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熱情地邀請連沆：“好久沒理發(fā)了，去找篦頭師傅嗎？”
本朝的篦頭師傅基本上是走街串巷，（上）（門）（服）（務(wù)），只有少數(shù)有錢的，才會擁有一間梳篦鋪。
連沆點頭：“去我家吧，我認識一個手藝很好的篦頭師傅，不論是修眉，還是剃須、剪鼻毛，都修整得整整齊齊。還可以為你取耳�！�
——就是掏耳屎。
想了想，連沆補充：“還會給你捏捏身上�！�
——就是按摩。
“捏得很舒服�！�
許煙杪眼睛一亮，高高興興地說：“那我們走吧！”
連沆：“走！”
正是衙門落鎖時間，兩人往皇城外走，順便探討一下各自的公務(wù)，說一下吏部和兵部糾纏不清的部門問題，吐槽一下有些將帥實在很難伺候，用兵，不想兵部干涉，選將，不想吏部干涉……
連沆順帶抱怨：“說起來，你們怎么把我們部門那個奏章懸放那么多天都不簽署啊�！�
——各部會奏，以吏部為首簽署，吏部簽完才能呈奏皇帝。
許煙杪愣了一下：“什么奏章？”
連沆：“車駕清吏司不是本來就掌管水路的嗎，大將軍和謝縣侯出海后繪制了航海圖，我們司想要負責(zé)保管這些圖冊。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你們吏部一直不簽。”
許煙杪翻了一下系統(tǒng)，短時間內(nèi)也翻不到原因。便道：“我去問問�！�
連沆擺擺手：“不用啦，我想問直接問我老丈人也可以，我就是跟你抱怨一下這事�？赡芾舨磕沁呑杂写蛩惆�，我老丈人沒事也不會為難我�！�
許煙杪：“謝縣侯？”
連沆：“��？問謝縣侯嗎？但我和她不熟……”
許煙杪：“不，我是說，那個不是謝縣侯嗎？”
連沆扭頭，一下子把眼睜開：“謝縣侯？她怎么和襄陽公主……”
只見不遠處，謝洛水似乎在和襄陽公主說著什么，臉上表情略有些尷尬和不自在。而襄陽公主似乎回了一句話，那對神光四射、精氣十足的眼睛，眼角高高一挑，神態(tài)傲慢。
許煙杪：“可能是私事吧，我們往另外一邊走，免得她們看見我們尷尬�！�
連沆：“好�！�
轉(zhuǎn)身沒走多久，突然聽到后面?zhèn)鱽硪宦暎骸霸S瑤海�。�！”
回頭一看，襄陽公主提著官服奔跑而來，黑黢黢的影子亦從地面上極速滑過。
許煙杪連忙往她那邊疾走而去：“你慢點，跑那么快小心摔了！”
襄陽公主明顯心事重重，跑到許煙杪面前后，盯著他的眼睛說：“謝縣侯家里養(yǎng)的豬出了問題，被林騭治好了，謝縣侯打算好好感謝他，就問他想要什么。林騭就請謝縣侯把他為我寫的詩轉(zhuǎn)交給我，我不喜歡林騭，也不想嫁人，面對這事就很不高興。”
許煙杪茫然地眨眨眼睛：“好，我知道了……”
【林騭？誰來著？】
【哦哦！那個喜歡高襄，給高襄寫詩的那個人！】
襄陽公主口快，繼續(xù)說：“所以我剛才不是故意對謝縣侯使臉色�！�
許煙杪點點頭：“我相信你。對了，我和連郎打算去他家篦頭，等篦頭結(jié)束了，要一起吃飯嗎？”
襄陽公主微微發(fā)愣，隨后又笑起來，頭也再一次高高揚起：“既然你這么誠摯地邀請本公主，本公主就勉為其難答應(yīng)你了！”
頓了頓，襄陽公主眨眨眼睛：“去袁園，我請客�！�
＊
京師第一酒樓袁園的菜味道很鮮美，但是價格也很可觀，許煙杪之前來，每次都只敢點一樣菜。
但這次公主請客……
“我要牡丹燕菜！”
襄陽公主一打響指：“點！”
“甜牛肉湯！”
“點！”
“還有羊肝餅！”
“點！”
許煙杪連聲說：“公主殿下大氣！小的感激不盡！”
襄陽公主將手腕上的金手鐲褪下來，往桌子上一拍：“你隨便點，我有的是錢！”
【蕪湖，謝謝富婆�。�！】
襄陽公主彎彎眼睛。
有個事情她不想跟許煙杪說，怕許煙杪知道后有壓力。
她出生的時候，爹爹已經(jīng)是皇帝了。小的時候她也有玩伴，大多是官員家的女兒，都怕她，暗地里偷偷傳她彪悍，可她明明只是不吃虧。
