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有些只有名字,有些貼了照片,還有一些是無名墓碑。
白子慕認真看著,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他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又生出了一點希望,他找了這里守墓的老人,向他詢問當年的事。
老人年紀大了,語言也有些不通暢,比劃著跟他說了一陣:“十多年前的事啦,當年有武警部隊的人駐扎在附近,第一時間趕過去救助,確實救回了幾個人,但是有一輛車在運送傷員的時候從山崖跌落,下面是江水,又是冬天……”老人搖頭嘆了口氣,有些遺憾道,“車撈上來,人都沒啦�!�
“車上面的那些重傷員……有名單嗎?”
老人搖搖頭,抬手指了中央的石碑道:“沒有名單,遇難的所有人都在這了,不只是鐵路局的人,這里還有一些武警官兵,家屬每年都來。”
白子慕還想再問,隨同的男人低聲道:“我已經(jīng)查過了,當時的傷員雖然救回來幾人,但大多數(shù)已經(jīng)無法辨認,只能建了烈士陵園,共同祭拜�!�
白子慕聲音哽住,“我去石碑那看看�!�
第221章
事發(fā)
白子慕在石碑下站了很長一段時間。
石碑上名字不多,上面并沒有他要找的人——白長淮是失蹤,即便找尋這么多年無果,董玉秀也認定他是失蹤,不肯承認他離開人世。
好像只要她一直找下去,對方就還活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白子慕也是到了現(xiàn)在,才明白白老爺子為何不把那些照片拿出來。他和媽媽是一樣的人,如果是自己深愛的人遇到這樣的事,他可能也會選擇一個“理由”,只有對方還活著,他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動力。
在陵園停留一段時間,白子慕返回車上。
跟隨他一起過來的男人開車走了一段時間,白子慕忽然問道:“當年的武警部隊,現(xiàn)在還在嗎?”
男人道:“還在,不過已經(jīng)換了一個區(qū)域,當初這一帶是鐵路和公路的交匯處,所以兩邊離著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去了更偏北一些的地方,公路修起來要比鐵路快一些�!�
白子慕問他:“能帶我去看看嗎?”
男人略猶豫一下,點頭道:“可以,不過要先去補給一下,那一段路有些荒涼,周圍也沒什么人煙,晚上開夜車趕過去第二天中午能到�!�
對方對西番一帶熟悉,白子慕第一次過來,都聽從他的安排。
吉普車在一處聚集地做了簡單補給,因為這里晚上八點多天才黑下來,他們二人吃過飯之后,司機讓白子慕去看著車輛,自己則睡了一覺,養(yǎng)精蓄銳。
等到天色將黑的時候,司機就開車帶白子慕上路。
車輛在一片黑暗中行駛,車燈只照得到前方的路,車子顛簸的時候,有一瞬間感覺乘坐的像是一只孤零零的小船,周圍是一片暗色大海,無邊無際。
白子慕身上裹著一件厚大衣,這里夜晚氣溫要低一些,他有些不解:“叔,為什么不留在那邊旅店,明天一早再上路?”
男人道:“你剛來不懂這里的情況,晚上旅店里也不安全,我們剛來的時候,都是幾個人輪流守夜睡在車上,這幾年習(xí)慣一些了,開夜車反而安全點�!�
白子慕點點頭,又問:“我給你添麻煩了對嗎?”
男人笑了一聲,道:“不算,你這點不叫麻煩,明天中午就能找到地方,問清楚了,你也了卻一樁心事�!彼宦放阒鬃幽秸疫^來,看著他年紀跟自己子侄輩相仿,倒是有些感觸,“小……小雷啊,你從這里回去之后,也不要再想了,你家里還有別的親人,以后自己成家,慢慢身邊人多了,就好了。”
白子慕聽他喊自己,唇角很淺地揚起來一點,被大衣裹著呼出一口氣,緩緩點頭“嗯”了一聲。
“你是名牌大學(xué)的高材生,長得又一表人才,肯定好找對象,要是找不到,我們單位還有不少小姑娘,叔給你介紹!”
