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有何不可?”
馬文才眉毛一挑。
……?
……!
“馬,馬文才,你,你不會是準(zhǔn)備來真的吧?”
從小調(diào)皮搗蛋零花錢從來不充裕的傅歧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說:
“你,你知道包下一整座樓要多少錢嗎?”
外表出身豪族祝家莊,其實也是女屌絲一枚的祝英臺也被嚇了一跳。
“不,不用這么鋪張吧……?”
“小郎,馬公子,梁山伯回來了!”
傅家的部曲在外面喊。
“梁山伯回來了!”
傅歧眼睛一亮。
“來的正好!”
馬文才大笑著,起身親自將門口的梁山伯接了進(jìn)來。
待梁山伯在廊下凈面換鞋入了屋內(nèi),便眉飛色舞地說起自己的經(jīng)歷。
原來時值春耕,鄞縣縣令空缺了一段時日,縣丞等人又無心縣務(wù),會稽郡太守府擔(dān)憂鄞縣耽誤春耕,便讓梁山伯提前上任,至于缺少的人手,可以從太守府先支取三個月的俸祿去聘人。
梁山伯此次便是取了俸祿,回學(xué)館中招募人手一起去鄞縣上任的。
“既然梁山伯的前途也有了著落,那更該包下整個酒樓了。”
馬文才撫著下巴,做出了決定:“樓下以梁山伯和祝英臺的名義宴請同窗,樓上便是答謝先生們吧�!�
“什么包下酒樓?”
梁山伯被說的一愣一愣的。
“我只是上任縣令,不過是個濁吏,請上幾個交好的同窗,吃幾杯酒就行了。”
“你還不知道,祝英臺受了東宮宣召,要去建康任書令史了�!�
傅歧沒敢跟梁山伯說祝英臺是女的,只避重就輕道:“馬文才說這是大喜事,準(zhǔn)備和祝英臺將縣中最好的酒樓包下來,宴請學(xué)館中的同窗和先生�!�
梁山伯身子一顫,第一反應(yīng)便是看屋中的祝英臺。
“應(yīng)太子詔?”
她怎么敢?
“我對天子門生沒什么興趣。”
祝英臺以為梁山伯問的是為什么不博個“天子門生”,“之前書品被評的不錯,太子修《文選》,召我去做書令史,我覺得挺好的�!�
梁山伯定定看了他們一會兒,片刻后,舒出一口長氣。
“你們決定好了?”
馬文才皺了皺眉,覺得梁山伯有些過于慎重了,雖不太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是吳興人,傅歧家在建康又不常下山,祝英臺之前在上虞,也很少出祝家莊,你是本地人,想托你薦個此地最好的酒樓,包下幾日�!�
他解釋說。
“價錢好說,只要這件事辦妥即可�!�
“縣中最好的酒樓是朝露樓,一共三層,一樓是堂食,二層三層都有雅間。朝露樓有錢也不見得能包一天,但朝露樓是會稽學(xué)館中乙科學(xué)生劉元家的產(chǎn)業(yè)……”
梁山伯并不推諉。
“我和劉元有些交情,之前祝英臺也教過劉元算學(xué),我去與他說說,應(yīng)當(dāng)會有不少便利。”
劉元是商家子,又是庶人,以馬文才和傅歧的身份,必不會親自去找他辦宴席的事情,如今梁山伯一口應(yīng)承下來,馬文才和祝英臺都露出喜意。
“那太好了�!�
傅歧笑著說,“我就知道請梁山伯辦這件事最妥當(dāng)!”
“這事交給我好了,如果有宴請的名單也給我,我來安排。”梁山伯心事重重,但還是擠出個笑容,又問道:“你們準(zhǔn)備請哪些人?”
“請……”
“所有人�!�
馬文才說。
“……甲科的……啊?咳咳咳……什么?”
祝英臺嚇傻了。
第206章
風(fēng)生火起
祝阿大最近很憂桑。
作為一位圍繞在莊主身邊、堅定地以祝家莊為核心的心腹打手,
祝阿大對祝家小娘子的奢侈浪費表示很不滿。
會稽最好的酒樓��!
包下一整座樓啊!
樓下流水席,樓上珍饈宴��!
當(dāng)莊主是死的��?
當(dāng)莊主夫人是死的�。�
當(dāng)少莊主是死的��?
