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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方啟微微擰起眉頭,第一反應是擔心魚塘的情況,猶豫道:“我過來市里,那魚塘的管理……”

    雷東川道:“放心,我都交代下去了,讓孫小九他們輪著來,這苦活累活也不能都讓你一個人干了�!�

    方啟笑了一下,他其實并不覺得辛苦。

    在魚塘工作的那段時間,可以說是他最清閑的時候了,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看書,還可以隨心所欲按自己的想法做事,雷東川真的給了他能力范圍內(nèi)最大的自由。

    雷東川帶著他去買了兩身西裝,撐門面,沒讓方啟付錢,搶在前面道:“我來�!�

    方啟錢包還沒掏出來,雷東川那邊已經(jīng)簽好字,拿了衣服。

    方啟問:“老大,我發(fā)了工資,這衣服我可以自己買……”

    雷東川把袋子塞他手里,笑道:“不用,這邊專柜都是董姨的,她在這里給子慕存了錢,要怎么直接簽字走賬就可以了,拿著吧,就當我和子慕送你的升職禮物�!�

    方啟把那沉甸甸的袋子拎在手里,笑了下,點頭道:“好�!�

    雷東川送他出了商場大門,又道:“對了老方,忘了跟你說,之前魚塘那邊的工資照常給你發(fā),畢竟是你弄的那些養(yǎng)殖設備,加上市里百川這邊,給你開雙工資�!狈絾⑦未說話,就被雷東川好兄弟一般拍了拍對方肩膀笑著道,“以后這邊的工作服,單位包了,老方,對自己好點,別太省�!�

    方啟有許多話想說,但到了嘴邊又未能講出,只能用力點頭應下。

    雷東川:“家里的債還的怎么樣了?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沒有?”

    方啟看他一會忽然笑了下,神情略微放松一些,保持的距離感也拉近不少,搖頭道:“還有一些,急不得,我盡力吧,老大你是好人,我們?nèi)叶几兄x你�!�

    雷東川撓撓下巴,有點不自在:“嗨,說這些干什么,沒多大點事兒,有什么難處兄弟們一起扛,熬過去就行了。”

    “嗯�!�

    方啟開車送他回去,再同雷東川交談的時候,也比平時多了一點話。

    他從后視鏡里看了后座,開口道:“車里就你一個人,還真有點不習慣。”

    雷東川道:“是啊,平時這會兒要接上子慕去賀爺爺那邊了,今天周三吧?”他想了一下,搖頭笑道,“周三要吃蒸魚,他最喜歡吃清蒸的了�!�

    方啟笑道:“子慕口味淡,但是嘴很挑,也不知道這些天有沒有吃好�!�

    雷東川嘴角努力了一下,但依舊沒揚起來。

    他想不出來,也笑不出來。

    他弟不過走了幾天,他覺得像過了一年,每天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日思夜想,他已經(jīng)夢見過小朋友好幾次了。

    每一次在夢里,對方都會說“你一睜眼就能瞧見我”……全都是假的,睜開眼之后,連夢里的人都看不到了。

    雷東川視線看向車窗外,微微擰起眉。

    心里想的全是那個小騙子。

    *

    平江城。

    白子慕跟著賀大師一路到了寶華銀樓,賀大師被兩個徒弟嚴防死堵,下車的時候更是呼啦啦圍攏上來七八個人,嘴里喊什么的都有,還有要哭的,賀大師頭疼得厲害,揮手道:“讓開——”

    陸平當仁不讓扶住了賀大師的胳膊,擋開其他人道:“讓讓,先讓師父下車!”

    馬劼沒搶著先機,非常聰明地過去帶了白子慕走在后面,果然賀大師剛走兩步,就開始回頭找人。

    “子慕呢?”

    “爺爺,我在這�!�

    白子慕上前,挽著老人的胳膊,攙扶他一路向前。

    賀大師手握著白子慕的,粗糙蒼老的一雙手微微有些顫動,白子慕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么,老人看看他,搖頭道:“不用,都來了,哪有臨陣脫逃的道理,走,你陪爺爺進去看看。”

    寶華銀樓在最繁華的一條老街上,平時很少打開的白漆屏門,今日特意開啟,兩側(cè)站了許多人,有的穿了正裝,有的還系著學徒圍裙,所有的人都把最能彰顯自己身份的衣物穿戴齊整,安安靜靜站在門口等候老人。

    賀大師走得很慢,他年歲大了,頭發(fā)、胡須皆白,需要一旁的孫兒攙扶才可以踏上石階,邁過高高的門檻。

    老人走進去的一瞬,寶華銀樓眾人躬身向他行禮。

    賀大師喜歡安靜,他們就沒有一個人說話,只安安靜靜站在那等他走過來,輩分低的人稍稍靠后,而前面站著的幾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已經(jīng)雙目含淚,老人過來的時候,囁嚅著喊了一聲“師父”。

    賀大師認出幾個徒弟,推著他們進去:“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

    “要的,師父不讓我們?nèi)|昌接您,可如今回家了,總要讓我們迎一迎——”

    “師父,您不知道,我們盼這一天盼了多久�!�

    “是啊師父,您看,我現(xiàn)在都長白頭發(fā)了,您離開那會我還沒門口那石屏高呢!”