像以前京師里開了一家面館，面價是普通面價，但人多，吹什么百年老字號面館，以前出過狀元，也叫狀元館。襄陽公主去吃了一口，湯都發(fā)黃了，面也苦，明顯是騙第一次來京師的學(xué)子圖個好彩頭，做一錘子買賣。大多數(shù)被騙的人都罵罵咧咧走了，只有襄陽公主，又點了一盆新的面，桌子一拍，硬逼著店里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淚把那盆難吃的面啃完，再逼著他退錢。
和給學(xué)子出頭沒半毛錢關(guān)系，她只是關(guān)心自己被騙了。
那些陪她出來的“玩伴兒”都在勸她算了算了，反正對方也沒有漫天要價，不好吃以后不來就是了，沒必要這么欺負人。
襄陽公主一聲不吭，冷著臉做完全程，拿著錢走人，第二天，就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去把那家店封了。
在那些“玩伴兒”眼里，襄陽公主此舉未免過于不近人情，面條難吃，勒令整改就行，何必直接關(guān)門，這讓人家一家老小怎么活。便更加疏遠她，只嚴格遵守下官之女對公主的面子情。
襄陽公主對此不屑一顧，反正她是公主，別人就是該捧著她，隨便怎么誤解也沒關(guān)系，她不稀罕解釋。
但許煙杪不一樣。
她把他當(dāng)朋友看，她不希望對方誤解她是一個喜歡仗著公主身份，隨便欺負人的人。
＊
許煙杪當(dāng)然不會誤會。
他甚至興致勃勃地問：“那首詩寫得什么樣，好看嗎！”
襄陽公主：“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我沒看�！�
許煙杪怪好奇的，偷偷摸摸打開系統(tǒng)，看了一眼，嗯……看不出來好壞，他好久沒做語文賞析了。如果不是知道這詩是寫給高襄的，他都想蒙一個思鄉(xiāng)之情上去。
襄陽公主心里偷著笑，面上還是假裝沒聽到許煙杪的心聲，努力壓著嘴角：“最近我也沒怎么出來游玩，京師里有什么新鮮事沒有？”
許煙杪豎起三根手指：“三件事，一件是你太子哥哥的，一件是權(quán)老的，一件是童心大儒的，你先聽哪件？”
又神神秘秘地說：“我跟你說，太子殿下那件事，其他人可不知道，是我意外打聽到的！絕對是獨家消息！”
襄陽公主：“那就……”
許煙杪滿眼期待地看著她。
襄陽公主：“先聽權(quán)老的吧�！�
許煙杪瞪大眼睛：“你不先關(guān)心你兄長嗎！”
襄陽公主一擺手：“他有什么好關(guān)心的，不就是天天蹲街口看熱鬧嗎，權(quán)老都九十了，他的事肯定更新鮮，更好玩！”
許煙杪著急了：“但是我覺得太子這一次做的事情特別震驚到我了！而且你肯定想不到他做了什么！”
襄陽公主：“沒事沒事，我對他不太關(guān)……”眼見著許煙杪一只手扶著桌子，身體都急得前傾了，仿佛一下子被撓了咯吱窩，襄陽公主沒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這可捅馬蜂窩了。
許煙杪立刻知道對方是故意在逗自己，一拍桌子站起來，佯裝生氣：“消息是我掌握的，我說看哪個就看哪個！就……先說權(quán)老吧！”
“��？”這回輪到公主垮著臉了。
她心里其實最想聽的，還是太子的熱鬧��！
第169章
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
誰掌握八卦，誰就有話語權(quán)。
好水好菜已經(jīng)擺下，許煙杪依舊鐵面無私：“先說權(quán)老！”
襄陽公主試圖給許郎倒杯溫水來討好人，許郎大義凜然：“本官從來不收賄賂！”
公主只能捧著自己那杯溫白開，整個人好像小山那樣沉坐在那里，面色凝重。
許煙杪：“最近有個市井傳聞，你有聽說嗎？”
襄陽公主立刻不沉重了，眼睛一亮，動作很甜地把許煙杪很愛吃的那碟子鹽脆花生推倒他面前：“沒聽說過，我最近都不逛市集你知道的�！�
許煙杪投了一個贊許的目光，夾起花生米嚼得咔嚓咔嚓，咽下去之后才說：“大概是這樣的，說是閩廣那邊有戶人家，特別窮，經(jīng)常進山里捕蛇，有一次足足半個月找不到一條蛇，這家人穿又沒的穿，吃又沒的吃，在山神廟里痛哭�！�
“哭得太累就迷迷糊糊睡著了，半夜突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睜眼一看，面前什么人都沒有，但有夜明珠若干，這戶人家猜測是山神憐惜他們，千恩萬謝，下山后將夜明珠賣了，聽聞價值十萬兩�！�
襄陽公主點評：“故事很老，沒什么新意。”
許煙杪點頭：“我也覺得�！�
許煙杪：“但是，有意思的來了！你猜猜權(quán)老聽到這個故事后，是什么反應(yīng)？”
襄陽公主猜不出來。
許煙杪也沒賣關(guān)子，直接往下說：“他直接讓當(dāng)?shù)刂ゲ槟菓羧思业木揞~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哈哈哈哈哈哈！”
襄陽公主震驚：“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
“可不是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嗎！聽說權(quán)老當(dāng)時正在喝茶，一聽這故事，當(dāng)場甩摔了茶盞，怒斥：殺人越貨的骯臟玩意兒，還什么神人夜授明珠，真不要臉，分明就是在山神廟見財起意，殺了過路人。”
襄陽公主“啪啪啪”鼓掌：“不愧是權(quán)老，年紀大，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來這故事是罪犯想要給自己突如其來的錢財找來處�！�
許煙杪：“那家人肯定沒想到，自己的路數(shù)一下子被拆穿了�！�
兩個人一下子被戳中了笑點，笑得東倒西歪。
襄陽公主壞心眼地說：“真的好想知道他們一家子正在享受的時候，被官兵抓走時臉上的表情��！”
許煙杪：“確實！”他嘆氣一聲：“就是……被殺人越貨的那幫子人好慘。”
他從系統(tǒng)看過了，過程和權(quán)老的斥喝相差無幾。的的確確就是那天晚上他們在山神廟里碰到了富戶一家子，一時鬼迷心竅，想辦法將富戶一家連同護衛(wèi)暗地里殺害，霸占了財物。又害怕被人追究財產(chǎn)來源，索性編了個故事。
“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襄陽公主也嘆氣一聲，想了想，說：“也只能把罪魁禍首送下去，慰藉那富戶一家子在天之靈了�！�
兩人緘默不言，為那素不相識的一家人默哀了一小會兒，才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
他們在包廂里，薄薄的門板隔開外面走道，有人在外面走來走去，還有人閑聊。
“童大儒真那么說��？！”
“真的真的！你是沒見到他針對的那些人，臉色有多臭�！�
“嘖嘖，你說他們管天管地，管童大儒作甚？童大儒一直離經(jīng)叛道他們又不是不知道�！�
聲音穿過門板而來。
襄陽公主突然得意起來，像是小孩子考試時，發(fā)現(xiàn)自己押中了題：“關(guān)于童大儒，你要說的就是這件事對不對！”
許煙杪也鼓掌起來：“沒錯！不過他們說得不全面！”
許煙杪：“我跟你說！”
襄陽公主：“嗯嗯！”
許煙杪：“他們今天還有對峙，我們吃完飯去看吧！還來得及！”
＊
