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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還在琴房?”他語氣跟著溫沉下去。

    她失語幾秒,又支支吾吾了會兒,細(xì)若蚊吟地回答:“不在琴房……”

    半月不見而已,這姑娘跟他說話就這么小心翼翼了,賀司嶼一聲微不可聞的鼻息:“怎么不在家?”

    他問著,走進主臥,手機舉在耳旁,兩指勾住領(lǐng)結(jié)扯松,拽下領(lǐng)帶隨意丟到床尾凳。

    襯衫紐扣解到第四顆時,電話里才又再次響起她的呢喃細(xì)語聲。

    “我在……奧地利。”

    賀司嶼捻動紐扣的手指頓住,眉心蹙了蹙,下意識動了個念頭,她去奧地利,是為了躲他。

    仿佛是有心靈感應(yīng),他動完念頭的下一秒,蘇稚杳就主動和他說:“過幾天是初賽,我提前過去準(zhǔn)備……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回來,所以妹妹暫時讓小茸照顧了�!�

    知道她的“提前”里還是有躲的成分,但她愿意解釋,賀司嶼的眉眼便就微微松了開。

    指尖捻動,繼續(xù)慢慢解著襯衫。

    “你沒和我說過。”他聲音低沉下幾度,不是提問,而是陳述事實。

    蘇稚杳正在維也納國際機場,等待Saria安排的車子接她過去。

    接到賀司嶼電話的時候,她在獨立貴賓休息室,剛下機。

    蘇稚杳坐在歐式宮廷風(fēng)的沙發(fā)里,一只手彎腰托著腮,一只手握著手機在耳邊。

    垂斂的長睫一眨一眨,她迷茫地回味著他的話,半個多月的音信渺無仿佛并不存在,他們之間,就是要互相告知行程的關(guān)系。

    還沒消化完他這句話,便又聽見他問:“住哪里?”

    其實在他打這通電話的前一秒,蘇稚杳都還認(rèn)為,他們就要一直這樣不了了之,她那晚的敷衍,以及之后的逃避,或許在賀司嶼眼里,是她另一種方式的回答。

    而他多日未回京市,只當(dāng)不曾發(fā)生過。

    這些天,蘇稚杳有時會想,她如愿拿到解約書,沒有再接近他的必要,賀司嶼也沒有要她給出任何回報,更沒有為難她,就這么順著情況漸漸疏遠了,沒什么不好。

    可是達到目的,看著手里的解約書,她卻沒有預(yù)想中的那么開心。

    不是做了件壞事的原因,而是覺得內(nèi)心深處有一塊地方塌陷下去了,感到空落和沮喪。

    直到他一通電話過來,熟悉的口吻三言兩語,心里的空洞好像又被一點點重新填滿回來。

    蘇稚杳低頭盯著自己的靴子,語調(diào)輕著,乖順回答他:“Saria前輩的別墅�!�

    他沉默頃刻,說:“知道了。”

    這通電話剛結(jié)束,來接她的司機就到了。

    薩爾茲堡國際鋼琴比賽的初賽,地點在維也納音樂協(xié)會大廳,她住在Saria的別墅,既方便,又能趁著借住,期間同Saria再學(xué)幾天鋼琴技巧。

    維也納正值傍晚時分,天剛暗下,車子停在尖拱形別墅前,Saria出門迎接,親熱地貼了貼蘇稚杳的臉頰。

    蘇稚杳擁抱住她:“感謝您�!�

    Saria笑著:“我很開心你能過來�!�

    蘇稚杳拉著行李箱,跟著Saria往屋里走,奧地利的建筑很有特色,古羅馬和現(xiàn)代交融的風(fēng)格,有很濃郁的民族味道。

    到二樓的房間放下行李后,Saria又帶著她去到書房。

    書房內(nèi)有乾坤,宛如小型收藏館,紅柚木書墻里各式各樣的典藏版鋼琴曲譜,挨著一幅幅貴重的名畫,近三角鋼琴的那面墻上,高低不一地掛滿相框,照片里,是一個姑娘從孩童到老年,在各種舞臺上抱著鮮花和獎杯的留影。

