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麥朵哼著歌兒,整理著貨架,外面?zhèn)鱽硪坏烙淇斓暮奥暎骸靶←湺�!�?br />
回頭看,是十六他們。
“十六哥,”麥朵歡喜地跑過去,“彭野哥,石頭哥……你們好久沒來啦�!�
十六逗她:“想我們啦?”
“想嘞�!丙湺湫Φ醚劬ο駨潖澋脑卵�。
“我們也想你咧……”十六說著,扭頭斜了尼瑪一眼,“有人格外想�!�
尼瑪跟受驚的貓一樣,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他狠狠瞪了十六一眼,好在麥朵沒聽到后邊半句。石頭把清單遞給麥朵,后者走進店里挑貨物去了,小到牙刷牙膏餅干辣椒醬,大到水盆扳手電飯鍋,什么都有。
“你們要返回保護站了?”
“是啊�!�
“哎呀�!丙湺渲逼鹕碜�,腦袋“哐當”撞上掛著空中的平底鍋,“剛才有個女的要去你們那邊,她租車去了,或許你們還能遇上�!�
十六想起什么,問彭野:“不會是上邊要我們協(xié)助的那個女攝影師吧?不過……應(yīng)該不會,她怎么會從羌塘這里繞?”
彭野問麥朵:“她長什么樣?”
“可漂亮哩,比石頭哥還高,臉白白的跟山頂?shù)难┮粯印0�,她還抽煙�!�
彭野一時說不出話來。
眾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起那個“計生用品販子”,她箱子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相機和鏡頭。
石頭立馬問麥朵:“她穿什么衣服?”
“黑色沖鋒衣。她好像沒地方去,站在這兒和我講了一會兒話�!�
“講些啥,脾氣咋樣?”
“不怎么說話,人蠻好的�!�
石頭松了口氣,說:“哦,那就不是我們遇到的那個�!�
“你們遇到什么人了?”
“別提了,夜叉�!笔^不死心地強調(diào)一句,“女夜叉。”
彭野純粹為了糾正他的措辭:“不是女,是母夜叉。”
麥朵幫石頭清點著貨品,無意間抬頭:“尼瑪,你躲在后邊干什么?”
剛才麥朵忙碌時,尼瑪?shù)哪抗庖恢弊分�,現(xiàn)在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哦,我在發(fā)短信�!彼瓷先ルS意又滿不在乎。
彭野問:“發(fā)給女朋友?”
尼瑪瞬間破功:“��?!”
麥朵問:“尼瑪,你有女朋友了?”
尼瑪急了:“沒,七哥他逗我玩呢。我沒有女朋友啊,我哪里去找女朋友呀�!�
十六也摻一腳:“麥朵你不知道,喜歡桑央(尼瑪)的女孩都追到保護站去了�!�
尼瑪踹他:“你別亂說,根本沒有�!�
麥朵咯咯地笑:“怎么會沒有呢?尼瑪,你這么好,肯定好多姑娘喜歡你的�!�
她一開口,尼瑪便紅著耳朵不吭聲了。
其余人見狀,不逗他了。很快,眾人和麥朵道了別,整裝出發(fā)。
小賣部前的停駐不過十幾分鐘,上次來還是3個月前。尼瑪立在人群的最外沿,遠遠看著麥朵,漸漸眼睛紅了。
大家往前走,他也跟著走,走幾步忽然折返,跑上柜臺前塞給麥朵一個小紙包,一句話不說就跑開了。
麥朵打開一看,是曬干的紅景天,還有一支塑料發(fā)卡。
尼瑪一口氣跑到兄弟們中央,吸著氣,紅了眼睛。
彭野沒說話,揉揉他的頭,把他拉到身邊,箍著他的肩膀往前走;
十六上前揉揉他的頭,石頭也上前,踮起腳尖,揉揉他的頭。
**
程迦沿著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巷,越走越窄,終于找到疑似租車行。
一個又瘦又小的竹簽男坐在門邊嗑瓜子,門面很小,墻壁上烏漆墨黑,油膩膩的,店里堆滿了修車工具。
這分明是個修車鋪子。
程迦問:“你這兒租車?”
