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而他自己卻莫名感受到一種陌生的、強烈的快感,像電流一般穿透了全身的每個細胞。
可秦一隅卻還在笑。
他笑得還很囂張,握住他掐在脖頸上的手,憋著氣問:“沒吃飽嗎?就這么點力氣?”
被激怒,又無法真的下狠手,南乙只能掐著他吻了上去,堵住了秦一隅這張該死的嘴。這個吻的發(fā)泄意味太過明顯,舌尖幾乎是往喉嚨里捅,咬比舔舐更多。
秦一隅吃痛得皺了眉,卻感覺更快活。
他緊緊地抱住南乙,緊到能察覺到他的肌肉都繃緊了,汗水黏住了他們的皮膚。這個總是壓抑著一切情緒的男孩兒被他一步一步逼到了角落,像頭小狼一樣撲上來,反咬住他,激烈地發(fā)泄著情緒。
他終于敢發(fā)泄了。
沉溺在這個過分激烈的吻里,秦一隅有些出神,他好奇極了,真想看看16歲的南乙是個什么樣,或許沒有現(xiàn)在這么穩(wěn)定,會更鋒利嗎?還是更痛苦。
他能從每個吻里嘗到南乙的痛和苦澀,比從他嘴里撬出真相要輕松的多。
無論如何,秦一隅都知道,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南乙了,沒有人會為了他跑遍大半個地球,冒著風(fēng)險去接近一個小概率的可能,也沒人為了他跟蹤他不靠譜的哥們兒,守在gay吧門口,查看一個又一個單據(jù),然后從南到北,從東到西,長途跋涉,拼了命也要找到他。
真就是個小瘋子。
可都瘋到這份兒上了,都找到了,為什么不出現(xiàn)呢?為什么就規(guī)規(guī)矩矩地遠遠看著,不見面,也不靠近,把那么老遠帶來的最純粹的禮物交到別人手里,然后默默離開了。
到底是怎么想的�。�
瘋得離譜,又這么克制。
秦一隅的眼眶酸極了。
又來了。他快受不了自己了,遇到南乙之后,這些情緒多得快要溢出來,將他淹沒。
他假裝自己是被掐到痛了,快窒息了,于是咳嗽著,用手背遮住眼睛,擦掉了快要淌出來的眼淚。
而南乙也突然地中止,突兀地退了出來,甚至牽扯出曖昧的水線。他喘著氣,想從秦一隅的懷里掙脫出來,但適得其反。
他的怪異被發(fā)現(xiàn)了。
在這場貓鼠游戲的最后,他被抓住,被毫不留情地拆穿。
“小乙,你有反應(yīng)了。”
南乙?guī)缀跻┢�,卻被秦一隅攥住了手,位置逆轉(zhuǎn),牢牢壓制住。
他咬著牙齒:“是你的幻覺�!�
秦一隅輕笑了笑:“是嗎?”
“那我的幻覺還挺硬的。”
第55章
愛欲較量
“怎么這么突然?”
秦一隅有些惡劣地“分析著”這個生理反應(yīng)的成因,“啊,是因為掐我的脖子嗎?”他一句話就戳中了南乙心底的秘密,“原來你好這口兒啊�!�
他說完,有一下沒一下地叼住南乙的耳垂,咬住那個唇環(huán),輕拽了拽。
“你放開我……”被戳中心事,南乙臉燒得滾燙,企圖掙扎,可秦一隅的手卻握得更緊,攥得他腕骨都隱隱作痛。
“放開你,然后呢?”秦一隅明明用力壓制著他,聲音卻依舊輕飄飄的,“再躲到浴室里自己解決?”
“我知道你很厲害,但是不是每件事都要自己解決的�!�
他啄吻著南乙的耳垂,“我可以幫你啊。”
“不用�!蹦弦覀�(cè)過臉想躲開他的吻,氣息卻越來越急促,“……我自己可以�!�
“那我要干什么?”秦一隅垂著頭,親昵地蹭著他頸窩,撒嬌一樣,“讓我?guī)湍�,好不好?�?br />
“秦一隅,說好了只能親……”他有些著急地伸手推搡秦一隅的臉,可沒成想他卻直接側(cè)過臉,接住了他的手,甚至張開嘴,將他的手指含住了。
南乙的腦子轟得炸開了。
就這樣,秦一隅變本加厲,放肆地吞吐著他用來彈琴的手指,故意含得很深很深,幾乎要捅進嗓子眼,發(fā)出令人遐想的聲音,再吐出來,舌尖纏繞、舔弄指尖。
這在模擬什么,已經(jīng)不言而喻了。
“我好喜歡你的手……”秦一隅笑著對南乙說,“是說了只能親,親手也是親,不是嗎?”
