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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白襯衫男人想了下,猶豫道:“應(yīng)該不行吧,不過這么大的黃鱔年歲長,血涼,太小的孩子吃它進補不太好�!�

    雷東川還是舍不得賣,又問白子慕:“小碗兒,你要不要……”剛指了一下,白子慕就搖頭清脆道:“不要吃�!�

    雷東川哄他來看,小卷毛站在幾步開外就不肯過去了:“哥哥,它太大了,我害怕。”

    “不怕,回去讓陸伯伯燒響油鱔糊給你吃,你看它多肥!”

    “唔,可是我想吃瘦一點的鱔魚�!�

    ……

    哄了一會,見白子慕還是搖頭不肯吃它,雷東川也不堅持了,轉(zhuǎn)頭去賣血鱔。

    兩邊競價,白襯衫男人從30塊出到50塊錢,已經(jīng)是他帶來的全部現(xiàn)金了;面包車司機雖然沒對方穿得氣派,但是手里現(xiàn)錢充足,加上知道對方手頭只有50塊錢,硬是卡在50塊5毛的價格上,1分不讓,但也1分不肯再多出。

    給白襯衫男人開小轎車的司機想掏錢幫忙,但是被對方婉拒了:“這是我家里的私事,不好接受你的錢,不是血鱔也沒關(guān)系,買幾條黃鱔就夠了�!�

    “方部長,您就當借我的,回去再還我就是了�!�

    白襯衫男人搖搖頭,依舊沒接,只蹲下身選了兩條半斤多的普通黃鱔。

    面包車司機也心疼得夠嗆,這血鱔皮肉骨血,都可以入藥,倒賣到藥房或者大飯店里能再輕松賺個十來塊,但這已經(jīng)比他預期低許多了,想起來還是一陣陣肉疼。

    “小孩,你看這血鱔的鰓都給你摳破了,還有這里……”

    “那你別要了�!�

    雷東川不跟他多聊,直接去找了白襯衫男人,他不差這5毛錢,50塊錢賣給了對方,讓他帶回去給病人吃,連對方挑好的那兩條普通黃鱔都沒收錢,一并送了。

    面包車司機氣得跳腳,罵罵咧咧道:“你這小孩,什么意思啊,故意耍我是不是?我這跟你耗半天了,你轉(zhuǎn)手賣別人?!我警告你啊,你趕緊給我拿回來,不然小心我——”

    雷東川道:“你嘴巴干凈點啊,說話之前想清楚,我可是姓雷�!�

    雷東川不慫他,身邊一群小孩都圍過來,十幾個孩子,就是山腳下至少十幾戶人家,惹他幾乎等于把整個雷家村都惹了。

    面包車司機話到了嘴邊硬生生截住,愣是沒敢說。他在這一帶收山貨,雷家村哪兒能不知道?這村子可以說是十里八鄉(xiāng)最團結(jié)的一個了,別說惹他們十幾個孩子,惹一個整個村子的大人也饒不了他。

    白襯衫男人收下血鱔,也未離開,問他們道:“需要一起走嗎?”

    雷東川道:“叔叔不用了,我們家就在這,沒人敢在家門口欺負我們,又不是傻子,一會我家里大人瞧見,還不拿草叉追過來打他啊�!�

    面包車司機:“……”

    白襯衫男人倒是沒想到一個孩子會這么說,一時笑了,點頭道:“那好,我有事先走一步,謝謝你的鱔魚�!�

    這邊動靜有點大,林場的李家父子向這邊走過來,他剛才隱約聽到面包車司機的話,有些擔心這些孩子。

    剛走近了,就聽見對方在和雷東川說話。

    “啥,你還想讓我高價收你的魚?!憑什么啊,我這一趟本來就白跑了,那條血鱔沒買到我就虧大了我!”

    “叔叔,你這話說的,交個朋友嗎�!�

    “誰要跟你交朋友!”

    “你以后都不想從雷家村這一帶走了?”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面包車司機特別郁悶,雷東川拍了拍他胳膊,笑呵呵道:“叔叔你別這樣,剩下的魚按收購站的價格給你,不讓你白跑,以后常來常往�!�

    司機來了點精神:“這鱔魚也是?”

    雷東川搖頭:“鱔魚給你半價,2塊錢一斤,最低了�!�

    快傍晚了,他們馬上要回家,也不想再繼續(xù)等下去了,有個包圓的最好。對面的面包車司機想的也差不多,天色漸晚,他也要盡快開車回城里,不空車跑是最好的,多賺一點算一點。

    對方要了全部的魚,雷東川挺大方,給他抹了零。

    面包車司機心里舒服了點,但同時又覺得比不過一個孩子大方,胸口又悶悶地起來。

    雷東川又問道:“叔叔,你還來收魚嗎?”

    “夏天差不多一周來一趟吧,這附近的魚我都收,怎么了?”

