,他的伯父也有大片莊園,部曲絕不比祝家要少,兩個叔叔都有官職在身,只有我那姨父是‘名士’做派,清閑度日,好養(yǎng)門客,不愿出仕�!�
他此話一說,眾人就知道了他顧忌什么。
馬家并非吳興出身的大族,在吳興郡為太守,郡中錯綜復雜的關系就全靠個人的才能。但有些事情跟才能無關,馬太守能坐穩(wěn)這位子這么多年,多半也有這個連襟扶持的功勞。
就算那沈讓的父親沒有官職,可只要沈家和馬家這層關系還在,馬家就有了倚仗,很多事情都能得了方便。
“難怪那沈讓只不過比你大一兩歲的樣子,卻能老氣橫秋教訓你�!�
傅歧滿臉同情。
他父親尚要禮遇沈家,這沈讓從小估計就是在“你姨父能坐穩(wěn)太守位子全靠我們家”的說道中長大的,對待馬文才也就越發(fā)不客氣。
加上這人本來就是個腦子不好使的,或者說不愿用腦子,也不怕得罪人,對待馬文才越發(fā)肆無忌憚。
“也不僅僅如此�!�
馬文才滿臉心不甘情不愿,又隱晦的又點了幾個原因。
原來當年他娘姐妹幾個嫁人,私底下也有攀比。
他娘是長女,嫁了馬家的獨子,婆母是個慈善的,一來就理了中饋,但他那個姨母嫁的只是沈家的二房嫡子,上面有一個哥哥下面有好幾個弟弟,姨父又是個不求上進的,既不能當家又不能做官夫人,過得不免憋屈。
只是她肚皮爭氣,在長姐之前生了兒子,倒插隊讓自家孩子當了“表兄”,不免又有些得意。
可是好景不長,馬文才得了東揚州的中正青睞,賜了名又下了“人中之才”的評語,加上他從小用功努力,三歲能誦詩五歲能讀經,魏家也好馬家也好都寄予眾望,而沈讓性格卻像父親,是個不愛讀書又不求上進的,這么一比,沈讓之母心里又有些不太高興。
但那時候馬文才的父親還沒有任吳興太守,只是在東揚州刺史手下當著祭酒從事,家中全靠馬文才的祖父支撐,倒比不得沈家顯赫。
吳興太守空缺時,沈家也在角逐吳興太守之位,四方活動,他們是吳興豪族,原本有許多便利,可正因為他們在吳興地方上勢力太大,朝中也好,地方也好,都不愿他們再得了明面上的便利。
這么一來二去,吳興太守的位置沈家沒活動到,倒讓和沈家有連襟關系的馬文才之父馬驊得了便宜。
馬驊會被選做吳興太守,大半也有是沈家連襟,沈家不會太過排擠的緣故,更多的是因為馬驊性子穩(wěn)重,不會因為沈家是連襟就和他們連成一氣,總會知道個分寸。
也因為如此,沈家和馬家的關系越發(fā)復雜,說親密,那也是極親密的,年節(jié)往常走動的都勤快,幾家孩子幾乎是在一起長大,可要說關系到生死之交、同進同退的地步又未必,畢竟馬驊要真這么做,吳興太守的位置就要換個不給沈家面子的了。
沈讓和馬文才之間即是表親,又有競爭關系,兩個人的母親雖然是親姐妹,可還互別苗頭,其中頗有些不可言說的比較。
國子學下令召高門子弟入學時,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計較,沈家諾大家族,只有在建康做官的一支朝官別支得了名額,吳興獨苗的馬家人丁稀少,卻還得了一個名額。
作者有話要說: 沈讓不愛讀書,可卻仰慕“高門之風”,平日和他父親一樣,處處以“名士”該有的“容止”來要求自己。
一心想著能去建康結交些“風流人物”的沈讓知道沈家并不算什么高門貴姓,郡姓也是宋時發(fā)跡后攀上劉宋訂下的,總想著沾沾“貴氣”,自然對馬文才能去國子學嫉妒的不行。
可誰知道馬文才得了名額,一聽五館召“天子門生”,直奔著給天子當學生的名頭就去了會稽學館。
這么多彎彎繞繞加在一起,沈家也好,沈讓也好,和馬文才關系復雜尷尬,是以遇到其他人馬文才倒還好給臉色,遇到這個胡攪蠻纏的表兄,明面上卻一點話柄都不能留下。
否則姨母哭著上門,他娘到還要反過來向姨母賠罪。
小劇場:
徐之敬:(黑臉)你們一個兩個都走了,丟我在這里拿他下飯嗎?
