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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聽得“圣旨”二字,坐在廳中的眾人忙起身去迎,行至院中,果見太子帶著太監(jiān)總管方徙闊步而來。

    裴蕓跟在后頭,眼瞧著太子在高貴妃跟前止了步,同幾位娘娘一一施禮,不由得悄然打量起她這近三月未見的夫君來。

    尋常的墨藍長衫裹出挺拔修長的身姿,然面容卻顯憔悴,唇周一圈淡淡的青黑胡茬,眼底亦有些發(fā)青,雖依舊掩蓋不住那股子清雅矜貴,但多少顯得風塵仆仆,一看便知是匆忙趕回來的。

    上一世他是否也是這副未來得及拾掇的模樣,裴蕓不知曉,因得他回東宮時,她在旁處忙碌,是回了這花廳后才曉得太子來過了,已去了寢殿更衣。

    正當她思忖之際,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眸倏然掠過前頭幾人,直直朝她看來。

    雙目相接的一刻,裴蕓神色自若,只平靜地福了福身,然再度看去,卻見男人仍默默凝視著自己,眸光幽沉,他淡淡頷首以對,卻久久未將視線挪開。

    久到裴蕓總覺得他似有話想對她說。

    生出這個想法的裴蕓不由得在心中哂笑一聲。

    能說什么,左右不過又是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罷了。

    “太子是剛從朝云殿回來的?”

    聽到高貴妃問詢,李長曄這才緩緩收回視線,“是,孤已和二哥一道向父皇回稟了覃縣堤壩落成一事,順道將父皇給孩子賜名的圣旨帶了來。”

    他說罷,側首看向身后的方徙。

    方徙會意,躬身笑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接旨吧�!�

    裴蕓聞言快步上前,行至太子身側。

    見圣旨如見陛下,院子里的人烏壓壓跪了一片。

    方徙展開圣旨,朗聲宣讀內容。

    圣旨先是道了陛下親為小皇孫挑選的名字,旋即又大贊了太子在堤壩落成一事上所行的功績。

    諶兒的名字自然未變,不同的是,這一回,百晬宴的賞賜是和因太子差事辦得好而降下的賞賜一塊兒送來的。

    十幾個大大小小的紅漆檀木箱被宮人們抬進來,琳瑯滿目的賞賜堆了大半個院子,看得賓客們瞠目結舌。

    然裴蕓卻沉默了。

    她仍記得,前世百晬宴這兩份賞賜是分開送來的,當時,她也估摸不準太子會不會回來,看著賓客們紛紛投來的異樣眼神,也曾煩躁和惴惴不安,可即便如此,也唯有拼命維持著端莊體面的笑。

    雖得午后隨著太子回宮,這些閑言碎語也隨之消散,但那時的感受裴蕓卻仍清楚地記得。

    方徙恭敬地將圣旨予了太子,又笑著道了幾句恭賀祝福的話,裴蕓順勢有禮地出聲留他用飯。

    方徙自是拒了,說還要去殿前回稟,裴蕓便吩咐書墨送他出去,順道暗中塞些喜錢。

    書墨應下。

    方徙前腳剛走,一個嬌俏的身影便自人群中閃出,親昵地挽住了太子的手臂。

    “三哥,你此番去覃縣,可曾帶了禮物于我?”

