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兩個人的對話。
銀發(fā)的詩人微微偏頭，笑著問：“那么，最能代表愛比倫的東西是什么呢小姐？”
克里斯汀臉頰通紅，卻還是維持著禮儀：“玫瑰，先生，是玫瑰。”
他猶如靈魂出竅，猛地回神后，手指果斷將這朵花從枝頭折下。
耗子驚了：“你干什么？”
林鏡拿著花起身，腦海中弦被接上般恍然大悟。
想半天，自己先笑了起來，笑半天，幾乎是感嘆地道：“耗子，其實沒有那么麻煩�！�
“愛比倫城最美的東西就是玫瑰啊�！�
盛開在皇宮花園的每一處，愛比倫刻入徽章的國花，象征著高貴、精致、浪漫以及......永恒的美麗。
耗子瞪大眼，表情天崩地裂：“真的假的？！”
林鏡笑：“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在月亮出來前他們回了城堡，再次扣響了女巫的門。
“那么快？”
屋內(nèi)傳出女巫疑惑的聲音。
林鏡說：“恩，您開一下門，我遞給您�！�
女巫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小心警惕地打開了一條縫。
林鏡把那朵玫瑰花傳了進(jìn)去。
“玫瑰？！”女巫拔高嗓音，怪異地喊。
林鏡說：“對，我想了很久，或許這就是你想要的。您不喜歡嗎？”
蒼白冰涼的手從他手里拿過花，立刻將門關(guān)上。
女巫沒有說話，似乎對著那朵玫瑰發(fā)呆。
林鏡放柔聲音，說：“您記憶中的愛比倫是什么樣的呢，壓抑、黑暗、冰冷？”
這其實也是林鏡一開始的感受——房屋擁擠，道路狹窄崎嶇路邊，到處都是流浪漢，就連皇宮也是被詛咒的存在。沒有星星，只有月亮和下不完的雪。
“或許您可以改善一下對它的印象�！�
林鏡說：“愛比倫很漂亮，擁有最華麗的教堂和最盛大的花園。您應(yīng)該出去看一下的，廣場經(jīng)常有詩人在吹奏樂曲，運(yùn)氣好會有白鴿落在你的肩上，而且，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有玫瑰盛開�！�
女巫聽完，用沙啞的聲音問他：“你喜歡愛比倫嗎？”
林鏡愣了愣：“是的，我喜歡�！辈幌矚g也得喜歡，不然怎么忽悠你啊。
隔著一扇門，兩個人居然都陷入了沉默中。
林鏡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搞不懂這個女巫了，昨天只覺得這人孤僻陰冷，刁鉆刻薄，現(xiàn)在卻覺得她好像有點(diǎn)可憐？
女巫問他：“你在哪里找到的這朵玫瑰？”
林鏡：“呃，就在城堡的后面�！�
女巫：“帶我去�！�
林鏡：嗯嗯嗯？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這扇一直對他關(guān)閉的門突然打開。
火光里出現(xiàn)一個瘦弱的身影，她比林鏡矮一點(diǎn)，全身裹在黑色的袍子里，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
林鏡懵逼說不出話，跟做夢一樣——從來沒想過女巫會這么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女巫帶著斗篷的帽子，整張臉隱藏在陰影里，聲音怪異：“帶我出去，我就告訴你解除的辦法�！�
林鏡立刻收拾好神情，微笑：“好的，您跟我來。”
耗子這么一個愛逼叨的也尾巴一縮，閉嘴了。
林鏡下樓的時候心驚膽戰(zhàn)，生怕女巫突然舉起一把鐮刀，露出一張蒼老扭曲的臉把他了結(jié)。
他不說話，性格孤僻的女巫當(dāng)然也就不會說話。
城堡爬滿了藤蔓，門口的那條路長滿荊棘。
林鏡發(fā)現(xiàn)到這里女巫就不走了，他有些疑惑地回頭：“您怎么了？”
女巫在發(fā)抖，她像是陷入魔怔、精神緊繃，呼吸微顫。