第101章
自薦枕席
俗話叫強龍壓不了地頭蛇,馬父再怎么能干,有些東西還是翻不過天去,只要馬父一日還在太守之位上坐著,就一日還得忌憚著沈家。
也正因為如此,馬文才耗盡未來起家可能要用的家當給其父囤糧,便是為了他能夠順利高升,早點脫離這個泥潭。
他實在太忌憚沈家了,前世他家被除族,沈家立刻和他家劃清了關系,姨母甚至上門來羞辱母親帶累姐妹。
他父親在吳興任太守多年,得罪過人,也有不少人想要他的資源,他被除族后,各方勢力齊齊發(fā)難想要他父親多年來在吳興置辦下的人脈和恒產,沈家便是暗中的推手,也最終造成了他馬家滿門的悲劇。
沈家未必不想吳興太守的位置,但多年前的爭奪,已經讓沈家知道了朝中對沈家這種鄉(xiāng)豪的忌憚,所以這些年來沈家都在往吳興以外圖謀,沈讓的兩個叔叔都在外郡為官,沈家也多有子弟去了都城建康為官,留在吳興本地的,不是不成器的,就是必須要保住根本不可丟了后方的,只要他們在一天,誰來當這個吳興太守都不舒坦。
可即便再怎么想沈家倒霉,馬文才也不得不承認,歷經宋齊梁三朝的沈家是個可怕的龐然大物,就算他拼盡全力和沈家撕的魚死網破,先死的肯定不是沈家。
更別說沈家養(yǎng)了許多死士和部曲,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當年他父母想要他和同樣鄉(xiāng)豪出身的會稽祝家結親,也未必不是留了萬一吳興不可取,便回會稽的念頭。
所有人里,大約也就傅歧有這么多的親戚,但他素來野蠻慣了,別人待他倒跟馬文才待沈讓似的,只有他惡心別人沒有別人惡心他的,當然不太能明白馬文才現在的感覺。
祝英臺更不必說,父母都是強勢的人,在祝家莊一家便是天,祝家莊上下只知莊主不知國君,根本沒別人給她氣受的份。
梁山伯父母雙亡,族親不多,雖身份低微,也沒這么多不能得罪的親戚。所以等聽完馬文才的“苦衷”后,若說之前幾人還只是憤怒,現在就是同情加惋惜。
誰家沒幾門糟心的親戚,可糟心成這樣還只能忍著的,也是馬家倒霉。
“哎,你也難做。算了,下次遇見那個沈讓,我就當沒看見�!�
傅歧本來就是被“夾帶”進隊伍的,難得說了句體貼話。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我不惹他,他也別來惹我,否則我可不能被人當傻子!”
“多謝傅兄體諒�!�
馬文才也是苦笑。若是平時,他遇到沈讓這樣的混人,就算不愿當面得罪他,背后也要讓他好好吃個苦頭,可這一路事關重大,他竟只能忍氣吞聲了。
“我說馬文才,我們光讓也不行吧,你看他對梁山伯那個樣子。還有對你,就差沒在你面前說‘你自甘墮落快跟我早日脫離苦�!�,就算我們躲著他,這船就這么大,他要老是來找你作威作福,你就這么一直忍著?”
祝英臺摸了摸臉,有點憋屈地說:“他娘是怎么把他養(yǎng)這么大還沒被人打死的?說話這么難聽!”
“他在別人面前也不是總這樣,只有對我有心結,所以格外‘厲害’些�!�
馬文才失笑。
“不過你們也別太擔心,我心里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就是還要些時間確定消息�!�
“有辦法了?”
祝英臺松了口氣,“那太好了,不必一直忍著氣就好�!�
“既然這人是個棘手的家伙,這幾天你就稍微躲著他點,等馬文才想到法子了就不怕了啦!”