竹簽男抬起半邊眼皮:“租,你打算開去哪兒�。俊�
“可可西里,達杰保護站。”
“路可不好走啊�!敝窈災心樕蠈懼沃氐肋h四個字,拍拍身上的瓜子灰,站起來,“但你運氣好,我這兒正好有輛車,租車費1000,押金3萬,實惠超值。這車啊,什么難走的路都不怕,走哪兒平哪兒。”
程迦淡淡地接話:“是碾土車啊�!�
“我喜歡你的幽默。”竹簽男領(lǐng)她去后院,“我和你講啊,進了無人區(qū),風暴、沙塵、冰雪,什么天氣都有,沒輛好車,你就等著被困死。我這車絕對是最好的。”
迎面一輛破破爛爛的紅色吉普,后窗的玻璃看著是搖不上去了。
程迦看他一眼:“老板,你剛才一直和我說反話呢�!�
竹簽男:“……”
“租車費500,押金5000�!�
“可別亂砍價。你們女人哪,外行;只看相貌,膚淺。我這車,胎好,底盤高,四輪驅(qū)動,排量大……咱們看著有眼緣,我給美女便宜一點兒,一共2萬,不能少了�!�
程迦說:“這車什么牌子?不熟啊。”
“北京牌。你不知道吧,北京吉普,全中國最好的吉普。別的都不敢叫‘北京’這名兒�!敝窈災型倌瓩M飛,“你聽聽,什么人能坐這個?領(lǐng)導人!高官!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我不說半點假話。這車性能真好,爬泰山都不費勁�!�
程迦問:“人猿泰山么?”
“……”
竹簽男狠狠心,“這樣吧,一口價,1萬5,真不能少了。再說那押金都會退給你的�!�
“車壞了就退不成了吧�!�
“……呃,這怎么會壞呢?不會壞。”
程迦說:“我沒記錯的話,這是2020系的,我七八年前開過�!�
竹簽男一愣,敢情碰到了內(nèi)行。
“嘿嘿,有緣,有緣。橫豎我對這車的質(zhì)量放心,押金少就少點兒,交過來又退回去的麻煩,一共1萬,你再砍價就是打我臉了�!�
“新車四五萬塊,你這輛看著該報廢了。”程迦圍著車轉(zhuǎn)一圈,自言自語,“輪胎換過,車燈換過,油門修過……5500都高了……”
竹簽男內(nèi)牛滿面:“送給你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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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還是選了那輛車,實在是別無選擇。
況且,她多年前第一次搞野外拍攝,在非洲,開的就是北京吉普同款;現(xiàn)在,這輛車跟她走最后一程,再送去報廢,也算死得其所。
程迦走出汽修店后,之前隱約不爽的感覺愈發(fā)明顯——有人在跟蹤她。
她路過賣牛骨梳子的地攤,側(cè)身挑選梳子,余光往身后探望,并沒有看到可疑人物。她買了把牛骨梳,走了幾十米,彎進旁邊的小巷。
巷子左右有幾家茶店。
程迦迅速閃進一家店,坐在低低的木窗下,拉上帽子。
很快,穩(wěn)沉急速的腳步聲傳來;
程迦透過帽檐,看清了跟蹤她的男人。他跑進來,巷子里來往的行人里沒了程迦。他跑幾步,停下望。
他身材高大,看著鶴立雞群。
奶茶香,酥油香,蒸汽在巷子里飄。
程迦等幾秒,沖他的背影喚一聲:“誒!”
等他回了頭,她搖搖手中的筷子:“你找我�。俊�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6(修)
作者有話要說: 有幾個地方修了一下。
Chapter
6(修文)
彭野走下木樓臺階,到程迦的桌子旁,抽出長板凳坐下。
程迦瞧他半晌,說:“非君子所為�!�
彭野道:“你警惕性不錯。”
“馬馬虎虎。”程迦淡淡問,“你找我有事?”