耗子嘀咕：“她是不是呆久了社恐啊�！�
耗子說話只有玩家能聽到。
林鏡想了想，還是放下了警惕，朝她伸出手：“您如果不建議的話，可以牽我的手，我?guī)鋈ァ！?br />
月色靜靜流淌在他掌心，圣潔無暇，少女深棕色的眼眸悲憫都似乎帶了神性。
女巫蒼白的手指抓緊了帽子下端，聲音冷冰冰的：“不用了�！�
林鏡收回手：“好的，您不用害怕，跟著我的步伐�！�
路上都是荊棘藤，交纏相錯，毒蛇一樣。
林鏡刻意放慢腳步。
但女巫似乎已經(jīng)把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控制自己不要再害怕，于是僵直往前走，荊棘刺入小腿，鮮血淋淋都沒發(fā)現(xiàn)。
林鏡見狀，輕輕喊了她一聲，但是女巫恍若未聞。她依舊在發(fā)抖，似乎走的是刀山地獄。
林鏡嘆口氣，走上去牽起了小女孩的手。
女巫愣怔之后，聲音冰冷：“放開！”
林鏡笑說：“我拉著您吧，早一點(diǎn)去或許還能看到螢火蟲。”
他算是明白了，這個臭名昭著的女巫，其實就是個孤僻的小屁孩。
帶她慢慢出了荊棘小道，林鏡實在看不下去，她這一步比一步煎熬的樣子，干脆帶著她跑起來。
“我?guī)呖禳c(diǎn)。”
女巫整個人都是懵的，瞬間呼吸都提起，渾身繃直。
林鏡還以為她會憤怒地罵他。
最后女巫只是動了下手指，乖乖跟在他后面，什么都沒說。
跑起來的時候，森林的氣息就變得無比濃郁，黑暗的森林里真的有螢火蟲，晚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繞在旁邊。
他跑的越來越快。
女巫在后面，只能看到月光勾勒白色裙角。
耳邊是烏鴉和青蛙的叫聲，慢慢才有水聲。
又是白天那條愈漸狹窄的路，一往無前只是黑暗。
林鏡幾乎是用盡全力在跑，一路把樹木詭譎的枝干甩在身后，黑暗的盡頭才是鋪天蓋地的光。
刺眼的白光落下時，他也重重踏上那片曠野。
驚起了無數(shù)的螢火蟲。
靠，累死了。
林鏡松開手，開始站穩(wěn)平穩(wěn)氣息。
曠野有溪水，有玫瑰，有靜立百年的月桂樹，還有一聲比一聲嘹亮的蟋蟀叫聲。
耗子也被顛的暈頭轉(zhuǎn)向，吐出舌頭：“媽的，可算到了�！�
林鏡緩過神，才開始回頭看女巫。
女巫抬頭看著眼前的一切。
斗篷的帽子太大了，哪怕是正臉，林鏡也只能看到她消瘦的下巴，以及一絲金白色的卷發(fā)。
“差點(diǎn)要了我命——哎喲！”耗子實在是太累，沒抓穩(wěn)，從林鏡的肩膀上滾了下去，砸到了草地里，瞬間一個綠色的東西猛地跳起，直接跳到了女巫的手上。
“！！”林鏡魂都沒被這死耗子嚇出來，連忙彎身去抓蟋蟀，生怕惹這姑奶奶不高興。
誰知道那只蟋蟀被女巫輕輕抓在了手心。
而林鏡伸過去的手，剛好接住一滴液體。
淚水順著女巫尖尖的下巴留下。
一瞬間曠野無聲。
林鏡都懵了。
女巫用手指把帽子摘下，皎潔的月光下，一個金白長發(fā)、冰藍(lán)眼眸的少女站在他面前。
她臉上全是淚，嗓子早就壞了，只能發(fā)出極輕的聲音：“謝謝你，Mirror。”
耗子暈頭轉(zhuǎn)向爬起來，啥情況都沒搞清楚，下意識問：“啥？她叫你啥？”
蟋蟀在低鳴，螢火蟲下墜像是流星。
女巫的長相比玫瑰更為動人，她握著那一只蟋蟀蹲下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瘦弱的肩膀顫抖，在這曠野泣不成聲。
林鏡也是懵逼的，有一個奇怪的想法浮現(xiàn)在腦海，他一字一句問：“你叫我什么？”
女巫抬起頭，有些遲鈍，發(fā)著那個對她而言很艱難的音：“Mirror......jing？”
——“這是什么？”
——“這是我們那邊的文字�！�
——“Jing？”
——“就是鏡子的意思，照人的鏡子。你要是叫不習(xí)慣，可以叫我Lin�！�
但是她最后，沒有喊他Lin，她記下了鏡子，Mirror。
林鏡和耗子：“......”