這是親手嗎?
這明明就是……
他說完,細細地舔吻南乙修長的手指,從指尖,到根部,再到柔軟溫?zé)岬恼菩摹?br />
“這上面有繭�!鼻匾挥缣蛭侵p聲說,“貝斯手練琴好努力啊。”
他為什么可以把所有事都說得這么……奇怪?
秦一隅忽然又靠過來吻他的臉,壓低聲音說:“放心,我不會欺負你的�!�
欺負?
南乙討厭他用年長者的姿態(tài)這樣說話,他會這么對其他人說話嗎?
他莫名就很想咬他,咬他的手,咬他的臉頰,咬他的肩膀……他不想這么輕而易舉地就被秦一隅支配的,該掌握支配權(quán)的分明應(yīng)該是自己。
是他挖空心思把這個躲起來的家伙找到,是他想盡辦法讓他重新回到臺上,重新站在麥克風(fēng)前,在某個瞬間,南乙有些極端地想,秦一隅就應(yīng)該只屬于他一個人才對。
無論是他的快樂、痛苦、悲傷還是欲望,都應(yīng)該被他牢牢地攥在手里。
于是,南乙像是被勝負欲,又或是他根本讀不懂的某種情緒沖昏了頭腦,慫恿著,掙出了被攥住的那只手,向下,直白到近乎魯莽地探下去。
第一下他并沒能碰到,指尖有些重地摁在了秦一隅的小腹上,很快他聽到了一聲曖昧的悶哼,接著是秦一隅的低喘。一種奇異的情緒涌上來,南乙肆無忌憚地盯著秦一隅的臉孔,發(fā)現(xiàn)他的表情終于出現(xiàn)了破綻。
是舒服嗎?還是難受?他猜不透,但正打算再次驗證的時候,手又一次被捉住。秦一隅好像決計不允許他繼續(xù)下去了。
“你想摸哪兒啊?”秦一隅蹙起的眉頭微微松開,又開始笑,攥緊了他的兩只手,“一邊說著不行,一邊伸手想摸我,南乙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他在心里回答。
他只是想知道這樣的表情是不是只有自己能看到?
于是他仰著臉去親吻了秦一隅。
這個吻把秦一隅弄得難以招架,是少見的南乙主動但又不那么暴力,很輕柔地,像舔舐傷口那樣,越來越粘,舌尖也是柔柔地纏上來,勾得很緩、很深。
簡直像是在勾引,他是什么時候?qū)W會的?
被這么一釣,秦一隅忽然就忘了原本要做什么,不自覺地沉溺在這個主動的深吻之中。
但下一秒,南乙收回了這個吻,向下,牙齒磨著他的下巴。
“唔……”
南乙收回了這個吻,向下,牙齒磨著他的下巴,低喘著說:“秦一隅,你也硬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用自己的膝蓋輕輕地蹭著那一處凸起,弄得秦一隅又一次發(fā)出悶聲。
“你是要跟我比賽嗎?”秦一隅騰出一只手,向下,有些強硬地解開了南乙的褲子,可這么一松手,自己的陣地也失守。
比起他的有所顧忌,南乙簡直可以用初生牛犢不怕虎來形容――他被勝負欲沖昏頭腦,啃咬著秦一隅的下巴,直接伸手下去握住了他的陰莖,莽撞極了。
秦一隅感覺腦子都要炸了,“輕點兒……”
“哦,好�!蹦弦宜砷_牙齒,應(yīng)了一句,然后整個人都向下滑,本能地舔吻和輕咬秦一隅的側(cè)頸,全然忘了方才那個說著不用和不要的人是自己,這顆習(xí)慣了過度思考的大腦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思考的余力,被掌控欲所操控。
就在他下意識用手包住,上下套弄的時候,秦一隅的太陽穴都猛地跳了兩下,咬牙切齒地問:“誰教你的?”
“沒人教啊�!蹦弦掖鴼�,還輕聲問,“是這樣嗎?”
