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男人明顯愣了一下,但還是停住了腳步。
“我的病,是治不好的。肝癌晚期的話,世界上最好的醫(yī)生也沒有把握延續(xù)我的生命,更別說治愈了。這不是錢的問題,您還是拿回去給需要的人吧�!�
男人伸手接過信封,慢慢道:“您……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當然�!饼堃晃⑿�,“否則普通人會在街上隨便把一個氣勢那么危險又來路不明的孩子撿回家嗎?”
“……”男人沉默了一下。
“不過,我不后悔當初的決定。跟他一同度過的這段日子,很快樂�!饼堃婚]眼,臉上的表情很柔和,很幸福。
這表情看得墨七有一點嫉妒,一晃而過,就被壓在了心底……
“所以,我有一事相求�!饼堃惶ь^,仰視著高個子的男人,眼神篤定而泰然,“能否請你們……永遠不要告訴那孩子,我會死的事�!�
“……可以�!蹦腥俗詈笳f。
……
李笑白好像走進了一個夢里。
他記得自己發(fā)著高燒,渾身是血,拎著閃寒光的刀,走下舞臺,走進那一片櫻花林里,看到他的人都見鬼一般驚恐的叫著跑開,那叫聲讓他頭很痛……
四周到處都是白衣沾血一般的櫻花,不斷的落下來,落下來……
他覺得自己贏過皇的那一刻好像看到了父親似笑非笑的臉,那表情就像從前無數(shù)次浴血殺戮之后一樣,帶點漫不經(jīng)心的滿意……漫不經(jīng)心的滿意……
什么時候,自己才能讓他徹頭徹尾的滿意一次呢?
不,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考慮的問題是,為什么會看到他的臉?
他不可能在這兒,從五年前開始,他就不離開總部了。
那么那個大概是,幻覺吧……
是幻覺嗎?
李笑白停下腳步,回過頭張望了一下,只有一路飄散的櫻花……
轉(zhuǎn)過頭來,還是櫻花。
他忽然對這密集飄零代表著死亡的花惱火起來,甩了一下手,猛地揮出一刀!
無數(shù)櫻花在空中被劈成兩片!
于是變成更多瓣落了下來……
他有點脫力……抬起頭仰著脖子看了看天空,滿天都是怨靈一樣的花瓣,趕不走,殺不死,消不滅……
他突然感到一陣絕望和眩暈,然后直直的向后倒去……
摔倒的地方已經(jīng)鋪了一層花瓣,所以并不痛,可是這樣一來,到處都是櫻花了,包裹著他,糾纏著他,好像永遠也甩不開,逃不掉……逃不掉……
李笑白漸漸閉上眼睛,閉上之前好像又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沒想到,我這樣怕他。
李嘯白在少年身邊緩緩的蹲下來,抬手,拂掉落在他臉頰和發(fā)絲上的幾片花瓣,可是馬上又有新的落下來,其中一片落在少年的嘴唇上……那里因為涂了唇蜜而十分的紅潤,襯在李笑白失了血色的臉上,詭異的嬌艷……
李嘯白抬手,輕輕的拿掉那片花瓣,然后手指略用力的抹過少年的嘴唇,大部分唇彩被這個動作擦掉,只有少許淡淡的留在唇角,仿佛嬌嫩的唇被人用吻蹂躪過后略帶濕氣和迷亂的樣子,格外曖昧……
李嘯白凝視了昏迷的少年一會兒,最終伸手將他抱了起來。
“我們回去�!彼f。
一直在他身后站著的所有人,便保持著死寂,落步無聲的跟上。
……
七重朝咬著牙把羅德壓在床上,嘴里高叫著:“不行!你不能動!威月快來幫忙�。∵@小子又想起床亂跑!”
威月慢騰騰的走過來,抱著胳膊毫無幫忙的意思,“你別管他,讓他跑,讓他把血流干了橫尸在馬路上,他就老實了�!�
“不行不行!”七重朝猛搖頭,“從前隨便他死無所謂,可現(xiàn)在他是我救命恩人了,我得攔著他!”