牡丹燕菜酸辣爽口，甜牛肉湯清爽味鮮，純豆沙捏成的羊肝餅，散發(fā)著小豆的清香，甚至連襄陽公主點的鍋貼都非常的正宗，皮薄多汁，外酥里嫩，和牛肉湯簡直絕配！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二人吃得都有些急，下筷速度之快，瞄準之精確，直讓偷看的錦衣衛(wèi)嘆為觀止。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桌上杯盤狼藉，襄陽公主放下筷子，擦擦嘴巴：“我吃好了�！�
許煙杪：“公主請付錢！”
真公主不僅付了錢，還大方地給小二賞錢一串：“拿去分分�！�
小二大喜，嚷了一嗓子：“五號房，高娘子賞百錢！”
當(dāng)下，整個袁園里的伙計都一起吆喝起來，可謂是給足了面子。
“走吧！”襄陽公主抬頭挺胸地走出去，氣派十足。
許煙杪在心里【哇！】了一聲，也高高興興地走出去，蹭了個光。
但等出了袁園，公主就不氣派了。她目光灼灼地盯著許煙杪：“所以，熱鬧在哪看呢！”
輪到許煙杪氣派地走在了前面：“跟我走！”
＊
“事情是這樣子的，童大儒他的學(xué)識從來不設(shè)門檻你知道吧？”
“我當(dāng)然知道！”襄陽公主驕傲地說：“以前我從我太子哥哥那里了解到很多事情！童大儒每次講學(xué)時，那些冠服堂皇的可以來聽，平凡庶民亦可以來聽，而且因為童大儒本身在士人眼中偏左道，他的門徒大多是鄉(xiāng)人、商賈、婦女、手藝人。”
許煙杪：“所以，這場罵戰(zhàn)就是因為有不少士（人）（妻）女被童大儒的文章吸引，要拜童大儒為師，這些人的父親和丈夫特別惱火——請看大屏幕�。�！”
襄陽公主：“��？”
“我是說！請看大前方！”
襄陽公主：“�。�！”
襄陽公主：“哇偶
（⊙o⊙）！”
只見不遠處，雙方人馬涇渭分明。
一方峨冠大帶，一方粗布白衣。
峨冠大帶那一方氣勢十足：“童妖儒，你聚集的這些布衣知道你是一個靠著官僚紳士資助生活，反而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無恥之徒嗎！”
童心大儒：“知道啊。”
峨冠大帶們：“？？？”
不對啊，你難道不是應(yīng)該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嗎？
峨冠大帶們：“呵，那他們知道你不僅接受官僚紳士的錢財，還用這些錢財留連花街柳巷嗎！”
童心大儒：“唔，現(xiàn)在知道了�！�
峨冠大帶：“？？？”
等會，這個是我們污蔑你的，你怎么也承認了？！
峨冠大帶們：“……你這個異端！”
童心大儒：“你說的對。”
峨冠大帶們：“……”
不行了。
他這么一口一個承認，憋得慌。
不遠處，古文學(xué)派不少人聚集在茶樓二樓，準備隨時幫戰(zhàn)。
權(quán)應(yīng)璋冷哼一聲：“這童行之還是如此氣人�？磥硪膊槐匚�?guī)土恕！?br />
【哇！這怎么就不管真假，直接認了�。 �
權(quán)應(yīng)璋：“……氣人二號來了。”
權(quán)應(yīng)璋轉(zhuǎn)頭：“走吧，去看看他這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人浩浩蕩蕩下樓，就聽到許煙杪和襄陽公主在討論為什么童心大儒會認下那些事。
權(quán)應(yīng)璋聽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們始終討論不到點子上，忍不住開口：“因為那老小子認為，見惡方有惡，只要自己不存在惡念，世上便無有‘惡’。在他眼里，那些士人編排他，并非是因為對他有惡念，而是因為他們說錯了話，做錯了事。”
許煙杪瞬間愧疚了。
【對不起……我還以為是因為這樣回答特別氣人�！�
【是我狹隘了。童宗師怎么會如此小孩脾氣。】
權(quán)應(yīng)璋飛快地眨了眨眼睛：“當(dāng)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小孩脾氣，覺得這樣更氣人。”
許煙杪：【……】