他直覺秦一隅好像有點兒生氣,但沒明白,還以為是他在氣自己先一步下了手。不知道,他腦子是亂的,叼著秦一隅脖子上那一小塊皮膚,是字母
S
嗎,流了太多汗,迷了眼,他看不清了。
秦一隅不知道他是怎么就突然開了竅,那只修長漂亮的手摩擦在最頂端,沾滿黏滑的腺液,再細細捋下來,揉按著,簡直像彈琴一樣。
他有些難受,想到南乙接吻也很自如,好像什么都無師自通一樣,忍不住問出一個很蠢的問題。
“這事兒……你之前和別人干過嗎?”
沖動地問了,又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秦一隅心煩意亂地脫下南乙的褲子,左手向下攥住了他的那根。明顯感覺到懷里的人想躲,腰都繃緊了,他干脆用右手箍緊了南乙后腰,不許他逃跑,左手則快速地擼動起來,好幾次甚至不小心撞到南乙繃緊的小腹。
“唔……”
南乙松開叼著他紋身的唇齒,在幾乎要湮沒人的快感中低下頭,埋在秦一隅頸窩,貪婪地吮吸著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好聞的味道。
“說話啊�!鼻匾挥鐡е氖忠葡氯�,一節(jié)一節(jié)捋著脊梁骨,挑開內(nèi)褲邊,忽然就找到了那兩處淺淺的小窩。
想到南乙的梨渦,秦一隅昏頭地想,他身上的窩可真的不少,但都藏著,一個是不笑看不著,這兩個也一樣,不搞到床上,輕易也見不到。
“……你和別人做過嗎?”南乙被他弄得渾身打顫,聲音都變了調(diào),有種食髓知味的飄然,可他卻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他希望沒有,希望秦一隅的第一次是屬于自己的,他有太多太多第一次都給其他人了,他難道不應(yīng)該占一個嗎?
不對,一個也不夠,遠遠不夠。
秦一隅的動作越來越快了,他察覺到南乙的手泄了力,整個人像只受傷的小動物那樣癱軟在他懷中,于是低下頭,吻他汗津津的、被頭發(fā)黏住的額頭,吻他閉著的眼,啞著聲音對他重復(fù):“沒有啊,從來沒有,只有你…”他一邊說著甜蜜的話,一邊卻將自己的陰莖一下一下往南乙圈起的手指里送,仿佛真的在抽插似的。
那是一個天才貝斯手的手,他用來點弦、撥弦的手,比什么都寶貴,是無可替代的�?杉幢闼@樣褻瀆,操弄他珍貴的手,南乙也沒有松開,癡癡地維持著半握住的狀態(tài),任他越來越快地抽插,只是叼著他鎖骨處的皮膚,堵住嘴里不斷發(fā)出的悶哼和喘息。
快感鋪天蓋地砸下來,弄得南乙簡直喘不上氣了,他像溺水者一樣本能地抱緊了唯一的浮木,手指幾乎要嵌進秦一隅赤裸的背上。聽著秦一隅因為他而情動的低喘,腦子里繃緊的那根弦將斷未斷。
“小乙,你好漂亮,好厲害……”秦一隅喘著粗氣絮絮地在他耳邊說著,舔弄他那一排被穿上耳釘?shù)男⊙蹆�,“我快不行了,好舒服……�?br />
“你……”聽到這些臊人的話,南乙渾身燙得簡直要燒起來了,“閉嘴……”
“真的很舒服……”秦一隅的舌尖快要捅到他耳朵眼里,進進出出,和他漲到冒著青筋的下體一樣,“可以抬頭看我嗎?我想看著你做……”
瘋了,這就是個瘋子。
南乙明明在心里這樣罵他,卻也想看到秦一隅沉溺在他手中的樣子,被他操控的表情。
于是他抬起了臉。那張平日里總是冷酷的臉,此刻汗水淋漓,黏著頭發(fā),泛著情欲的血色,他長著嘴唇喘氣,犬齒尖銳,舌頭卻又軟又紅,濕噠噠的,仿佛很想要接吻。秦一隅卻沒有吻他的嘴,而是一遍又一遍親吻著他的眼晴。這雙淺色的瞳孔此刻含著水汽,找不到焦點,濕漉漉,霧蒙蒙。
“好漂亮……你的眼睛真的很美�!焙蜕硐碌膭幼餍纬甚r明反差,他吻起這雙眼是那么輕柔,很珍惜地用嘴唇碰著�!白钕矚g你的眼睛了�!�
南乙快要聽不下去了,心砰砰地撞在秦一隅胸膛。他寧愿秦一隅對著他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葷話,至少他不會這么羞恥。
在愛意的攻勢下,他胡亂躲著,任秦一隅越來越快地擼動他漲到發(fā)痛的陰莖,圈起來的手跟著他動腰的節(jié)奏往上送。
“你好棒,你怎么一學(xué)就會?好聰明�!鼻匾挥缪刂橇何窍聛�,很小聲問,“我想射了,可以射在你手上嗎?”