她笑著對身邊的梁山伯說。
聽到祝英臺對“拒絕”了她的馬文才還如此肯定,梁山伯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做出一副沒放在心上的表情點頭。
這沈讓雖然是馬文才的表兄,可確實不關馬文才什么事,這樣的人世上也不知有多少,一個個怨恨過來,也不知道要怨恨到什么時候。
雀室里。
馬文才等人都離開了屋子,屋子里就剩下徐之敬、沈讓和兩人的仆人們。
徐之敬從小為醫(yī),醫(yī)者講究處變不驚,所以他一直是個冷淡的性子,加上他也不完全覺得沈讓說的是錯的,所以眾人都離開屋子避開這喋喋不休的家伙時,倒只有他坐得住,吃他的飯。
看著舉止優(yōu)雅正在用飯的徐之敬,倒有幾分“名士”不動如山的架勢,這讓沈讓不禁起了結交之心。
沈讓此人就是個典型的紈绔子弟,但有一點容易投其所好,那就是他處處以“名士”為目標,恨不得結交的都是有名望有風度的高門公子。
馬文才其實在容止言行上都算得上上,無奈沈讓從小被人拿來和馬文才比,對馬文才這個“別人家的孩子”是一肚子心結,明明能好好相處的也相處不好。
可他也不明白吳興大族的高門子弟為什么都不愛和他出門。
明明他的熏香都是京中最時興的,用的粉、涂得口脂,無一不是精致之物,連行為都追求晉時的“曠達”風范,出門動輒帶著歌伎舞姬,數十米長幔之中清歌曼舞,可除了一些有意逢迎、都快除族的次等士族以外,他就沒結交過什么正經高門的朋友。
此時見了徐之敬,沈讓又忍不住眼睛放光,一廂情愿覺得他是“同道中人”,大著膽子湊了過去。
“敢問兄臺是否就是文才所說的‘東海徐氏’?”
徐之敬瞟了他一眼,沒說話。
“公子,我們家中有訓,食不言寢不語�!�
黃芪笑著解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沈讓恍然大悟,居然規(guī)規(guī)矩矩的避席在一旁,正坐以待,專心等著徐之敬用完飯。
他這一等就是一刻鐘有余,之前說“內急”出去的馬文才再也沒回來,徐之敬磨磨蹭蹭就差連盤底都吃干凈了,發(fā)現還沒有人回,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放下了筷子。
丹參和黃芪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在等什么,可眼見著這沈讓是個讓馬文才都頭疼的,也只能滿心擔憂的伺候徐之敬凈面拭口,不知道自家主子可應對的了這樣的“渾人”。
沈讓雙商堪憂,皮相倒不錯,舉止也還得體,徐之敬收拾整齊,一抬眼見他又對著自己笑,忍不住眼皮子亂跳。
“敢問是徐公子?東�?び忻哪莻醫(yī)家?”
沈讓笑著見禮。
“我是東海徐之敬,家祖徐文伯�!�
徐之敬回禮。
“果然是那個有名的醫(yī)士高門!不知徐公子可懂醫(yī)術?可否幫在下看看,看看身體可康��?”
沈讓心中大喜,自以為用徐家最擅長的醫(yī)術為切入口搭訕,便一定能得到對方的回應,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了雙臂。
徐之敬沒想到有人會這么“自來熟”,定定看了沈讓一會兒,竟笑了笑,真的伸出雙手去替他把脈。
要糟!
丹參和黃芪一見主子的笑容,心中忍不住大叫。
徐之敬診脈診的倒仔細,收回手后回他:“你這幾年經常氣短心跳,時出虛汗,腰酸腿軟。最近幾個月更是胃納欠佳,經常還會覺得惡心�!�
“果真神醫(yī)!”
沈讓大驚失色,一拍案幾。
“我是經常腿軟無力,出門還要人攙扶。所以出門都只走水路,不必走路。而且我這幾個月確實沒胃口,吃一點東西就想吐!”
他一直以自己“體弱”為榮,甚至經常拿自己跟美男子“衛(wèi)玠”相比,而兩人唯一的相同之處恐怕就只有體弱,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羞恥。
此時聽到徐之敬一號脈立刻看出他身體不好,立刻連聲追問。
“我這是什么問題,嚴重嗎?要不要吃藥,還是要針劑?”