    ……

    幾個徒弟跟著進去,明明都是各自領域獨當一面的大師傅,可在賀大師面前都跟小孩兒似的,七嘴八舌說著自己這些年的事,有說自己模樣變了的,也有說自己拿了獎的——不是邀功,只眼巴巴看著師父,等著聽老人一句夸獎。

    賀大師走到大廳,被恭敬請到了主位太師椅那坐下。

    白子慕站在他身后,有些好奇地看著周圍坐了滿屋的師伯們,最年輕的大約四十來歲的模樣,年紀大的瞧著近六十歲了,但他們在賀大師面前都跟學校里最乖的學生一樣,坐得腰背筆直,生怕被旁邊的人比下去。

    陸平因為是寶華銀樓的負責人,因此得以坐了另一側(cè)的太師椅,但他不敢逾越,只略坐了半邊椅子,對師父態(tài)度恭敬。

    馬劼?lián)屃死先擞沂诌叺囊巫�,坐下之后還特別趕眼色,叫了一個小徒弟過來,給白子慕搬了一把凳子,自己略微讓了一下,和氣道:“來來,子慕你坐這里,和馬伯伯挨著,呵呵,別緊張,回了寶華銀樓,就當回了自己家!”

    白子慕坐下之后,賀大師握著他的手,先給眾人介紹了一下:“這是子慕,想必陸平已經(jīng)跟你們說過了,是我的孫兒�!�

    眾人連忙應是,還有心急的,忙不迭從兜里掏出準備好的金飾,就要拿上前送給白子慕:“早就聽陸師哥提起過,一直沒能見著,子慕啊,我是你關伯伯,頭一回見也沒什么好拿出手的,這一對赤金如意你拿著玩兒,別嫌棄!”

    一個人開了口,其余人也都爭搶著要上前。

    賀大師攔不住,只能讓他們先坐回去,讓白子慕拜見了各位叔伯之后,這才收了禮物。

    鋪著紅絨布的木托盤上,大大小小各式金飾多得要疊起來,平時難得一見的大師珍品,如今跟不要錢似的撒了一托盤,白子慕只是端在手里一小會胳膊就有點支撐不住,這樣一大盤金子確實挺沉。

    這邊大廳里還未忙完,就聽到外頭忽然鞭炮聲炸響,緊跟著就是一連十幾通禮炮轟鳴!

    賀大師嚇了一跳,問道:“陸平,怎么回事?”

    陸平連忙上前,湊在老人耳邊道:“師父,是樓里——得了獎——”

    一句話在鞭炮聲中聽得斷斷續(xù)續(xù),賀大師就聽了掐頭去尾的幾個字,連問了兩遍,這才聽清楚,是寶華銀樓里幾個年輕后生參賽得了獎,其中一個還在國際上拿了個銀獎。

    陸平一臉忠厚道:“之前想給他慶祝,但他剛回國有時差,等了幾天,趕巧,您回來了,就想著今兒是個好日子,一起慶祝了。師父,您不會生氣吧?”

    賀大師:“……”

    這擺明了就是慶祝賀大師回來,幾個徒弟高興得找不到北,自己尋思理由放鞭炮呢!

    不過難得高興,又是后生晚輩的榮耀,賀大師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他們?nèi)チ恕?br />
    陸平還算穩(wěn)重,馬劼擼起袖子親自去樓前放了兩掛鞭炮,樂得合不攏嘴。

    其余幾個徒弟舍不得離開師父半刻,賀大師去哪他們都跟著,只是大約覺得都圍上去不太好,每回只兩個人過去,全看誰起身快,搶在前頭。

    最小的一個徒弟一瞧見老人回來,感動之余還不忘了告狀,委屈道:“師父,打磨金珠我最在行,二師哥搶我的活兒,三師哥搶著塞了倆徒弟過去,連那個廚子都是谷先生送去的,我一個都沒撈著……”

    馬劼切了西瓜端過去,路過的時候給小師弟塞了一嘴西瓜,笑呵呵道:“來來,吃瓜�!�

    “唔!!”

