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掌聲雷動,他與她同臺向觀眾鞠躬,語笑嫣然。沒有遺憾了,他甚至覺得先前對夏安的那點嫉妒都煙消云散。
沙龍結(jié)束后兩人到金玉梅家里去吃飯,終于吃上了傳說中讓他胖了八斤的糖醋排骨,用一個小小的搪瓷盆裝著,色澤紅亮,香氣撲鼻,果然是打耳光都不肯放的美味。
穆晉北曾經(jīng)的化學(xué)老師姓楊,拍著他的腦袋說,“看不出來啊你小子,沒在外頭胡作非為,還找了這么出色的姑娘作媳婦兒,給你師母挑了個好學(xué)生行啊,挺有能耐的�!�
穆晉北不能喝酒,只能以茶水碰杯,“那不是跟老師您學(xué)的么,這是真?zhèn)�!�?br />
“那是,我早看出來了,不然當年能白塞你那么多排骨么?”
念眉和金老師在一旁笑,金玉梅道:“最近念眉也辛苦了,過些日子咱們有一場公演,在保利大廈,算是對近期排練的一個驗收。晉北你現(xiàn)在對昆曲也不是白丁了,怎么也該來捧捧場,看看念眉的進步�!�
“那當然了,必須得去�。 彼D(zhuǎn)頭去看念眉,瞇著眼睛去刮她鼻尖兒,“聽見沒,老師夸你呢!”
她脈脈看他,“那你要好好休息,保證到時不會睡著。”
“那是啊,你放心�!�
其實他眉眼間分明已經(jīng)有了倦色,他最近睡眠依舊不好,有時整晚整晚的失眠,好不容易她哄他睡下了,半夜還是會醒。睡不著就坐起來,在客廳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煙。本來煙酒都是如今他該忌的東西,可是他那樣無聲的痛苦旁人無法體會,她都不忍心去限制他。
北方的冬季很冷,念眉住的宿舍供暖不是太足,尤其客廳里,到了夜間還是會感覺到寒意由四面八方滲進來。
他坐在沙發(fā)上,她在他膝蓋前蹲下來,“進去睡吧?就算要吸煙也沒關(guān)系,開窗透透氣就好了�!�
他捻滅煙頭,“女人吸二手煙對皮膚不好,金老師會罵我的。怎么,是不是吵醒你了?”
她搖頭,“我怕你冷,這樣坐在這里會感冒的。要不……回你家里去睡?”
至少足夠暖和。
他把她撈起來抱在懷里,“那你給我暖暖。咱不是還有你給我買的這件軍大衣么?劉天王同款,暖和著呢!”
第69章
不能失約
相逢有之。這一段春光分付他誰。他是個傷春客。向月夜酒闌時。人乍遠。脈脈此情誰識。人散花燈夕。人盼花朝日。著意東君。也自怪人冷淡蹤跡�!蹲镶O記-妝臺巧絮》念眉依偎在他懷里,大衣裹住兩個人的體溫。她的手環(huán)在他腰上,“我是說真的,你這幾天都瘦了。”
他笑著吻她發(fā)頂,“我說你學(xué)壞了吧,這都摸得出來?”
她揚起頭來看他,“要不我再唱一段兒給你聽?最近老師說我的皂羅袍唱得可好了。”
他搖搖頭,“其實想一想,咱倆遇上像是注定的,一聽到你開聲兒我就能睡著,可惜那時候沒檢查出這毛病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要是整晚睡不著,你難道陪著我唱一整晚?”
她靠在他胸口,“有什么不可以呢?我本來就是干這一行的,斷斷續(xù)續(xù)地唱幾個小時是常有的事,要是能讓你睡個安穩(wěn)覺,就是值得的。”
“那你的排練怎么辦?頂倆黑眼圈兒,嗓子還啞了,有這樣的杜麗娘么?你沒聽金老師說,馬上要上保利大廈公演去了,不保持最佳狀態(tài)怎么行?”