    李長曄看了眼這個向來活潑的妹妹,低低“嗯”了一聲,“你和棠兒都有,今日宴罷,便會送去你們宮中�!�

    驟然聽得自己的名字,隱在人群里的李姝棠抬首,輕輕抿唇,似有歡喜。

    然李姝蕊卻是蹙起了眉,不滿道:“我不,我現在就要看,自得從中挑一挑,萬一三哥送去的我不喜歡可如何是好,還有朝朝的,三哥當也替她備了一份吧�!�

    她言罷,站在不遠處的沈寧朝上前,沖李長曄福了福身,有些赧赧地喚了聲“太子表兄”。

    李長曄頷首應了。

    他素來對幾個妹妹不錯,就算是沈寧朝這個表妹也一視同仁,似是覺得李姝蕊這個要求也算不上太過分,便沖一旁的常祿投去個眼神。

    剛巧,因著李長曄回宮后馬不停蹄地去見了皇帝,后又匆匆?guī)еp賜回了東宮,故而那些帶回來的行李物件常祿還來不及吩咐人收拾,盡數混在院中這一堆賞賜里呢。

    常祿便命人將其中幾個箱子抬到李姝蕊跟前。

    李姝蕊當即歡歡喜喜,拉著沈寧朝挑選起來。

    這廂興高采烈地挑著,裴蕓卻想起什么,驟然轉頭看去,她才一動,身側的男人亦隨著她的視線往人群中望,緊接著道:“棠兒,你也一道兒來挑挑�!�

    被兄長點到的李姝棠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但又遲疑著,看了眼母親,方才慢吞吞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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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姝蕊自是沒有顧忌妹妹,盡數挑著自己喜歡的織錦讓宮人拿到一旁,倒是沈寧朝,恭敬地為李姝棠讓了位置,只李姝棠向來在她這姐姐面前束手束腳,便也只揀著李姝蕊不要的。

    幸得常祿買的都是適合女兒家的嬌嫩顏色,悉數都算得上好看。

    這織錦照例是每人四批,然李姝蕊眼光高,向來挑剔,將將挑了三匹,剩下的卻是怎也瞧不上了。

    她抬眼往院中一角看去,打常祿吩咐人搬箱子時,她便注意到了,那廂還有個一模一樣的箱子未動,于是伸手一指,“那里頭的,可也是自覃縣帶來的織錦?”

    常祿看過去,不禁面露難色,“回公主殿下,確是覃縣的織錦,只是……”

    他話未說罷,李姝蕊已然提裙小跑過去,不由分說地開了箱子。

    只一眼,她便面露驚喜,旋即轉頭癟著嘴埋怨道:“三哥怎如此小氣,既還有這般上乘的,如何藏著掖著不讓我挑。這匹料子好看,便予了我吧。”

    她邊說,邊自箱中捧起那匹織錦,這下,院內眾人都瞧見了。

    這匹織錦裴蕓有印象,前世是入了她的私庫的,這料子顏色格外獨特,她記得似還有個好聽的名兒,叫雨過天青,布如其名,其色若雨后蒼穹,碧藍如洗,其中織銀又如燦陽下的湖面,波光粼粼。

    饒是裴蕓不大喜青綠色,當初也不免一眼被這匹織錦吸引了目光。

    李姝蕊越看這織錦越喜歡,甚至連做什么樣式的衣裳都想好了,三哥素來疼她,定不會不答應給她的。

    然正當她心下篤定之際,卻見李長曄幾乎是不假思索道:“這匹不可,那一箱子……”

    他頓了頓,余光往一側落了落,“皆是孤給你三嫂準備的�!�

    他格外堅定的語氣令四下賓客都愣了一下,而最震驚的卻莫過于裴蕓自己。

    她難以置信看向身側的男人,活跟見了鬼似的。

    大抵是因著兩世十三年,她還從未自這個男人這廂得到過如此“殊榮”。

    她心下疑惑,但轉念一想便知了緣由,大抵是上回他離開時,她吐出的那些抱怨,才讓他這次特意替她挑選準備了一箱。

    若放在新婚前兩年,裴蕓指不定還要因此感動好一陣子,可她到底活了兩世,沒了那些少女慕艾,頭腦也足夠清醒,故而面對這些,自是絲毫不為所動。

    畢竟有些事需得她提醒后才會去做,又有何意義。

    且這么多年,眾人早已深信太子對她并無情意,恐怕他這話,也只會惹得她們不解罷了。

    裴蕓猜得不錯,李姝蕊便是其中之一。

    她驚詫過后,只納罕她這太子三哥怎的突然關切起他那太子妃來,竟是因此拒絕了她。

    但礙于太子當眾說了這話,她也不好強要,眼眸微轉,一下生出主意來,索性跑到裴蕓跟前,“三嫂,左右你今日得了這么多賞賜,想來這匹織錦你也不在乎了,不若就送給我吧�!�

    裴蕓靜靜看著李姝蕊,她嫁進東宮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她用這般語氣同她說話,她心底清楚,這位受盡萬千寵愛的公主一直以來瞧不上她。

    但她似乎很確信,她不會拒絕。

    不止是她,所有人都這么認為。

    畢竟她這個太子妃對待皓月公主始終很大度。

    眾人直等著裴蕓點頭,讓李姝蕊一償所愿,然卻見那位向來干脆的太子妃沉默良久,眸中竟流露出幾分不舍,好一會兒,方才轉向太子,福身以一種悶悶的語氣道:“臣妾全憑殿下做主�!�

    院中不少女客有些意外,沒想到太子妃會這般猶豫,看來是打心底喜歡這匹織錦。

    李姝蕊自也看出來了,可她哪里會在意裴蕓情不情愿,她既這么說,便也算是答應了。

    她滿目期待地看著李長曄,然李長曄卻并未頷首,反微微蹙眉,低首看向身側安安靜靜垂著眼眸的佳人,片刻后,方才將目光轉來。

    “你若喜歡這顏色樣式的,孤派人再去覃縣尋一尋相似的給你�!�

    李姝蕊的笑意頃刻消失在臉上。

    她只覺耳畔雷聲乍響,天都要塌了,她本就覺得今日不順心,哪曾想竟會再三受挫。

    她咬著唇,眼圈漸漸發(fā)紅,片刻后,驟然轉向裴蕓,終是忍不住將一腔怒火泄向她自以為的罪魁禍首。

    “都怪你!不愿給便不愿給吧,何必這般假惺惺,好似我勉強了你,欺負了你,若非因為你,三哥又怎會不把這匹織錦給我呢!”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死寂,珍妃心猛地一顫,面露驚恐,她太清楚不過,太子這人表面看著文雅溫和,對她家蕊兒也算寵慣,可不代表沒有底線。

    果然,她眼見太子的眸光迅速冷沉下來,在這艷陽高照的天卻如同在所有人身上降下一場風雪,刺骨得寒。

    “李姝蕊�!彼蛔忠痪涞溃叭涡砸惨m可而止�!�

    他的語氣分明沒有起伏,可低沉冷冽的嗓音自帶著威儀卻嚇得李姝蕊一個哆嗦,陡然噤了聲,縮起腦袋直往珍妃身后躲,哪里還有方才的半分囂張。

    她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三哥。

    珍妃忙道:“太子息怒,蕊兒這丫頭平素教我慣壞了,這才沒大沒小了些,實則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

    一旁裴蕓聽著這話,只覺好笑,若換作幾年前,方才七八歲的李姝蕊當眾下她臉面,還能說一句受人挑撥年幼不懂事,可她而今已然十三歲,有些禮數當是一清二楚,之所以敢一次次欺到她頭上,無非是沒將她放在眼里罷了。

    “快同你三哥賠罪�!闭溴鷮⒗铈锢缴砬�。

    李姝蕊垂著腦袋,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三哥,蕊兒錯了,蕊兒實在太喜歡這匹織錦,這才……”

    然話至半截,卻被冷冷打斷,“你該賠罪的,是孤嗎?”

    李姝蕊聲兒一滯,幽幽抬眸,便見一向疼愛她的太子三哥此時面沉如水,眸光銳利如刃,雖未見寒芒,卻似一寸寸剮在她身上般令她毛骨悚然。

    她掐了掐手心,片刻后,方才不情不愿地轉向裴蕓:“三嫂,蕊兒……”

    “大皇妹不必如此,你不過一時氣惱口快罷了,何須同我賠罪呢�!�

    再次被打斷,李姝蕊聞聲看去,裴蕓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似乎真的一點也不生氣,卻偏偏一句話將她架在那里,下不來臺。

    她憤憤地咬了咬唇。

    其實李姝蕊也并不覺得自己的話哪里有錯,事實不就是那樣嗎,三哥平素壓根就不在意這個裴蕓,今日她若爽快些直接應下,又何來后頭那么多事。

    她素來心高氣傲,一時被裴蕓堵得沒了話,寧愿倔強地死咬著唇不吭聲,也不愿道出自己的錯處,周遭視線盡數落在她身上,李姝蕊從未像今日這般感受到什么叫做難堪。

    “好了,今日是三皇孫的百晬宴,誰都不許再胡鬧�!逼毯�,還是高貴妃冷聲開口,“珍妃,帶著蕊兒回去,這一月便讓她在殿內好生閉門思過,哪兒也不許去!”