    白子慕坐在一旁看著笑彎了眼睛。

    陸平看了一眼賀大師,見老人也在笑,心里舒了一口氣,提議道:“師父,您難得回來一趟,要不要這兩天我?guī)鋈マD(zhuǎn)轉(zhuǎn)?平江城這些年還是老樣子,但新區(qū)那邊變了不少。”

    賀大師問了新區(qū)位置,有些唏噓感慨:“我記得以前那邊是一片稻田,還是莊稼地�!�

    陸平笑著點頭:“對,以前您帶我去那邊做活兒,我頭一回吃到白米飯,也是在那呢。”

    這么一說起來,勾起了老人的回憶,商量片刻之后就點頭答應了。

    陸平在外面酒樓安排了酒席,給老人接風洗塵,知道賀大師喜歡安靜一些,便只叫了樓里的幾位大師傅和師兄弟過去,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坐在一處,談起過去,頗有些感慨。

    吃過接風宴之后,車子未回寶華銀樓,直接去了新區(qū)。

    老人坐在車里,目光看著車窗外有些愣神。

    白子慕陪在一旁,喊了一聲爺爺,賀大師握著他的手拍了拍,輕聲道:“沒事,爺爺只是想起了一些事,這一晃就好些年過去了�!�

    陸平附和幾聲,又咳了一下,眼睛看著前排。

    前面坐著的馬劼領會,笑著開口道:“師父,您看,這邊這些地看著是空的,但都劃分好了,要蓋工廠和樓房呢!還有右邊那里,那一片聽說市里要劃分成什么大學城,好些學校都要遷過來,還有東吳大學——”他把最后幾個字加了重音,過了片刻,狀似無意問道:“子慕念高三了吧?有沒有什么想念的大學呀?”

    白子慕眨眨眼。

    這話題轉(zhuǎn)的太過生硬,他都沒反應過來。

    第179章

    餐卡

    不過既然提了,白子慕還是捧場的答應一同前去東吳大學看看。

    也不知道陸平怎么安排的,到了東吳大學校門口,竟然已經(jīng)有寶華銀樓的人在那里等著了。

    等在那的也不是外人,是賀大師的小徒弟,名叫倉田,寶華銀樓里有名的八大護法“陳錢谷良,陸馬關倉”里最后一個說的就是他了。前頭四個是樓里的大師傅,年歲已高,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半退休狀態(tài),全因承了賀大師的人情,自愿留在寶華銀樓打磨手藝;后面四個說的是賀大師最有名的四個徒弟,打頭的一個就是陸平,緊跟著是二徒弟馬劼,三徒弟關玉濤,以及小徒弟倉田。

    倉田站在校門口,頗有些緊張,整了整衣領就提著公文包大步走過來。

    馬劼拿眼角去看大師兄,但是陸平跟沒瞧見似的,馬劼只要自己硬著頭皮道:“前段時間東吳大學新開了一門藝術(shù)鑒賞課,師父您老人家也知道,這平江城里的藏品,也就咱們那最多,尤其是還有您留下的鎮(zhèn)館之作,就跟那邊合作了一下,請了咱們幾個大師傅過去開幾堂講座什么的……”

    正說著,倉田就走了過來,張口就道:“師父真巧,沒想到在這里還能遇見您�!�

    還在努力的找補的馬劼:“……”

    小師弟演技實在一般,直愣愣站在那,說話的時候都不敢直視和大師的眼睛,硬是把臺詞背完了:“我是來這里講課的,講金銀花絲工藝,正好前段時間您的那件‘時來運轉(zhuǎn)’擺出來展覽,要不您也跟我一塊過去看看吧?”

    賀大師不高興,沉著臉想訓人:“是湊巧,還是安排的,你們想好了再說,我這輩子最煩人算計我�!�

    “師父,我們哪兒敢算計到您身上!”

    “天地良心啊師父,我打從在東昌過來就一直跟在您身邊,一步都沒離開過,小師弟這事兒我是真不知道!”

    ……

    幾個人都在那喊冤,馬劼甚至為了保住自己,一副和小師弟不怎么熟的樣子。

    白子慕一直在賀大師身邊長大,對老人的脾氣十分了解,一看就知道這是要動怒,趕忙站出來打了圓場:“謝謝倉伯伯,我剛好想來大學校園看看,老師只告訴我們大學有多好,但是我沒親眼見過,這還是第一次踏進大學校門�!彼鲋R大師的胳膊,一邊走一邊道,“爺爺,明年我考上大學,您可一定要親自過來送我,我聽說,大學校園特別大,還要坐觀光車,對了,食堂也不一樣……”

    賀大師幾次要回頭去找徒弟們,都被白子慕找了其他話題,給引開了。

    一路這么哄著,慢慢把賀大師帶進了校園。

    校園里人多,賀大師要面子,當著外人的面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沒再提。

    陸平擦了額頭上的汗,快步跟在后面,在一旁幫著講解,他也曾來東吳大學開過講座,因此也熟悉一些。

    馬劼拉開一段距離,跟小師弟嘀嘀咕咕說話,安排后面的說辭。

    倉田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二師兄,算了吧,我看師父不太高興……”

    馬劼道:“那是你演的不夠好,不是跟你說了嗎,師父發(fā)火的時候你就哭,你剛才管著干嗎去了?”

    倉田:“我不敢�!�

    “哭都不敢?”