    蘇稚杳仰著頭頸,一張張看過去,憧憬的眼神泛濫著感慨。

    這是她夢想活成的樣子。

    見她神往得久久移不開眼,Saria忍不住笑了,壓出滿臉皺紋:“這架鋼琴陪伴我三十年多了,有定期調(diào)音,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在這里練琴。”

    蘇稚杳眼睛泛起亮光,激動地跳過去,一把抱住她脖子:“謝謝您!”

    Saria伸出蒼老的手掌,輕輕撫了撫她靠在頸側(cè)的腦袋:“剛剛,賀來過電話�!�

    賀司嶼?

    蘇稚杳愣住兩秒,頭從她肩上離開,慢慢抬起臉:“他……說什么了?”

    “也沒什么。”Saria含笑:“只是說你不耐受,吃不了乳制品,他為我們訂了晚餐,稍后送到�!�

    蘇稚杳眼睫忽顫兩下,心情難以言喻。

    那份解約協(xié)議像是從潘多拉盒子里偷走的禮物,到手前,她心安理得經(jīng)不住誘.惑,到手后,又讓她十分的空虛。

    過去的每個細(xì)節(jié)都在反噬著她,加重她的負(fù)罪感。

    老天仿佛是故意要應(yīng)證給她看。

    后面的某一天,蘇稚杳收到一個來自國內(nèi)的特運包裹,同時接到Zane的電話。

    當(dāng)時是個中午,蘇稚杳坐在房間的窗前。

    Saria的別墅在維也納的郊區(qū)田園,兩扇復(fù)古酸枝木格窗向外推開,是成片的麥田和草場,當(dāng)?shù)氐呐⒆觽兇┲鴬W地利傳統(tǒng)巴伐利亞裙,胸腰抽繩緊身,亞麻面料顏色漂亮的大裙擺,在陽光金燦燦灑落的草坪上跳格子。

    悠遠的歡聲笑語蕩漾在空氣中。

    蘇稚杳將收到的包裹擱到腿上,攏著剛吹干的柔黑的長發(fā),撥到一邊用手指梳理,另一只手握著手機和Zane通電話。

    Zane聽聞她在奧地利準(zhǔn)備比賽,特意抽空鼓勵她,順便給了一些彈奏上的小建議,蘇稚杳很開心,師生許久未見,一聊就是一個多鐘頭。

    蘇稚杳回想起入場票的事:“之前托您的福,我才能聽到港區(qū)國際藝術(shù)節(jié)的演奏,特別精彩,下回到紐約,我請您吃個飯�!�

    電話里,Zane笑了幾聲:“你的入場票,是賀出的面,他沒和你說嗎?”

    窗外一陣清風(fēng)拂面而過,揚起蘇稚杳鬢邊的一縷碎發(fā),又輕悠悠落下。

    她怔忡著問:“您說的是……賀司嶼?”