“你真的會來看嗎?”
“當然,咱們說好的�!彼呐乃叭ニ�,我馬上就來�!�
…
保利劇院的演出不說聲勢浩大,也已非同一般。連一向沉穩(wěn)內(nèi)斂的夏安都繃緊了神經(jīng),更不要說念眉。
金玉梅安慰他們,“不要想太多,就當是平時的一次彩排,好好發(fā)揮就行了。這里只是起點,連這兒都緊張,將來去了林肯藝術(shù)中心怎么辦?”
念眉跟夏安有多年磨合出來的默契,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她摒棄了一切雜念,所有的心念都投注于劇中的人物和場景,甚至沒有朝臺下多看一眼。
穆晉北答應(yīng)了她會來,就一定會來,她毋需有太多的疑慮和無盡期盼,他給予的支撐其實已經(jīng)從有形到無形滲透于各個方面,就算看不到他,她也能感覺到他就在身邊相伴。
也許是先前媒體宣傳到位,到場的觀眾居然坐滿,甚至劇場門外還有人等待退票。這對曾經(jīng)見慣了演出冷清的念眉他們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心里憋著一股勁,發(fā)揮自然到位,甚至超常,演出非常成功,觀眾們最后都是起立鼓掌。
念眉在臺上鞠躬,眼前有太多形形色色的面孔,不似蘇城的小劇場那樣一眼就能看個窮盡。
她看不到穆晉北在哪里,但不管怎么樣,今天這樣的成功他一定會為她感到高興。
回到后臺就看到大捧的鮮花,口哨和歡笑聲此起彼伏,穆晉北果然坐在花間看著她笑,不用勾臉上妝也是那個風(fēng)流俊雅的癡情兒郎。
她顧不上卸妝就上前擁抱他,“……謝謝你�!�
“這種時候好像不該說這三個字吧?說點別的,我愛聽的�!�
眾目睽睽,她臉上還帶著妝,就算想親他一下都沒辦法。她拉他在椅子上坐下,“你在這里稍等我一下�!�
他整個兒人狀態(tài)不太好,形容憔悴,卻還是強打著精神撐住下巴在一旁看她卸妝。
她很快收拾好,也發(fā)覺了他的異樣,“是不是不太舒服,昨天也睡得不好嗎?”
最近兩天他都回自己家里過夜,她知道他是不想影響她演出之前的休息。本以為他家里高床軟枕,至少他夜里睡不好也不至于挨凍,誰知兩天不見臉色愈發(fā)不好了。
“我今天時間不多,可能很快就得走,你……我請司機送你回家?”
念眉眼中都是憂慮,“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嘆息般深吸了口氣,搖頭苦笑道:“你瞧,來了�!�
念眉回頭看,穆津京一臉焦急地闖進來,后面跟著的人居然是許久不見的葉朝暉。
“二哥,我就說吧,你果然在這兒!”津京又氣又急的模樣,伸手過來拉他,“幸好在這兒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咱媽急得都要掉眼淚了?快跟我回去!”
念眉站起來,看看她,又看看葉朝暉,“到底出什么事了?”
葉朝暉眉宇間有絲少見的頹唐,朝穆晉北一抬下巴說:“他今天早上在自己家里昏厥,被送往醫(yī)院,人醒了但還在留院觀察期,這會兒是自個兒偷偷跑出來的。”
念眉怔愣片刻,回頭看他,“是不是真的?”
穆晉北卻沒事兒人似的站起來,搭住葉朝暉的肩膀道:“還是不是兄弟啊,昨兒下飛機今兒就趕著拆我的臺!”
葉朝暉擰眉,“這不是開玩笑的事兒,車在外頭等著,趕緊回醫(yī)院去�!�
念眉握緊了手,難怪他臉色那么差,難怪今天每句話都像嘆息,原來他原本應(yīng)該在醫(yī)院,而不是出現(xiàn)在這里。
她走過去,“怎么這么任性?”