    “真不敢啊,師父一瞪眼,我腿肚子就打轉(zhuǎn),什么都忘了�!�

    “沒出息!我跟大師兄平時怎么跟你說的啊,成敗關鍵在此一舉了,把子慕帶去教室里感受一下氛圍,才能勸他考這邊學校,你好好練練,一會再去跟師父說一遍,趕緊的!”

    ……

    小徒弟想好說辭再過去,試圖邀請賀大師去階梯教室聽一會講座,感受一下學校氛圍,大概是因為練習過,這次聽起來真誠許多。

    賀大師不按套路出牌,壓根就不去。

    “聽那些干什么?他在學校里學的還不夠累的啊,好不容易請幾天假出來,還要聽你在臺上念經(jīng)!不去,不去!”賀大師背著手,哼了一聲道,“你能講出個什么門道來,子慕真要聽,回頭我給他講就是了!”

    倉田:“……”

    倉田心想,對啊。

    他講的這些,哪兒有師父講的百分之一周全。

    倉田內(nèi)心十分羞愧,甚至還想跟著白子慕一起蹭課,聽聽賀大師講的東西。

    馬劼在一旁瞧著賀大師要走,有些急了,一疊聲喊著追上去。

    小師弟也想去,但他這邊還有講座,也不能推辭,只好先匆匆去了階梯教室。

    倉田這講座準備的非常充分,他原本以為師父會帶著白子慕過來一同聽,為此很是寫了近百頁的草稿。不過這會兒師父不來,他也有些打不起精神,撿著重要的講了一些,一個小時之后就結(jié)束了這次交流,收拾了資料要走。

    學校里的負責人看到,過來一打聽才知道是賀大師親自過來,立刻就來了精神,激動道:“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之前陸先生說的那位訪客,就是賀大師吧?您真的是太客氣了,賀大師這么重要的人物過來,理應通知我們一聲,早做些準備才是!”

    賀延春這三個字的份量,在國內(nèi)珠寶界說一聲泰山北斗也不為過。

    東吳大學的負責人連忙通知,重新準備了小車,打算帶著老先生慢慢參觀學校,這在平時是不行的,但賀大師年歲已高,行動不便,因此才破例。

    陸平帶著賀大師在校園里邊走邊同他介紹,倒是還未碰到找過來的人,只他們幾個聊天說話放松許多。

    白子慕已經(jīng)把老人哄好了,這會兒笑了好幾次,還拍了拍白子慕的手對他道:“你少哄我,什么留在這里多陪我住幾天,昨兒晚上還聽見你和東川打電話,說過了中秋就回去……哦,合著你自己走,把我丟這兒啦?”

    白子慕道:“怎么可能,爺爺當然是跟我一起,我啊上大學都帶著您一塊兒去�!�

    賀大師被他逗樂了。

    陸平趁機插話:“師父,咱們寶華銀樓的大師傅能來這邊開講座,您要是有這個意向,等子慕考上東吳大學,您跟學校溝通一下,這邊肯定愿意聘請您當教授……”

    賀大師回頭看他一眼,冷淡道:“你少多管閑事,子慕想考哪就考哪�!�

    陸平訕笑道:“我也就是建議……”

    “建議也不成,我沒伸手管你們,你們還管到我孫兒頭上來了?以后再讓我聽見一句,就都走,甭留在這里討嫌�!�

    這話說得重,陸平額上都嚇得出了冷汗,連聲說是。

    在東吳大學逛了一段時間之后,也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

    陸平準備了晚宴,但是賀大師還在氣頭上,不肯跟他去,帶著白子慕去了學校食堂,“你們自己去吧,我跟子慕在食堂吃飯�!�

    “師父,這怎么行啊,您中午的時候就沒怎么吃好,這一路又受累了……”陸平慌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放,一臉苦相。

    馬劼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敢開口,只趁著上臺階的時候去攙扶老人,但被賀大師避開了。

    白子慕扶著老人上了臺階,偷偷跟他擺手,示意自己再哄一會。

    師兄弟兩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后面,剛進食堂沒一會,小師弟倉田就追過來了,他在前面走,后面呼啦啦跟來了好多校方的人,甚至還有一位研究近代工藝美術(shù)史的教授,一臉熱切地找了過來。

    馬劼擺擺手,不讓他們跟上。

    倉田找過來,低聲詢問,馬劼就用口型道:“生氣了,等等�!�

    食堂,櫥窗前。

    賀大師正帶著白子慕在那邊打飯,東吳大學條件不錯,配置了公用餐盤,飯菜也很實惠。

    只是在付錢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麻煩,陸平本來想去買一點飯票,但是這里食堂用的不是飯票,而是卡。

    一張薄薄的飯卡,有點像是公共電話亭里用的IC卡,內(nèi)置芯片,充值之后可以使用。

    食堂里的工作人員給他們拿出一張,展示之后,又對他們道:“老先生,食堂只對學校的師生開放,如果您是新來的老師,還需要先去那邊辦一張餐卡,刷卡支付。”

    陸平在一旁聽著,連忙道:“師父您和子慕再挑一點,我去辦卡,馬上就能弄好�!�

    賀大師點點頭,讓他去了。

    白子慕視線卻落在那個食堂工作人員的手上,對那張餐卡起了一些興趣,追問道:“這個卡是怎么充值的,可以立刻刷取嗎?不需要另外輸入密碼?”