徐之敬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又搖搖頭。
“可是麻煩?若徐公子能治好我的胃疾,我愿意備下厚禮!”
沈讓急道。
“沈公子初精失的太早,精元不固,又縱欲過度,現在還年輕就有這么多痼疾,再過幾年,怕是要無精、血精,甚至不舉。再這么下去,恐有英年早逝之危。”
徐之敬搖著頭說:“可要說有什么大病,又算不得大病。”
“什么,無精?不舉?我還沒有嫡子呢!”
沈讓嚇得臉色慘白。
“我十一歲便有了女人,算早嗎?大戶人家誰不是早早就有了暖床之人!”
“哪個正經人家會那么早讓孩子縱欲!”
丹參暗想。
“必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概也不算早,不過你身子并不算強壯的,房事太早太頻當然有損精氣�!毙熘蠢涞亻_口:“想要治也容易……”
“如何治?還請徐公子教我!”
沈讓已經拜伏了。
“你若不分寒暑,堅持每日清晨用冷水擦浴,再禁欲三年,三年后,保證身體強健如同常人,也不會留下任何病根�!�
徐之敬指了他一條明路。
“除此之外,沒什么法子�!�
“禁欲三年?”
沈讓睜大了眼睛抬起頭。
“徐公子,你跟我開玩笑吧!我今年十七,家中已經在商議著給我結親了,禁欲三年,是要讓我未來的娘子守活寡嗎?”
那他還要不要臉了?!
“嗯……你可以看看其他醫(yī)家有沒有什么好辦法,我東海徐氏就是這么治的�!毙熘刺а�,一句話將他噎死。
可憐那沈讓滿臉糾結的走了,嘴里不斷默念著“禁欲”、“冷水”,丹參和黃芪估摸著短時間內這位沈公子是不想再見到他們家公子,不由得竊笑。
“公子,你是不是嚇他?”
丹參笑著問。
“沒有,他身體確實虧得厲害。”
徐之敬隨口回答,“若能禁欲還是好事,不過我看他那個樣子也禁不了幾天就要故態(tài)萌發(fā),若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就陽氣不足精氣無息,大概留不下子嗣。”
兩藥童聽到這人這么可悲,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他之前還笑話別人用功上進是白費力氣,我看他確實是白費力氣,就算掙了前程也留不給后人�!�
黃芪擠了擠眼。
“回頭我去跟馬公子說去,讓他也好好解解氣�!�
“不可�!�
徐之敬連忙打斷了藥童的話。
“我看那馬文才對此人很是忌憚,不是這沈家勢力大,就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就算不是,兩人還是姻親,誰知道會不會過兩天就關系大好?”
“萬一你漏了口風,讓沈家知道,尋到我這,無論是馬文才還是沈家要我治他,我是治還是不治?他這病不是一天得下的,一兩個月內也治不好,大多要靠調養(yǎng),可他自己都說馬上要娶妻了,看起來也不是個能聽我話的,我就算治了,多半勞心勞力還治不好,只會給自己惹麻煩。”
徐之敬瞪了兩個家人一眼。
“你們就全當不知道這事,也別多嘴,我已經教了他怎么治,他要不能做到是他的事,反正船上就幾天的功夫,忍忍就下船了,誰知道誰是誰�!�
“公子說的是�!�
黃芪和丹參應下了,對視一眼,眼里都是對沈讓的同情。
***
甲板上。
“主子,那女子叫江無畏,本也是吏門之后,家中長輩因貪贓獲罪,女眷入了樂籍,男丁做了官奴�!�
細雨將自己在沈讓身邊侍人那打探來的消息一五一十說了。
“她一直在吳縣做女樂,與飲宴中招待來往官員,不過她幾個姐妹都生的極為貌美,有兩個姐姐才貌出眾,做了宮中的伎人,后被賜入王府為姬妾,受寵后想起在吳縣的妹妹,花了錢派人去找,現在正準備去建康投親。”
所謂在樂籍,招待官員等等,其實便是變相的以色侍人,也難怪這江無畏渾身妖冶做派,想必從小便被教導怎么討男人喜歡,還不能太過矜持以免得罪了貴人。
“那和我表兄如何認識的?”