當(dāng)他是死的�。�
嗚嗚嗚嗚嗚,
一定是莊主夫人偷偷塞了小娘子私房錢!
如果他如實向莊中匯報,
少莊主會不會心里不平衡以為自己是撿來的啊?莊主會不會因為莊主夫人偷塞錢而不高興啊?
會不會因此引發(fā)祝家莊莊主一家的家庭矛盾��?
對此,他表示:哪怕九娘子看上了他,
他也堅決不會從的!
這么不勤儉持家的娘子,他養(yǎng)不起!
為這事,
祝阿大每天撓的頭發(fā)都快掉光了。
就在祝阿大掙扎著祝家女郎會花錢算不算“出格”的時候,
梁山伯果然十分妥當(dāng)?shù)陌岩磺卸紲?zhǔn)備好了。
劉元是個八面玲瓏之人,
他的長袖善舞和梁山伯不同,帶著一種商人式的圓滑,
當(dāng)知道包下他家的朝露樓是為了慶賀祝英臺去建康赴任,順便告別同窗大擺筵席后,劉元大方的表示可以將朝露樓讓出兩天,
酒水菜肴一律按成本供給,
不賺自己人的錢。
然后為了通知到會稽學(xué)館所有的人,
梁山伯拉著自己在丙科和乙科招募到的刀筆吏、算吏等縣吏人選,
權(quán)當(dāng)是就職前的實習(xí),
一起將祝英臺擬的邀請函發(fā)到了每一個人手上,
并且得到了回函。
朝露樓一樓大堂是對丙科的流水宴,
二樓是對乙科的,
三樓風(fēng)景最好的雅間用來招呼甲科學(xué)子和會稽學(xué)館的先生們。
馬文才特意將宴請的兩天分開,第一天招待丙科和乙科,第二天招待甲科和會稽學(xué)館的先生、賀革的門下弟子,
也能避免出現(xiàn)士庶不小心沖撞的問題。
這么大的手筆自然震驚了整個會稽學(xué)館,起初還有人千方百計想通過梁山伯搞到邀請函去吃流水宴,后來發(fā)現(xiàn)梁山伯是要將所有人都發(fā)到以后,也就不試圖去找關(guān)系了,安心的在學(xué)館里等著就好。
除此之外,便是震驚。
即便劉元說的漂亮,朝露樓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酒樓,劉家的商行在會稽郡里立足,多半靠朝露樓情報帶來的便利。
酒用糧食釀造,如今糧食價格驚人,酒價更是讓人咋舌,哪怕流水宴用的是濁酒,一天下來,也不知要花費多少。
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到了最后,連會稽學(xué)館巡更的更夫、做粗使的雜役都悄悄找了上來,求著梁山伯他們弄張邀請函,好去喝幾杯酒解解饞,再藏點吃的回去給媳婦孩子打打牙祭。
既然是流水宴,也不在乎多幾個人,馬文才并不拘著梁山伯請些不相干的人,倒是梁山伯不肯輕易給其他人。
一來是擔(dān)心安全問題,二是這世道士庶有別以外,庶人之間也分三五門,其中的間隙比士庶還大。
梁山伯不愿一場好好的宴席因這些無聊的身份問題惹得不痛快,帶著要一起上任的新部下再三確定了一些學(xué)館中學(xué)役的身份和品性,才放了幾張讓他們在后門單獨用席,不能到前面去就坐。
五館如今已經(jīng)式微,沒有了當(dāng)年每館近千學(xué)子的盛況,但所有人統(tǒng)計下來,也有五百多人,絕不是個小數(shù)目。
莫說會稽學(xué)館,就是朝露樓都沒有招待過這么多人,后來還是梁山伯又想了些辦法,在宴席第一天把學(xué)館中的廚子全請去朝露樓做流水宴,這才差不多夠不出紕漏。
反正那天肯定也沒多少人在學(xué)館中用飯,廚子在學(xué)館里因食材所限發(fā)揮不出好手藝,天天都給學(xué)子們吃簡樸的食物,如今送去朝露樓,還可以一展手藝,去一去天天被學(xué)生們罵“喂豬食”的怨氣。