    第180章

    中秋

    食堂的工作人員給他看了下,對他道:“這卡上有個編號,學校里教職員工一人一張,這張里頭我自己充了錢的,刷一下錢去掉就補不回來了……”他這么說著,有些歉意地沒讓白子慕拿著試用,“飯卡是這個月剛開始用的,特別方便,往里面充錢之后,劃一下就可以,新鮮吧?”

    白子慕看了下,點頭道:“是在別處沒見過�!�

    對方得意道:“那是,各大高校里,這可是頭一份兒!”

    白子慕又問了一些,但是對方并不清楚,只知道操作方法,看起來非常簡單。

    白子慕站在那,饒有興趣地多留了一陣。

    陸平很快回來了,他手里拿著一張餐卡,因為也是頭一次見,所以使用的不熟練,刷了兩次沒成功。

    遠遠跟在后面的學校負責人也瞧見了,連忙讓一個秘書過來幫著用了下,秘書擦拭了一下磁條,操作對了,但是食堂的員工扣錢的時候也不熟練,磕磕絆絆的,還按錯了一次錢款。

    秘書臉上火辣辣的,剛說了兩句批評的話,櫥窗里的員工就低下頭。

    白子慕攔著秘書,道:“沒事,我就是好奇這個卡,可以慢慢來,多刷幾次都可以。”

    賀大師也道:“他也不是故意的,慢慢來�!�

    秘書笑著道:“好好,畢竟也是剛開始用,我們也在慢慢磨合�!�

    櫥窗里的那位食堂員工低頭操作。

    但因為這里弄出了一點動靜,賀大師身后的幾個徒弟也過來,倉田過來的慢,但是嗓門大一些,人還未到先喊了一聲:“師父,怎么了?要不咱們甭在這里吃了,我知道有家私房菜廚子特別厲害,尤其擅長做響油鱔糊,或者咱們回寶華銀樓,您嘗嘗我的手藝……”

    刷卡的食堂員工,手指動作微微僵硬了一下。

    賀大師過來之后,他戴著廚師帽的頭越來越低,甚至都有些埋起來。

    秘書在一旁急得腦門冒汗,生怕賀大師一行人對學校印象不好,但也不好催對方,只能低聲道:“師傅您別著急,慢慢按,要是上面的菜價實在看不清就找個年輕的人來……”

    對方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答應一聲就想走。

    賀大師雖然上了年紀,但是耳朵很靈,那人開口只出了一聲,他就聽出一絲熟悉感,立刻開口道:“你回來!”

    食堂員工站在那沒敢動,低頭看著地面聲音粗啞道:“老先生……”

    “你抬起頭來,”賀大師上前一步,隔著玻璃擦盯著他不放,視線從他身上到他手腕,看到他下意識背過一只手,吸了一口氣眼眶微微泛紅:“曹六指兒?你手指頭,怎么沒啦?”

    那個員工肩膀顫抖了一下,微微抬頭,是一個兩鬢斑白的中年男人,他嘴唇囁嚅,一句話未說出口就先落了淚。

    沒喊出的那兩個字,分明是“師父”。

    賀大師這么一喊,陸平他們幾個立刻就圍攏過來,看到之后都很驚訝,陸平喃喃念了一聲佛,一旁的馬劼開口喊“師哥”,寶華銀樓來的幾個人都向前相認。

    曹善武走出來,摘了廚師帽拿在手里,要給師父磕頭。

    賀大師擦了眼淚,雙臂有力扶著他,顫聲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善武啊,你快起來,讓外人看笑話�!�

    *

    陸平安排了地方,去了食堂二樓的一處包間,幾個人坐下說話。

    寶華銀樓眾人從未想過會在這里遇到故人,都有些激動,陸平站起來給他倒茶的時候手都在抖,茶水撒出來,又趕忙用衣袖擦去。

    曹善武還穿著廚子的一身衣服。

    他老了很多,面容帶了深淺皺紋,看起來過得并不好,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身體還算健康。他坐在那還在安慰賀大師,笑著道:“師父,您瞧,我現(xiàn)在胳膊比以前還有力氣,這些年端鐵鍋、顛勺,可麻利了�!�

    賀大師握著他的手腕,不顧他想躲的意思,拽到自己跟前看了之后心痛道:“你的手這是怎么了?”