    “那我們約個時間,你周六下午還是來這,我們以后抓了魚都賣你,價格比收購站貴2毛錢就行�!崩讝|川拍了拍旁邊孩子的肩膀,跟他介紹道:“這是孫小九,你喊他小孫就行,以后我們村賣魚的事兒他負責�!�

    孫小九非常激動,仰頭看著對方,還在褲子上擦了擦手遞過去,試圖握手!

    面包車司機低頭看他,跟前那孩子還不到他腰那么高,這一聲“小孫”他實在叫不出口,但還是跟他握了手:“你好�!�

    孫小九熱情握著他的手大力晃動,笑出一口小白牙:“同志,你好你好你好��!”

    林場李家父子瞧見雷東川這邊沒事,就先回去了,雷東川反倒是自己找過去,跟他們低聲說了什么,帶了一點東西來,遞給那個面包車司機道:“叔叔,這是我們當?shù)氐耐练涿�,還有一個草藥包,驅(qū)蚊蟲特別好使,這些是我同學家自己生產(chǎn)的,送你,你回頭用著好也給我們宣傳下啊。”

    他這推銷得太過自然,面包車司機都樂了,接過來道:“小孩,你這做買賣的本事簡直比我還厲害,我算是服了,你爸也做生意嗎,這是他教你的?”

    雷東川搖頭:“我爸說不能拿人民群眾一針一線,他要在這,一準讓我學雷鋒了�!�

    那司機好奇,看了他們一幫小孩又問:“你們這么多人,怎么分錢?”

    雷東川道:“這個不太方便說�!�

    司機:“……”

    司機在這跟他聊了幾句,還真有點想跟他交朋友,逗他道:“哎小孩,你看我多大?”

    雷東川抬頭看他:“得四十了吧�!彼麤]概念。

    “……我才二十八!”

    “哦,我八歲了�!�

    面包車司機走街串巷討生意,從來沒有一天像今天這么難過。但他也是真心覺得這小孩挺厲害,帶頭辦事利落,待人接物也都像個小大人似的,聽見什么話都不帶慫的。

    送走了面包車司機,雷東川帶人開始收拾東西,把路邊稍微清理了一下,又把洗衣盆洗干凈了放在車斗里。他招手喊白子慕過來,拿自己背心擦了擦洗衣盆,讓白子慕坐里面。

    白子慕坐了一下就搖頭,要出來。

    雷東川問:“怎么了?”

    “哥哥,太臭了�!�

    雷東川知道里面還有魚腥味,但也沒有辦法,只能讓孫小九推著獨輪車,自己穿上那件白背心,背起弟弟。

    他原本以為自己身上有泥點子,白子慕會排斥,但比起孫小九家的洗衣盆小朋友顯然更接受他的后背,乖乖讓他背著走。

    雷東川叮囑村里孩子們道:“你們以后要是摸到魚啊蝦啊什么的,每周六就跟著孫小九過來賣給那個司機,也問問他要什么,山里東西多,你們自己攢點,身上能留點零花錢。”

    孫小九有點緊張,在路上還在問:“老大,你不帶著我們干了嗎?”

    雷東川背著小孩走在一邊,聽見道:“我?我得回家,我媽要來接我了�!�

    村里的孩子聽他這么說,都有些難過起來。

    孫小九抽了抽鼻子,眼圈泛紅:“老大,你這還沒走我就開始想你了,要是你一直在這就好了……我們舍不得你,我也怕我干不好這買賣�!�

    雷東川笑道:“多大點事,等我下回放假再回來,帶你們多熟悉熟悉。”

    “哎!”

    另一邊。

    公路邊的李家父子還在守著攤位,現(xiàn)在太陽偏西,但不到點燈的時候,他們一般是不回去的。

    兩兄弟陪在父親身邊,李成默還在看不遠處的一灘水洼,那是雷東川他們賣魚潑出的水,還未干透。另一邊的李知文也在看,他比弟弟要小心許多,看一眼收回視線,但沒一會又忍不住去看,小聲道:“爸,我們能不能去捉魚?雷東川他們捉了好多啊,我和弟弟也可以的,我們回頭去問一下地方,釣些黃鱔來賣……”

    男人搖搖頭,道:“我們不行。”

    李知文不解:“為什么?我和弟弟都會捉魚啊�!�

    男人不知道該怎么跟兒子解釋,前些年不讓買賣,大家都不敢碰這些小本生意,生怕惹上麻煩,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些黃鱔休養(yǎng)生息好多年,才能長得這般大,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被雷家村的這幫孩子抄了老窩,沒剩下多少大的了。再來就是,他們即便有抓魚的本事,也不能在別人村里肆意抓魚販賣,和雷家村的那幫孩子不同——他們終究是外鄉(xiāng)人。

    *

    雷東川帶著一幫小孩往家走,他背著白子慕,而他們之前帶來的竹簍放在了獨輪車里面,和洗衣盆疊放在一處。

    一幫小孩氣勢洶洶,走在路上,沒見過這么臟、這么理直氣壯的孩子,一個個挺胸抬頭的,不說還以為是打了勝仗回來。

    村子里夏天有人騎自行車來叫賣冰棍,傍晚回去的時候,正好被雷東川他們碰上了,一群泥猴子一擁而上攔住了那人。

    賣冰棍的嚇了一跳。

    雷東川問道:“都有啥冰棍?”