    “沒錯,我還以為你們已經(jīng)相識了�!�

    蘇稚杳在風(fēng)中靜止住,通話終了,她還愣著,無形中有一股感召力,她若有所思垂下眼,去看腿上那個來自京市的包裹。

    她鬼使神差,將包裹一層層拆開。

    一只白玉雕花的首飾盒,別有幾分眼熟,打開來,里面竟是她曾經(jīng)搶先賀司嶼競拍下的那對GRAFF稀世粉鉆的其中一顆。

    蘇稚杳不可思議,頭緒有些亂,驚奇地順著包裹預(yù)留信息,艱難得到寄件方的電話。

    “您好,這里是華越國際�!�

    耳邊響起前臺女工作人員清悅的聲音,蘇稚杳眼中的疑惑更濃,她言簡意賅地將自己收到包裹的事情復(fù)述一遍,詢問情況。

    “您稍等�!惫ぷ魅藛T前去交接,幾分鐘后,電話對面換了人,一個男聲道:“您好,蘇小姐,我是盛先生的助理�!�

    蘇稚杳心跳莫名急促起來,握緊手機,應(yīng)了一聲,隨后便聽見助理向她說明。

    他說,先前賀先生為她在華越國際投放生日巨屏和燈光秀,這對粉鉆是他作為與盛先生的交換,不過盛先生只需要一顆,所以另一顆物歸原主。

    原來她生日那天,給了她全京市最盛大排面的人,是賀司嶼。

    蘇稚杳喉嚨一哽,呼吸難以自控地加重。

    怎么好像全世界同時在提醒她,賀司嶼的好。

    那天晚上,蘇稚杳在書房練琴。

    她的手指行云流水地起落在琴鍵上,每個音階的節(jié)奏都精準(zhǔn)無比,可聽來明顯虛浮在表面,情緒如一片寂靜的死海,古井無波,她的手有如敲動琴鍵的機器,靈活,但沒有感情。

    Saria扶了扶墜鏈老花眼鏡,目光從書里抬起來,望過去,凝眉道:“杳杳,你心不在焉�!�

    琴音一止,尾聲漸漸如風(fēng)消散。

    蘇稚杳指尖蜷了蜷,雙手離開琴鍵,垂下去,擱到腿上悄悄捏緊手指,低悶的聲音在書房里顯得有些空遠。

    “……對不起�!�

    她的問題并非技巧上的,Saria放下書,起身走到她身邊,掌心落到她肩膀,輕輕一握:“親愛的,你有心事�!�

    蘇稚杳低著頭默認(rèn)。

    她的確有心事,心事壓在心臟上,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在想他?”Saria一語破的,活到她這歲數(shù),很多事輕易就能看出一二,何況她曾經(jīng)也有過小女孩的時光。

    蘇稚杳心跳停了一秒,仰起臉。

    她寶石般漂亮的淺褐色瞳眸前,仿佛輕籠著一層迷霧,看不清前路,模樣像一只迷失森林,沒有方向的鹿。

    Saria俯下身,心疼地貼了下她的臉,擁住她,語氣溫柔:“我可憐的孩子,今晚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就好了。”

    蘇稚杳臉埋在她身前,無力地閉上眼,還是為自己今晚的不認(rèn)真道歉:“對不起……”

    Saria搖搖頭,拍撫她的背。

    蘇稚杳泄下一股勁,闔著眼睛不愿意睜開。

    這種感覺太折磨,哭不出來,無法宣泄,但胸腔明明白白被情緒堵塞著,她從沒有這樣過。

    逃避之所以這么難受,她覺得。

    自己可能有一點喜歡他……

    ……

    初賽的前一天。

    鄰居辦生日派對,邀請Saria和蘇稚杳過去共同慶祝,蘇稚杳心情還是低落,原本想要婉拒,在家中練琴,但Saria極力勸她,表示她需要放松。

    再推辭不禮貌,蘇稚杳便答應(yīng)下。

    Saria拿出奧地利的傳統(tǒng)服飾給她,一套碎花巴伐利亞裙,里面是花苞短袖的亞麻白襯衫,外面的背心胸衣緊身收腰,連著大裙擺,刺繡精美的碎花,鑲邊墨綠條紋。