    曹善武原本六根手指的那只手,如今只剩下了四根手指頭,留下一個陳年傷疤在手上。

    他把那只殘疾的手往衣袖里攏了攏,有些歉意道:“之前做工,沒留神切到了手,后來小指頭也跟著壞死,沒辦法,只保住了現(xiàn)在的這幾根手指……師父不看了吧,別再嚇著您。”

    賀大師不嫌棄他,當即開口讓他回來,“善武,你把這份工作辭了,來我這,就留在我身邊,哪里都別去了�!�

    曹善武笑了一下:“師父,我現(xiàn)在當個廚子挺好的�!�

    “胡說,你這手藝,去做個廚子怎么能行……”

    “師父,我現(xiàn)在只能當個廚子啦�!�

    賀大師啞然,視線看向他的手。

    曹善武下意識把手往袖子里收攏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克制住,平靜地把手放在桌面上任由師父看。

    他的因為常年勞作已變得粗糙,仔細看的時候,不難發(fā)現(xiàn)會時不時輕微顫抖,他的手廢了,做不了精密活計,這已是不爭的實事。

    賀大師哽咽了一聲,眼圈泛紅:“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們啊……”

    曹善武嚇了一跳,慌得連忙起身,他動作粗苯,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撫老人,急得一疊聲道:“師父您這是說的什么話,當年的事您也是受害者,別說被關在那的是您,就是其他的大師傅我們照舊會去……錯的是那個世道,是那些壞到骨子里的人……”他語無倫次說了許多,那只手被賀大師握住的時候,年過五旬的漢子落了淚。

    ……

    過了良久,包間里的人情緒才平復下來。

    賀大師雖然難過,但還是堅持留了曹善武在自己身邊。

    “說起來都是緣分,若不是你這幾個師弟哄我來看大學,也見不到你�!辟R大師笑罵了一句,倒也不生陸平的氣了,他拽了白子慕過來給徒弟介紹,“善武,就是他,這是子慕,我今兒就是去給這孩子看學校。他高三啦,馬上要高考,要不是這孩子勸著我進來逛逛校園,我今日還找不見你,我們師徒也團圓不了……”

    曹善武看著白子慕也高興。

    他摸了身上,翻找物件想做見面禮,只是他一貧如洗,找了一陣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

    白子慕怕他為難,主動開口道:“曹伯伯,您是不是也有東吳大學的餐卡?那個卡可以給我看看嗎?”

    曹善武連聲答應:“可以,可以,這卡送你了,你拿著用就好,就是里面的錢不多,大概只有不到100塊……”

    白子慕雙手捧著接過,認真道:“夠啦,謝謝曹伯伯。”

    倉田哭得眼睛紅腫,這會兒也反應過來,吸了吸鼻子從兜里掏出一件嵌寶累絲平安金環(huán),這東西原本是他剛才講座上當?shù)谰叩�,仿照明清的款式做的一個小戒指,用的材料不錯,這會兒趕忙給曹善武遞過去,彎腰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師哥,您用我的�!�

    倉田把東西放在曹善武手里,又往白子慕那邊推了推,有意幫師哥送人情。

    還未等送出,白子慕就笑著拒絕道:“不用了,曹伯伯剛才已經(jīng)送了我一份大禮�!�

    曹善武不懂,他剛才只送了一張飯卡而已��?

    賀大師讓徒弟把酒滿上,他今日高興,拉著曹善武幾個人一同喝了幾杯,老人用小酒杯,對方幾個全都上了茶碗,這里沒有烈酒,但是燙上一壺黃酒也足夠讓人沉醉其中。

    賀大師回去之后,又留了曹善武秉燭夜談。

    白子慕一個人回了房間,他手里轉(zhuǎn)著那張薄薄的飯卡,另一只手拿了鋼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片刻之后,整理出一點思緒。

    他剛想拿起一旁的手機撥打號碼,忽然看到桌面上的鬧鐘,已經(jīng)過了12點。

    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打給雷東川。

    已經(jīng)很晚了,他哥這會兒應該睡著了,明天不是去學校就是去百川,也不知道他哥哪里來的那么多力氣,可以做那么多事。

    白子慕趴在木桌上,手指輕輕戳了兩下手機,忽然笑了一下。

    他好像也被慢慢同化了,為百川的事忙碌到半夜,也不覺得累。

    如果,哥哥在他身邊就好了。

    這樣他有什么想法,就可以面對面告訴他,只要他眼睛一發(fā)亮,他哥就像是接到了什么信號一樣,心里想的事,都可以實現(xiàn)。

    *

    中秋節(jié)。

    學校放了半天假期,讓大家回去吃團圓飯。

    這是百川最忙的時候,雷東川留下干活,忙累了,倒是也不會多想。

    只是他會時不時去掏出手機來看,偶爾等到一條短信過來,就站在原地回復,一來一往,回了不少。

    若是其他家長瞧見,可能會以為這是孩子早戀了,但是雷媽媽看到之后非但沒管,還會主動讓雷東川幫自己也發(fā)兩條,問他道:“子慕怎么說,什么時候回家來?”