馬文才問。
“說是之前恰巧坐同一艘船而已,并不認識。表少爺這次出門沈夫人不準他帶姬妾侍女,怕引起其叔父不快,所以之前在渡口見了這等美人,就自顧自貼了上去�!�
細雨對這位表少爺的做派嗤之以鼻。
“這女子見他好糊弄,一路讓他付了路費房資,又打點了她姐姐派來的婆子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之前她說自己住的房間不好太憋悶,所以……”
“知道了,如果只是為財,那倒容易�!�
馬文才思忖了一會兒,對細雨招了招手。
“你且附耳過來。”
細雨一愣,附耳過去,馬文才在他耳邊吩咐了些什么,又在身上摸了摸,隨手摘了一塊沒有印記也不算起眼的玉佩,遞給了他。
“去吧�!�
馬文才吩咐了細雨過后,細雨雖有些猶豫,但為了自家主子一路上的清靜,還是設法去打聽到了那“畏娘”的住處。
大概是有沈讓這個冤大頭付錢,江無畏明明只是個身在樂籍的女樂,卻還是得以在上艙居住,就住在沈讓隔壁。
細雨怕驚動到沈讓的人,在那一層角落處候了許久,才找到個沒人的機會,上前敲響了畏娘住著的艙門。
“誰��!”
隨著一聲嘀咕,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個渾身黑衣,頭上裹著黑頭巾的中年女人,一雙渾濁的眼睛不住地打量著面前這面生的小子。
“你找誰?”
細雨還沒自報家門,正在里面嗚嗚吹簫的江無畏眼睛掃了過來,待看到是之前甲板上那公子的隨從,眼睛忍不住一亮。
“讓他進來吧,認識的!”
那中年女人將信將疑地將細雨引了進來,掩了門。
細雨也從來沒這么不自在過,眼看著那一身紅衣的女人妖妖嬈嬈地從榻上起了身,語笑嫣然地走到了他面前,對著他一笑,吹氣如蘭道”
“好俊的小哥,來找畏娘,可是你的主子有什么吩咐?”
“正是�!�
細雨一張臉剎那間變得通紅,只能盯著自己的腳尖。
“我家公子說,請娘子這幾天好好‘陪陪’沈公子,讓他沒空到處去‘拜訪別人’,這點薄禮,不成敬意……”
細雨從袖子里掏出馬文才之前給的玉佩,又一口氣說:“我家公子還說了,如果娘子能解了他的麻煩,下船之前,還有重禮酬謝�!�
那個中年女人看到那塊玉佩眼睛就已經直了,聽到“重禮”云云更是露出了催促她同意的表情。
畏娘從細雨手中接過還帶著余溫的玉佩,低頭看了一眼。
“君子如玉,馬公子人長得清俊,用的玉也好看哩。”
她是吳縣人,一口吳儂軟語說的輕輕柔柔,說不出的好聽,可憐細雨連脖子都紅了,就想趕緊了結了差事趕緊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畏娘隨手將那玉佩在了自己腰帶的絲絳上,算是應下了這個差事,往前微微探了探身子,像是沒骨頭一樣,湊在細雨耳邊悄悄私語:
“告訴你家公子,他求畏娘的事情,畏娘一定辦到,畏娘不要什么重禮,下船之前,他陪我一晚就好�!�
什,什么?!
細雨被那氣息擾的耳上一陣發(fā)癢,聽完畏娘的話更是驚得連退幾步,差點沒坐倒在地。
小劇場:
什,什么?!
細雨耳上一陣發(fā)癢,聽完畏娘的話更是驚得連退幾步,差點沒坐倒在地。
細雨:(大驚失色)壞了,我家公子難道要在這里破身?
第102章
危如累卵
“她是這么說的?”
馬文才蹙著眉問。
“是的,公子,我當時都被嚇住了!”
細雨一想到畏娘的話,耳根就一陣發(fā)熱。
“這,這女人太邪性了,公子,真有必要這么……”
“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我去淮南了,如果不找人引開表兄的注意,只要我有哪里做的不合他意,他回去一定會說的人盡皆知�!�
馬文才也是沒有法子才想到這么做,否則他一路財帛緊張,何必要浪費在這種事上。
“那現在怎么辦?”