南乙咬著牙,不想理他。
“可以嗎?”秦一隅不依不饒,“貝斯手,我想射在你手上……”
或許是被這層層疊疊的夸獎淹沒,又或許是囊袋被秦一隅揉得太過,也有可能是自己早就忍耐到極限,南乙小腹一緊,沒能忍住,一跳一跳的,射在了秦一隅的手上、他貼得緊緊的小腹。他大腦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聽見聲音。
“好多啊,都流到我腿上了�!�
“你……閉嘴。”南乙剛射完,沒力氣,秦一隅還不愿意停手,弄得他整個人抖得跟篩糠似的,“別弄了……”
“那我可以射了嗎?我也想射在你腿上…”秦一隅黏糊地問,“你的腿好漂亮,我第一次見就這么覺得……”
南乙終于忍受不了了,也蓄回一些氣力,于是干脆握緊了秦一隅的陰莖,甚至用拇指堵住了那個往外留著粘液的小眼兒。
“不可以,不讓你射了……”
秦一隅也沒想到還能這樣,差一點真的玩脫了,他立刻求饒,變著花樣撒嬌哄他,偏偏自己還特別享受求他。
“讓我射吧,求你了……不行了……”
聽到他求饒,南乙好像又快起反應(yīng),但他不想這樣,才剛射完,渾身都沒勁,于是只好松開一些。誰知秦一隅趁機翻過身,將他壓在身下,手摁住了他的胯骨,狠狠地往他手里操弄,一下又一下,黏滑的前端戳上南乙堅實的小腹,速度快得嚇人。
這簡直和做愛沒分別。
他胡亂叫著南乙的名字,還有那些南乙根本聽不下去的稱謂,貝斯手,小幽靈,甚至還有寶寶。
他瘋了嗎?為什么要這樣叫?
南乙好想咬他的舌頭。
“寶寶,我要射了……”
“你不用……通知我。”
剛咬著牙說完這一句,秦一隅就重重地倒在他的身上,死死壓住了他。南乙甚至能感覺他們的下腹之間夾住的秦一隅的陰莖,還在一跳一跳的,像活物那樣,淌出的體液溢出了他的肚臍,消到腰側(cè)。
“我好喜歡你�!鼻匾挥缧】谛】谧奈侵弦业亩�,“好喜歡�!�
南乙聽著這些話,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好重。
怪不得人人都愛聽這些話,他現(xiàn)在竟然也很開心,盡管是在床上聽的,也很快樂。
他的手從秦一隅的后背滑落下來,落到腰側(cè),抹了一下流出來的精液,拿到快要渙散的眼前,盯著看了半天。
這是秦一隅的。
他腦子里這樣想著,喘著氣,低聲說:“我沒和別人干過。”
秦一隅一愣,支起身子,盯著他看,“你說什么?”
南乙的眼神還是空茫的,半天才看向秦一隅黑溜溜的那雙眼,“這是第一次。”
秦一隅笑了,低頭輕輕地啄吻他的嘴唇,“我知道�!�
那些液體沿著修長的手指淌下來,淌到指根,明明很不干凈,可南乙卻不覺得難受。他躲開了秦一隅的吻,把自己的手塞進他嘴里。
“唔……”秦一隅皺起了眉。
“這是你的�!蹦弦业吐曊f,“舔干凈�!�
秦一隅沒躲,舌頭繞著他指尖。
就這樣,南乙盯著他一點點把他的手指舔得干干凈凈,結(jié)束后,露出他最熟悉的、帶著一點兒得意的笑容,對他說:“你贏了�!�
這顆桀驁不馴的心,你完完全全贏走了,馴服了。
南乙不知道自己贏在哪兒,只覺得這話很動聽,他很喜歡。
于是他又一次主動地親吻了秦一隅。
“你也沒輸�!�
他當(dāng)然記得自己定下的規(guī)則,但都犯規(guī)成這樣了,也懶得提了。
好像只要遇上秦一隅,他所有堅守的底線都可以被打破,明明討厭和人親密接觸,可秦一隅想要碰哪兒都攔不住,明明不喜歡其他任何人上自己的床,可秦一隅就能在上面干出最下流的事。
他對這個人的容忍似乎是無底線的。
怎么樣都好,只要秦一隅只看著他,只為他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反正當(dāng)初想要成為他的隊友,不也是抱著這樣偏執(zhí)的心嗎?