他真是自我檢討得太早了！
“哈哈�！睓�(quán)應(yīng)璋忍不住滿面的笑意：“你們怎么來這里了？”
【呃，來看熱鬧……】
許煙杪眼也不眨：“聽聞童大儒在此講道，特來觀之�！�
權(quán)應(yīng)璋哼笑一聲，不置可否。正要說些什么，突然聽到許煙杪一聲：【這種人真的好惡心啊，還好還好，名場面即將出現(xiàn)！氣吐血他！哼！】
權(quán)應(yīng)璋愣了愣。
名場面？
下意識抬眼看去。
就見那邊，峨冠大帶的領(lǐng)頭人發(fā)現(xiàn)抨擊童心大儒根本抨擊不動，開始轉(zhuǎn)而抨擊那些追隨童心大儒的女性：“爾等實乃（淫）（娃）（蕩）（婦），不思婦德，反而黏著男人不放，從未見過如此饑渴之人�！�
他充滿惡意地造謠：“聽聞童大儒時常與你等裸泳？莫非就是因此，他才有這般多女弟子？”
隨他而來的士人便笑起來，亦有人掩住口鼻，一副童心等人不堪入目的模樣。
女弟子們有怒目而視者，有羞憤含淚者，還有的已經(jīng)打算直接叉腰上手打人了。
童心大儒瞥了這些人一眼：“倒是怪哉，孔丘去世之后，留下來的是喪家犬，癩皮狗，怎現(xiàn)在叫喚的，是一群白蛆？”
【出現(xiàn)了！童心大儒的毒舌！畢竟這可是會懟儒生是只知道附和孔子的應(yīng)聲狗——哦，他自己也是儒生，所以狠起來，他也罵以前的自己是條狗。懟孔子為人矯情，懟說“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的人，說“怎么，孔子沒出生之前，所有人都點著蠟燭走路嗎”的絕世大毒舌�。 �
【這些人在認真起來的童大儒面前，都不夠走一回合的�！�
第170章
三氣腐儒！
【嘖嘖，這群老古板快氣死了吧？】
權(quán)應(yīng)璋瞟了一眼那邊。
這確實，你看他們還笑得出來嗎？
＊
笑是笑不出來，但緩過勁來，還是能罵出口。
“任你這妖儒再巧舌，也避不開你和女弟子裸泳之事！”
今天他們就是要搞臭這位大儒，將這個屎盆子狠狠扣在對方頭上。
童心大儒冷眼看著這些人，語氣譏諷，直踩痛腳：“汝等之丑行昭然若揭，欲陷我于不義，只能顯示汝等之卑劣無恥。汝等惡言污人，已是人人唾棄之對象。汝等名譽已成糞土，世人皆見汝等為（惡）（pbc）（黨）。汝等意圖敗壞我弟子清白，卻只能讓自己身敗名裂。汝等之愚蠢，豬狗不如。”
許煙杪在心聲里啪啪啪鼓掌，可惜童心大儒沒有官職，感受不到這股子崇拜。
而童心大儒的辛辣言辭更是觸怒了那些峨冠大帶。
他們暴跳如雷：“童心，你和你那些女弟子行為不檢點，已為人所共知，竟還在此處強詞奪理，欲覆蓋真相。”
領(lǐng)頭的老古板又看向那些女弟子，得意洋洋：“我勸爾等還是盡快歸家吧。不然往后可不好嫁人，像我這般家風(fēng)清正的，妻妾非深修婦學(xué)，性情貞淑，絕不許其入我家門……”
許煙杪：【蕪湖！名場面！準備！三、二、一！】
權(quán)應(yīng)璋、襄陽公主還有古文學(xué)派那些有官職在身的人十分之好奇。
名場面，到底是什么？
隨后，就聽兩道嬌（嫩）（女）聲一前一后響起，似乎鼓足了莫大勇氣：“我們很喜歡童大儒的文章，也想當(dāng)童大儒的學(xué)生！”
所有人一齊扭頭。
其他人還在困惑二女是誰，峨冠大帶的那位領(lǐng)頭的老古板，一口氣喘不過來，差點當(dāng)場去了：“你們……你們……”面色陰得像黑鍋底，好半天才怒火沖天地接一句：“你們發(fā)什么癲！”
【你們可是我的妾�。≡趺茨芟蛑鴦e的男人！是不是早就紅杏出墻了！早就給我?guī)ЬG帽子了！早就和童心這老不死的暗通款曲了！】
許煙杪在心里懟著那老古板一通陰陽怪氣。
權(quán)應(yīng)璋這邊，好幾個人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好在，因為老古板的破防反應(yīng)，哪怕是老古板自己，都覺得他們是在笑話他。