他逐漸斂起臉上的笑容,“答應(yīng)過你要來的,我不能失約不是?”
她紅了眼眶,這人真傻,有什么比他的健康還重要?
她跟津京他們一起送他回醫(yī)院,他床頭輸液架上還有一整包藥水沒有輸完。主治醫(yī)生都是父輩的老朋友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責(zé)備,陳述種種利害。
穆晉北有點悻悻的,“我這不是囫圇個兒的回來了么?”
他讓大伙兒都回去,“別在這兒杵著了,明兒再來看我,��?這么多白衣天使守著我,出不了什么事兒的。”
尤其是念眉,為演出奔忙了一整天,現(xiàn)在終于可以稍稍歇口氣,趕緊回去休息才是真的。
念眉卻不肯走,“我在這兒陪你,總得有人陪夜吧?”
一旁的護士小姐道:“他這兒用不著家屬陪夜�!�
一直沉默的穆皖南卻開口道:“就讓她陪吧,麻煩你弄張陪護床來。”
穆晉北擠眉弄眼,“幸虧我媽折騰累了回家歇著去了,不然今天說不定又該大耳刮子伺候我了�!�
“老二!”穆皖南蹙眉打住他的話頭兒,卻什么也沒說,頓了頓才道:“早點休息吧,有什么不舒服記得叫醫(yī)生�!�
這話更像是交代念眉的,她回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才小聲對病床上的人說:“你就不能省點兒心嗎?諱疾忌醫(yī),你家里人心里該多難受?”
她都看得出來戴國芳有多么內(nèi)疚,一輩子沒有動過一個手指的兒子,就因為那一巴掌倒了下去,她一直覺得是打他那一下才觸動了這個病。
其實世間萬物皆有因果,非人力所能左右。
她照顧他睡下,他的手緊握著她的不肯放,“我今天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點兒晚了,只看到最后一場的那點兒尾巴。不過我有鼓掌啊,使勁兒鼓掌,拍得巴掌都疼了。果然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哪,還真是不一樣了嘿。要我說啊,當初在蘇城你要這么光芒四射地擱臺上一站,唱得這么婉轉(zhuǎn)纏綿的,我怎么也不能睡過去。”
他的手在她掌心撓啊撓的,她知道他是求表揚求安慰呢,就給他揉手,“這倒還是我不對了?不過你要不睡,我又怎么能認識你?”
“說得對啊,所以你千萬別難過,我還得感謝這病呢……”
“別胡說八道�!�
“是真的。”他看著她笑,“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你猜我昏過去的那一瞬間見著誰了?”
念眉仰起臉,從他的眼睛里仿佛已經(jīng)看到不可思議的答案。
他朝她點頭,“沒錯,他們很好……你爸媽,姑姑,還有沒出生的弟弟,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讓你不用擔心�!�
言之鑿鑿,原來他和她一樣,都有那么一個瞬間,相信這世上有靈魂。
他說著說著就睡著了,難得的一回好眠。念眉定定看了一會兒他蒼白如紙卻仍然深邃漂亮的側(cè)臉,退出病房之后才捂著口鼻哭出來。
醫(yī)生說,這個病,發(fā)作起來,有頭疼、昏厥甚至幻覺的現(xiàn)象都是正常表現(xiàn)。
可那怎么能叫正常呢——明明那樣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突然之間就倒下去了,怎么還能稱之為正常呢?
她伏在窗邊,今天外面刮北風(fēng),凜冽似刀劍,幾乎在她臉上劃出細細的口子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旁有人將窗戶關(guān)小,又遞給她紙巾,“你要是也病倒了,就沒法再留在病房里照顧他�!�
念眉抬起頭來,葉朝暉冷峻的表情在她眼中只是模糊的一片。
“你還沒回去?”