    白子慕個子矮,看不到,雷東川就讓那人拿出來一樣樣給他們看。

    自行車上的冰棍是放在一個泡沫箱子里的,用雪白的棉被里外都包裹住了,打開都冒出絲絲白氣。賣冰棍的人怕他們上手弄臟自己蓋在箱子上雪白的棉被,但一時半會也走脫不了,他被十幾個泥猴子攔在那進退不得,只能趕緊道:“我打開,我拿給你們看啊,你們向后退一點,不然我不好停車�!�

    一幫小孩退開,依舊呈一個圓圈這樣圍著他。

    賣冰棍的把箱子里剩下的一樣樣給孩子們看。

    他還剩了不少,有貴一點的2毛錢一根的奶油冰棍,也有1毛錢的鹽水老冰棍,還有最最便宜實惠的冰袋,5分錢一包,凍得硬邦邦的一袋汽水味冰塊,有橙子和獼猴桃兩個口味,一紅一綠,特別吸引人。

    鄉(xiāng)下孩子們都知道過日子不容易,他們家里種瓜田,守著種上一年收了瓜,一斤西瓜也就2分錢,不少人連冰袋都沒嘗過。

    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看,夏天時候的一根冰棍,這對鄉(xiāng)下孩子們是奢侈品。

    雷東川讓白子慕拿了1塊錢出來,然后對周圍小孩們道:“大家每人都選一個,孫小九先記著賬,一會從分的錢里扣出來�!�

    一幫小孩歡呼雀躍,嘰嘰喳喳要向前,賣冰棍的怕極了,掃了一圈只瞧見一個小卷毛略微干凈點,指著他道:“你們都退后,派個代表來買冰棍,就那小孩,卷頭發(fā)那個小孩過來——”

    白子慕拿著錢走過去,幫大家買了冰棍。

    大部分小孩都不舍得買貴的,只拿了一個5分錢的冰袋,光是這樣他們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雷東川自己要了鹽水冰棍,他覺得這個解渴,給白子慕買了一根奶油冰棍,讓他自己剝了外面的紙慢慢吃。白子慕在東昌城的公園里吃過幾次奶油冰棍,以前都是雷家三個哥哥帶他過去吃,這次還是第一次自己剝雪糕紙,弄好了之后,他又叼著自己的冰棍,去給雷東川幫忙。

    老冰棍的雪糕紙上印著淡綠色的字,白子慕小心都撕下來,又把冰棍放回哥哥嘴里。

    雷東川牙口好,咬著“嘎嘣嘎嘣”幾口吃了。

    白子慕舔了一會自己的奶油冰棍,也就吃了三分之一左右,就遞給了雷東川。

    雷東川問他:“不吃了?”

    白子慕搖搖頭,雷東川也不嫌他,接過來三兩口也給吃了。

    他們回村,路過村里僅有的一個小店,店里什么都有一點,算是小型供銷社。不過一間屋子大小,一走進去就是醬油和糖果混著的味道,商店里一邊賣五金、農(nóng)具,另一邊賣一些日用,順便兼著收購土雞蛋。

    雷東川他們身上臟,沒進去,讓白子慕拿錢去買了一袋洗衣粉出來。

    雷東川叮囑他道:“小碗兒,買最大袋的�!�

    “哎�!�

    白子慕進去沒過一會就出來了,懷里抱著一大袋洗衣粉。

    雷東川給每個人口袋里都倒了一大捧洗衣粉,衣服、褲子口袋全部裝滿。這是給他們洗衣服的,這樣玩兒的一身泥回家之后至少不用挨打,至于洗衣粉錢依舊從公款里扣。

    孫小九鼻子動了動,忽然轉(zhuǎn)頭看向商店里:“老大,好香啊,我好像聞到饅頭的香味了�!�

    另一個也動了動鼻尖,道:“對對,是饅頭,還有油條的香味兒!”

    商店里的饅頭和家里的有點不一樣,更暄軟,也帶一點甜味,在沒有面包的年代不少小朋友都喜歡買了拿在手里掐著吃,一小塊一小塊的,能吃很久。

    雷東川就讓白子慕進去,給每個人買了一個大饅頭外加兩根油條,饅頭不夠的就又買了幾張大餅湊起來,大餅卷油條一樣香噴噴的好吃。在外頭也沒法吃,這么多人誰家里也坐不下,雷東川干脆帶著隊伍回了雷家老宅,整個雷家村也就他們家房子夠大,地方夠?qū)挸�,別說這么十幾個小孩,再來一倍也坐得下。

    陸平在雷家做了飯,這兩天雷長壽父子在瓜田守夜,他只用做賀大師和兩個小孩的飯菜就足夠,這會兒天陽還未全落,他正在院子里哼歌擇菜,忽然就瞧見雷東川帶著一幫泥猴子沖進院子里來,嘰嘰喳喳的,每個人手里還都揮舞著一個饅頭夾油條,舉得老高。

    陸平嚇一跳,仔細看了,才發(fā)現(xiàn)每個小孩手上的食物都裹了一層油紙,只是淡黃色的油紙和他們手上的泥混成一個顏色,猛一看沒瞧出來。他松了口氣,又樂得夠嗆,在人群里找了半天,找到一個臟兮兮的小卷毛,手上一樣舉著一根油條,不過是拿大餅卷著的。

    陸平笑得不行,招手讓他過來:“子慕啊,怎么出去玩兒成這樣啦?”