細雨吞吞吐吐。
“還是公子到時候……”
“到時候多給點財帛吧�!瘪R文才對這種女人的話只信一半,“我就不信有人不要財帛,要在這種事上糾纏的�!�
“是�!奔氂暌婑R文才沒有當真,終于露出了笑意,“主子說的是,多給點財帛就是了,您跟梁公子一間屋,哪里有機會陪她一晚……”
見馬文才冷眼掃來,細雨立刻閉嘴,做眼觀鼻鼻觀心狀。
按馬文才的設想,他跟畏娘做了“交易”,畏娘也收下了他的“定金”,就一定會想辦法纏住沈讓,但結果卻并不如他所想象。
第二天一早,那位美艷動人的人間尤物果真陪著沈讓在甲板上活動,一起觀賞太湖的風景,但兩人之間的距離至少隔著一個人那么遠。
看沈讓的表情,明明是對畏娘一副心癢難耐恨不得一親芳澤的樣子,可偏偏居然守禮而行,一旦同行絕對不會和之前一般找到機會就動手動腳。
更有甚者,為了不讓自己被畏娘這個移動的誘惑源所吸引,沈讓一方面不拒絕畏娘的接近,一方面又絕不和她處在一個相對危險的空間里,于是乎,馬文才原本是想讓畏娘去纏住沈讓的,可結果卻適得其反,變成沈讓帶著畏娘一起來纏著馬文才。
在一天中第三次“偶遇”畏娘后,馬文才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崩潰了,終于尋到一個無人的機會,寒著臉逼問角落里的畏娘。
“現在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請你纏著他別來找我嗎?”
莫說馬文才了,就連畏娘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沈讓明明之前還一副恨不得跪下來舔她腳趾頭的樣子,只不過一夜的功夫,突然變成“正人君子”了。
可要說真是正人君子吧,可他的眼睛還是經常往她暴露在外的肌膚亂看。
畏娘之前見到馬文才時他都是以謙謙君子的形象示人的,如今他眼神嚇人,天性中自衛(wèi)的意識立刻占據了上風,反射性嬌笑了起來。
“公子這說的,畏娘難道沒‘纏’著他嗎?也不知道他腦子里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就跟我來起‘男女授受不親’了,難不成還要畏娘在光天化日之下,主動把他給怎么了不成!”
沈讓突然就守禮了?
難道那天晚上他派細雨去被人發(fā)現了?
還是這畏娘身上有什么不對被他發(fā)現了?
馬文才不由自主地開始推測其中的隱情。
“文才,文才,你在哪兒,來來來,我們兄弟兩個一起嘗嘗這吳興的美酒!”
不知在哪兒傳來沈讓的一聲高喊,驚得馬文才眼皮子一陣亂跳。
“想不到公子這么‘不喜歡’沈郎�!蔽纺镅诳谝恍Α!傲T了,我先出去,看能不能‘纏走’他。”
馬文才松了口氣,難得客氣地說了句“有勞了”。
畏娘妖妖嬈嬈地出去了,馬文才站在角落處,聽到那邊一片笑聲,沒過一會兒聲音小了,才閃身出來。
這一出來,又是一愣。
拐角處的樓梯下,陳慶之正帶著幾個護衛(wèi)在說些什么。
他下意識的退了幾步又退回角落里,擔心陳慶之看見他和畏娘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從陰暗處出去,會想歪了什么事情。
聲音往上飄,馬文才并不是刻意偷聽,可那聲音還是飄進了他的耳朵里。
“已經跟了有一路了,不像是商船�!�
侍衛(wèi)首領說著。
“但是也不好讓周家的商船將它甩掉,一來沒有理由,二來太湖開闊,也沒什么可以躲避周轉的地方�!�
“會不會是湊巧?”
陳慶之似乎也覺得棘手。
“船上有誰家的印記嗎?”
“就是沒有才引人懷疑。這樣的大船居然吃水不深,而且沒有任何商行的號旗和印記,在這湖上應該極速行駛的,現在卻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們,怎么看都可疑。要不然,通知馬公子,提早上岸?”