這番動作下,會稽學(xué)館上下自被驚動,朝露樓歇業(yè)兩天不接外客也成了大消息傳了出去,一時間,上虞祝家莊的小郎君因書品過人得了太子恩典,要去建康做書令史的消息不脛而走。
一個書令史自然不放在會稽郡那么多高門的眼里,只是祝家莊已經(jīng)數(shù)代未曾出仕,這祝小郎如今不滿十六歲就已經(jīng)出仕,又就讀庶人為主的五館,再者上品的書品實在少見,被人幾輪傳來傳去,就差沒變成祝家莊和會稽學(xué)館培養(yǎng)出了一名書圣王羲之了。
馬文才也沒想到梁山伯手腳這么快,幾乎在祝家莊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不但消息傳出去了,因為請的只是會稽學(xué)館中的人,也沒有傳出什么奢靡鋪張的名聲。
誰都知道五館里讀丙科的大多是貧寒學(xué)子,每年館主要靠到處打秋風(fēng)度日,不少人都只當(dāng)祝英臺是借機(jī)接濟(jì)同窗的“義行”,反倒對她贊譽有加。
梁山伯的辦事效率和手段將會稽學(xué)館里借住的謝舉都驚動了,還召了他去問了一些事情。
當(dāng)知道他已經(jīng)上任鄞縣縣令,也無意做謝家的門人后,謝舉有些失望地派人送回了他。
他畢竟是烏衣巷的家主,就算一時為梁山伯驚艷,可他能用的人實在太多了,實在犯不著為了得到一個人毀了他的前程。
雖然在謝舉看來,當(dāng)一個下縣的縣令跟烏衣巷門人比起來,實在算不得什么前程。
這件事也讓梁山伯在會稽郡徹底出名了一把,“連謝家都想收歸門下的庶人”可不是一般人當(dāng)?shù)闷鸬拿�,就連馬文才都贊嘆梁山伯的好運氣。
有這個名聲在,等他上任以后,就算鄞縣上下再怎么欺負(fù)他年少貧弱,也要好好斟酌斟酌,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于是就在三月初三這天,流水宴熱熱鬧鬧的開了,那一天會稽學(xué)館里除了士族出身的學(xué)子以外其他人都來了,祝英臺和梁山伯等人作為主角忙了個半死,梁山伯剛請的縣吏們記錄流水宴所耗物資和來往人員等雜務(wù)也是累了個半死。
除此之外,傅歧還把傅家部曲借了出來,加上學(xué)館里派來主持秩序的學(xué)官,一起負(fù)責(zé)門戶,以防有人渾水摸魚進(jìn)來。
這一番流水宴完,祝英臺等人還沒休息片刻,第二日便是宴請會稽學(xué)館先生們和甲科同窗的日子。
祝英臺是甲乙丙三科皆學(xué)的,學(xué)館里的先生們都和她很熟悉,也很喜歡這個弟子,幾乎都賞臉來了,只有賀革要陪從謝舉,沒有出席。
但賀革門下所有弟子都出了席,也給祝英臺添了不少臉面。
傅歧自從“易先生”出現(xiàn)后就根本顧不得幫祝英臺招呼別人了,幾乎全程迷之微笑跟在先生們那幾間屋子里亂轉(zhuǎn),讓馬文才忍不住嘆氣。
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甲科同窗看他“不爽”已經(jīng)很久了,幾乎個個都想著法子想把他灌醉,偏偏馬文才并不嗜酒,光是躲掉這些或善意或惡意的祝酒就已經(jīng)焦頭爛額。
也幸虧徐之敬事先準(zhǔn)備了醒酒丸,梁山伯又比較警覺,中途派人給馬文才的酒盅換了水,即便如此,哪怕喝下去這么多水,也足夠讓人不停去如廁了。
相比之下,大概是世人都以為祝英臺請客的緣故,這東道主倒沒有被人怎么灌,大家各自把酒歡言,和相熟的人推杯換盞,不像是來跟祝英臺、梁山伯道賀的,倒更像是尋個由頭出來放縱一把的。