Mirror。
M。
玻璃珠，玫瑰，蟋蟀。
我靠�。。。。�
那個陣法到底什么玩意�。。�
第63章
荊棘之吻
（十）
【親愛的M先生：
感謝你的出現(xiàn)，
帶我離開那個古怪的城堡。
那一晚我此生都不會忘。
曠野長滿了野玫瑰，
蟋蟀在草地低吟。
星辰輕吻大地，
螢火蟲像下墜的流星。
帶露水的荊棘纏著住裙角，
月桂花落在我的發(fā)上。
我一直在哭。
玻璃珠、玫瑰、蟋蟀。我要求的你都做到了。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么會喜歡這些東西。但這是一個秘密�！�
林鏡在短暫的大腦空白后，
反應(yīng)過來了，
也蹲下身，和女孩在花海中對視。
他嗓音干澀問道：“你不是女巫對嗎？”
女孩從握住那只蟋蟀開始，情緒就徹底崩潰。
金白的長發(fā)披滿顫抖身軀，
她嗓子壞掉了，
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出話。
看到這情況，
林鏡也知道了。
這不是女巫，這是被女巫束在高塔之上的......公主。
耗子爬到他的肩膀上重新坐好，同樣懵逼：“我的天，所以那個陣法并不是破除女巫的幻想，
而是一個時空回溯陣。我們回到了好幾年前，在公主還被囚禁在森林的時候？”
林鏡沒有說話，
心里卻已經(jīng)默認(rèn)了耗子的觀點(diǎn)。
他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孩。
螢火蟲在她發(fā)上像是星辰做的裝飾。公主終于哭夠了，
緩慢張開了手，那只蟋蟀一下子又跳回了草地，
輕聲在曠野鳴叫。
她臉上帶著未干的淚痕，抬頭回望林鏡。
月桂樹暗香浮動，
女孩的眼睛是冰藍(lán)色，
像是雪山映照的藍(lán)天，
哀傷又漂亮。
她的脆弱和無助似乎也在剛才的哭泣中全部發(fā)泄出來，站起身來，用破損的嗓音冷靜說：“我不是女巫。但是你帶我出來了，我會完成答應(yīng)你的條件的�！背Ｄ甏粼诟咚�，一種孤僻似乎已經(jīng)深入了她的靈魂。
林鏡心情尤其復(fù)雜：“那女巫呢？”
公主笑了，她似乎是想諷刺些什么，但是片刻過后又覺得索然無味，嘴角拉下，平靜道：“不知道。愛比倫的傳說里女巫住在黑森林，可是我在這呆了那么久，從沒見過她，或許這里根本沒有女巫�！�
林鏡和耗子繼續(xù)懵逼地對視一眼。
公主像是陳述別人的故事：“我出生時我母后便死了，緊接著愛比倫大雪不斷，無數(shù)人凍死餓死。貴族們怒斥是我?guī)淼拿惯\(yùn)，說我是王后召喚女巫許愿生下的孩子，要將我處死。我的父王為了保全我，就把我送到了這里，對外謊稱是女巫劫走的�！�
“我那時哭鬧著想逃出去。父王怕我被發(fā)現(xiàn)，于是毒啞我的嗓子，又在門口種滿了荊棘�！�
她低下頭，腳踝上是剛剛走出的各種傷痕，血肉翻滾下是各種經(jīng)年累月的傷痕。
林鏡聲音發(fā)澀：“現(xiàn)在已經(jīng)那么多年了，你的父親沒來接你嗎。”
公主：“沒有。”
她拿掉落在發(fā)上的月桂花，說：“我想他也恨我，只是不忍心殺我而已�！�
林鏡沒見過愛比倫的國王，舞會上也沒見過，只在公主的信里了解到，那是個深愛妻子的人。
他將自己的女兒譽(yù)為玫瑰之心，卻又殘忍的將她遺棄在這森林深處自生自滅。
公主的那三封信，哀傷而天真，再看著現(xiàn)在站在他眼前冷冰冰的小姑娘。
林鏡心里突然有了一絲難過。