    白子慕身上衣服都臟了,他太小,實在走不了那么遠的路,有一半的路程是被雷東川背回來的,這會兒前后后背都蹭到了泥,舉著大餅油條走過來,仰頭道:“陸伯伯,我要喝水。”

    陸平趕緊給這幫孩子倒水,家里沒這么多碗,這幫孩子們倒是也不嫌棄,輪流用幾個碗就夠了,陸平身邊的小卷毛不行,小孩渴壞了,低頭就著他手里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兩杯才抬頭。

    陸平問他:“還要嗎?”

    白子慕搖頭,開始吃手里的大餅卷油條。

    陸平看著院子一幫孩子吃得噴香,覺得這么干吃饅頭也不是回事兒,起身去拿了雷東川他們帶回來的竹簍,瞧見里面除了黃鱔還有一些小魚小蝦就對他道:“東川哪,現(xiàn)在做鱔魚太麻煩,要放血剔骨,你們等我下,我拿這些小雜魚給你們燉個湯啊�!�

    雷東川道:“陸伯伯不用了,我們喝水就行�!�

    陸平擺擺手,道:“不麻煩,你們吃慢點,等我下啊�!�

    陸平在廚房熗鍋炒菜的聲音響起,滋啦聲伴隨著陣陣香氣飄出來,院子里的小孩都饞得咽口水。

    雷東川得意道:“我們陸伯伯做飯可好吃了,不信你問小碗兒!”

    白子慕握著啃了一點點缺口的大餅油條,點點頭重復一遍:“可好吃了�!�

    小孩視線飄到竹簍那邊,光是看著里面的黃鱔,就已經(jīng)開始咽口水。

    陸平做了一大鍋小雜魚湯,先把小魚小蝦焯水去腥,再裹上面糊,炸酥了骨頭,然后放在湯里做葷肉一樣,放了一些小青菜葉子一類的配菜,燉了一大鍋香噴噴的小雜魚湯。

    雷東川指揮所有小孩排成一排,挨個過來廚房領(lǐng)魚湯。

    陸平拿著大鐵勺,負責分湯,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么大陣仗了,尤其是每個小孩過來的時候都是泥猴子一樣狼狽,除了手上干凈點,其他沒一處干凈的——簡直像是早些年的時候發(fā)放救濟糧的場面,陸平都給看樂了。

    捧著一碗小雜魚湯,配上自己手里的饅頭夾油條,滿院子小孩吃得都很開心。

    白子慕是用茶碗吃的飯,他那一小茶碗魚湯里,陸平給他點了一滴醋,小聲問道:“子慕,好吃嗎?”

    白子慕點點頭,開心笑道:“好吃!伯伯,這個好像醋溜小魚呀~”

    陸平坐那也笑,什么醋溜小魚,加起來也沒幾條巴掌大的魚,全憑他們自己玩得開心,吃得才開心。

    白子慕累了一天,吃過飯就開始揉眼睛。

    雷東川瞧見了,道:“今天太晚了,錢先放我這,今天晚上回去都好好洗個澡,洗干凈了,明天換個新衣服,中午過來領(lǐng)錢!”

    一幫小孩大聲說“好”,臨走的時候不但把自己的碗筷都洗干凈,還幫著陸平把廚房的鍋也刷了。村里孩子常年在家里幫父母做事,這點家務(wù)小事做得很快,陸平攔了幾聲,那邊的鍋已經(jīng)給刷出來了。

    陸平聽著他們今天顯然不是單純玩耍,好奇問道:“東川哪,你們今天都干啥去了?”

    雷東川道:“抓了點魚,拿去賣了個零花錢,伯伯可以幫我燒點水嗎,我給小碗兒洗澡。”

    陸平答應(yīng)一聲,又問:“你能行嗎?要不我給他洗吧�!�

    雷東川搖頭道:“他不跟你,他只讓我們家的人幫忙洗澡�!�

    白子慕認人,而且小朋友有非常明確的認知,身體不可以給家人以外的人看。

    *

    雷爸爸打從半下午就開始滿村找孩子,他一路問著找過去,剛好差一步跟雷東川他們錯過。

    雖然沒見到人,但一路都聽到自己兒子留下的傳說。

    雷爸爸一路說著客氣話,有的時候聽了還不住跟人家道:“抱歉,抱歉,是我教育的不……嗯?哦哦,不客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們家經(jīng)常教育他助人為樂,他幫您推車了?”