酒過半盞,月上中天時,馬文才差人請來的歌舞伎也到了,朝露樓中清歌曼舞,因為提前跟太守府報備過了,連宵禁都免了,這些難得放松的學(xué)子和先生們更是不愿離去。
不過也有例外。
“祝兄、徐兄、馬兄,我實在不勝酒力……”
同樣被灌得兩頰泛紅、腳步無力的褚向口齒不清地說。
“我,我得回,回去�!�
褚向和梁山伯一樣,都入了謝舉的眼,這段時日更是每日都去謝舉那里“受教”,學(xué)館里早就有了傳聞,說是褚家和謝家有舊,并舉出了好幾代之前互相聯(lián)姻的例子。
在許多人眼里,天子門生里早就有了褚向一席之位,所以就跟灌馬文才一般,褚向也成了重點照顧的對象。
褚向平時不飲酒,又不似馬文才那么老練,更沒有梁山伯這樣的朋友打掩護(hù),實實在在喝了不少酒,等徐之敬發(fā)現(xiàn)的時候,也只能用針灸保住他不傷了肝臟,解不了他的酒氣。
所以等他一來向祝英臺請辭,祝英臺一看,嚇了個半死,人喝酒能全身上下紅成這樣也很可怕,忙不迭的叫人扶他下樓,送他回學(xué)館里去。
馬文才那天從祝英臺門外遇見黑衣人開始就一直關(guān)注著祝英臺的院子,深夜時也吩咐值夜的風(fēng)雨雷電注意隔壁的動靜,這么多天來祝英臺那里一點異動都沒有,讓馬文才總感覺一絲不對勁。
他在會稽學(xué)館里人手不夠,沒辦法也兼顧褚向那邊,他總覺得褚向有些讓人難以放心,可又不敢打草驚蛇。
此時他見褚向要走,試探著要親自送他回去,卻被對方連連拒絕,執(zhí)意讓馬文才派兩個護(hù)衛(wèi)送他走就夠了。
徐之敬擔(dān)心褚向出事,不肯讓他跟馬文才墨跡,強硬地將他送走了。
這一番推杯換盞到了天色完全黑下來,朝露樓里的人也走的七七八八,祝英臺和馬文才幾人商量著夜色已深,不好再返回學(xué)館,便讓家人去客店里包了不少上房,一來將沒辦法處理的爛醉同窗和先生們送去休息,二來他們自己也累的夠嗆方便休息。
如此一來,傅家、祝家和梁山伯的的人手都基本派出去了。祝英臺要招呼沒走的人,馬文才和梁山伯、傅歧三人只能親自站在門前,替祝英臺一一送客。
就在此時,朝露樓外突然有人開始大喊著“有煙”。
馬文才心中咯噔一下,跑出去兩步抬頭往上看去,只見夜色中,朝露樓的樓頂上黑煙四起,偏偏現(xiàn)在是晚上,不仔細(xì)看根本看不清楚。
除了煙氣,慢慢也有火光蔓延開來,這火竟不是從下面往上燒,而是從上面燒起來的!
“有人縱火!”
馬文才回身大吼。
“快去找人,等樓梯燒斷了,就沒法救人了!”
“不好!”
傅歧一聽到起了火立刻就轉(zhuǎn)身往上跑。
“我兄長還在上面!”
傅異腿腳不靈,傅歧不放心他,不讓他先走,準(zhǔn)備等所有人送走了再背他一起去客店休息。
如今起了火,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往里面跑。
可他剛跑進(jìn)門,卻發(fā)現(xiàn)有人比他更快地向樓上竄去,傅歧定睛一看……
竟是梁山伯。
第207章
王不見王
祝阿大今天很難過。
少莊主給他安排了一個重任,
一個很“重”很“重”的重任,“重”的他都快罵娘了。
他費力的扛著背后用絲帛制成的大袋子,
一邊小心著不讓它掉下去,
一邊要確保自己不會碰到什么不該碰的地方。
他娘的,就知道少莊主想讓他入贅很久了,
否則這樣的活兒為什么不給其他人干,偏偏讓給英俊瀟灑的他?
這不是引誘他占女郎便宜嗎?!
少莊主一定是想讓他先動了心,
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還有這女郎怎么回事?看起來瘦弱的很,
怎么這么重?
別人說貴女都是“千金”,
讓他看,明明是“千斤”吧!