如果隊友還不足以達到這樣的目的,那現(xiàn)在這種關(guān)系也很好。
最好能讓秦一隅永遠都離不開他。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這個人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了。
“怎么了?”秦一隅親了親他的耳朵,“突然抱這么緊�!�
他知道南乙愛干凈,伸手抽了床頭柜的紙,小聲說一會兒抱他去洗澡,先擦干凈。
南乙沒覺得是他突然抱緊了秦一隅,他只是突然想到之前的事,有點怕他消失。
怕。這個字眼好陌生。他竟然也有害怕的時候。
一場較勁的游戲,簡化了南乙長達半年的追尋。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有多困難,多么辛苦,連他自己都快忘了。可就在這個瞬間,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終于得到地址的那一晚,他盯著那一行看上去很荒謬很好笑的假名,卻根本沒有笑出來。
反而哭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滴下來,南乙痛哭了一場。不只是因為秦一隅,也為了他繃緊的神經(jīng)。得知舅舅的死訊后,他都沒有哭,根本哭不出來。
那一晚,那個古怪的名字和他苦苦找尋的地址,成了南乙情緒的唯一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做了最親密的事,他忽然間變得很坦誠,也很軟弱,手指在秦一隅肋骨的疤痕上輕輕撫摩。
“你會一直……”
當(dāng)他差一點說出“你會一直陪著我”的時候,忽然間意識到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于是臨時剎車,換了一個表達。
“……一直在恒刻嗎?”
秦一隅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是覺得他會像離開無落那樣離開?是不是他看上去太不可靠,還是一切來得太快了,讓南乙沒有安全感。
于是他捧起南乙的臉,抵著他額頭小聲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南乙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好像自己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真可怕,像他這樣難讀懂的人,居然也會被看透。
“哦�!蹦弦掖瓜卵�,不知該說什么。
秦一隅反而笑了,“就只有哦嗎?你呢?一句甜言蜜語都沒有?”
“我不會。”南乙直白地說。
“可是你學(xué)得很快,對吧?”秦一隅故意逗他,“跟著我說,你不會離開我�!�
南乙張了嘴唇,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不想讓他得逞,于是重復(fù):“你不會離開我�!�
秦一隅顯然沒料到,有些被氣笑了,捏著他的臉頰晃了晃:“再說一遍?”
“你離不開我�!蹦弦抑惫垂炊⒅f。
秦一隅實在是拿他沒辦法。
畢竟他說得一點兒也沒錯。
“好吧,好吧�!彼ё×四弦�,嘆息似的說,“我確實離不開你了。”
他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從來沒有為另一個人哭過,還哭了兩次,要是被十八歲的自己知道,恐怕要笑掉大牙。
只要想起南乙為他做過的事,他心里就一陣酸澀,好像欠了這小孩兒許多許多,怎么也還不清了。
呼吸漸漸地平復(fù)下來,秦一隅撫開黏在南乙前額的發(fā)絲,溫存地在黑暗中望著他,輕聲問:“你后來……是不是故意給我買山楂餡兒的麥香酥的?我們一起溜出去的時候。”
南乙盯著他,不想承認。
“被我說中了?”秦一隅一看他這副倔樣兒就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有點兒想讓我想起來你?”
“你說是就是吧。”南乙不想承認。
又開始嘴硬了。
秦一隅拱了拱他的鼻梁,撒嬌似的說:“那個沒你給我?guī)У暮贸裕钸h了。你從哪兒買的,再給我買點兒,我還想吃�!�
南乙本不想說,可秦一隅實在纏得厲害。
“我媽做的�!彼曇艉艿停白隽丝煲徽觳抛龀鰞珊��!�
秦一隅一下子愣住了,忽然覺得有些冒犯,說話都結(jié)巴起來,“啊,是、是阿姨做的?”