    李姝蕊面色慘白,不敢再多言,只能乖乖被母親珍妃帶走了,但臨走前,經過裴蕓時,仍不忘怒氣沖沖地剜了她一眼。

    裴蕓曉得,這下她是徹底得罪這位被千嬌百寵的公主殿下了,但也無妨,從前她一味忍讓,也討不到好,反令她得寸進尺,一次次欺到她頭上,不若像現在這般,索性破罐子破摔。

    且她這人記仇,前世今生李姝蕊那么多次令她顏面盡失,她自得讓她也好生感受一番這般滋味。

    倏然鬧了這么一出,院中氣氛有些僵,眾人面面相覷,心思各異,似也沒想到太子會這般護著太子妃。

    裴蕓卻不意外,李姝蕊對她這個太子妃不敬,換言之就是對太子不敬,太子替她出頭,說到底維護的不過是他自己的威嚴和體面罷了。

    “蕊兒的事,你莫放在心上�!�

    沉思之際,耳畔驟然飄來熟悉的嗓音。

    裴蕓抬眸莞爾一笑,“午宴快開始了,殿下且先去澄華殿更衣吧�!�

    見她避而不答,李長曄深深看了她一眼,須臾,才道:“這廂的女客們便辛苦太子妃招待了�!�

    裴蕓福了福身,道了句“是”。

    李長曄滿意般微一頷首,折身而去。

    裴蕓望著他的背影,唇間笑意漸斂,旋即以天冷為由,將眾女客都請進了屋。

    今日過分鬧騰,在屋內坐下,裴蕓才想起另一樁事,她那祖母一行,竟還未來。

    她抬首往屋內環(huán)顧一圈,果見角落里少了個人,不由心下嘀咕,她們來這般遲,別是演不上那場戲才好。

    倒也奇怪,她祖母這般盼著裴芊入東宮,怎的會拖到這個時辰。

    正疑惑間,有宮人來稟,道老夫人夫人來了。

    很快,裴老夫人便在她母親周氏的攙扶下入了花廳,只不知為何面色不大好看。

    但很快,裴蕓就明白了緣由,那緊跟其后的裴芊被王氏半扶著,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周氏解釋道:“芊兒才入宮不久,不意在結冰處滑了一跤,崴了腳,疼得厲害,一時站不起來,這才耽誤到了現在�!�

    崴腳?這么巧。

    裴蕓打量著裴芊,眼圈紅紅的,當是給疼哭的,身上才做的新衣裙因著跌跤臟濕了一片。

    “芊兒這,也委實是不小心。”王氏眉頭皺得緊,緊張地問裴蕓,“蕓……娘娘,聽聞太子殿下回來了,這會子可還來得及?”

    裴蕓明白王氏的意思,看向身側的書硯,讓她附耳過來囑咐了兩句,書硯面露不解,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她這才對著裴芊道:“二妹妹衣裳臟了,且先去我寢殿換個衣裳,再給傷腳上個藥�!�

    聞得此言,裴老夫人方才冷沉的面色霎時轉晴了許多。

    裴芊道了聲“多謝長姐”,就任由書硯扶著她出去了,只始終緊擰著眉頭,或是腳上疼得格外厲害。

    裴蕓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想起前世發(fā)生的事兒來。

    前世這時候,當她在外頭忙碌宴席之事時,生了一樁小事,還是后來她聽人說起的。

    有位貴女前后腳緊跟著更衣完的太子回來,似乎后頭,還有太子寢宮里的人將她丟失的玉佩送了回來。

    這事本也沒什么,奈何那貴女在旁人問起時遮遮掩掩,便未免惹人遐想。

    雖最后什么都未發(fā)生,但這行為不能不說是在公然打她裴蕓的臉。

    這也是前世百晬宴令她極為不快的事情之一。

    但這一世,裴蕓卻也因此生出個主意來,故而在歸寧那日,向她祖母提議讓裴芊依著那貴女的行徑一模一樣地來一遍。

    道是既讓太子提前接觸了裴芊,也好讓旁人誤會裴芊和太子有所牽扯。

    后頭入宮的事便也能順理成章些。

    裴老夫人和王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左右也沒考慮過她的顏面,自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只她們不知,她從中動了些手腳。

    裴蕓輕捻著手上的玉鐲,唇間掛著淡淡的笑。

    也不知道待那兩個心思相近的人在澄華殿門口相撞,該是怎樣一副有趣的場景……

    第10章

    第

    10

    章

    身子可已方便?