“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關(guān)心他�!彼统鰺焷�,似乎也忘了這是在醫(yī)院里,煙灰都撒在北風(fēng)里,“上學(xué)那會兒,他幫我打了一架,手骨骨裂了,也是這么躺在醫(yī)院里,待了兩天一夜就待不住了。后來好了,一點事兒沒有,我請他吃麻小,他比我還剝得快�!彼侄嗫此谎郏八麜玫��!�
念眉連一絲笑意都擠不出來,但還是說:“謝謝你�!�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她不解地看他。
“你們南苑昆劇團的手續(xù)我已經(jīng)替你辦妥了,在蘇城有陳楓夫婦看顧著,不會有什么問題。我知道你現(xiàn)在在北昆進修,也有很好的機會,那么……你還打算回去嗎?”
第70章
初雪
懷抱易悲涼。尋翠館暫且徜徉。玉人家近天街上。門庭似水。笙歌競沸。笑語生香�!队瘾i記-入院》還打算回去嗎?這樣的問題,她也在心里問過自己,沒想到這一刻毫不猶豫地就說出答案:“我會回去,但不是現(xiàn)在�!�
穆晉北需要她,她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葉朝暉笑了笑,“原來你也不是放不下那個劇團�!�
她看著窗外不說話。人生的路那么長,哪有什么真正放不下的東西呢,不過是看為了什么人、什么理由。
生死攸關(guān),珍重花前意,是再尋常不過的選擇。
他又問,“還有什么地方可以幫你?”
她想了想,“你不是請了專家來為做會診?”
“那是為二北,我指的是你,還有什么我可以幫得上忙?”
她搖頭,“足夠了,謝謝你。”
葉朝暉認真地看她,“如果當初我不是用南苑昆劇團作為條件,你說我們現(xiàn)在會不會還在一起?”
念眉一震,沒想到他會突然這么問。
大概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假設(shè)沒有任何意義,什么樣的答案都難免讓人覺得失望,葉朝暉摁滅了煙頭,自嘲一笑,“我開玩笑的,你別往心里去。早點休息吧,我先走了�!�
“你住哪里,酒店嗎?”
“我在北京有住處,畢竟待了這么些年,你忘了?不過這兩天我也大部分時間都在醫(yī)院里,我爸爸……情況不太好,我?guī)麃砜瘁t(yī)生。”
葉炳總是很輕易就讓她想起恩師,“他怎么樣?還是跟前離不得人嗎?”
“嗯,老年癡呆癥的癥狀往往都是越來越嚴重,首先一條是得盯緊了人不能讓他跑丟了�!彼酀匦α诵�,“我爸媽都是這樣,得盯著,小孩子似的不讓人省心�!�
是了,先前他得防著母親自殺,現(xiàn)在又怕父親走丟,要說親緣淺,他們大概差不多。
“那你……”
“我請了一位看護,她對老年癡呆病患很有經(jīng)驗�!敝辽偎挥脮r時在身邊守著。
念眉點點頭,葉朝暉走出幾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身道:“過幾天,我打算去一趟加拿大�!�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還是問:“公干嗎?”
他搖頭,“去找賀維庭。你知道……喬葉其實不是喬鳳顏跟我爸爸的親生女兒嗎?”
…
就像歌里唱的那樣,今年帝都的第一場雪,比往年來得要早一些。
紛紛揚揚一個晚上,第二天推開窗,外面就已是銀裝素裹的世界,瓊樓玉宇,飄渺陌生。
“下雪了,咱們出去逛逛吧!”穆晉北坐在病床上,往念眉的膝蓋看了一眼,“買雙防滑的靴子,還有圍巾帽子。”
她膝頭兩塊污濁的水漬,一看就是早上出來撲通掉雪堆里踩到下面一層冰碴子,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一跤。
她對北方的氣候沒有多少經(jīng)驗,脖子上的圍巾裝飾作用多過保暖,也沒戴帽子,就靠外套的兜帽籠住腦袋,一雙白玉似的耳朵動得通紅,過不了幾天就得生凍瘡了。
他在醫(yī)院里靜養(yǎng)了幾天,醫(yī)生也同意他出去走走。
兩人坐在商場的甜品店里休息,穆晉北問:“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買的東西不合心意?”