“嗯�!蹦弦掖沽舜寡�,“我……知道你的地址后,想去看你,但又不想空著手去,所以就……”
事實上,他不止拿了那些,他還寫了信,買了秦一隅愛看的書,他很喜歡的樂隊的專輯……但最后,這些東西他都沒拿走。
他很害怕秦一隅全都扔掉,怕戳到他的傷口。
即便他如此掏空心思,本質(zhì)上和那些粉絲一樣,對秦一隅為什么消失根本一無所知,他怕他只是一廂情愿地做自我感動的事,根本幫不到他。
想了很久,他吃飯時,忍不住問媽媽,如果要去看一個背井離鄉(xiāng),去很遠的地方生活的人,帶什么比較好呢。
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但南乙的媽媽很認真地幫他想了許多。母子倆一個個提出,又一個個排除,最后媽媽兩手托住臉,長嘆一口氣。
“還是帶吃的吧,人永遠拒絕不了好吃的,心情越糟糕,越是這樣�!�
是啊。
食物不像其他東西,不會承載那么多的含義,他不必擔(dān)心會不小心戳到傷口,只會讓他想起一些美好的記憶。
于是他請求媽媽,用山楂做一些好吃、好保存的食物。他希望秦一隅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像高中時那個可以扛著一掃帚糖葫蘆的大男孩兒,永遠無憂無慮。
秦一隅捉住他的手,親了親南乙的食指,“謝謝阿姨�!苯又滞螅H了他的中指和無名指,“也謝謝小乙�!�
“你和媽媽一起做的嗎?”
“我不會,我做的東西都中看不中吃,只能打打下手�!蹦弦液苷\實,“我?guī)退o每個山楂去核,幫她熬餡兒,要一直攪,不能停,不然會糊掉。”
“怪不得這么好吃,是你花時間熬的�!鼻匾挥缧α耍退赶嗫�,很認真地聽他說做點心的經(jīng)過。
“她放了好多糖。”南乙問,“膩嗎?”
“一點兒都不膩,超級好吃�!鼻匾挥缯f,“你沒吃嗎?”
南乙搖頭,“我不愛吃甜的,而且做得很費勁,好不容易才烤出兩盤,都給你裝上了。打包都包了好半天。”
“難怪包得那么好看�!鼻匾挥缌瞄_落在他臉上的頭發(fā),“你真厲害。”
媽媽說酥餅很容易碎,坐車拿去恐怕要碎成渣了。
這話一直在南乙心里頭懸著,所以無論是在飛機上,還是火車,甚至于后來的大巴和小面包車,他都是小心地把這兩盒點心抱在懷里。
他真的很想知道山楂酥最后有沒有碎,所以在收買了那個孩子之后,偷偷地跟了過去,隔著許多開得正好的格�;ê陀菝廊�,躲在一棵長得茂密的大樹后頭盯著。
他看見秦一隅坐在院子外,小心地拆開了包裝現(xiàn)在他才想起來,那時候秦一隅的手就不太靈活了。
他也清楚地看見里面一塊塊整齊碼好的點心,這才放下懸著的心,悄悄離開了。
“那枕頭呢?”秦一隅溫柔地撫摩著南乙的眼角,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他晃動的睫毛,“枕頭也是你媽媽做的?”
“是我做的�!蹦弦业穆曇粲肿兊煤艿土�,好像怕被聽見似的。
“我媽那段時間睡不好……”
因為舅舅走了,她偷偷地哭了好多天,頭痛到根本睡不著。南乙知道,自己的痛相較于母親而言,或許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畢竟,她早年喪父,又失去了母親,后來還失去了唯一的弟弟。他們都很清楚,舅舅的死不是意外,是人為導(dǎo)致的,可又無能為力。
得知舅舅死訊的那一天,媽媽徹底沒有了血肉至親。
想到這里,南乙還是覺得很痛,他頓了許久,才又繼續(xù)。
“我爸去市場上買了甜蕎麥殼,還有一大袋兒薰衣草,在大太陽底下碼開曬著,我問他這是干什么的,他告訴我,他想給我媽做個枕頭�!�
不知怎么的,聽著他說話,秦一隅竟莫名地想到了那副場景,陽光燦爛的午后,南乙站在爸爸面前打著手語,爸爸也給他回應(yīng)。
很安靜,沒有聲音,只有愛在指間靜靜流淌。
“所以,你偷了爸爸的蕎麥殼給我做了一個?”秦一隅故意逗他。
南乙瞪了他。
“我管他要的�!�
“叔叔沒問你給誰做嗎?”秦一隅蹭了蹭他的鼻尖。
“沒有�!蹦弦业吐曊f,“我們一起做的,他教我選料子、裁布,縫好套子,然后一起篩蕎麥殼和薰衣草,他說我挑得比他還仔細,一顆壞的都沒有。”
秦一隅盯著他,發(fā)覺南乙在感情方面真的很遲鈍。
比如他不知道情人節(jié),不覺得自己有時候的行為有多曖昧,也不覺得枕頭是很親密的禮物。
就算他親口說出來了,是他看著爸爸做枕頭送給媽媽,也沒察覺到這其中的特殊。
那可是夫妻之間送的啊,這個有樣學(xué)樣的小傻子。
“不過我好像裝得有點兒多了�!蹦弦液鋈恍α顺鰜�,嘴角的梨渦隱隱顯現(xiàn),“有點兒高了,是嗎?”