“不用了,我有對象了�!�
這次輪到男人驚訝了,他看了白子慕一眼有些意外道:“現(xiàn)在就談對象了?我還以為你們搞學(xué)術(shù)的都要等到三十歲才開始準備成家呢�!�
“我家里情況不一樣,”白子慕坐在那閑聊,半真半假道:“我家里有個大哥,快三十了不結(jié)婚,雷……我媽媽就一直很擔心,催我們也緊。”
“你還有哥哥哪?”
“有啊,我和我哥關(guān)系特別好�!�
白子慕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自己坐在那笑了,倒是比白天站在石碑前的時候看著精神好一些。
吉普車開了一路,司機精力很好,也是老手,一路上都很安全。
白子慕一直幫他看路,只在凌晨的時候瞇著睡了一會。
天色將明,前方隱隱約約能看到起伏的雪山,還有不遠處的一處小屋。
男人眼睛亮了下,道:“是哨所,剛好我們可以過去休息一下,借地方生火吃點東西。”
那是一個很小的戍邊哨所,只是兩間高矮不同的石頭房子搭建在那里,之所以會被認出,是因為它房頂懸掛了旗幟,隱隱約約飄在上空。
因為逆光的原因,吉普車開到房子跟前,司機才看清掛著的旗幟并非紅旗,一時間又猛地踩了一腳油門,轉(zhuǎn)頭開上了公路!
白子慕:“叔,怎么了?”
“坐穩(wěn)了,可能碰上硬茬了!”司機咬了咬牙,腮幫子上的肌肉鼓動幾下,一邊看了后視鏡一邊叮囑他道:“一會要是對方動手,千萬別反抗,這些人手里有獵槍,打在身上不是鬧著玩兒的!還有,我來跟他們交涉,你躲在我后面……”
正說著,就有車輛忽然躥出,四五輛車追在他們身后,都是重型越野車,最前面一輛明顯改裝過,加固了車身,速度也提高了許多,追上來的時候挑釁似的撞了吉普車的車尾一下。
吉普車被撞得偏離公路,顛簸之下,白子慕險些被安全帶勒得喘不過氣。
……
另一邊,京城。
雷東川一連數(shù)日,參加了好幾場拍賣會。
有些拍賣會只需驗資即可進入,而有一部分則還需要圈內(nèi)人的引薦,門檻極高。
雷東川家里三位長輩,最有錢的要數(shù)董玉秀和雷媽媽,但是她們兩個平日里都是大忙人,頂多一年會參加一兩場慈善拍賣會,對這種文玩珠寶類的拍賣會去的很少,因此也沒有進入的門票。
雷東川最后找了寶華銀樓的人幫忙,在陸平的引薦下,拿了一張入場券。
陸平知道他在查羅加慶的事,特意放下手頭忙的活兒,過來陪他一同參加了拍賣會。他知道雷東川年紀小,對珠寶文玩這些不太懂,就坐在他身邊耐心講解。
陸平本身就對雜學(xué)頗為精通,引經(jīng)據(jù)典,一番解說之下倒是讓雷東川學(xué)到不少金器行里才知道的東西。
雷東川翻了手上薄薄的書冊,又抬頭看了臺上的東西,心里大概估了一個價,但是那件東西最后拍下的價格卻遠超他剛才的推算,翻了四五倍不止。
雷東川微微側(cè)身,低聲詢問陸平:“陸伯伯,剛才拍賣師說是海外競價,這種通過電話抬價的情況很多嗎?”
陸平道:“不一定,有些東西爭得厲害,會翻倍,但是一般不會超過這么多�!�
“都是些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文玩字畫、珠寶金器,上了年份的東西總是特別吃香�!标懫降�,“像是上回師父看中一件老古董的紅寶石胸針,跟著追了七八次價,那東西做工舊,但是架不住它材料好,現(xiàn)在那么純、那么大的寶石不好找,師父買回去改了之后,第二年春天上了拍賣會,價格比之前也是翻了一番�!�
雷東川腦海里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抬眼看向臺上玻璃罩內(nèi)擺放的一件古董金器,若有所思。
拍賣會結(jié)束之后,雷東川送了對方回去,路上又問起羅家的事。
陸平嘆了一聲,道:“前兩年的時候?qū)毴A銀樓也遇到一件事,有一伙人跑來販賣貓眼石,打著我們寶華銀樓的招牌,當時給我急得夠嗆,后來事情雖然解決了,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那些人針對的意思太明顯,我后來順著那點線索查了一下,倒是也找出來幾個人,其中有兩個和金緣珠寶行有些來往�!�
雷東川問:“又是羅家搞的鬼?”