    雷東川把手機揣兜里,道:“要再多等幾天。”

    雷媽媽比他還失望,追問道:“為什么啊,當初不是說好了過完中秋就回來嗎?”她也不去忙工作了,站在那指揮雷東川拿出手機發(fā)短信,“你問問,就說是我的意思,說我想他了,讓他早點回來,不就是螃蟹嗎,我給他買一筐——”

    雷東川原話發(fā)過去,等了片刻,那邊就回信了。

    雷媽媽湊過去看:“我瞧瞧,子慕說什么了?”

    雷東川看了一眼,笑道:“他說給您定制了幾套真絲旗袍,都是上好的蘇繡,等回來不用一筐螃蟹,給他留兩只就夠了�!�

    雷媽媽心里又酸又甜,嘆道:“子慕這孩子,頭一回離家這么長時間,上次去白家也沒這回久吧?”

    雷東川又看了一遍信息,把手機收起來,去干活了。

    年節(jié)假日,是超市和大賣場最忙碌的時候,等忙碌過去這天之后,雷媽媽又帶著雷東川去了縣鎮(zhèn)上各家百川超市視察了一遍。

    中秋擺酒,也挪到了后面。

    鄉(xiāng)下注重節(jié)日,雷長壽對兒子、兒媳的工作十分支持,并不要求他們一定過來,但是瞧見兒媳和孫子過來的時候,雷家兩位老人還是非常高興的。

    雷奶奶要再去炒幾個菜,雷媽媽連忙起身道:“媽,不用了,我和東川在外面吃了酒席過來的,百川那邊辦了個慶功宴,留大家喝了杯酒水,想著您和爸在家等著,特意提前趕回來的。”

    雷奶奶心疼道:“這么忙就不要特意往家跑一趟,多累啊,你呀也要愛惜身體才是,我和你爸一直住在這,什么時候回來看都行呀�!�

    雷長壽也笑著點頭,贊許道:“對,方錦啊,老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咱們一家人以后團圓的機會還多著了,不急�!彼戳艘谎劾讝|川,瞧著孫子腳步有些虛浮,問道:“東川這是怎么了,喝酒了?”

    雷媽媽道:“嗨,別提了,今兒慶功宴不是高興嗎,有人過來敬酒,東川幫著擋了下,替我喝了兩杯�!�

    “喝的多嗎?”

    “我也不知道呀,這傻小子長得那么高,我都沒來得及瞧見——”

    雷長壽笑呵呵道:“東川長大了,知道護著你,沒事兒,睡一覺就好了�!�

    雷東川酒品還不錯,坐在那不怎么吭聲,給湯也知道喝。

    喝完了之后還自己去刷牙——這會兒瞧出醉了的模樣了,沒拿牙刷,無實物模擬了半天,動作倒是挺標準。

    雷長壽樂得不行,給他拿了牙刷,傻小子自己愣半天,又認真刷了一回。

    晚上睡覺的時候,雷東川照舊睡在他和白子慕的那個房間里。

    那幾杯酒水,很快就讓他睡著了。

    雷東川做了一個夢。

    他以前也做過這樣火熱的夢,夢里的人看不清,云里霧里就結(jié)束了,但是這次看得清楚了。

    那個人和往常一樣坐在他身邊,趴在書桌上睡覺,春日的陽光和微風吹拂,對方的頭發(fā)微微翹起來一撮兒,跟小時候一樣不太聽話地卷著。

    明明是教室里,但雷東川的膽子很大。

    雷東川抓了男孩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對方有些驚訝,臉慢慢漲紅,還瞪他一眼:“在上課——”

    男孩皮膚一直很白,藍色的血管在肌膚下看得清晰,帶著與生俱來冷白的色澤,在對上所有人都是淡漠神情的那張漂亮面孔看向自己的時候,那雙眸子里倒映著的是他,耳尖和脖頸泛紅,也是為他。