“靠!”羅德大罵,拳打腳踢拼命掙扎,“你還知道我是你救命恩人?!當初要不是為了先把你推出去我能讓那黃毛抓住嗎!?連累我家honey跟著倒霉……你現(xiàn)在還敢攔我?你要真當我是救命恩人就放手!”
“不行不行!”七重朝的腦袋搖得更厲害,“你被那黃毛吊起來打了那么久,身虛體弱,不能亂動�!�
“胡說!老子是憑著一根鐵絲就從九井財閥金庫里跑出來還順了兩件國寶的天才!哪兒弱?哪兒弱?!”某人示威般把胸脯拍得啪啪響,然后氣短的猛咳……
七重朝:“……==”
威月嘆氣,“羅德,告訴我,你鬧著要出去到底想干什么?”
羅德沉默了,也不掙扎了,過了一會兒,臉上浮現(xiàn)可疑的紅色,小聲喏喏:“我做了個夢,有不好的預(yù)感……總覺得那死小孩好像要出事……我,我不太放心,想去看看他……”
七重朝瞬間滿眼含淚,“竟然到魂牽夢繞的程度,羅,羅德,你……你終于變成同性戀啦!”
羅德一拳干掉之,站起來穿上外套,踩著他的屁股系上鞋帶,然后轉(zhuǎn)向威月討好的笑,“我保證,只是去看看,真有事的話不會貿(mào)然出手的�!�
威月沉思了一下,冷哼,“真有事的話,我才不信你會不出手。這樣吧……如果情況不妙,馬上聯(lián)系我們。羅德,我們不會袖手旁觀的�!�
羅德感激涕零欲撲上來熊抱,被一腳踹開癱軟在地……
威月擺擺手轉(zhuǎn)身離開,只丟下一句輕飄飄的“好歹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
李笑白這次真的是在做夢了。
他一會兒走過火里,一會兒走過冰里,一會兒滿頭大汗,一會兒渾身發(fā)抖,一會兒又掉進了釘子桶,伸手落腳無處不痛,好不容易爬出來,又走在了插滿刀的房間里,每走一步肚子臉皮肌肉就被劃開割斷……
好疼啊,他想。
為什么我不斷在走?明明停下來就不會再受傷了。
誰能讓我停下來?
只要拉我一把,只要拉我一把就好了……
羅德!他喊了一聲,沒人回應(yīng)。
大叔!他再次開口,依舊沒有回答。
他不再喊了,就算求救李笑白也只會開一次口,即使在夢里也是如此。
他只好繼續(xù)走,繼續(xù)疼……
可是這次,好像真的有誰把他拉住了,是誰呢?他回頭去看,看不清,一片黑暗。然后那片黑暗就撲上來緊緊的纏住他,死死的箍住,不肯放手。
李笑白忽然有點害怕,不知為什么這個拉住他的力量反而讓他恐懼……
放開我,他說。
那力量抱得更緊了……
放開,不要!他試圖提高聲音,但使不上力氣。
接著嘴也被堵住了。
現(xiàn)在他無法出聲了,很快也無法呼吸了。全身的汗瞬間被憋了出來!眼睛里一片血紅,大腦極度缺氧,好像要昏厥的感覺……可是這不是在夢里嗎?夢里也能昏厥么?