她抬起桌上的銅壺,把茶水倒進瓷杯,筷子放進去攪兩下,洗筷子。
彭野的目光落在她茶杯上。
“怎么?”
“別浪費水�!迸硪罢f。
“忘了這兒是西北�!�
“哪兒都一樣�!�
他嗓音很有磁性,說話音色極低,像低音提琴;
她想,他和女人做.愛時發(fā)出的聲音,一定不可比擬。
程迦沒來由地笑了笑,把洗筷子的杯子推給他:“不浪費�!�
彭野并未在意,直接說正事兒:“關(guān)于昨天的事,當時我問你有沒有……”
程迦打斷:“你對這兒熟吧?”
彭野皺了一下眉,答:“算是�!�
“這家店有什么好吃的,密集起來,男人已經(jīng)不見蹤影。
她前后看看,看不到了,轉(zhuǎn)身走到角落,一腳踢在墻根上:“操!”
**
彭野沒走幾步,接到電話。
對方聲音又輕又柔,能滴水似的:“野哥,你要走了都不來看看我?”
他腳步停了一下:“你知道我來了?”
“是啊,還是聽別人說的,像話嗎?”
“這次來有點忙�!�
“過門不入,哼�!睆恼Z氣里就聽得出對方嘟著嘴。
彭野淡淡地笑了笑:“呵,還生氣了?”
“生不來氣的。”她說,“什么時候動身啊?”
“兩小時后�!�
“那……來看看我唄�!�
彭野剛要說話,手機震了一下。
“掛了,先接個電話�!�
是十六打來的。
“七哥,怎么樣?單獨問她有沒有問出啥線索來?”
“沒有�!�
十六忍了忍,說:“干脆交給警察吧,把她帶去局子里審問審問�!�
彭野回答了兩個字。
**
程迦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氣溫上升了,越走越躁。
快十點的時候,她返回客棧。
可一進門她就有種詭異的感覺,有人進過她的房間,翻過她的東西。
雖然床單被子行李箱相機箱都和她出門時一樣整齊,但她還是察覺出了不對勁。
行李箱的拉鏈留在箱子的正中央,和她出門時一樣,但拉鏈是偏左的,而非偏右;打開箱子一看,衣服一卷卷擺放整齊,但她卷衣服會留下棱角;相機箱子也是,裝鏡頭和機身的黑袋子擺放順序是對的,可袋口繩子的打結(jié)方式不對。
程迦黑著臉靜了十幾秒,抽了根煙。
抽完她收拾了東西下樓。
退房時,程迦隨意問老板娘:“今天生意怎么樣?有沒有客人入住?”
老板娘嘆氣:“不好,這地本來就偏僻,沒啥游客,今天一個客人也沒有。再說店里出了那事兒(死人),壞事傳千里,我這店只怕過不了幾天要關(guān)門�!�
“哦,”程迦敷衍地安慰了幾句,又問,“為什么說壞事傳千里?昨天那隊人又來調(diào)查了?”
“呵!”老板娘哼一聲,明顯不想提這糟心事。
程迦心里有譜了。她退了房,提了車,出發(fā)了。
**
下次見到那個男人,她得親自扇他幾巴掌。
程迦想。
☆、chapter
7
Chapter
7
程迦的車行走在蒼茫遼闊的荒原上,幾百公里,不見人煙。只有成群的藏野驢毛毛躁躁地跑過。
枯草遍生的荒原像一張金色的地毯,延綿無邊際。大風吹過,像波光粼粼的金子的湖�;脑M頭是銀灰色的山脈,頭頂是藍得像海洋一樣的天空,藍得鋪天蓋地,沁人心脾。
程迦的車在藍天和金草地上蕩漾,她打開窗戶吹風,抬頭看見高高的藍天,鷹在盤旋。
她仰望天空,不看前路。
忽然經(jīng)過一段坑坑洼洼碎石遍布的路,車哐當著晃動幾下,熄火了。
程迦試著發(fā)動幾次,可這車掙扎數(shù)次后,徹底廢了。她想過這車會爛,但沒想到爛得這么快,這么徹底。
程迦打開車門,落腳走到金黃的枯草地上,前后望,藍天荒草無人煙。
她索性倒在金色的草地里曬太陽,閉上眼睛,陽光把她的世界染成紅色。
只有風在吹。
世界安靜極了,蒼茫,盛大。蘊藏著澎湃的力量。
枯草叢生的大地,溫暖,溫柔,像人的肉體。
她突然,就有種想做.愛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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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溫暖,枯草清香。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遠處的車輪聲把她驚醒。她胸口輕輕起伏著,緩緩睜開眼睛,盯著天空看了一會兒,眼底沒有情緒。
枯草被她滾得亂七八糟。
她做了個模糊的夢。或許最近生活太無聊,所以她時而想起那個眼帶警告的男人。
她起身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fā),側(cè)頭看,來的是一輛墨綠色的吉普車,和她的車同系列,但要高幾個級別。
車近了,停下,一個嬉皮士打扮的墨鏡男探出頭來,打招呼:“嘿,車拋錨了?”