    蘇稚杳穿著正好合身。

    派對還在準(zhǔn)備,Saria在別墅里與鄰居交談,房子里忙碌的都是老一輩,蘇稚杳想幫忙,被大人們笑哈哈地推到小朋友那一撥里頭。

    于是蘇稚杳就去到草坪,和女孩子們一起玩。

    春日的陽光柔和地照著草坪,女孩子們都很有活力,蹦蹦跳跳,追逐打鬧。

    蘇稚杳雙手捧著臉,想蹲在一旁看,但女孩子們都很熱情,跑過來拉起她,要她加入。

    她們想要玩一種叫卡巴迪的游戲,只是簡單玩鬧,并沒有賽場上那么激烈,規(guī)則或許類似于中國的老鷹抓小雞。

    蘇稚杳一向不喜歡奔跑追趕,但被一群朝氣蓬勃的小女孩感染,她多日以來心情的抑郁在那一刻煙消云散。

    從茫然被動,到逐漸融入,蘇稚杳很快就和她們玩開了。

    她笑著和女孩子們追逐起來,一蹦一跳,又撲又閃,巴伐利亞裙跟著搖擺。

    玩游戲難免磕磕絆絆,蘇稚杳被追的時候,一連后退幾步,猝不及防踩到一雙皮鞋,跌倒的瞬間下意識回過身。

    還沒看清踩著誰了,人穩(wěn)不住,一聲驚呼下,她帶著慣性往前,撲進一個溫暖硬實的懷抱。

    那人被撞得往后一仰,摟住她腰雙雙倒了地。

    蘇稚杳沒摔在草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天旋地轉(zhuǎn)后,她雙手扶著他的肩,支起上半身,一抬起頭,看到男人的臉。

    濃眉,高鼻,薄唇,右眼尾淚痣淺淡……

    陽光落在他的黑色短發(fā),他的臉,還有他被她撞得散開的西裝外套上,仿佛灑下金粉。

    蘇稚杳呼吸窒住,眼前出現(xiàn)迷幻光暈。

    回過神,她忙不迭想要起身,橫在后腰的那只胳膊突然往回一勾,她驀地往下撞回進他懷里。

    身連著身,腿連著腿。

    下落的瞬間,鼻尖和他的輕輕一碰,她剎那間被他滾燙的氣息和身上的烏木香包圍。

    屏著氣,注視著彼此的眼睛。

    “跑什么?”賀司嶼輕聲。

    低低的音節(jié)仿佛石子墜落進她的心湖,漾起一圈圈的波瀾。

    蘇稚杳心臟怦得厲害,快要不能思考:“你……你怎么過來了?”

    他逆著陽光,微微瞇起眼,低啞的嗓音從唇間慢慢透出。

    “來抓某只始亂終棄的壞貓�!�

    蘇稚杳徹底喪失思考能力,不敢呼出一絲氣。

    賀司嶼極近距離盯著她。

    她右耳邊別著一只雪絨花發(fā)夾,長發(fā)凌亂的散落下來,有幾絲掃著他的臉。

    臉瓷白透亮,雙頰暈著剛剛運動過的潮紅,這套巴伐利亞裙在她身上格外修身,鎖骨前露著一片雪白,胸部夠勾勒得圓潤,腰肢纖細(xì),握著很有手感。

    奔跑在草坪上,像個美麗的牧場女郎。

    方才遠遠看到她的第一眼,賀司嶼就生出一個強烈的心思。

    想要她。

    第30章

    奶鹽

    蘇稚杳不知道賀司嶼當(dāng)時心里面想的。

    但她看到他那雙近在眼前的眼睛,

    如陰冷壁爐里融進暖燙的炭火,里面有欲渴的痕跡。

    沒有太多復(fù)雜情緒,是出于一個男人的本能和生理,

    對異性吸引作出的直接反應(yīng)。

    因為他是賀司嶼。

    冷漠又紳士,狠戾又優(yōu)雅,

    危險又迷人。

    所以蘇稚杳覺得,

    應(yīng)該沒有哪個女孩子,能在他這樣欲望赤露的眼神下還能保持冷靜,

    不深陷其中。

    這是絕妙的借口,

    任由自己一時墮落。

    蘇稚杳雙手攀在他肩,

    沒再掙扎,潮紅的雙頰帶出一抹羞恥:“誰始亂終棄了……”