無法呼吸讓李笑白覺得自己快死了,他拼命掙扎起來,手腳卻像被抓住了一般,紋絲不動!他只能扭著腰,胸膛上下起伏,纏住自己的那片黑暗卻似乎壓得更沉了,如同山一般,讓人動彈不得……
父親……李笑白在心里喊。
并不是想求救,只是這種感覺讓他產(chǎn)生同樣的恐懼……
空氣,卻忽然流進來了。
填充進干涸的氣管,被血液運送到四肢……清涼和舒暢的感覺同時到來,讓李笑白有點應(yīng)接不暇。他長長地喘了一口氣,仿佛嘆息般,發(fā)出一聲難耐的嗚咽……
包裹住他的黑暗中出現(xiàn)了仿如晨星般微弱的亮光,李笑白試圖睜眼,卻依舊無法辨清事物的形狀,只感覺遠遠的似乎有什么東西朝他游了過來……是的,游過來,敏捷的柔韌的詭異盤旋的蛇一樣的生物……
轉(zhuǎn)眼間就纏上了他的腳腕,順著大腿蜿蜒而上,爬過胯間敏感的部位,匍匐在腰間,然后停在胸口,舔噬著,有意無意的撥弄著胸前敏感的兩點,留下道道微涼的濕痕在皮膚上緩慢的蒸發(fā),帶來新一輪的微癢難耐……
是什么?一條蛇?李笑白看不清很疑惑,若有若無的挑逗和磨蹭讓他想閃躲,四周卻輕飄飄軟綿綿沒有借力的地方,仿佛懸浮在空中的感覺讓李笑白有點驚慌,于是更用力的去推身上的生物,結(jié)果那東西反而纏得更緊,仿佛要勒斷他的腰肢折斷他的手腳般,帶來陣陣悶痛……
那種缺氧的感覺又來了,李笑白覺得自己全身都是粘膩潮濕的液體,意識愈發(fā)混沌了下去……
放開我放開我!他大叫。
不可能。
那條蛇居然回答了!
聲音是怎樣的?李笑白判斷不出來,沒有高低也不辨雌雄,那三個字仿佛是直接被寫到腦海里一樣,明晃晃的就出現(xiàn)了,狠狠的刻在腦子中間,淋漓滴血,然后血滴燃燒成火整個大腦都被一口氣燒掉……高熱高熱,四周到處是高熱……李笑白在火海中掙扎,居然只有身上纏繞的大蛇是冰涼的。
毫不猶豫的抱住它,手臂大腿腰肢統(tǒng)統(tǒng)糾纏上去,耳鬢廝磨肌膚相觸,只想把那些清涼的氣都吸過來……大蛇在身上緩慢的游走,勒緊放松再勒緊……濕熱的信子舔過每一寸著火的皮膚,有時還會碰到尖尖的獠牙,很疼,可是也很冰涼……
漸漸的,這種冰涼似乎并不只停在皮膚外,還慢慢的侵入了身體深處,帶著撕裂的疼痛和奇怪的刺激……
大蛇不僅僅在游走,還開始震動起來,漸漸變成了兇猛撞擊……這種律動讓李笑白感到疼痛,而且身體也再次燃燒起來,水深火熱水深火熱……清涼的感覺沒有了,李笑白想推開身上的東西,推不動,惱火的咬它,它咬了回來,身體里的律動更激烈……
李笑白受不了了,他決定殺掉這條蛇。赤手殺蛇,只能斷它的七寸。可是七寸在哪兒呢?他看不見,只能伸手胡亂的摸……大蛇強健有力的身子在他的撫摸下微微顫抖,纏得更緊了,而律動的頻率幾近瘋狂!
好疼!好熱好疼好難受!走開走開……可是這次李笑白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了,只在痛苦掙扎中發(fā)出了幾聲喘息似的呻吟……身上的大蛇瞬間暴亂了!翻卷著他顛倒著他絞著他天旋地轉(zhuǎn)……
李笑白覺得自己漸漸在死去……
呼吸和心跳在高熱里統(tǒng)統(tǒng)融化了,自己的肢體被大蛇從肚子咬開撕爛扯成兩半然后慢慢的吃掉……空氣里到處是爆裂的煙花!噴射然后四散然后湮滅,那亮光一點一點的連綿起來,最后照亮了整片黑暗!