“估計是廢了�!背体日f。
“我?guī)湍憧纯窗��!辨移な糠浅崆橛押�,準備要下車,副駕駛上的年輕女孩拖著他手不放,看上去不情愿幫忙。
嬉皮士和她說了幾句,下了車,沖程迦笑:“出門在外就得互相關(guān)照不是。”
程迦淡淡地說:“謝了。”
年輕人拿了工具給她的車做檢查。他女朋友,也就是煙熏妝涂得跟熊貓眼一樣的女孩跟著下了車,在旁邊走來走去,目光落在程迦車內(nèi)的黑箱子上。
嬉皮士問:“你出門帶這么多東西�。俊�
程迦說:“來工作的,得帶著工具�!�
嬉皮士“哦”一聲,一邊修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程迦聊天,
“小姐,你干什么工作的啊,怎么一個人跑來無人區(qū)?”
“獸醫(yī)。”程迦分分鐘撒謊不帶臉紅。
原因很簡單,她厭煩了對方知道她是攝影師后那些千篇一律的追根究底的問題。
“獸醫(yī)?”嬉皮士瞪大眼睛。
程迦觀察著他的表情,說:“算是野生動物醫(yī)生�!�
“專門給野生動物治��?”
“嗯�!�
“治過大象沒?”
“給大象打點滴得用礦泉水桶那么大的容器。”程迦有一年在非洲,和一個黑人野生動物醫(yī)生同行,所以了解。
“獅子豹子呢?”
“注射得用槍射擊,或者先麻醉�!�
“小姐,你哪兒的人�。俊�
“上海�!�
“你一個人出來真有勇氣啊�!�
程迦:“……”
嬉皮士是個話癆,過了大概二十分鐘,他還在問:“你最喜歡什么動物�。俊�
程迦說:“車修不好就算了,放那兒吧�!�
嬉皮士也放棄了:“呃,這車是修不好了。要不……你去哪兒,我們把你捎上�!�
他女朋友熊貓眼不樂意了,抱怨:“你問我意見沒?咱車后邊放著我東西呢,擠壞了怎么辦?”
程迦沒打算跟他們走,說:“不用,過會兒我打救援電話�!�
嬉皮士連連說抱歉,被女朋友拖著上了車。他開著車,探出車窗和她揮手:
“姑娘,咱后會有期啊!”
年輕人爽朗友善的道別還在高原上回蕩,程迦卻很快聞出了不對勁,汽油味?!
附近有汽油味。
程迦繞著車走一圈,順著幾滴油漬找,打開油箱一看,呵,鑿了個洞,加滿一整箱的汽油給偷得一干二凈。
程迦笑出一聲,抬頭看,那兩個小青年早已溜之大吉。
她并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坐下來靠在車身上,摸出煙來抽。
風一直在吹,草一直在晃動。
世界很空曠,她什么也沒想,手搭在腿上,彈煙灰。抽完了,她把煙頭摁進地里掐滅,狠狠摁了好幾下,手指沾了泥;又擰了瓶水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