腳邊的購物袋大大小小數(shù)不過來,她多看了兩眼的東西他就買下來。雖說是陪她買東西,他卻比她更有耐心,品味也很出眾,哪有不滿意的道理?
她舀了一勺椰汁西米露喂進嘴里,“以前跟喬葉最愛吃這個,攢了零花錢就等她周末放學(xué)回來的時候一塊兒去甜品店,一人一碗。現(xiàn)在她在加拿大,也不知過得好不好。”
“怎么突然想起她來?”
她看著他,“我老師和她的母親都是卵巢癌去世的,這個病……有很明顯的家族遺傳性。喬葉打算做預(yù)防性切除的手術(shù),而且不打算要寶寶�!�
穆晉北沉默半晌,“沒有別的辦法?”
“除非她不是老師親生的�!闭f完自己也覺得有些諷刺,這種事,發(fā)生在當事人身上不知該喜還是悲。
“你們跟親姐妹似的,有空你多開導(dǎo)開導(dǎo)她。兩個人在一塊兒,相愛、結(jié)婚,并不一定是以生兒育女為目的。賀維庭這個人我沒有深交,但人品如何還是大致有些了解的,喬葉跟他在一起不會受委屈�!�
兩人的手在桌面上相握,念眉說:“你們都不會有事的�!�
他點點頭就已是無聲的安慰。
大型綜合體商場逛一圈下來,要買的東西都已買的差不多,穆晉北把東西交給司機先放到車上去再陪念眉到別的地方去轉(zhuǎn)轉(zhuǎn)。
自從他不再自個兒開車之后,穆皖南就把家里的司機調(diào)配給了他,也方便隨時跟進跟出避免再出什么意外。
外頭又揚起了雪,他出來發(fā)覺念眉站在商場門口等,一動不動。
買好的圍巾不小心又扔車上去了,他取下自己的圍巾往她脖子上套,“傻妞,不知道在里頭孵著暖氣等我,跑這外頭來挨凍,下雪就這么好看么?”
圍巾上還有他的體溫和氣息,暖暖一圈將她圍住,她朝他笑笑,“我是沒怎么看過下雪啊,不過剛才我不是在看雪。”
穆晉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fā)覺對面搭了個不大不小的場子在搞樓盤推廣,兩個大大的輕松熊人偶在派傳單招徠顧客,除了有大幅海報和樓盤的微縮景觀模型,旁邊還有婚紗禮服和新房內(nèi)裝飾的滾動影像。
城中稀缺小戶型,定位也很明確,就是給年輕人作婚房,預(yù)約看房的人還不少。
“你喜歡?”他回頭問她,眨了眨眼睛,“那不如我們也去看看�!�
她連忙拉住他,“我只是覺得那個廣告文案寫得很好——‘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于晝夜、廚房和愛’。還有擺在那里的結(jié)婚禮服,很應(yīng)景,讓人對擁有新家和新的生活充滿了憧憬。”
“是不錯,喜歡就去看看唄,也許房子也不錯呢!”他拉起她的手,“走吧,去瞧瞧去。陪女孩子什么都看過就是還沒一起看過房�!�
念眉啼笑皆非,就這么被他牽著手拉上了看房的大巴,跟許許多多年輕的情侶和夫婦一塊兒前往那樓盤。
“原來這么遠,我還以為就在旁邊呢!”她有些憂心地回頭張望,“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能有什么問題,難得二人世界啊,等會兒讓老張來接我們不就是了�!�
她看看他。其實他是頂怕拘束限制的一個人,家里人擔心他、對他好,他都照單全收,但面上不說,不代表他就喜歡這么亦步亦趨地被看管著,像沒成年的小孩子。
三環(huán)內(nèi)都沒什么新盤,難得跑出來當然走遠一點也好。但這樓盤的位置很討巧,東三環(huán)外,念眉記得津京跟她提過的茬,就問道:“你是不是以前在這附近住過?”