    賀司嶼覆在她腰側(cè)的手掌暗示性一握,

    語氣又低又沉:“剛抓到的這個�!�

    “我沒有�!彼^臉,小聲否認(rèn)。

    他不作言語,

    只目光直白地看著她。

    呼吸交融,

    飽滿下壓,她的膝蓋抵著他大腿,伏他身上的姿勢過分親密,可他遲遲沒有松開她的意思。

    蘇稚杳若有似無地搡了下他肩,羞窘著和他悄聲:“好多人,我們先起來�!�

    她沒有說你先放開我。

    而是,我們先起來。

    我們這個詞,本身就是一種情意,

    有著萬事與共的溫情,

    像兩個人夜里相擁聽雨,

    而不是她又一個人偷偷躲到角落去。

    賀司嶼那一點不快都一掃而空。

    發(fā)現(xiàn)她總有本事,

    只言片語把持他的心情。

    賀司嶼曲起一條腿,

    手臂勾住她腰,扶著她一起從草坪起身。

    女孩子們想靠近,但畏于賀司嶼的氣場,在不遠處眼神擔(dān)憂又好奇,蘇稚杳一站穩(wěn)便示意她們無事,然后拉著賀司嶼到旁邊。

    她撫著大裙擺,一低頭,頭發(fā)凌亂散下去,落在身前露出的那片白膩肌膚上,緊身胸衣束著小蠻腰,托起漂亮的胸型,身材曲線極有美感,宛如中世紀(jì)少女,立在田園牧場般的碧草風(fēng)光間。

    賀司嶼目光膠著在她身上,抬起手,指尖輕點到她臉頰,沿著她耳廓描繪過去,勾帶著她耳邊掉下的幾綹軟發(fā),別到后面。

    他手指溫?zé)�,慢慢掠過耳朵時,蘇稚杳身子一僵,微微瑟縮了下。

    猜到她的敏感處,賀司嶼手沒有收回去,停頓兩秒,指腹捏上她耳垂,輕輕地揉。

    男女之情方面,蘇稚杳是一張白紙,受不住這樣的撩撥,她手指用力攥緊裙子,忙不迭叫他的名字,溢出一絲難耐的顫音。

    “賀司嶼�!�

    “嗯?”他從鼻腔低低透出氣音,氛圍里的曖.昧隨之漸漸濃郁。

    蘇稚杳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叫他做什么,溫吞一會兒,聲音很低:“解約賠的錢,我會還你的�!�

    她想表達,自己不是想要白白占他便宜。

    但似乎有些詞不達意。

    賀司嶼摩挲耳垂的手頓著,過幾秒,手指下滑,掌心握到她下巴,托起她的臉。

    她一抬眼,冷不防墜進那雙秘境般幽邃的眼眸。

    “我差你那四個億么?”

    蘇稚杳眼睫毛都在顫,被他這么凝睇著,她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去。

    這個男人,出不出現(xiàn)都在牽動她的情緒。

    他的好每分每秒都讓她沉浸在負(fù)疚的痛苦里過意不去,起初接近他時,各方面的事,各方面的人,都逼得她來不及思索。

    現(xiàn)在,她天天想著,要如何彌補他。

    蘇稚杳盯著他好看的領(lǐng)帶,片刻后,聽見自己的聲音:“那你,想要什么?”

    有短瞬的安靜,他說:“要你……”

    蘇稚杳氣息一下屏住。

    特意給她留出反應(yīng)的時間,停頓兩秒,他才撤開桎梏她下頷的手掌,接著說后半句:“別再躲我�!�

    只是這樣而已?

    蘇稚杳微怔,有一絲絲的不解,下意識抬回起頭,對上他的眼,意外他眼中的正色。

    “我明天是真的有比賽�!彼炔患按胍退f明:“到奧地利,不是故意躲你。”

    只有最初那兩天,后面他都不在京市,有也只能算未遂。

    賀司嶼摸透她心中所想,但她愿意解釋,他可以不計較,就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過。

    那一刻他甚至在想,哪怕是哄哄他的謊話,只要她肯說。

    賀司嶼看住她眼睛,說:“你沒有事先告訴我�!�

    他們就不是要互相告知行程的關(guān)系,但她過去抱著勾搭他的壞心思,為在他面前找足存在感,從來事無巨細(xì)都同他交代,眼下她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上,倒真顯得是她突然忽冷忽熱不理人了。