李笑白想,現(xiàn)在可以看清纏著自己的是什么了,他低頭,卻只看到更黑的黑暗……
你是我的,黑暗說。
是我的。蛇的信子濡濕的舔過他的嘴唇……
……
李笑白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全身纏滿紗布的羅德。
半睡半醒的靠在床邊守著他,揉著眼睛打著呵氣摸摸他的額頭,檢查著溫度計。
“你燒得真厲害�!彼麌@息著說,“我以為你死定了�!�
“我這輩子偷過這么多東西,你是最難偷的。”他又說,頻頻搖頭感嘆。
“半條命都搭了進去,這活真不是人干的……而且惹上了麻煩人物,我后半輩子沒保障了,你要對我負責(zé)。現(xiàn)在日本也呆不下去了,這地方多虧朝和威月幫忙提供才能暫時藏身,等你恢復(fù)了,咱們馬上就走。這次躲遠點,干脆去中東,繞個半年再回歐洲,避避風(fēng)頭。哇哇哇……這回開銷大了,你看你看,我為了你,連私房錢都拿出來了……”他喋喋不休的說。
李笑白看著他。
這家伙神情憔悴,滿眼血絲,明顯是守了一夜的樣子。
自己的身上卻清清爽爽,額上還貼著冰貼降溫,明顯是被仔細照顧的樣子。
幸好,那時喊了羅德的名字求救。李笑白想。
他的意識還不是很清楚,但還是很清晰的對著面前纏成木乃伊叉著手不斷抱怨的綠眼睛同伴笑了一下……他笑得很輕,但很自然,唇角柔和的勾起來,眉眼都舒緩的彎了彎,墨一樣的眸子帶著高燒時的濕潤,睫毛有點虛弱的忽閃,臉頰和嘴唇都帶著發(fā)熱的粉紅,映著凌亂的發(fā)絲,一片逼人的春色……
羅德愣了足有二十秒,然后挫敗的以手撫額,“我怕了你了……這輩子算交代到你手里了……你以后可不要隨便對人這樣笑,我一大好青年的性取向都要被你動搖了……”
李笑白被他碎碎念得疲倦,很快收回笑容闔上眼睛,然后又睜開,輕聲問,“大叔呢?”
他的聲音太嘶啞,羅德分辨了一會兒才明白,然后猶豫了一下,最后搖搖頭,說:“不知道�!�
李笑白沒再追問,表情倒好像是他知道了似的,
羅德盯著他露在睡衣外面的肌膚上青青紫紫的曖昧痕跡,躊躇了很久,費力開口:“你……嗯,那個,就是……你跟你的那個……”
李笑白微微轉(zhuǎn)過臉,疑惑的看向他。
羅德有點煩躁的改口,“嘖……沒事,你睡吧。我出去守著�!比缓笳酒饋韼退死蛔�,遮住所有淫靡的痕跡,最后關(guān)了燈。
李笑白躺在黑暗里,細細感受著遍布傷口的身體,從內(nèi)到外,隱隱作痛……
……
黑川家一室一廳的小公寓里一片安靜。
只有廚房的通風(fēng)口傳來嘶嘶唦唦的撓動聲。
那只黑白花的小貓拼命地刨著被堵了一塊塑料管的通風(fēng)洞,半個身子已經(jīng)擠了出去……塑料管終于不堪折騰,掉了下來。
外面的風(fēng)立刻從毫無阻礙的洞孔吹進來,刮落了屋內(nèi)小桌子上的一封信,掉在地上,攤開來,露出大叔的筆跡和收信人的名字:黑川一:
不知道你是否還愿意叫這個名字……但我真的很高興能收養(yǎng)你。
你真正的名字和來歷,我都不會追問。因為我見到的,就是黑川一,也是黑川一的全部。
是那個讓人放心不下,任性又傲慢,不通人情世故,走著自己的步調(diào),有著自己的奮斗目標和好好活下去信念的小鬼。
說實話,這樣的黑川一,以普通人的眼光來看,糟透了。
但是,你其實沒必要做一個普通人。
做你自己就好了。
像我這樣總是想著怎樣迎合別人,在意著世人的眼光,遵循著一切交往的潛規(guī)則,最后磨得渾圓平坦,匆匆做完普通人一生該做的事,趕火車般走完一輩子,然后去死。其實未必是什么好事。