臉頓時更黑了。黑中還隱約帶著些許病態(tài)的紅。
大概是因為，跳出來的是他的兩名小妾吧。
這要是小妾成了童心的女弟子，再結(jié)合之前裸泳的事情，豈不是把他綠到發(fā)光？！
編排別人可以，這熱鬧到自己身上，流言可吃不消。所以他不僅不能推動流言，還得想辦法打消？
當(dāng)場罵出聲：“賤婢！吃里扒外！你們以為童心是什么好東西嗎！”
許煙杪沒忍住：【這話說的，人家只是當(dāng)你的雇傭妾，大不了賠你違約金，算什么吃里扒外�！�
本朝盛行雇傭妾，合同時間長短視個人而定。不過一般是簽三年，三年后可以續(xù)約，也可以一拍兩散。
尋常的妾，通常是每個月三千五百錢。而那些能夠作詩、唱曲、彈奏樂器的妾，每個月八千錢。
可別以為這是什么“打工”。因為一般來說，妾是拿不到錢的，拿到錢的大多數(shù)是賣女兒為妾的父母。
——當(dāng)然，自賣者除外。自己賣了自己的女子，能夠從主家那里拿到雇錢。
【而且，童大儒那句“見識有長短，男女無分別”，可激勵她們了。她們給童大儒寫信，童大儒還在信里支持她們求學(xué)問道，鼓勵她們大道不分男女，好好學(xué)習(xí)，三年后契約解了，就去追尋大道。】
許煙杪瞥了一眼倆女子手拉著手，明顯膽怯，卻堅持站在童心大儒身前，也不管自己身上還有著契約，那老古板還是她們的郎主。
頗為感動：【或許童大儒已經(jīng)被她們視為知己了。】
雖然他不會看著兩個無辜女孩子在他面前死去，但這兩個女孩子又不知道，在她們眼里，她們愿意這時候站出來，為自己的知己擋災(zāi)。
——這約莫就是士為知己者死了。
＊
那群挑事儒者之中，也有京官，只不過是小官。
那小官聽到許郎心聲，面色古怪，實在沒忍住將這個驚天八卦爆出來：“這個……或許……”他對著老古板說：“看這二位娘子對童妖儒的熟識程度，可能……他們早就暗地里通信好幾年了？”
這個驚天八卦說出來，小官一下子心氣也不堵了，看著周圍人震驚的目光，以及看向他時對他的分析露出來的驚嘆眼神，小官整個人像暴曬后的云，熱乎乎、軟綿綿的，立刻懂得了許煙杪那種分享瓜的快樂。
至于老古板的死活，他已經(jīng)不管了。
老古板：“……”
好幾年了好幾年了好幾年了……
腦中循環(huán)著這句話，好像有誰伸手給了他一巴掌，老古板臉色一時黑、一時青、一時紅，調(diào)色盤變換之跡，也不知道是那口氣沒順，一口血“噗”地噴出來，比浪花堆云還壯觀。
“吐血啦！”
襄陽公主幾乎是含糊著悶笑出聲：“怎么才氣吐血？這么大氣性，難道不該是直接氣死嗎！”
許煙杪：“沒事，也快差不多了。”
襄陽公主：“嗯？！”
許煙杪：“咳咳咳咳，我是說，他這么大氣性，看樣子跟快氣死也差不多了�！�
襄陽公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原來如此�！�
而那邊，童心大儒為了避免這兩位娘子出事，掏錢替她們毀約，讓她們得以恢復(fù)自由身。
許煙杪笑起來
他不喜歡雇傭妾這種物化女性的事，但會為兩位女性能夠恢復(fù)自由身而高興。
＊
那老古板真真是老不死的，身子骨相對來說比較硬朗，就這樣還能撐住打擊，化悲憤為力量，怒噴童心大儒講學(xué)居然不設(shè)置門檻，這樣子對得起資助他的士人鄉(xiāng)紳嗎。
童心大儒突然開口：“好了�！�
老古板：“什么好了？”
童心大儒的聲音又恢復(fù)了他的溫和與平靜，甚至還仿佛帶著友善，耐心地回答：“我的門檻設(shè)置好了。”
老古板：“什么？”
在童心大儒指點之下，他扭頭去看，就見這座講課的學(xué)院大門處，多裝了一道門檻。
真·門檻。
門檻一邊高一邊低，低的和普通人家仿佛，高的足到成年男子腰間。
十足怪異的門檻。
童心善解人意道：“日后普通人從低的那邊跨進來，諸位覺得門檻太低，就都從高的那面爬進來。老少咸宜^_^”