    蘇稚杳因此心虛,支支吾吾,掰扯了個原因:“這是小事情,就不用麻煩你了�!�

    他用氣音哼出一聲笑。

    “要我請你吃飯,借你留宿,陪你見Saria,養(yǎng)你送的貓,每晚到琴房接你,這些,就都不是小事情了?”賀司嶼隨口擺出幾件事,和她算。

    “……”

    蘇稚杳理屈詞窮。

    說不過他,她便兀自碎碎念起來,理不直氣也壯:“你那天在美國,身邊有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我怎么好打擾你�!�

    賀司嶼眉心微攏:“女孩子?”

    “你祖父的壽宴啊�!碧K稚杳瞥他一眼,仿佛是證據(jù)確鑿,看他還要如何否認(rèn)。

    他會過意,問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反正我就是知道了。”蘇稚杳癟唇,嘀咕:“美女如云,賀先生可真是好福氣。”

    她陰陽怪氣得過于明顯,賀司嶼端詳著她,唇角忽地抬了下:“你在不高興么?”

    “沒有�!碧K稚杳不承認(rèn)。

    她抬著下巴側(cè)開臉,傲嬌中,還很有幾分小女生吃醋時的小家子氣。

    賀司嶼被她這模樣取悅,彎著唇,語氣水波不興:“告訴過你,生氣要說,不然白白自己受著�!�

    蘇稚杳抬眼覷他,抿抿唇又垂回去。

    只要他出席公眾場合,他養(yǎng)眼的現(xiàn)場照總能在她的圈子里散播開,壽宴上的漂亮女孩兒們眾星拱月地將他圍在當(dāng)中,那畫面的照片她想要不看到都難。

    就此,京圈里關(guān)于她和賀司嶼的傳言,又翻起新波浪,說賀老爺子已在物色孫媳。

    她這只賀司嶼養(yǎng)在外面的金絲雀,遲早是要被拋棄,一副年輕嬌嫩的軀體,賀司嶼不過就是玩兒個消遣。

    看到照片和傳言是她到奧地利的第一個晚上,在那之前,賀司嶼給了她一通時隔半個多月的電話,遠在京市給她訂了一桌晚餐。

    他說過,他是商人,不做虧本生意,所以那份解約協(xié)議拿到手里,蘇稚杳愈發(fā)覺得燙手。

    那晚躺在陌生的房間里,室內(nèi)昏暗,復(fù)古格窗外有明月光,蘇稚杳靠著枕頭,竟出神地在想,如果他真想玩兒個消遣,她似乎也并非是不情愿……

    好歹他有所求。

    起碼她自己心里能好受些。

    當(dāng)然這只是半夢半醒時的胡思亂想,沒有哪個女孩子愿意好端端地淪為玩物或是附庸品。

    什么風(fēng)情月意的,蘇稚杳沒有任何經(jīng)驗,完全是本能,不想承認(rèn)自己在不高興。

    她低著頭,悄悄伸出手,勾住了他垂在身側(cè)的一根手指,想要他懂。

    賀司嶼眸光微動。

    她的手有著剛浸到水池瞬間般的涼,一勾過來,冰冰的,給人無法忽略的知覺。

    靜默頃刻,賀司嶼溫沉下聲,很輕地問:“怎么了?”

    蘇稚杳就這么勾著他一根手指,不說話,只垂著腦袋盯他干凈的黑皮鞋。

    如同一只乖順又扭捏的貓。

    她擰巴著不出聲,賀司嶼就也不動作,只佯作不懂:“嗯?”

    女孩子臉薄,蘇稚杳難以開口,半晌只悶出一個調(diào):“就……”

    “什么?”他還要追問。

    蘇稚杳淺淺咬了下唇,去瞅他的眼睛,分明從他眼中瞧出了故意和捉弄。

    意識到他在使壞,蘇稚杳羞惱,丟開他手指,扭頭就要走。

    手腕被捉住,輕輕一回拽。

    拽得她回過身,人倏地往前踉蹌,鞋子抵到他的皮鞋,靠近了他一步。

    “生氣了跑什么?”