能有一輩子活不容易,所以,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自己,可是我很喜歡。我想,像我一樣的人一定還會有。你未來的人生中一定還會遇到更多喜歡你的人,愿意接納你的人。會遇到更多的事,高興的事,討厭的事,難忘的事。
就像今晚的櫻華祭,這么努力的準備,我相信你會創(chuàng)造值得留念的回憶。
我等下就會去看的,帶上你喜歡的汽水和五福歧的肉包,我們一起慶祝。
現(xiàn)在的我正準備著行李,因為今天晚上就要飛去美國了。我被公司外派到加州五年,以我的年齡,大概會在那邊安定下來了。娶妻生子,安享晚年。沒能看著你成年,我非常的抱歉,希望你不會怪我。我在美國每個月都會給你寫信,我知道你會嫌麻煩,所以就不用回信了。
這棟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證我留給你,存折和銀行卡里有足夠支付你讀完高中的存款。我知道自己突然收養(yǎng)你又突然遠走高飛的行為很不負責(zé)任,所以,等你畢業(yè)了,就考到美國來罵我吧。我等著你。
跟你同住的這段時光,是我最珍貴的回憶。
很感謝你,讓我真切的做了一回我自己。
祝你幸福。
黑川龍一字
信紙又被吹翻了一次,扣在地上不動了。
房間里依舊一片安靜。
冰箱里喝剩的半瓶可樂,衣柜里換下的蹭臟的校服,鞋架上沒收好的雨傘,都靜靜的呆在原處,仿佛隨時準備著迎接主人的歸來。
只是他們都沒想到,那天早上出門后,誰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屋子里了……
被獨自留在家里,餓了四五天的小貓,已經(jīng)爬出了通風(fēng)口。
埋頭舔了舔撓出血的爪子,抖了抖蹭臟的毛,然后威風(fēng)的望了望遠方,它輕巧的跳躍著跑走了……
他們說的都對,這樣的生物,無論怎樣,都是會活下去的。
第18章
番外二
京都篇
我最近撿到一只貓。
品種不明,血統(tǒng)特殊,毛發(fā)光澤漂亮,十分的我行我素。
通常來說我不養(yǎng)貓,因為公寓不讓。
不過那天不一樣,因為那是我余下生命的第一天,總要做些與往常不同的事。
撿到他的前一天,我從醫(yī)生手中接過最終化驗結(jié)果,雖然多少感到是很嚴重的健康問題,但終究沒想到會是必死無疑的病。
人這種生物,總是要死到臨頭了才會想要改變。
“黑川先生,我們很遺憾的通知你,已經(jīng)是晚期了……我知道您會覺得很不甘,可是沒有辦法,肝癌就是這樣,早期幾乎沒有任何癥狀,當患者出現(xiàn)明顯臨床癥狀,然后想到前來檢查的時候,往往已經(jīng)是中晚期了……”
“沒關(guān)系醫(yī)生,”我的聲音比我想象的還要平靜,“您只需告訴我還有多少時間就好�!�
“……三個月�!�
“是嗎……那真是很短呢……”我仔細的把化驗單折疊起來,放進口袋,然后鞠了個躬,“麻煩您了,我需要點時間好好想想�!�
“啊,是的,當然,請務(wù)必好好想想,要珍惜剩下的時光啊……”
是啊,怎么能不珍惜呢?
三個月嗎……如果有一天,有人明確的告訴你,你的生命還剩下最后100天,你會有什么感覺呢?
出乎意料,現(xiàn)在的我竟然覺得,格外輕松!
之前那樣自我壓抑的人生,本來,我以為會過上一輩子。
一輩子。
從前并沒有仔細想過一輩子到底是多少時間。
因為沒有人會去考慮這個問題。
除非死亡來到眼前。
現(xiàn)在,死亡真的要來了。
我又該怎么度過這最后的時間呢?