童心大儒對著他的弟子們：“來，你們都跨一下。”
于是弟子們高高興興去跨了門檻。
童心大儒又回過頭來，對老古板說：“諸君，請上門檻�！�
年近八旬，拄著手杖，罵了半個時辰已經(jīng)顫顫巍巍想找個椅子坐的老古板：“……你！”
不要欺人太甚！
“還是覺得門檻不夠高？也無妨。多爬幾次就好！”童心大儒自己扒著門檻爬過去，又扒著門檻爬回來，又爬過去，又爬回來，招手叫來幾個弟子，一起爬過去，一起爬回來，健康開朗，笑容滿面：“某先給你們做個示范！”
老古板指著他們，手指和聲音一起顫抖：“你們……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
許煙杪：【啊，果然，人類的本質(zhì)是復(fù)讀機�！�
“噗嗤——”聽得到心聲的人里，又有幾個發(fā)笑了。
老古板臉色越變越紅，直至發(fā)紫。
終于——
“��！”
悲憤之后，又是一口血吐出來，已經(jīng)不知道這是不是屬于如愿以償了，老古板終于暈了過去，不用面對這糟心一切。
也不用面對某些糟心的笑聲：
“哈哈哈——”
“哈哈哈——”
笑聲直沖云霄。
恐怕老古板們聽了，得吐血第三次。
哦，說不得老古板如果知道之前，他們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在一起同桌吃飯，就算快氣暈過去，還要抬起手顫巍巍地指著他們，罵一句：“傷風(fēng)敗俗。”
想到這里，許煙杪笑得更大聲了。
【不知道他們?nèi)绻l(fā)現(xiàn)有已婚士女大大方方和別家往來，還是那家中男主人接待，要氣死了吧？】
許郎促狹地想。
【但如果知道還有已婚士女和一位詩人惺惺相惜，還送對方自己親手做的衣服，哦，那士女的丈夫還知道這事，并且為自己夫人有知己而高興——知道這事，那豈不是又要氣活過來？】
襄陽公主本來都已經(jīng)笑停了，這下又忍不住再笑起來。笑聲直接驚飛樹上鳥雀。
第171章
還我血汗錢！
許煙杪?lián)u頭嘆氣：“這也暈得過于早了�！�
襄陽公主樂了：“這還早��？”
許煙杪沒吭聲。
襄陽公主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還沒等她琢磨出來許煙杪看到了什么，就聽到許郎在心里仿佛老學(xué)究那樣搖頭晃腦，表面上連連嘆氣，實則幸災(zāi)樂禍：【好歹也要等親眼看到太子來找你麻煩，再暈也不遲啊�！�
許煙杪驚了驚：“權(quán)老？權(quán)老你怎么了！”
權(quán)——現(xiàn)任太子太傅之一——應(yīng)璋扶著額頭：“無事，大抵是站久了，有些暈。”
權(quán)應(yīng)璋：“扶我到那邊坐一下吧�！�
許煙杪：“那好……”
【等會兒帶高襄去看看！太子找麻煩的居然正好是那老古板家，真是巧了。】
【現(xiàn)在一家之主都暈過去了，沒個人主持大局，都不知道要怎么辦呢！】
【嘖嘖！】
最后兩聲，盡顯許郎之幸災(zāi)樂禍。
權(quán)應(yīng)璋須眉顫動，咳嗽一聲：“我也沒那么暈了。我看你好像還有事情要干，等我坐下，你就去干自己的事情吧。”
【誒？這么明顯的嗎？】
許煙杪扶著這位老人坐到茶樓前面的長板凳上，又觀察了一下，確定他面色紅潤，呼吸平穩(wěn)，這才拱手一禮：“某的確有事。那就先失陪了�！�
＊
許煙杪和襄陽公主鬼鬼祟祟走在前面。
權(quán)應(yīng)璋和他的古文學(xué)派弟子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那偷偷摸摸的樣子，晃了童心大儒弟子的眼。
弟子突然咳了一聲，試探性地問：“老師，我們不跟上去看看嗎？”
童心：“維持本心，你想去就去�！�
“那老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