    離午宴尚有些時候,眾女客便在廳中喝茶閑談,大抵小半個時辰后,太子沐浴更衣罷,復又折返回來。

    或是提前吩咐人準備過,他手腳倒是快,重新?lián)Q得的一身蔚藍云紋衣衫顯得鄭重繁復許多,勾勒得身姿愈發(fā)挺拔如松,俊逸不凡。

    打一踏進來,便惹得在場不少貴女們紅著臉,面露羞赧。

    裴蕓素來看慣了她這夫君的“招蜂引蝶”,已是習以為常,只等了片刻,卻發(fā)現太子身后空空如也,不由得秀眉微蹙。

    裴老夫人和王氏亦發(fā)覺了此事,面色頓時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太子本該去前殿同男客們一道,特意回來,是想抱抱孩子,他方才來得急,一身風塵也不好靠近,加之外頭天寒地凍,接旨時裴蕓也沒讓乳娘將諶兒帶出來,故而太子至今還未見過。

    可待乳娘將孩子遞給李長曄時,諶兒揮舞著手腳,顯得有些抗拒。

    倒不是李長曄抱的手法生疏,雖得前世他與兩個孩子相處的時間都不算得太多,但凡是有閑,李長曄都會抽空見見諶兒和謹兒,關切兩個孩子的生活與功課,縱然話不多,可與她這個母親不同,因有耐性又從不輕易亂發(fā)脾氣,前世倒是很受謹兒和諶兒的尊崇和喜愛。

    這一世或是分開太久,與這個父親并不熟悉加之困倦不適,諶兒掙扎得厲害,片刻后,竟是眼巴巴地望著裴蕓的方向哭嚎起來。

    前世裴蕓不在,并不知有沒有這一幕,但大抵見了也會無動于衷,頂多示意乳娘抱開,但這一世不同,她登時心疼地上前,自李長曄手中接過孩子。

    諶兒趴在母親肩上,很快便止了哭,只抽抽噎噎一副可憐樣兒。

    裴蕓拍著他的背輕柔地哄著,偶一抬眸,就見眼前的男人正靜靜看著自己,面上神情有些難以捉摸。

    這么多賓客在場,裴蕓只當他覺得失了顏面,便道:“諶兒素來鬧覺,這三個月殿下在外辦差,一直由臣妾來哄,這才更認臣妾一些�!�

    李長曄聞言淺笑了一下,并未開口。

    四下一些女客也跟著說了些替太子找補的話,孩子不親他的緣由眾人都心知肚明,算不得什么大事,又道了兩句,李長曄便離開這廂去了前殿。

    裴蕓也讓乳娘將已睡著的諶兒抱了回去。

    太子前腳剛走,后腳裴芊便由書硯和另一位姑娘扶著回來了。

    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前世鬧出那樁事的貴女,孟家姑娘孟琴姿。

    不過相比于面上帶著笑意的裴芊,余下兩位的臉色可都不大好看。

    書硯為何這般裴蕓倒是知曉,可剩下兩人,她倒是有些猜不到了。

    “做什么去了那么久!”

    裴芊方被扶至裴蕓跟前,同那孟姑娘一道施了一禮,裴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

    “孫女行至半路,腳疼得實在厲害,書硯姐姐扶不住孫女,幸得遇到了孟家姐姐出手相助,又隨孫女回了趟娘娘寢宮上藥更衣,孫女這才能順利回來�!闭f著,裴芊向身側的孟琴姿投去感激的一眼。

    那孟琴姿亦是大家閨秀,打徹底入了這廳,便端起了溫婉的笑,哪見剛踏進來時秀眉緊蹙的模樣。

    “不過舉手之勞,二姑娘客氣了�!�

    “倒是巧�!迸崾|隨口般道,“我便替我家二妹妹多謝孟姑娘了。”

    她話音才落,書硯雙眸一亮,正欲接話,卻有人快一步道:“是啊,實在是巧,正犯難呢,剛好遇著了在附近尋玉佩的孟姐姐�!�

    “尋玉佩?”裴蕓似不知情般微微挑眉。

    孟琴姿笑意一僵,“臣女一時疏忽,將自小佩戴的玉佩丟了,說起來,臣女反而得謝謝二姑娘,幫臣女尋到了玉佩�!�

    “妹妹可萬萬不敢當這聲謝�!迸彳访媛痘炭�,“那翡翠玉佩色深,我一眼便在太子殿下的澄華殿附近瞧見了,并不曾費什么工夫。”

    裴芊的聲兒不輕不重,但奈何廳中不少人都注意著這廂,自是清清楚楚聽到了這話。

    孟琴姿的臉霎時白了幾分。

    她雙唇抿了抿,方想解釋,卻又聽一道女聲響起,“二姑娘說的是,想來定是孟姑娘和您那婢子沒注意那廂,才會在澄華殿門前來回尋了那般久�!�

    說話的是書硯,裴蕓看著她一臉為孟琴姿“辯解”的好心模樣,險些沒笑出聲,書硯伶牙俐齒,先前跟著她時,一張嘴巴就厲害得緊,后來因著她被封太子妃那年吃了教訓,便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這會兒看透了這位孟姑娘的用意,又見她吃了憋,自是可勁地跟著落井下石,哪里給那孟琴姿絲毫扭轉局勢的機會。