買了一打啤酒,獨自坐在日落后公園的秋千上喝了一罐又一罐……
考慮了很多瘋狂的念頭,想去做些從前不會做不敢做的事。比如用所有積蓄去周游世界,比如去殺死一直憎恨的家伙然后無牽無掛的同歸于盡,比如燒掉骯臟腐敗的公司或者政府,比如在深夜爬到東京鐵塔頂端大喊大叫打砸搶燒……
反正,對于一個必死的人來說,做什么都無所謂吧?
喝掉最后一罐啤酒之后,我已經(jīng)連怎么爬下秋千都不知道了,卻還是慣性的蹲在地上撿起每個捏扁的空罐子,然后磕磕絆絆的抱著扔進垃圾桶……
十二個易拉罐叮當作響的滾進垃圾桶底的聲音突然驚醒了我!
緩緩的跪坐下來,失魂落魄的抱著垃圾桶,我在午夜的公園里哈哈大笑……
是啊,這樣會把空罐子扔進指定地點的人,這樣喝醉了也不想給別人添麻煩的人,這樣無論何時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人,才是我。
快死了才發(fā)泄似的做那些瘋狂的事有什么意義呢?
除了給還努力活著的人留下棘手的問題以外,什么好處也沒有。
我渴望的“隨心所欲”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不是么?
我要的,大概只是做自己的勇氣吧……
對別人說“不”的勇氣,表達自己意見的勇氣,不會為了周圍的人壓抑自己的喜惡的勇氣。
……
停下腳步,雨已經(jīng)下得很大了,在雨傘上打出劈里啪啦的音樂……
低頭看看手里的文件袋,我不禁對自己偃旗息鼓的勇氣感到惱火。為什么不拒絕呢?那個梔子小姐,明顯只是懶得跑腿而已,為什么毫不相干的自己要為她送文件?昨天不是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要提起勇氣來做人嗎?
唉……
雨滴仿佛也對此十分瞧不起一般,更用力的斥責(zé)著我的雨傘……
噼啪!一滴尤其大的雨點砸在傘上,打斷了思緒。
也許,正是這滴打醒我的雨,讓我遇到了他。
也許,他的到來,本身就意味著轉(zhuǎn)變。
在被滑落的雨水分割成條條框框的鏡片后面,我看到了那個充滿著不屬于這個社會的橫沖直撞野性氣息的生物。
美麗,危險,傲慢……
“喂,大叔,要不要撿我回去養(yǎng)?”
他的口氣與其說是請求,更像是過時不候的命令。
仿佛一只驕傲的黑貓,有著野性的自尊,雖然茸毛全部打濕,也在雨水中閃閃發(fā)亮,慢條斯理的整理了自己的爪子尾巴之后,用那雙夜色般的眼睛帶點期待的看你一眼。但只看一眼,就會跑走。讓人幾乎毫不猶豫的就想著怎么趕快留下他!
通常來說,我是不會養(yǎng)貓的,因為規(guī)定不許。
可是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竟然已經(jīng)在熱情的打開門讓人家進來了。
啊啊,原來打破規(guī)矩是這么容易的事么?
原來,從條條框框里出去,只需要一個開門的動作。
……
“咪~”
半夜被湊到枕邊的毛團蹭醒,發(fā)現(xiàn)是餓了的貓。
貓這種生物是很任性的,它們餓的時候,才不會管你是否在睡覺。
打著呵欠抱著貓走到廚房,經(jīng)過只有月色的客廳時看到另一只生物靜靜躺著的身影,幾乎聽不到任何呼吸聲,而他半躺的姿勢也仿佛處于隨時可以躍起的狀態(tài),稍微靠近一點,那雙凌厲的眼睛便毫無睡意的睜開了!
警惕到這種程度,太不尋常了。真的只是普通的無家可歸的野貓嗎?
“呃,那個……它餓了。”
在對方審視的目光下,我下意識的開始為自己深更半夜的靠近行為做起了辯解,指了指懷里的貓,笨拙的轉(zhuǎn)移話題,“那個,你要不要也吃點什么?”
出乎意料,對方卻很感興趣的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