    還沒等掙脫,那雙纖細修長的手就又被雷東川抓住攏緊,掌心滾燙,按下去的力道也很重。

    雷東川緊緊盯著他。

    那雙略小于他的手,指節(jié)分明,指甲圓潤干凈,最輕微的掙動也成了撒在枯木上的火星,只一下,就成了失控的燎原大火。

    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激動,心差點要跳出胸膛。

    雷東川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去碰觸對方。

    先是額頭,然后是挺翹的鼻梁,還有唇角,他湊近了一點,鼓足勇氣,在唇邊印了一個吻。

    對方閉著眼睛,任他為所欲為。

    身上衣服未亂,但是他把人堵在墻邊角落里,看著他趴在課桌上努力掩飾一切,忍耐得非常好,鼻息比平時加重了一點點,哪怕是最后的時候,也只是鼻音上揚,輕輕哼了一聲。

    雷東川松開手小聲道:“我就是,也想讓你高興一下�!�

    他湊過去在他耳邊說話,視線落在紅得滴血一樣的耳朵上,喉結(jié)微微滾動,后面的話忽然想不出來了。

    他湊近了,輕輕落了一個吻在上面。

    ……

    雷東川醒過來,睜眼看著床鋪上的天花板。

    心臟還在狂跳。

    他抬手捂了一下,想讓它安靜一會,但是很快就察覺手上沾著的黏糊糊的東西,甩開手低低罵了一聲。

    第181章

    一輪明月

    雷東川大半夜去沖了冷水澡,他身上燙得厲害

    。

    半晌之后,他躬身額頭抵著冰冷的瓷磚墻,水珠順著額角不斷滴落,眉頭略微松開一點點之后,很快又擰起來,罵了自己一聲。

    他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他欺負他弟了。

    哪怕是在夢里,也不行。

    ……

    雷東川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手機在閃著光,走過去看了一眼,是白子慕打來的電話。換了平時雷東川肯定高興,但是這會兒他剛做了壞事,心虛得厲害,接起來都慢了一拍。

    “喂?”

    “哥,你干什么去了,我打了好幾遍都沒人接�!�

    “……剛在睡覺。”

    話筒那邊的人笑了一聲,聽著心情不錯:“我沒吵到你吧?本來沒想打的,但是今天過節(jié)嗎,就特別想你,我給媽媽她們打了電話,還給雷爸爸、大哥和二哥都打了,但是怎么也打不通你的電話。爺爺今天過節(jié)高興,陸伯伯請了舞獅隊過來鬧了一晚上他也沒生氣,剛才還跟曹伯伯喝酒呢!曹伯伯就是上回我跟你說的人,對了,說起來我短信里跟你說的那個飯卡的事——”

    白子慕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雷東川這會兒和踩在棉花上一樣,被他一句話轟地有些找不準方向,滿腦子只聽清了那句“想你”。

    他過了好一會才小聲道:“我也是。”

    白子慕耳朵靈,聽到了之后以為他在跟自己談飯卡的事,高興道:“對吧,我也覺得這個卡不錯!我想讓陸伯伯幫我聯(lián)系一下這邊學校的人,聽說是一個教授帶人研發(fā)的,可以跟他們合作一下。”

    雷東川晃神,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說到了下一件事上,但是這會兒也沒法說回去了,不想太過刻意,嘴里應了兩聲說是。

    他現(xiàn)在還未完全從夢里抽身,聽到白子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總是忍不住和夢里合并在一起。

    他家小朋友夢里好像也用過這樣的語調(diào)跟他說話,聲音很軟,跟撒嬌似的,笑起來的時候尾音微微上揚,勾得人心里癢癢的。

    “……哥?我這么說你是不是聽不太清楚,要不你多等我?guī)滋彀�,我回去的時候,策劃書差不多能寫好,這回肯定能把何家揍趴下!”

    “嗯。”

    “陸伯伯還帶我去看了東吳大學,可有意思了,大學真的特別大,還要坐觀光小車才可去另一個校區(qū),圖書館也很好,我看到好幾本有意思的書,都沒來得及看,只記了書名�!卑鬃幽窖普T,“哥我們好好學習,以后考一個地方念大學,你一定要做好筆記呀,等我回去給我補課�!�

    雷東川忽然開口問他:“你什么時候回來?”

    “唔,要再過幾天�!彪娫捓锏穆曇粜×艘稽c,像是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哥,爺爺難得開心,我想留下多陪他住兩天�!�

    雷東川吸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才聽到自己開口說好。

    他以為自己會說的很艱澀,但是聽起來,和平時也沒什么兩樣。

    就像是他藏在心里死死按住頭顱的一頭怪獸,明明心跳已經(jīng)不穩(wěn),但只要不貼近了聽,他依舊是平時的雷東川。

    白子慕跟他分享了很多,換了平時,他一定會催著小孩去睡覺,但是今天雷東川舍得不,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對方了,連打電話,聽聽聲音,也成了一種奢侈。

    白子慕對他道:“哥,你在鄉(xiāng)下老宅嗎,那你這次自己量一下身高,刻好線,等我回去了再補上。”

    雷東川低聲道:“不用,我等你回來了,我們一塊記錄�!�

    話筒那邊笑了一聲,聽起來開心不少,又對他道:“哥,你現(xiàn)在困不困?要是不困的話,你現(xiàn)在出來一下�!�

    雷東川按他說的起身出來,走到院子里。

    深夜,半山腰的雷家老宅十分安靜,只能聽到些許蟲鳴鳥叫,一輪滿月掛在空中。

    “哥,你沿著我們藏寶的地方一直走,記得要靠墻,走到一百……唔,你的話,六十步就差不多了�!卑鬃幽皆陔娫捓镄÷暤溃澳阕哌^去,抬頭,看到一處樹枝沒?”

    雷東川不用抬頭,就已看到。

    那是他去年和白子慕一同去山上找到的一株小杏樹,不過一年的時間,已長得枝丫繁茂,只是它還太小,看起來并不太高壯的軀體努力支撐著,伸出樹枝延伸至墻壁那。

    雷東川握著手機,低聲道:“它還沒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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