“那么你現(xiàn)在要去哪里？”他彎身問她。
公主出神地看著地上，很久之后，她說：“Mirror，帶我回王宮吧�！�
林鏡整個人都愣住了，難以置信，問道：“回王宮？”
公主濃密的睫毛投下陰影，輕聲說：“對，也許你的到來，是母親在召喚我回去�！�
“我雖然不是女巫，但我是神眷者，我能看懂巫師的文字。王宮的地下室里有更強(qiáng)大的魔典，或許里面有你要的答案�！�
神眷者。
林鏡又一次聽到了這句話，鬼使神差地他問了一句：“好的，但出發(fā)之前，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公主喃喃：“名字？”她指尖微顫，低不可聞?wù)f：“我叫......羅西�！�
羅西，rossi。
林鏡心道，果然如此。
帶著公主出黑森林很容易，按照羊皮紙，怎么進(jìn)來怎么出去就行。
時空變化，森林的地貌卻沒有多大變動。
沼澤遍布黑色霧氣，賴蛤蟆潛伏在里面，森林里時不時傳出怪叫。
林鏡環(huán)顧四周時，不由生出疑惑：這個森林里真的有女巫嗎？還是一切都只是愛比倫人們的胡思亂想？
森林現(xiàn)在還沒有被荊棘籬笆包圍，出入自由。
等他們出去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
春日里萬物萌發(fā)，陽光下公主的皮膚更加蒼白，跟單薄的紙張一樣。
她還是沒習(xí)慣外面的世界，緊緊抓著斗篷的領(lǐng)子。
林鏡出了森林就迷茫，他不知道往哪邊走，萬幸路出一輛進(jìn)城賣水果的車。
他跟農(nóng)夫討價還價半天，用一個金幣達(dá)成共識，拉著公主坐到了車上，混在水果堆里。
農(nóng)夫問道：“您要去哪里？”
林鏡：“停在城市的廣場就行了，謝謝。”
農(nóng)夫喲嚯一聲，笑說：“廣場？現(xiàn)在那邊可熱鬧了�！�
林鏡理著裙子：“嗯？”
農(nóng)夫：“前幾年大雪把雕像摧毀了大半，現(xiàn)在國王在重造呢�！�
農(nóng)夫說的沒錯，到達(dá)廣場的時候，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他牽著小公主的手下馬車，一抬頭就看到了中央的那座雕像。
天空瓦藍(lán)，白鴿高飛。雕像沒有經(jīng)過修整，比他在后來看見的更加破敗，左邊的手臂連著肩膀都沒了，眼睛現(xiàn)在是兩個空空的洞。。只能依稀看出是個女人。卷發(fā)靜落，長裙溫婉。
街道邊依舊坐著很多流浪漢，他們在嘰嘰喳喳討論。
“這雕像到底是誰啊，讓國王費(fèi)那么大勁去修整他�！�
“聽說是王后�！�
“不。上流社會有一個離奇的解釋，說這是王后用來感恩女巫賜予她孩子，專門為她建造的�！�
“你的意思——雕像是黑森林那個惡毒的女巫？！”
“對，就是那個害死了王后還讓小公主生死未卜的毒婦。”
“不會吧我不信，如果真是女巫國王早就把它砸了�！�
“我也不信�！�
“其實.......我更好奇雕像的眼珠子是怎么沒的？”
“老伙計新來的吧。眼珠被國王挖走了，用來裝飾他的王冠。”
“呸，國王說謊忽悠你們的，我親眼看著是一只鴿子把快掉下來的眼珠子叼走�！�
“怎么又是你！新來的別理他，他就是個瘋子，瘋言瘋語�！�
“你才是瘋子，我親眼看見的！”
流浪漢們開始爭吵扭打起來。
廣場的背后是個尖拱大教堂，莊嚴(yán)肅穆，玻璃反射神圣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