“不高,正好�!鼻匾挥缈粗麥\淺的笑,有些出神,“是我睡過最舒服的枕頭�!�
他很坦誠地對南乙說:“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睡不著,有時候跑到院子里看星星,有時候跑出去看螢火蟲,這些都比待在房間里強,只要一閉上眼,我就會看到我媽走之前的樣子,還有我自己出車禍的畫面……”
“后來枕著你的枕頭,就慢慢地可以入睡了,有一次睡得太沉,直接睡到了下午,村子里的小孩兒全跑到我住的地方了,不知道他們怎么打開了我臥室的門,拼命地搖我,大喊‘小魚老師,快起床啊’,我一下子嚇醒了,還以為是著火了呢�!�
他學(xué)得惟妙惟肖,把南乙都逗笑了。
“他們說,‘老師你睡得像豬一樣’,我人還是懵的,對他們比了大拇指,說‘都學(xué)會比喻了’�!�
南乙又笑了出來。
秦一隅看著他,心里想,我真喜歡看你笑。
他之前看到人說,當(dāng)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看到他笑,自己也會忍不住笑出來。
可他似乎是不同的,看到南乙笑,他反而有些想哭。
這又是為什么呢?
他吸了吸鼻子,摟住南乙,抱得很緊很緊。
“你在那兒待了多久?送完禮物就走了嗎?”
南乙頓了頓,在他懷里沉默了許久,想了又想,還是坦白:“待了一周�!�
秦一隅有些驚訝,退開些,與他面對面對視著,直到南乙避開眼神。
“你待了那么久?”
“你那個村子太小了,我怕像我這樣的外人去了,會傳出去,怕有人告訴你,所以我住在鎮(zhèn)上的招待所里�!�
他買了一輛二手的自行車,每天騎很久很久去見他,隔老遠偷偷看一眼秦一隅,多數(shù)時間秦一隅都在他那個小破屋子里教小孩兒讀書,有時候教數(shù)學(xué),有時候是英語。
小孩子的發(fā)音都不太標(biāo)準(zhǔn),他就用很標(biāo)準(zhǔn)、又有些吊兒郎當(dāng)?shù)拿朗桨l(fā)音一遍遍去糾正。
每當(dāng)發(fā)對了,他就會比大拇指,笑瞇瞇說:“真厲害,好棒�!�
他唯獨不教孩子們唱歌。
這個曾經(jīng)名動一時的搖滾明星,臉不紅心不跳地對小朋友撒謊,聲稱自己五音不全,一唱歌就跑調(diào)。
一堂課45分鐘,一下午上四堂,南乙就在不遠處的草堆后坐著,安靜地聽。
秦一隅忽然想到什么,“之前有鎮(zhèn)上的老師過來,說知道我在教小孩兒念書,給我送了三四箱文具和書,那不會是你吧?”
南乙又不說話了。
看著秦一隅不追問下去不罷休的樣子,他只好嘴硬說:“你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嗎?”
“可那人看上去真的很像老師。”
地中海,穿著舊襯衫,戴著眼鏡。
“那是住在我隔壁房間的一個大哥,他回老家來辦事,找人幫他打文件,我順手幫了忙,他想報答我,我就讓他假裝是老師,給你們送物資�!�
“你真是太厲害了�!鼻匾挥绮坏貌慌宸笾弦业哪樀安凰墒�。
他真想知道這顆漂亮的小腦袋里面到底想著什么,到底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我覺得我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把你摸個透�!�
這輩子。
聽到這三個字,南乙的心突突地跳了跳,他也曾經(jīng)冒出過這樣危險的詞匯,在舞臺上,想和秦一隅一起,唱一輩子歌。
不,那也不是頭一次。
當(dāng)他看著秦一隅自由自在地躺在山坡上,被長得半人高的花淹沒,被太陽曬透,被那些黑的白的山羊圍著,哼著歌,那時候的他也想過,他真的需要這個人站在舞臺上,被萬人膜拜嗎?