陸平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輕輕搖頭:“我也說不準,那兩個人除了收金緣珠寶行的錢之前,還和京城的一家古玩店在做交易,從南到北跨度很大,而且看著做的也不像是正經(jīng)買賣。”
雷東川剛才在拍賣行里也想到了這個,壓低聲音問:“陸伯伯,您是說他們倒騰文物?”
陸平:“我也只是猜測�!�
雷東川:“您查到多少?”
陸平沉吟一下,干脆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他:“我別的也查不到,但是羅家的事還是能打聽到一些,金器行有些自己的規(guī)矩,羅家和師父當年的事不少老人都知道,絕大多數(shù)人都還是信師父的,尤其是平反之后,羅家更是融不到這個圈子里來。他們生意做得一般,卻能維持這么多年,本就有些不清不楚的賬藏在后面�!�
“羅家就沒被抓到過?”
“這個不太清楚,我聽到的都是一些傳言�!标懫教羝鹆藥讉跟他講,“聽說羅家有一次選送了一件珠寶去比賽,那東西本身挺一般的,料子也不是多么好,工也就是金器行里大師傅級別,離著大師差了一截,可愣是一路過五關(guān)斬六將拿了大獎,當時雅頌珠寶行的何君華跟他們是競爭關(guān)系,為此還鬧得差點打官司。”
“要告羅家?”
“不,告裁判,說他評判不公�!�
“告成了嗎?”
陸平苦笑搖頭,對他道:“沒有,如果當時告成了,何君華也不至于當年提著一箱子鉆石、寶石過來找?guī)煾�,求他老人家出山,替他們雅頌珠寶行打一件�?zhèn)館之寶了�!�
雷東川隱約記起當年的事,不過他那時候還小,記憶最深刻的還是跟過來的羅加慶,羅加慶從那時候起就挺招人煩,他還跟羅加慶打了一架。
陸平道:“大概一年之后,羅家那件得獎的珠寶送進了拍賣展會,賣了一個天價�!�
雷東川問:“誰當這冤大頭了?”
陸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跟今天的情況有點相似,也是電話遙控競拍,只是聽說拍下羅家那件珠寶的買主是海外人士�!�
雷東川聽出些端倪,心里有了打算,送下陸平之后又去查了一下。
他在京城慢慢積攢了自己的人脈網(wǎng),再加上董玉秀之前介紹給他認識的那些人,還真讓他打聽到一點事。
羅家生意上有虧空,這次是和京城的古玩行做交易,想出手一件唐代金器,但是價錢一直沒談攏,雖然找了好幾家,但都是掩人耳目,真實目的是要將那件寶物運送到境外。只是羅家這次倒霉,碰上了黑吃黑,剛到京城就被對方把貨吞了不算,還被舉報了一回,整個金緣珠寶行徹查下來,資金被凍結(jié),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海外的客戶追著他們要東西,羅家自然拿不出來,要想拿出等分量的一件物品談何容易,他們就想到了最擅長唐代金器技藝的賀大師。
估計也是被逼得狠了,走投無路,才舍下臉皮求到賀大師面前。
賀大師自然不肯答應(yīng),老人嫉惡如仇,即便不知道羅家這些陰私,也記得當年之事,對羅家很是憤恨。
羅加慶臨走的時候,還在京城找了一圈“熟人”,試圖借一些錢周轉(zhuǎn)。
只是羅家富貴的時候,身邊還有幾個狐朋狗友,一旦落難紛紛疏散,羅加慶一分錢沒借到灰溜溜回了家中。
……
雷東川把這些連起來,對那個金緣珠寶行心里多了幾分不屑,這家黑店得虧不在東昌,要是讓他知道羅家父子干這種喪盡天良的買賣,一早就一鍋端了全都舉報給他二叔,查個底朝天。
方啟站在一旁把最后一張資料遞上去,放在書桌上:“老大,這是你之前讓我查的羅加慶的事,我一直讓人盯著他的行蹤,他回去之后又去了西番方向。”
雷東川正要拿起看,忽然手機響了,知道他手機號碼的人不多,突然一個陌生來電讓雷東川有些奇怪,接起來之后,才聽出是唐斉教授那個“集訓(xùn)組”的人。
“你好,請問是雷東川嗎?我是唐斉教授的學(xué)生,是這樣的,唐教授在寫論文報告,需要之前的一項數(shù)據(jù),我們聯(lián)絡(luò)不上白子慕,只能打他留下的備用電話,能不能麻煩你幫忙轉(zhuǎn)告一下,讓他把那份數(shù)據(jù)找一下,唐教授在這邊等著用,有點急……”
雷東川一下就站起身來,捏緊手機的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他沒跟你們在一塊?不是說跟著唐教授去做學(xué)術(shù)研討了嗎?”