    對方爺爺高興道:“可不是!東川真是個好小子,我那車差點翻路邊,他帶著十幾個小子路過給我扛上來了!”

    又或者到了田埂那,聽了一半下意識去摸兜:“對對,是我家的,卷頭發(fā)的小孩、特漂亮的那個是吧?吃瓜了嗎,我給您錢……給過了?”這說到一半,雷爸爸轉(zhuǎn)口到自己都愕然。

    總之,雷東川已經(jīng)辦好了所有的事兒,特別利索。

    沿途村里的大人們都只是跟雷爸爸搭話而已,夸雷東川的不在少數(shù)。

    雷爸爸心情復雜,看著一路問出來的方向,顯然是雷東川已經(jīng)帶隊回家了。他上山坡回雷家老宅的時候,這次都不用問就知道他們家老三路過這里——兩旁草叢上還有散落的泥點子,路上是一幫小孩沖鋒過的腳印,太清晰了。

    等雷爸爸一路找回家的時候,雷東川已經(jīng)吃飽喝足,帶著弟弟洗澡了。

    雷爸爸問了陸平,趕到浴房去。

    雷東川正在學他前幾天那樣,在給小朋友洗頭發(fā),手上打了太多洗發(fā)水的泡沫,白子慕整個人都像坐在泡沫雪球里。

    白子慕坐在小板凳上,手里還拿著一個玩具,正在仰頭自己玩兒。

    雷東川洗幾下,就問他:“小碗兒,弄到眼睛里了嗎?”

    白子慕搖頭:“沒有,哥哥還要仰頭多久啊,我好累�!�

    “累點也行啊,那天爸給我洗頭,都弄我眼睛、耳朵里了,我一直忍著沒吭聲。”雷東川背對門口,認真教他,“你要是不舒服,你就說,聽見沒有?”

    “嗯�!�

    門口的雷爸爸:“……”

    第87章

    “工資”

    雷爸爸也沒幫上什么忙,他們家老三用事實證明了他確實可以照顧好弟弟,而且還比任何人都細心。

    白子慕洗干凈了,又是一個白白凈凈的小朋友,穿了一件寬大的T恤當睡衣,穿著小拖鞋吧嗒吧嗒跑過來,高興喊他:“雷爸爸!”

    雷爸爸彎腰摸了摸他腦袋,問道:“今天玩兒的開心嗎?”

    白子慕使勁兒點頭:“可開心啦!哥哥帶我去抓魚,我們抓了那——么多呀!”

    小孩兩只手舉起來,比了一個他能做到最大的范圍給他看,滿臉自豪。

    雷爸爸揉了一把小卷毛,把兩個孩子帶回臥室,哄他們睡覺。

    他不會講睡前故事,但是有充足的耐心,可以坐在床邊聽孩子們講他們今天一整天的歷險故事。

    如果硬要說的話,確實有那么一點點挫折感。

    雷爸爸守坐在他們床榻邊,輕輕嘆了一聲,他發(fā)現(xiàn)自己也幫不上什么忙,小朋友們可以自己玩兒得很好,自己慢慢長大。他哄了兩個小孩一會,給他們放下蚊帳,準備回瓜田守夜,雷東川一骨碌從床鋪上爬起來,去翻找出一個銀色鐵皮手電筒給他:“爸,咱們家之前那個手電筒抓知了用沒電了,電池還沒換,你用這個回去吧,不然走半路就不亮了。”

    雷爸爸接過來,已經(jīng)習慣被兒子安排了。

    反倒是床鋪上的小卷毛站起來,走到床沿那喊他一聲。

    “嗯?”

    “你來!”

    雷爸爸回身走過去,問他:“子慕,怎么了?”

    起初擔心孩子們在外頭跑了一天哪里不舒服,小聲問了幾句之后,白子慕搖搖頭,笑瞇瞇地抱了抱他:“爸爸�!�

    雷爸爸眨了眨眼,唇角控制不住上揚,驚喜道:“子慕,你再喊一遍?”

    “嘿嘿~”

    小孩不喊了,但是跟他很親,還學著剛才雷爸爸給他涂抹風油精的樣子,也給他抹了一點,稚聲稚氣叮囑他回去路上不要被蚊子咬到。小朋友困了就習慣揉眼睛,雷爸爸趕忙制止了,讓他在床上坐著,去拿了濕毛巾過來給他擦干凈。

    雷東川跑過來,扶著床沿也在看。

    雷爸爸看他一眼,樂了:“你還等什么,弟弟困了,去吧,你倆趕緊一塊睡覺,明天一早起來就能出去玩兒了。”

    雷東川點點頭,甩掉腳上的拖鞋,爬上去睡了。

    雷爸爸在兩個小朋友額頭上分別親了一下,特別響亮,笑呵呵的走了。

    他打著手電筒回去瓜田,新?lián)Q下的手電筒很亮,照在鄉(xiāng)間土路上的光圈特別大一個,可以看得很遠。

    他心里很暖。

    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去想家里的兩個孩子。

    小卷毛還小,對親人的概念模糊,只覺得他們一直住在一起,每天都在一塊吃、一塊住,就是親人。

    小朋友會喊自己,也不奇怪。

    雷爸爸心里涌上一點柔軟的情緒,忽然很想再摸摸白子慕的小腦袋,親親他的發(fā)頂。

    *

    瓜田,涼棚里。

    雷長壽點了一盞煤油燈掛在一旁,等著兒子回來,瞧見他一進來,就道:“柏良啊,今天你剛走,就有一個省城來的人找你�!�

    雷爸爸進來問道:“說是誰沒有?”