    這廖廖幾句話聽下來,眾人哪還意會不到其中蹊蹺。

    看來這位孟姑娘是趁著太子去沐浴更衣的工夫,碰運氣尋富貴去了。

    可偏生運氣不好,教這位裴二姑娘撞了個正著。

    那孟琴姿被說得啞口無言,只能在眾賓客暗暗打量鄙夷的視線中強笑著,直到那孟夫人走過來,牽強地道了幾句孟琴姿一時心急,這才沒那么快尋著云云。

    裴蕓便也順勢給了臺階下,但這笑話自是就此鬧下了,畢竟在場的都是人精,這么蹩腳的借口誰又會信呢。

    重活一世,孟琴姿的小伎倆已是不足為據,就算裴芊不來,裴蕓也會讓書硯前去攪局。

    不過,她仍覺今日之事有點意思。

    裴蕓幽幽看向已然坐在裴老夫人身側的裴芊,打量間,那廂竟大大方方將視線投來,沖她一有禮地頷首。

    裴蕓亦勾了勾唇,一雙柔荑緩緩摩挲著膝上的手爐。

    用過午宴,裴蕓復又領著女客們在廳中喝茶消食,及至申時前后,眾人各自散去,她有意將裴家?guī)兹肆粼谧詈笳f話。

    今日之計未成,裴老夫人面色難看得緊,待裴蕓退了宮人,張口便斥道:“愚蠢!我早教你先下手為強,你偏是不聽,而今瞧瞧,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盼著入東宮,別屆時讓旁人占了先機!”

    王氏也急道:“是啊娘娘,那孟家是什么人家,連孟家姑娘都愿使這般手段,京城里不知多少姑娘存著入東宮的心思,那些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娘娘可得早些讓芊兒入東宮,趕緊幫襯您才是……”

    這句“幫襯”可真是好聽。

    一旁的周氏聞言蹙了蹙眉,雙唇微張欲道上兩句,教裴蕓一個輕飄飄的眼神給阻了,她淺笑道:“京中那些世家想送女兒入東宮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也沒見哪家成了的,倒也不必太過著急。孫女已有了旁的主意,祖母且放寬心�!�

    她邊道,邊看了書墨一眼,書墨會意上前,恭恭敬敬將手中物呈給裴老夫人。

    “祖母好容易來趟東宮,孫女也沒什么好孝敬的,聽母親說祖母近來身子欠佳,便自庫房中挑了些上好的鹿茸,聽聞這鹿茸價值千金,益氣補血,療效甚好,還望祖母收下。”

    裴老夫人原是鄉(xiāng)下農婦,沒見過什么好東西,還是因著大兒子出息,這才跟著享了福,她辨不出什么藥材好壞,只聽得“價值千金”,眼眸亮了亮,面上的冷色登時煙消云散。

    不止是她,王氏瞪大眼亦死死盯著那鹿茸,目不轉睛。

    裴蕓看著王氏眸光灼灼的模樣,似笑非笑,又道了幾句讓裴芊好生養(yǎng)傷,年后她會再回趟國公府的話,旋即親自將人送出去。

    周氏顯然有些不大放心,臨走時攥住了裴蕓的手,裴蕓知曉母親所想,無非是擔憂她那祖母忽悠得了一時,忽悠不了一世。

    她笑著安慰般拍了拍母親的手背,表示她都有數。

    這廂忙罷,裴蕓想起兒子李謹來,便差人去打聽消息,聽聞謹兒在前頭散宴后回了自己的寢殿,似有些疲累,就打消了喚他一道用晚膳的念頭,徑直往琳瑯殿而去。

    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宮人提燈行在前,裴蕓拖著步子慢悠悠走著,卻驟然見得前頭拐角處出現點點光亮,或是注意到了這邊,那廂停了下來。

    不待裴蕓細看,倒是書硯先認了出來。

    “娘娘,是殿下。”

    裴蕓厭煩地蹙了蹙眉,但也只得稍稍加快步子,上前施禮。

    李長曄望了眼她來的方向,“太子妃是才送走所有賓客?”

    “是�!迸崾|答,“臣妾許久不曾見家人,便留下母親和祖母,道了幾句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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