“啊?沒有啊,唐教授這段時間一直沒有離開省城呀——”
第222章
烤全雷東川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S大問個清楚,他強壓著語氣盡可能平穩(wěn)道:“麻煩您把電話轉(zhuǎn)交給唐教授一下,我有事想親自詢問,很重要的事。”
電話那邊過了一陣,大約是在商量之后才找了唐教授,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已經(jīng)讓雷東川坐立不安。好不容易唐斉教授接起電話來,雷東川迫不及待向他詢問了白子慕的事,唐教授似乎有些疑惑,但是過了片刻還是委婉道:“抱歉啊,子慕確實沒有跟我在一起,他可能有些事去做,沒有跟家里說�!�
“唐教授,您知道是什么事嗎?他現(xiàn)在在哪?”
“你是子慕的哥哥吧?我聽他提起過你,之前的時候子慕拜托過十一局的人幫他找人,具體的我也不方便說……”
“他去西番了?”雷東川追問道,“他什么時候去的,身邊有沒有人陪著?”
唐教授有些驚訝,但還是道:“對,子慕是去了那邊,有一個工作人員隨行陪同,是在那邊待了許多年的一個向?qū)�,路途很熟悉。怎么,子慕也跟你說過他要去西番找他爸爸嗎?”
雷東川閉了閉眼,站穩(wěn)在那,心想他可太知道了。
白子慕這么多年的一個心結(jié),就是那個人,就是那個地方。
他們曾經(jīng)還約好了,一塊去找,但是他還沒有做好準備,家里的小朋友竟然私自跑出去那么遠……簡直該被抓回來,關(guān)在房間里反思一個月。
唐教授那邊也說不出更多的有用信息,雷東川掛了電話之后,立刻拿了外套出去,除了唐教授之外,這種和上面有牽扯的機密事宜,他在京城能求助的也只有一個人。
而遠在S大實驗室,掛了電話的唐教授也在嘆氣。
一旁的學(xué)生緊張問道:“老師,是不是我做錯了,不該去找白子慕……”
唐教授搖頭道:“算啦,也是陰差陽錯,這是他家里的事,也瞞不了多久,最后家里肯定也會知道�!彼咽謾C交還給對方,又道:“下次這些數(shù)據(jù)的事,去找王蕓,她和子慕一起存儲的檔案,這些事她也清楚�!�
“哎�!�
*
西番。
白子慕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
他身處的地方還算安全,是一個很小的木屋,房舍看起來很久沒用過了,破敗簡陋,外面有風(fēng)刮過帶起一陣風(fēng)嘯聲。
木屋里還有一個人被捆了雙手、雙腳,隔著幾米遠的距離,辨認之后竟然也是熟人,是羅加慶。
白子慕微微瞇起眼睛,回憶了一下白天發(fā)生的事。
他和向?qū)г诎l(fā)現(xiàn)一個假的“哨所”之后,雖然想逃,但還是被追上圍堵,在之后發(fā)生了很劇烈的碰撞,還有獵槍的聲響,事情發(fā)生的突然,后面就變得混亂起來,大約一共有兩伙人,嘴里喊著一些聽不懂的當?shù)胤窖裕雌饋硐袷呛诔院诘臅r候無意被他們碰到。后來他們的吉普車被撞翻,向?qū)緳C在最危急的時刻替他擋了一下,磕破了頭,陷入流血昏迷中,而他們被人從車里拽出,運送到了這個地方,被關(guān)押在木屋中。