如果秦一隅覺得快樂、自由,在這里躲上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大不了,他每隔一段時間就來看看他。
只要不消失就好了。
“那兒很多好吃的�!鼻匾挥缤錾竦哪槪p聲問,“沒帶點兒什么回去嗎?”
“帶了�!蹦弦蚁乱庾R回答。
“帶的什么?”
這下他又有些猶豫了。
“就一些特產(chǎn)而已�!�
不是的。
快要離開的時候,正好趕上當(dāng)?shù)氐墓?jié)日,南乙聽不懂他們說的方言,不知道具體是什么節(jié),只是很熱鬧。
那天他依照慣例,去了秦一隅住的地方,但他不在,他又去了秦一隅教書的小院子,也沒有人。
南乙有些著急,在村子外圈打轉(zhuǎn),直到看見一群人載歌載舞,頭上帶著花。隔著遙遠的距離,站在山坡上,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秦一隅。
他被許多小朋友圍著,蹲了下來,任由他們?yōu)樗迳硝r花,又在他臉上抹了彩色的顏料,灑了水珠,對他說著南乙聽不懂的祝福語。
他坐了下來,靜靜地望著,看見秦一隅從人群中出來,坐到一個正在做手工的姑娘旁邊,手捧起一堆曬干的茶葉,聞了聞。
或許是歌舞聲太盛大,他聽不見那個姑娘說話,于是低下頭,挨近了。南乙至今不知道她說了什么,只記得他笑得很開心,學(xué)著她的樣子拿起針線和織布,笨拙地開始縫香囊。
很簡單的小玩意,他做了好久好久,拆了又縫,縫了又拆,直到最后戀戀不舍地收了針,還滿是自豪地舉起來看了很久。
原以為秦一隅會收好自己留下,可沒想到他一做完,就滿不在乎地扔到一旁,扔到那個姑娘做好的一大堆里,自己瀟灑地走掉了。
看他離去的方向,南乙知道,他又要去那個稀豆粉做得很好吃的嬢嬢家里蹭飯了。
在他離開的十分鐘后,南乙悄悄地下了山坡,從后頭繞過仍在跳舞的人群,來到方才那個女孩兒的跟前。
他戴著帽子口罩,把那姑娘嚇了一跳。
南乙卻不在意,低著頭,很快便搜尋到秦一隅做的香囊那太好找了,難看得簡直寫著秦一隅的名字。
于是他蹲下來,拿起那一枚,詢問道:“這個,我能買嗎?”
女孩點了點頭,只是有些不理解他為什么要買這一個。
“你、你還需要別的嗎?”
這句話提醒了南乙,如果只買一個,會不會第二天她就去告訴秦一隅,有個男生專門把你做的香囊買走了。
這樣一來,自己說不定就暴露了。
于是南乙又從那一堆漂亮香囊里挑了最規(guī)整、精致的。正好回去的時候路過武漢,可以去看看堂姐。
“還有這個,謝謝�!�
他閉著眼都能想到秦一隅知道這些會有多得意,他不想讓秦一隅永遠這么得意,干脆不說。
可秦一隅似乎還是沒有放棄追問,他好像真的特別想要把他看個明白。
“南乙,為什么那么想找到我?”
他一句話,就戳中了南乙心底最痛、最柔軟的部分。
要不要說,他不想示弱,卻又不想欺騙這個人。他的懷抱這么溫暖、誠懇,也受了那么多傷,被好多人欺騙、背叛過。
“你是十月被退隊的,那段時間,我只是覺得很難受,但也接受了�!蹦弦翌D了頓,將自己的臉埋在秦一隅的頸窩,“后來,我舅舅走了�!�
秦一隅愣了愣,“怎么會這樣?”
“他是記者,之前一直在北京工作,會去調(diào)查披露一些社會新聞,你肯定想不到,他念大學(xué)的時候也玩兒搖滾,也彈吉他,那個時候還有藝名呢�!�
他叫徐翊,藝名是立羽。
但外婆死后,這個名字也從圈里消失了。
“是嗎?他叫什么名字?說不定我還知道呢�!�
但南乙沒有說,他不想讓秦一隅摻和進來,于是略過了:“你肯定不認識,不火,沒幾個人知道。他是念傳媒的,后來去當(dāng)記者了。”
“20年的秋天,他被外派到國外,走的時候我還去機場送過他,他抱了我,說很快就回來,讓我等他一起過年�!�
南乙有些哽咽,停了很久。
秦一隅感覺到了,輕輕地拍著他后背,吻了吻他的發(fā)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