    雷長壽想了一會,道:“好像姓方,我聽見那個司機喊他什么方部長,說是省城來的,上回你們見過一次,他聽說你工作變動的事特意過來想跟你再談?wù)�。�?br />
    雷爸爸坐在那想了一會,也未能想起是誰。

    雷長壽問他:“會不會是礦上的事?我記得你們礦上的老書記也姓方�!�

    雷爸爸搖頭:“應(yīng)該不是,我和方書記共事好多年,從來沒見過他和上頭走動過關(guān)系�!�

    老書記是礦區(qū)一把手,抓能源生產(chǎn)十分心切,但畢竟是“比武打擂”創(chuàng)生產(chǎn)那個年代過來的,有些觀念已十分陳舊。雷爸爸雖然和他諸多矛盾,可也敬佩老書記為人,這位老書記剛正不阿,是真的從不拿人民群眾一針一線,也從不跟上面領(lǐng)導阿諛奉承,塌下身子在礦區(qū)干了一輩子。

    省里來的這位方部長先去了雷家老宅,后又一路打問著來了瓜田這邊,也是湊巧,前后差了一步剛好沒遇到彼此。

    但對方已經(jīng)拿出了十足的誠意。

    雷爸爸以前去省城不是開會就是作報告,唯一去拜訪的就是那位退居二線的老領(lǐng)導,其余人并沒有太多印象。

    雷長壽有些自責:“怪我,你看他們特意開車從省城跑來一趟,我也沒留下個電話什么的�!�

    “爸,沒事,要是真有急事會再來找我的�!�

    省城來的那位已經(jīng)離開了,也只能如此。

    父子倆坐在瓜棚里閑聊了幾句,雷爸爸如今沒工作了,反而時間寬裕許多,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壓榨時間,在鄉(xiāng)下待了幾日就屬這幾天守瓜田的時候最為寧靜,耳邊蟲鳴鳥叫,仿佛時間都慢下來。

    雷長壽笑呵呵問他:“家里孩子們都還好?”

    雷爸爸聽見笑著搖頭,把今天一下午的見聞跟父親說了下,感慨道:“老三現(xiàn)在可真是,比我和山輝小時候鬧騰多了。”

    雷長壽道:“能鬧起來也是他的本事。”

    四下無人,父子倆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雷長壽早年經(jīng)商,也是經(jīng)過大風大浪的人,現(xiàn)在雖守著一方瓜田安享晚年,但也并非對外界什么都不懂。

    “老大,你這工作一直很順,有個風浪波折也好,老書記也并不是針對你,他只是按老路子走了一輩子,穩(wěn)妥慣了,畢竟背后是礦區(qū)上千張等著吃飯的嘴,不敢有一點閃失�!�

    “爸,我知道,但礦區(qū)那么大更應(yīng)該重視起來,當時我提案的時候明明說好了,過去那些沉積下來的問題就應(yīng)該盡快解決……”

    “這些不是你一個人能說了算的,而且是上一屆遺留下來的問題,也不該你把這個責任全背起來。”

    雷爸爸擰眉:“那按老書記這樣來,早晚還是要出事�!�

    雷長壽沉默片刻也只能嘆了一聲,拍拍他胳膊道:“既然走了,就別再去想那些煩惱的事情了�!�

    雷爸爸應(yīng)了一聲,但眉頭依舊沒有松開。

    雷長壽看出他心思還在礦區(qū),也未多說,只拿了一個小酒壺出來倒了兩杯農(nóng)家釀造的薄酒,父子坐在月下喝了兩杯。

    雷長壽坐在瓜棚往外面看,西瓜藤已經(jīng)去了小半,接下來他會在這片田里種上毛豆。

    晚毛豆長得慢一些,等到家里孩子們開學之后剛好長成,中秋的時候就能吃上一茬新嫩的毛豆角,煮熟了之后用鹽水和八角鹵上,一旁再放些月餅、瓜果,剛好可以供一家人賞月聊天時消遣。

    雷東川往年挺喜歡吃這個。除此之外,還要在田里開出一小片種甜瓜——白子慕喜歡吃甜,要多種幾個哄小孩兒。

    雷長壽端起小酒盞,慢悠悠喝了一口,腦海里想著要做的事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他已經(jīng)從風浪里退出,結(jié)束和風浪搏斗的時刻,含飴弄孫,自得其樂。

    他的兒子正值壯年,和他不同,和他們那一代人也不同。

    人生衰榮,世事無定,且走一步看一步罷。

    *

    瓜田里大人們的苦惱,顯然并沒有影響到孩子們半分。

    第二天村里的孩子們又去了雷家老宅,高高興興來分零用錢。

    孫小九還去找了林場李家父子家里,瞧見李成默高興地跟他打招呼,喊道:“走��!”