“阿大,
火已經(jīng)起了,你先走�!�
被派來辦事的祝家莊門人催促他。
“我們等這尸體燒爛了臉就走�!�
“好,等我走了,
你們把樓梯燒了,
等下從頂上溜索下去,
別讓人上來看見�!�
祝阿大背著袋子,
三兩步跑到樓梯口,
和幾個部曲一起下樓。
朝露樓二樓另有一個專門給粗使雜役搬泔水的通道,
他們已經(jīng)安排好了,
等會兒將人裝到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泔水桶里一起搬下去,
不會引起多少人注意。
誰料他們剛走到樓梯口,迎面從下方上來幾個手持短刀的黑衣人,渾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風(fēng),
只留一雙眼睛露在外面,見到這些祝家的部曲,二話不說,抬手就砍。
能在祝英臺身邊保護(hù)的,無一不是祝家莊的好手,見對方打扮可疑,又不管不顧就動刀子,立刻就還擊起來。
“媽的,哪里來的硬點子!”
祝阿大身上背著袋子,不能動手,只能對身后的手下一使眼色。
“少主說了,不能讓人看見,都給解決了!”
對面顯然也是這樣的想法,兩邊都存著滅口的心思,刀刀狠辣不留情,祝阿大背著袋子左支右拙,難過極了。
都怪這“重任”!
要不是身上背著“千斤”,啊不“千金”,想他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武功高強的祝阿大一定把對面這些混蛋都剁了!
此時在樓角點起的火已經(jīng)漸漸燒起來了,黑煙開始彌漫,雙方叮叮當(dāng)當(dāng)打成一片,斗得是熱火朝天,誰也沒發(fā)現(xiàn)從雅間里又走出來一個人。
“你們是何人?”
感覺到起了火從屋子里出來的傅異一看這架勢,驚得隨手就抄起了走廊中妝飾的高幾當(dāng)武器。
怎么還有人?
不是等到都送走了才點火的嗎?
“易先生?”
祝阿大回頭一看,那從屋子里出來的,不是甲科里教書的“易先生”還能有誰?
傅異自然認(rèn)識祝英臺身邊的部曲,上次官府來抓人還是靠他們護(hù)著自己的,見有自己認(rèn)識的,他心安了一半,自然而然地往祝家莊的門人身邊靠去。
“怎么回事?這些黑衣人是誰?”
所有人都打的你死我活,哪里有人能顧得上傅異問的話,好在祝家莊的門人穿的都還比較正常,今天又是祝英臺擺宴,傅異也不疑有他,只以為是有黑衣人襲擊,祝家莊的部曲遇襲自保,完全沒有防備他們。
其他人都在動手,唯有祝阿大在眾人的保護(hù)下站在樓梯附近,傅異也就漸漸向祝阿大靠近,一邊走一邊催促。
“煙已經(jīng)很大了,也不知道哪里起了火,我們先一起下去�!�
誰要跟你一起下去!
祝阿大內(nèi)心暗暗著急,若是他身上沒背著人,此時必定拔刀將這瘸子滅了口,可是他現(xiàn)在必須要保證背上之人的安全,還要對方不能起疑,只能硬著頭皮回答:
“我不能走,小郎君還在這里�!�
“祝英臺?”
傅異一驚,回頭看去。
“他沒出來?”
“小郎喝多了,在休息,我們正準(zhǔn)備接她,遇見這些人脫身不開�!�
祝阿大應(yīng)得極快。
“你這背上的是?”
傅異狐疑地看著他背上的絲袋。
“包下朝露樓所費不少,莊主怕小郎帶的錢不夠,讓家人送了過來付賬�!�
祝阿大面不改色的胡扯。
“里面全是錢帛�!�
兩人說話間,對面的黑衣人終于看清了傅異的長相,突然腳步一變,齊齊脫身開來,朝著傅異的方向砍來!
這下傅異哪里還顧得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
“難道是沖我來的?!”
傅異聽傅歧說過在太守府遇見黑衣人,此時心中一驚,舉起高幾。
“難道是沖女郎來的?!”
祝阿大看著向自己方向襲來的黑衣人們,反射性也想舉,又想起手上的東西不能舉,只能掉頭就跑。
“你這沒膽氣的刁奴!”
傅異出身世家,哪里見過這種部曲遇見他人襲擊掉頭就跑的事,更別說他們的主子祝英臺還在樓上!
這人跑就跑了,居然還是“攜款潛逃”!