    賀司嶼垂下眼,對上她仰望來的迷茫目光,捏在她腕上的手沒有松開,細(xì)細(xì)地摩挲著。

    他眼底笑意隱約,聲音漸低:“沒說不哄你�!�

    蘇稚杳心跳忽然快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他這句話哄好了,內(nèi)心感到愉快。

    這種愉快和方才玩卡巴迪時的不同。

    玩鬧時的愉快是麻痹下的錯覺,就像寒冬緊緊裹著大衣,而此刻的愉悅,是僵冷四肢在壁爐前舒展開,真正的暖和。

    蘇稚杳語速也不自覺加快:“我明天有比賽,回去的機票還沒訂,你什么時候回?”

    “要看。”他說。

    她一時沒明白:“看什么?”

    賀司嶼瞧著她眉眼:“要看,某個女孩子需不需要我。”

    沒明說,但指向明確。

    他逆著光,修長身量在她面前罩落陰影,蘇稚杳斂下睫毛,把眼底泛起的喜悅藏起來,看似云淡風(fēng)輕:“那你等我比賽結(jié)束,我們一起回京市�!�

    思考好半會兒,他說:“考慮考慮�!�

    聞言蘇稚杳訝異抬頭,不解地望著他:“不是說看我需不需要你嗎?”

    賀司嶼眸底壓著笑:“我說是你了?”

    “賀司嶼�!碧K稚杳一聲嗔怨,將他的名字咬得很重,直接使小性子耍賴,不滿地咕噥:“不管,就是我……”

    賀司嶼唇角往上翹了下,聽著卻是輕描淡寫的語氣:“那你需不需要?”

    “我……”蘇稚杳結(jié)舌,被他逗得臉紅,猝不及防想起他那句,來抓某只始亂終棄的壞貓。

    心慢慢跳著,不知怎的,自己這段日子的糾結(jié)和折磨,在那一個瞬間,她突然就想通了。

    腦子里蹦出兩個字,何必。

    初衷不可告人,可過程里的感情都是真的,不管是哪一種,都大可坦蕩在陽光下。

    而且這個男人對她有渴望,她看得出來,無論是喜愛,還是感興趣,她也都不是不愿意。

    那就這樣。

    這樣不就好了嗎?

    這么一想,郁結(jié)這么久的心事似乎漸漸疏通了,蘇稚杳看他眼睛,拿捏著腔調(diào),柔柔問他:“那你想不想我跟你回去?”

    沒預(yù)計到她的反問,賀司嶼略頓一瞬,眸色深深看著她,薄唇微動,話還沒出口,她清越的聲音亮在碧綠的草場上空,隨風(fēng)漫進他耳底。

    “我跟你回去!”

    她一張臉瑩白如霜,仰著看過來,眼睛像陽光下流淌的溪水,清凌凌的,很亮。

    話音落后,她淡紅的唇邊迅速拂過笑意,一回身,踩著草坪往別墅方向跑去,帶著巴伐利亞裙的裙擺旋轉(zhuǎn)開幅度。

    賀司嶼立在原地望著。

    直到女孩子俏麗而雀躍的身影,在視野里漸漸遠去,隱秘在別墅門前。

    他斂眸,輕輕一笑,沿著她跑過的路,邁開步子,不慌不忙跟過去。

    薩爾茲堡國際鋼琴賽事,翌日在維也納音樂協(xié)會大廳開展初賽。

    初賽面向全球范圍內(nèi)符合條件的報名者,大規(guī)模篩選為目的,因此節(jié)奏十分之快,不設(shè)觀眾席,全由評委決斷資格,每位演奏者的彈奏時長不超過三分鐘,假如評委沒有繼續(xù)聆聽的欲望,有權(quán)中途勒令停止。