他正仰頭打量四周環(huán)境,看來也很滿意的樣子,啊了一聲道:“是有套房子在這兒,不過沒住過,毛坯沒裝修就那么一直空關(guān)著,還是我上學(xué)的時候我爸媽做主給買的。后來我一大學(xué)挺要好的哥們兒從國外回來要結(jié)婚,那時房價已經(jīng)高得離譜了,他家里條件不好拿不出那么多錢來,媳婦兒人挺好說不行咱回國外生活去,可家里一直吵吵不同意。我想他怎么也算是個年輕的科學(xué)家了吧?眼瞧著為套房子結(jié)不成婚,或者將來像以前有些國寶級的專家似的,奉獻一輩子就擠在五六十平方的一個老公房里,算什么事兒呢?”
“所以你就把你的房子低價賣給他了?”
“嗯,也不白給,就是比市場均價還低一些。我跟他說你付了首付,把銀行杠桿用足,今后好好過日子慢慢還貸款就算對得起我了。去年他媳婦兒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樂得沒邊兒啦!要知道他這么愛炫耀,要知道我能遇見你,不該便宜這小子�!�
話雖這么說,卻是一身輕松,唇角噙著笑的。念眉緊緊牽著他的手,心里熱乎乎的,“莫以善小而不為,好人會有好報的�!�
樓盤是現(xiàn)房,有電梯直達樣板間。不知為什么,售樓小姐為穆晉北做的是vip預(yù)約,格外熱情專業(yè),而且看這一套的就他們倆。
暖白色調(diào)的現(xiàn)代感設(shè)計,推窗看得到園林水景,當然眼下仍是白茫茫的雪覆在樹丫和屋頂上。所有家具電器都配齊,客廳有明火壁爐,看起來是只缺男女主人的dreamhouse。
“喜歡嗎?”穆晉北問她,“精裝房很少這么用心的�!�
“嗯,很漂亮。但是這里可以放一點花草,還有這邊……可以放一張沙發(fā)椅�!彼銎痤^來,“你可以坐著看書,累了就休息�!�
他笑,“這個吊燈也要換一下,地毯換成長絨毯,小孩子栽了跟頭也不會疼�!�
陌生的空間要變成溫暖的家,最重要的裝飾是感情和真心。
第71章
誤解
天涯人別。春風(fēng)花信。眼前幾度驚心。衡陽鴈杳。不知他曾上靑云。別館花驚發(fā)。離亭柳色新。——《玉簪記-情見》憧憬回到現(xiàn)實,接下來是專家會診,而會診的結(jié)果并不是很樂觀。
美籍華裔專家?guī)缀醪粫f中文,念眉聽著那些翻譯過來仍嫌晦澀難懂的醫(yī)學(xué)名詞,耳邊嗡嗡作響。
戴國芳強自鎮(zhèn)定,只是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
穆皖南問:“手術(shù)成功的幾率有多少?”
“不到五成�!�
“保守治療呢?”
“情況不會比現(xiàn)在更糟,但突發(fā)的風(fēng)險你們心里要有底�!�
醫(yī)學(xué)專家這樣說,比他們先前自己的預(yù)測還要更悲觀一些。
念眉推開病房的門,葉朝暉也在,跟穆晉北一起轉(zhuǎn)眼看向她。
兩個人都是一臉坦然平靜,但她能感覺得出來氣氛不同尋常,有話題戛然而止。
她走進去,“你們在聊什么?”