祝家莊派來接應(yīng)的門人們發(fā)現(xiàn)祝阿大帶著目標(biāo)跑了,當(dāng)即也不纏斗,趁著黑衣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傅異的身上,一個個跟著跳下了樓。
傅異想跟著下樓,卻發(fā)現(xiàn)去路已經(jīng)被黑衣人堵住,他反應(yīng)極快,見勢不好立刻將手中的高幾甩向黑衣人們,一瘸一拐地閃身進(jìn)了最近的屋子,將門閂起,又將屋子里能找到的重物都拖過來堵住房門,能擋一時擋一時。
此時火光已經(jīng)四起,朝露樓中宴請賓客,酒自然是不缺的,幾乎人人都帶著一身酒味,所以頂樓被潑了酒時沒幾個人注意,還以為是哪個酒鬼不小心將酒灑了一路。
現(xiàn)在火沿著最遠(yuǎn)處走廊上的酒漬一路燒了過來,朝露樓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酒樓里又多有布幔這樣的助燃物,很快火就撩到了樓梯口。
那幾個黑衣人使勁揣著門,但里面的物什堵得死緊,一時半會踹不開。
火卻已經(jīng)燒了過來,幾人越踹越急,破口大罵。
“禿子,剛剛下去的那波人開始燒樓梯和二樓了�!�
一個黑衣人覺得情況不對飛快地跑到樓梯口看了一眼,驚慌失措地說,“我們趕快走吧?要是全燒起來我們就走不掉了!”
被叫禿子的人見祝家的人比他們還狠,惡狠狠地看了那門一眼:“他不是要拿東西堵門么?讓他堵!”
禿子轉(zhuǎn)過身,對其他黑衣人喝道:“兄弟們,把重家伙都扛過來,給我把門堵了,我看他跑不跑的出去!”
他獰笑著,率先沖進(jìn)一個屋子,拖出一架五斗柜來,擋在了門前。
屋子里的傅異聽著門外拖曳的聲音,看著屋子里漸漸彌漫進(jìn)來的黑煙,鼻端是火焰燃燒一切的焦臭味,時隔多日,又一次感受到了絕望的滋味。
水火無情,老天對他如此“恩寵”,竟讓他一一承受,兩次滅頂。
***
夜色昏暗,加上點火之人很小心,朝露樓的火是先起了煙,后現(xiàn)了火,等傅歧和梁山伯沖到二樓時,火已經(jīng)很大了。
兩人看著四處彌漫起來的火勢,以及在朝露樓中胡亂奔跑的雜役們,心中涼了一片。
那些雜役拼命搶著朝露樓里還值錢的東西,或抱著絲質(zhì)的幔帳,或抱著瓶子罐子,潮水般往外奔去。
傅歧甚至還看到幾個光著膀子用衣服蒙住頭臉擋煙的雜役推著泔水桶沒命狂奔。
若擱在平時,傅歧看到這樣的景象必定要笑出來,如今他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只顧悶著頭逆著人流往里跑。
傅異這一年來過的太過壓抑,傅歧請了他來,原本是有意借這個機(jī)會讓兄長喝上幾杯,稍微快活快活,傅異也明白傅歧的意思,加之確實過的有些憋屈,推杯換盞間便多喝了幾杯。
他一喝多,傅歧就不放心他這么回去了,攙他尋了一處沒人注意的角落睡了,本準(zhǔn)備等所有人送完來接他一起去客店休息,順便醒醒酒的,誰又能想可能會讓兄長葬身火海?
傅家僅剩的兩個部曲跟著傅歧一起沖進(jìn)的朝露樓,同樣沖進(jìn)來的還有梁山伯。見進(jìn)來的是梁山伯而不是馬文才,傅歧微微吃驚了一會兒,但很快也沒有心思想這些,只一門心思往樓上跑。
誰料他們才跑上二樓,迎面下來幾個黑衣人,和他之前在山陰縣衙里遇見的黑衣人一樣的打扮,頓時心中一驚,指著那幾個人叫道:
“把他們拿下!小心別讓他們死了!”
傅家的部曲們得了令,抽刀就去攔住那些黑衣人,雖以少敵多,但傅家家將裝備精良,又練得是群戰(zhàn),一時難分勝負(fù)。
梁山伯沒管任何事情,越過眾人繼續(xù)狂奔。
傅歧見梁山伯奔上了樓,也不管那些黑衣人了,跟著往三樓奔,待兩人走到樓梯處,煙霧已經(jīng)彌漫到他們根本無法再往前走。
抬頭一看,那樓梯已經(jīng)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被燒掉了,只余下一個空蕩蕩的樓梯口,四邊到處是火,像是一張巨口在嘲笑著他們。
“阿兄!阿兄!”