    蘇稚杳分組在賽程首日。

    賀司嶼到奧地利的前一晚,她還在失魂落魄,他來了之后,她莫名就恢復(fù)了以往的信心,輪到她演奏時,蘇稚杳正常發(fā)揮,沒有任何失誤。

    她選的曲子難度不低,放在半決賽也是可圈可點,演奏結(jié)束得到評委的一致贊賞。

    于是討論過后,評委全票通過,給了她直通半決賽的名額。

    賀司嶼沒有要求開特例進去演奏大廳,只靠坐在隔壁的休息廳,隨手卷了份當(dāng)?shù)氐膱蠹堥e看。

    再抬頭,就見小姑娘笑盈盈,連蹦帶跑地一步跳到他面前,胳膊一伸,亮出了她剛獲得的金色小勛章。

    “你看!”她眼底都是笑意。

    賀司嶼瞧一眼她,再去瞧她的小勛章,慢條斯理放下報紙,接過她遞到眼前的小勛章,在手心略一掂量克重:“按照今日黃金開盤價,你這塊獎?wù)麓蟾胖狄磺W元。”

    蘇稚杳聽得一愣,一下就把勛章從他手里搶回來,捂到心口護住:“這是榮譽,不賣的!”

    賀司嶼眉骨微抬:“那什么能賣?”

    “都不賣�!碧K稚杳警覺地盯住他。

    賀司嶼打量她兩眼,后背離開沙發(fā),慢悠悠起身:“這不賣那不賣�!�

    他說著,頎長身形壓落她跟前,居高臨下的角度看住她,勾了下唇:“欠我的四億,拿什么還?”

    “我……”蘇稚杳有些傻眼,昨天還說不差這四億,她還想著以后慢慢還呢,這人怎么這樣,翻臉比翻書都快。

    蘇稚杳臉頰鼓了一下,想說可以忍痛,把她那一柜的稀有皮包包都出售了,先抵一抵。

    男人淡緩的嗓音先漫不經(jīng)心問出。

    “賣藝還是賣身?”

    他不清不白的語氣,聽得蘇稚杳一瞬漲紅了臉,她訥訥說不出話,良久眼瞼垂落,青澀地低語出一句承諾:“……以后我的演奏會,最好的那個位置都留給你�!�

    靜幾秒,面前男人的身影動了一下。

    蘇稚杳想去看他,一抬頭,他呼出的熱息已經(jīng)落在了她的額頭。

    “不夠�!�

    她眨了下眼,聽見他沉著尾音,這么說。

    ……

    他們一起在Saria的別墅做客,又在維也納逗留了幾天。

    回京市前的一晚。

    臨睡前,蘇稚杳在房間整理出換洗的衣物,正準(zhǔn)備去浴室洗澡,意外接到程覺的電話。

    蘇稚杳原本不想接,她對程覺從始至終都無意,可上回她連懷孕的幌子都搬出來了,這些天,程覺的電話依舊鍥而不舍地打過來。

    她想著,該要斷干凈,接完最后這通向他明確態(tài)度后就拉黑,讓他死心。

    于是再三猶豫,擱在柜臺的手機再次響起時,蘇稚杳接起。

    當(dāng)時奧地利的時間晚九點不到,京市約莫是凌晨三四點。

    “乖乖�!�

    程覺的聲線清晰地透著酒后七分醉的嘶啞,或許是熬過徹夜的狀態(tài),喚她的語氣格外虛柔。

    他在自欺欺人,當(dāng)一切從未發(fā)生過。

    蘇稚杳坐在床尾,輕蹙起眉。

    如果他是因她深夜買醉,因她從一個驕傲的大少爺變成現(xiàn)在這副頹唐的樣子,蘇稚杳真說不出狠心的話。

    她在電話里低嘆,放柔聲音:“程覺,你不要再……”

    “你跟他斷了好不好?”

    話沒說完被截斷,蘇稚杳怔了一怔,未來得及深思,程覺含著濃重酒意的聲音再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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