    李成默坐在窗邊的木桌那寫作業(yè),聽見愣了下,坐著沒動。

    孫小九還在喊他:“李成默,走吧,昨天雷老大說了,讓你也一起過去!”

    李成默知道他們要分錢,他不好意思要,剛搖頭,婉拒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聽見孫小九道:“雷老大說了,讓你過來記賬,你帶個筆和本子啊,一會要寫好多字!”

    李成默:“……好。”

    晌午,雷家老宅。

    賀大師打從瞧見這么多孩子一個接一個進來,就開始心煩意亂,他通過白子慕已經(jīng)開始有點喜歡小孩了,但來這么多孩子還是不行,老頭在問過白子慕得知他不去藕塘那邊看荷花,就自己拿著個畫畫的本子,耳朵上夾了支鉛筆,自己走了。

    陸平倒是有心想跟著,剛追上去兩步,到了大門口的時候就被賀老頭推回來:“你來干什么,回去、回去!”

    陸平茫然:“師父,我跟著照顧您啊�!�

    賀老頭挑眉道:“我用你照顧?我這腿腳好得很,一個人也自在,你少來煩我……”他說到一半忍不住又看了后面院子那,壓低了聲音對陸平道,“你看著后面點,子慕太小了,你盯著點別讓其他孩子欺負他�!�

    陸平笑道:“師父您放心,東川在呢,沒人欺負子慕�!�

    賀老頭不肯:“那萬一來個不講理的,搶他一口吃的、拿他一個玩具呢?反正你在家看著孩子點�!�

    陸平只能點頭答應(yīng)下來,留在了老宅。

    村里的孩子比較樸實,或許有個別不講理的,但那種直接就被雷東川踢出去,跟在他身邊的這一幫孩子都很懂事聽話。

    有的孩子還帶了自家炒的甜豆過來,給大家分著吃;有些孩子實在沒什么可以拿的,就從自己的菜園子里摘了幾根嫩黃瓜,用井水洗好,泡得涼滋滋的,帶來給大家當水果吃。

    甜豆太硬,白子慕咬不動,雷東川就多要了一小截黃瓜喂給白子慕。

    今天雷家老宅做客的小孩都很精神,身上的衣服帶了洗衣粉的香味兒,每個人坐在院子里都昂首挺胸,小身板挺得直直的。

    他們都按約定好的,洗干凈,換了新衣裳。

    雷東川找了老宅里一處石屏風,上面花紋已經(jīng)破損了,但是底色是黑色,勉強當作一個黑板用。他撿了塊小石頭在上面劃記號,公開記錄,寫了“正”字表示每個人做出的貢獻,暫時算作工分。

    這樣雖然慢,但是特別公平。

    大家坐在那一塊想,查缺補漏,這錢分得心甘情愿。

    每湊齊一個人的,就讓李成默負責登記在本子上,然后由白子慕來計算。

    李成默拿了紙筆,在一旁認真寫。

    雷東川在石屏風上寫了下一個人的名字,村里孩子都喊小名,這孩子叫李狗蛋,雷東川懶得寫“蛋”,寫了個“李狗o”表示。

    雷東川:“李狗蛋抓了三條泥鰍,還有一條鰱魚,還有別的沒有?”

    底下小孩苦思冥想,李狗蛋坐在那又興奮又緊張,他自己都想不起自己昨天抓了啥。

    白子慕隨意瞟了周圍兩眼,又去看孫小九,孫小九在一旁緊張得眉頭都擰起來。

    小孩歪頭看他,覺得很奇怪。

    為什么要一直想,昨天那些看一眼、聽一遍不就記住了嗎?

    白子慕坐在小板凳上,晃了晃小腳,脆生生道:“還有一條鱔魚,一把小蝦呀�!�

    雷東川看他:“小碗兒,你確定嗎?”

    白子慕點點頭,心里有點不理解,真奇怪,雷哥哥也記不住嗎,明明大家長得都不一樣、抓的魚也不一樣呀。

    雷東川對白子慕說的話十萬個放心,就按小孩說的記了“正”字:“好,下一個!”

    李成默瞧見他落筆,趕忙也在紙上抄寫下來。

    但也有個別有爭議的人。

    大家伙一致要求給雷東川算兩份,因為他干得多,但雷東川沒要。

    孫小九福至心靈,立刻道:“那就算子慕身上,咱弟算賬快,昨天賣魚多虧他了!”

    “對對,算咱弟弟那邊�!�

    大家都這么說,雷東川就不阻止了,給白子慕算了兩份——他打從心里覺得自己家小朋友可太牛了,絕對值兩份工。

    白子慕翹了翹小腳,略大的小涼鞋晃動,很開心。

    輪到林場兄弟的時候,有人道:“他哥沒幫啥,李成默給幫了不少,雖然沒抓魚但是看秤幫忙了,要不咱們給他算半個人,怎么樣?”