“先不急,以免打草驚蛇。周家都是老船工,肯定比我們先發(fā)現這種情況,看看他們怎么應對。”陳慶之說。“馬文才畢竟是局外人,他幫我們掩飾一路的行程已經是仁至義盡,都是些孩子,就不必讓他們擔驚受怕了,知道了也沒有什么益處。”
“那好,我們就先觀望著�!笔绦l(wèi)首領嘆道:“陛下也是太過心善,他蠻橫貪婪成這樣,連浮山堰之事也明顯和他有關,陛下卻一力壓了下去。這次也是,明明讓我們來查案,卻還先把他召去安慰了一頓,說了我們的目的,又說只是例行走個公事好證明他清白。他都黑的洗不清了,不將我們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睡得安穩(wěn)?”
“陛下的心思,哪里是我們猜得透的�!�
陳慶之卻不愿參與這樣的埋怨,謹慎道:“我們?yōu)槿顺甲拥�,做好上面交代的事情便是了。他再肆無忌憚,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他的手下必是找什么由頭或機會下手,我們不要給他們機會,等到了淮南郡,就離開了他能掌控的范圍�!�
“但愿如此吧,哎。”
侍衛(wèi)首領自嘲。
“我在御史臺二十余年,還沒這么‘秘密’的辦過案子�!�
幾人在下面商議了會兒接下來去義興匯合的事情,又閑談了一會兒最近馬文才被沈讓煩的到處躲的境遇。
“馬家在吳興也是不容易。沈氏的實力,便是整個東南諸郡都忌憚的。之前我聽馬文才說馬驊這么多年來遲遲不得升遷,再看他現在這么避讓那沈讓,大概也明白了他什么心心念念要讓馬驊升官,好離開吳興。”
陳慶之嘆道。
馬文才聽到陳慶之說起自己父親,忍不住屏住呼吸,把耳朵貼的更近一點。
“吳興太守馬驊的官聲不錯,這七八年來刑獄之上也沒有什么過失,御史臺每年巡州,三吳里吳興上訪的人數是最少的,可見維持的最為穩(wěn)定,若就因為下雨耽誤了賦稅一直埋沒在太守之位上,是可惜了點�!�
那侍衛(wèi)首領也是御史臺的老人了,提起吳興太守不由得惋惜。
“馬家父子都上進,他父親還算是個好官,只希望馬文才這次屯的糧,能幫他父親渡過難關吧。”
聽到御史臺的人贊自己的父親官聲不錯,馬文才一顆心才真的放在了肚子里。御史臺是寒門掌握的機要衙門,高門向來插不進手,所以他們彈劾、審查某個官員之前,除了皇帝,誰也得不到什么風聲。
他父親雖然做事沉穩(wěn),可這么多年在吳興總有不妥帖的地方,又或者結下什么仇怨,可既然御史臺說“官聲不錯,沒有過失”,那就算是肯定了他父親的政績,至少在關鍵性的問題上,不會被人抓到把柄。
然而馬文才臉色還沒放松多久,陳慶之一句話讓他徹底白了臉色。
“哪里有那么容易,耽誤了賦稅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陳慶之幽幽說:“當年東揚州的刺史點了馬驊做吳興太守,絕對不是有什么好意。要用其他人做吳興太守,必定是坐不穩(wěn)這個位置的,但馬家和沈家是聯姻關系,馬驊父親在三吳之地又故交門生眾多,而沈家盤根錯節(jié),和整個三吳都有復雜的聯姻關系�!�
“沈家子弟如果日后還想跟高門結親,就不能拉馬家的后腿,否則便觸犯了士族‘一榮共榮,一損共損’的逆鱗。所以即便沈家明面上怎么不甘愿,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不但不能和馬家對著來,反倒還要在明里幫他,讓天下人都知道沈家對姻親的照顧�!�
“對朝廷來說,一方面不愿意看沈家在地方上坐大,又出當年沈充人心不足伺機造反的事情,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認沈家穩(wěn)則吳興穩(wěn),所以馬驊繼任吳興太守,其實是多方博弈的結果。只是這樣的把戲用一次可以,再用就是把沈家當傻子,一旦馬驊離任,再也找不到這樣合適的人選,接下來的吳興太守,必定是沈家人�!�
“這么說,馬文才即便湊了糧食給他父親‘足稅’,也不見得就能……”
那侍衛(wèi)首領一愣。
“馬驊就是朝中釘在吳興的釘子,哪怕他政績再好,在東揚州找到合適的吳興太守人選之前,很難再升。甚至于他即便官聲不好、刑獄失當,有著這層關系,該州的刺史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降職貶官都不可能。”
陳慶之雖沒有什么重要的官職在身,但他跟在皇帝身邊這么多年,處理起草過的奏折詔令也不知道有多少,對于這種政治上的“考量”最是明白,所以即便欣賞馬文才這孩子,也知道能扶他上進的長輩,絕不是他父親。
得也沈家,失也沈家,說的就是馬驊了。
“這么說來,馬文才這般辛苦,甚至不懼危險陪我們去淮南,希望能在審核官績中讓我們美言幾句,都要落空……”
侍衛(wèi)首領對馬文才印象很好,話語間有些替他不平。
“難怪明明可以‘足稅’糊弄過的事情,馬驊卻四處借不到糧,也得不了上上的考評。料想即便這次‘足稅’了,也只是個中上。馬文才才德都不錯,和建康大部分紈绔子弟不同,可見家風不差,若真是這樣,也太可惜了�!�
“你嘆他可惜,可人在棋局之中,又誰不是棋子?便是陛下本人,也有許多不得已的時候。一人之前程和一地之安穩(wěn)比起來,孰輕孰重?更何況朝中也不是不知道委屈了馬驊,否則以他家的門第,為何獨獨得了一個國子學入學的名額?誰不知道國子學出來就是要做秘書郎的,這便是給了馬家子弟在前途上的補償,讓馬文才可以脫離吳興官場的桎梏,到建康做官�!�
陳慶之頓了頓,納悶道:“就是不知道馬驊為何沒送馬文才入國子學,吳興沈氏沒得到名額,難道是怕沈家有意見?”
“那這么說,馬文才只能博‘天子門生’的名頭,才能給馬家找一條另外的出路?可‘天子門生’的事好像連陛下都只是隨意為之,沒見怎么上心……”
侍衛(wèi)首領怎么想都不容易。
“看來馬家前路未卜了。”
兩人都在談著別人家的事情,所以無論是惋惜也好,同情也罷,都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淡,就如同他們自己所說的,“人在棋局之中,誰人不是棋子”,誰又會對棋子義憤填膺。
可在樓上聽著的馬文才就不一樣了,他幾乎是捂著嘴怕自己因憤怒而發(fā)出聲響,渾身顫抖著聽完了這一切。
那些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就這么突然間豁然開朗。
難怪他父親任上做了這么多年,威望資歷都夠,卻遲遲不能升遷……
難怪沈家明面上幫著他父親,私底下卻出過不少陰招……
難怪沈家的子弟不在三吳任職,紛紛要去往他地,原來只要他父親還在,吳興地方官員里就難有沈氏鄉(xiāng)豪的位置……
難怪每次他說會振興馬家門楣,讓父親終有晉升之日,父親會露出那般復雜的表情。
他卻仗著父母的寵愛,一力拒絕了國子學的名額,他到底有多讓父親失望?父親當時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任由他來會稽學館“一搏”的?
可笑他還以為給父親囤糧是盡了孝道,攀上陳慶之就是為他日后的官聲留了“方便之門”,卻沒想到唯一破局的法子,卻被自己的自以為是硬生生毀了。
他閉上眼,眼前浮現著自己上輩子在國子學被嘲笑、被碾壓、被踐踏的一幕幕,那些即便是拼命追趕,別人的起點卻是自己的終點的挫敗感。
是不是那些給他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陰影,所以這輩子即便有了一點點理由,他就迫不及待的逃離了那個會讓他難堪的地方,還打著“天子門生”的名號?
重活一世,他為什么還是那么蠢!
難道中人之姿,就注定格局有限?
可他又能找誰教他?如陳慶之這樣眼界的先生,先不說身份相差,就天子近臣這樣敏感的身份,也不是他可以隨意拜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