穆晉北拍拍身旁的位置招呼她坐下,“大暉說過幾天要去趟加拿大,我調(diào)侃他好多年沒過過真正的冬天,讓他買點皮裘帶過去�!�
她抬眼看葉朝暉,他也正好垂眸看她。
“前兩天你不是還提到喬葉么?她現(xiàn)在人也在加拿大,陪著賀維庭治眼睛,估摸著一個人也挺無趣的,那地方?jīng)]朋友沒消遣比不得在國內(nèi)的時候。你去陪陪她吧,剛好大暉送你,我也放心一點。”
念眉愣住了,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打發(fā)她到加拿大去了?
“我還有進修課程,你忘了?我走不開的�!�
“元旦完了就是春節(jié),劇團不是也要放假的嗎?”
原來他早就打探好了,念眉心里微微一驚,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匯聚成激流沖擊著她。
“我不去�!彼龥_口而出,“你身邊需要人照顧,這個時候我哪里也不能去�!�
葉朝暉說:“你們聊,我先出去�!�
念眉看著他掩上門,眼底泛酸,轉(zhuǎn)過身問穆晉北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什么?”
“你的病情。”
他無謂地笑笑,“你們別這么老套好不好,還真怕我想不開了?結(jié)果不是早就擺在那里了,換一個醫(yī)生說出來其實也沒什么差別啊!我知道情況不好,但也不算絕癥不是么,手術(shù)成功就行了。”
“你打算做手術(shù)?”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fā)顫。
他沒看她,“還沒決定,等著他們下一步的治療方案,看看效果再說�!�
念眉沒再多說什么,直接去找葉朝暉。
他父親的病房在住院大樓的另一側(cè),她敲門進去,葉炳見到她很高興,說的卻是,“鳳顏,你來了?”
她與喬鳳顏在外形上一點都不相像,不知他為什么會認錯。
念眉那一點留著打算寒暄用的笑容都硬生生被壓下去。
葉朝暉臉色變了變,“找我?有什么事?”
“可不可以跟你單獨聊兩句?”
旁邊一位同樣穿白色衣服的年輕女孩聞言推著葉炳的輪椅往外走,“出太陽了,咱們?nèi)ネ饷嫔⑸⒉桨�!�?br />
念眉猜她就是新近聘請的那位看護。
諾大的病房里只剩下她和葉朝暉,唯一的一束鮮花已經(jīng)有些脫水,孤零零立在矮柜上。
她開門見山,“你到底跟他說了什么,為什么讓我跟你一起去加拿大?”
他似乎早料到她會這么問,“我跟你說過我這次去是為了什么。喬葉不是你的好姐妹么,你就沒有一點擔心和掛念她?”
“我當然擔心她,可她身邊現(xiàn)在有一心愛護她的人,在她需要的時候會陪著她、開導(dǎo)她,我也一樣!你明知道晉北現(xiàn)在情況不好,為什么還要讓我跟你一塊兒走?”
葉朝暉原本正埋頭整理床頭父親看過的書報,這時終于停下動作,“這件事跟他沒有關(guān)系,也沒有人逼你一定要跟我去,你可以自己選擇�!�
她有些諷刺又不無凄惶地笑,“選擇?葉朝暉,你以為你是誰?我最在乎的人和事,憑什么總是由你來讓我選擇?”
他僵了一下,旋即轉(zhuǎn)過身來,“你覺得我是在逼你?”
“難道不是嗎?那天你為什么特意告訴我喬葉不是老師親生女的事,你指望的是什么?通過我的口來告訴她這個我無法證實的真相,還是自動找上門給你提供說出實情的條件?會診的專家是你帶來的,晉北的病情如何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打聽到,轉(zhuǎn)眼就跟他說要我一起去加拿大……你不止是逼我做選擇,你更是在要挾他,用你最好的朋友的病情要挾他!”
“沈念眉!”他怒火騰的一下燃起來,猛的攥住她的肩膀?qū)⑺衷谏砗竽前裆�,繃緊的面孔幾乎有些猙獰,“我在你眼里就這么卑鄙,要靠編造同父異母妹妹的身世來逼你回我身邊,跟最要好的兄弟搶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