    李成默連連擺手,他參與的太少,后面手臂酸了抬不起來,也都是雷東川在看秤。

    孫小九大方道:“李成默干得還行,今天還記賬了,算大半個人吧!”

    一幫小孩七嘴八舌湊了一個人,李成默最后算一個人了。

    李成默:“……”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話聽到耳朵里有點怪,但心里莫名帶了點感動……有一種被迫卷入集體的感覺,還挺好。

    一直等李成默寫完了全部人的,雷東川就帶著白子慕過來,跟用小計算器似的,念一遍的工夫,白子慕就給報數(shù)算完了。

    又快又準。

    李成默愣了:“你都算好了?”

    白子慕點頭,這個很簡單,他從剛才聽黑板上那些的時候,就已經(jīng)算了一遍,其間還拔了一朵小野花揪著花瓣玩兒了會。

    雷東川拿過本子來看了一眼。

    李成默站在一旁低聲道:“這一行是用的公款,這里,一袋洗衣粉8毛,饅頭、油條一共花了4塊2毛5,還有冰棍總共是1元,有三個人沒有吃冷飲……”他字跡工整,把剛才雷東川念的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些全部扣掉之后,總共的錢數(shù)和他們到手的一致,一共是231塊5毛錢。

    三袋魚,一袋大約有個四五十斤,因為裝得半滿,又加上有泥水,最后總共出了百十斤的魚,賺了114塊錢;雷東川的竹簍里大部分是黃鱔,再加上一條血鱔,一個人就干了107塊5毛,其他小孩聽到數(shù)額全都“哇”了一聲,崇拜地看著雷東川。

    雷東川讓他們排隊過來領(lǐng)錢,按勞分配。

    村里小孩比家屬大院的好帶多了,家屬大院那幾個還偶爾蹦出一兩個不服的,要被雷東川按那幾次才服軟,鄉(xiāng)下孩子樸實許多,說多少是多少,沒攀比的,偶爾給的多了,上去領(lǐng)零花錢,也跟接受學校里表揚似的,臉上通紅。

    這些孩子里多的能拿到七八塊,少的也有兩三塊,大家都很高興。

    白子慕得了10塊錢,他算兩份工,領(lǐng)了兩份兒5元錢的“工資”,都拿給了雷東川。

    雷東川自己分了一大把錢,正想找他,瞧見他把錢給自己也沒推辭,接過來揣兜里道:“那行,我給你拿著,回頭你要什么就跟我說,我給你買。”

    “嗯!”

    其間有個村里小孩排隊分到了一張破損的5元錢,這種缺了一個角的錢,在村子里一般是不收的,他就這一張錢,拿在手里差點哭出來。

    有幾個玩兒得好的孩子圍著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雷東川瞧見,過去問道:“怎么了?”

    “王大毛分到了一張缺角的錢�!庇行『⑿奶鄣馈�

    雷東川走過去要跟他換,對方臉上通紅,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是最后一個分錢的,我……”

    雷東川伸手給他換了一張,給了他一張完好的5元錢,道:“不是跟你客氣,我回城里可以去銀行換一張新的,這種破一個小角的沒事�!�

    村里的孩子很驚奇,他們第一次知道,聽見雷東川這么說又高興起來。

    雷東川又喊住他:“你叫王大毛?”

    “哎,對!”

    “我弟昨天吃了你家一個脆瓜,我家里沒有這種,等會我給你補上1毛錢啊�!�

    王大毛握著那張5塊錢已經(jīng)樂得見牙不見眼,連連擺手道:“老大,不用!咱弟喜歡吃脆瓜嗎,我一會給他摘一筐來,我家田埂上種了可多啦!”

    分好了錢,雷東川打算帶白子慕去村里供銷社買點零嘴兒,問他們道:“你們?nèi)ゲ蝗�?�?br />
    一幫小孩互相看看彼此,有點不好意思,最后還是推了孫小九出來說話。

    孫小九鼓足勇氣道:“老大,我想……想請你幫我從城里帶個東西。”

    “什么?”

    “我想要一本《新華字典》�!�

    一本《新華字典》,對鄉(xiāng)下孩子來說意義非凡。不少小孩只在哥哥姐姐那邊見過,這可是大孩子的象征,一般剛讀小學家里是不舍得給買的,等上面的大孩子用完,他們就能獲得一本快要被翻散架的《新華字典》——就這樣也很拉風了,在學校,誰要是有這么一本字典那簡直就是明星待遇,不少小孩都會圍過來,排隊等著輪流借閱。

    孫小九給他比劃:“藍色軟封皮的新華字典,封皮字是金色的。”

    “就跟手掌這么大,挺厚一本,最后面還印著化學元素周期表——我姐跟我說的!”

    “對對,上海商務(wù)印書館出的……”

    不少小孩排隊要把錢給雷東川,舉著剛分到手的錢,想換一本《新華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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