傅歧這時候哪里還顧得會不會暴露傅異的身份,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
“阿兄你在不在上面?阿兄我來了!”
“祝英臺!”
梁山伯大喊�!白S⑴_?你要在就跳下來,我們都在下面!”
然而無論兩人怎么喊,上面都沒有一點聲音。
火焰燃燒的嗶嗶啵啵聲越來越大,背后已經(jīng)有人發(fā)出慘叫,也不知道是那邊的人受了傷,傅歧抬頭看了一眼,咬牙道:
“梁山伯,你可承得住我?你舉起我,我爬上去�!�
“你爬?樓梯邊都是火……”
“就是刀子也得爬!”
傅歧轉(zhuǎn)過頭,對著梁山伯用一種不容反抗地姿態(tài)喝道:“讓你舉你就舉!蹲下來撐住我,等我上去再把你拉上去!”
梁山伯見此時不是勸說的時候,低頭蹲下,滿頭大汗地讓人高馬大的傅歧踩在自己的肩膀上,默默承受著肩膀上的劇痛,將他盡力靠近樓梯口。
傅歧找準(zhǔn)一個方向,用力一跺腳,梁山伯一聲慘叫摔了下去,傅歧卻已經(jīng)雙手扒住了樓梯口,深吸一口氣往上爬。
皮肉被火炙烤的焦臭味道傳入他的鼻端,他卻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似的,抬手解下腰帶,將一段系在上端還沒燒干凈的走道柱子上,也沒功夫管梁山伯肩膀傷的如何,掉頭就喊。
“阿兄?阿兄?祝英臺?你們在哪里?”
三樓火勢極大,地毯和走道燒的不成樣子,傅歧只覺得腳下的皮靴燙的灼人,強忍著疼痛往前走,一眼就看見被堆得像是小山一般的房間口。
“阿兄?!祝英臺?!”
傅歧怒不可遏,一把沖過去使勁推著重物。
“這群畜生!”
第208章
紅顏枯骨
傅異被傅歧背出來的時候,
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他已經(jīng)算是極為果決之人,躲入雅間之后立刻堵住出口,
沒有因此死在當(dāng)場,
發(fā)現(xiàn)外面在堵門后立刻移開里面的所有東西,并用布幔等物塞住門隙沒讓煙霧蔓延的更快,
給了傅歧最快的救援時間。
若是他的身體還算康健,傅歧救他出來時絕沒有這么慘烈,
可惜傅異的肺部早已經(jīng)是千瘡百孔,
平時呼吸不暢還能多吸幾口空氣掩飾,
此時氣息不足又有濃煙,傅異硬生生撐到傅歧沖進(jìn)來,
實在是撐不住了,猛地嘔出一大口血。
傅歧見他兄長這樣,還以為是遭了別人的暗算,
驚得立刻背起他就往外奔,
奔到一半時遇見攥著腰帶爬上來的梁山伯,
連腳步都沒有停,
背著傅異就要往二樓跳下去。
他正欲往下跳,
衣擺卻被梁山伯一把攥住,
死死不肯放開。
“梁山伯你快松手,
我阿兄吐血了!”
傅歧聲音都在顫抖。
“祝英臺呢?祝英臺在不在里面?”
梁山伯的左肩被傅歧借力踹過,
當(dāng)時就疼得幾欲昏死過去,后來又用力爬上三樓,他沒有傅歧那樣的好身手,
肩膀上又有傷,現(xiàn)在幾乎全憑意志在支撐。
傅歧當(dāng)時腦子里全是傅異,哪里還想得到祝英臺,他只以為祝英臺有祝家部曲保護(hù)絕無危險,他的兄長卻是他臨時起意留在那里的,自然只關(guān)心自己的兄長安危如何,如今被梁山伯一問,只能結(jié)結(jié)巴巴說:
“沒,沒人,里面就我阿兄�!�
“祝英臺還在里面�!�
傅異強撐著一口氣,伸手向內(nèi)一指。
“祝家莊的人見火大,自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