他試著稍稍移動了一下右腳,劇烈的疼痛讓他“嘶”了一聲,雖然隔著鞋看不出來,但那只腳應(yīng)該是白天翻車的時候扭斷了。
難怪外面那些匪徒只綁了他的雙手,他腳腕處骨折,即便想跑也走不出多遠。
白子慕用手撐著坐起來一些,只覺得腰側(cè)也疼,但用手按壓之后感覺肋骨應(yīng)該沒斷,略松了口氣,但很快又想起司機,忍不住擰眉眉頭。司機那個時候額頭受傷,流了很多血,也不知道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正在想著,忽然聽到對面發(fā)出一陣“嗚嗚”聲。
相比白子慕的冷靜,羅加慶一看到他就很激動,被捆住手腳、塞住嘴,還瞪大了眼不住發(fā)出聲響,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白子慕看他一眼,彎腰用捆起的雙手撿了一旁的一塊石子,丟在他身上。
羅加慶:“……��!”
羅加慶似乎氣壞了,叫得更大聲,很快外面有腳步聲,似乎是外面警戒的人聽到了動靜,木屋門被粗魯推開,緊跟著一個身穿藏袍的高大男人走進來。白子慕躲在陰影處,維持原樣未動,對方進來檢查了一下羅加慶那邊,嘴里嚷嚷了一句什么,因為說的是當?shù)胤窖�,一時并未聽懂。
木屋里只有白子慕和羅加慶兩個人,那個藏袍漢子肩上背著獵槍,也只是進來看一眼,并沒有其他打算,在羅加慶嗚咽不住的時候,男人還用當?shù)卦挻舐暫浅饬艘痪�,就出去了�?br />
羅加慶喘著粗氣,臉上有淤青傷痕,對這些人有些畏懼。
木屋里安靜了一陣。
白子慕忽然開口道:“羅加慶,我知道你聽得見,現(xiàn)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我們互相解開繩子,你同意的話就點點頭�!�
羅加慶抬頭看向白子慕的時候,眼里又開始閃爍,點了點頭。
白子慕背過身,讓他解開自己反捆的繩子:“快點�!�
身后的羅加慶抗議似的嗚嗚了幾聲。
白子慕壓低聲音,不耐煩道:“快點!先解開我手上的繩子,別跟我談什么條件,我跟你不是一類人�!�
這句話似乎是一個保證,讓身后抗議聲小了一點,羅加慶還是給他解開了,動作有些粗魯,但是沒耍什么花招。
白子慕晃了晃手,打量四周。
羅加慶湊近一點,抬起自己被捆起來的手,在看到白子慕伸手過來的時候,眼里透著惡毒,但是很快又轉(zhuǎn)為驚愕——白子慕?jīng)]給他解開,反而用剛才已經(jīng)松開的那根繩子,把他捆到了一旁的木柱上!
羅加慶被捆在木柱上,狼狽的像是一只落水狗,憤怒卻只能發(fā)出一點聲音,嚷得多了,胸口劇烈起伏,呼吸也變得困難。
白子慕微微擰眉,心煩道:“小聲一點,別打擾我想事�!�
羅加慶眼睛里已經(jīng)要開始噴火了,他就不該相信姓白的是好人,不然也不至于落到這樣的地步!
羅加慶被捆著,而白子慕只是虛弱地依靠在墻邊。
白子慕原本想等恢復(fù)一點力氣之后,再處理一下腳傷,但是晚上的時候門外守著的藏袍漢子又進來了,手里還拿著一些味道古怪的藥膏。他進來之后看到羅加慶被捆在柱子上,顯示愣了一下,緊跟著竟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指指點點地說了什么,還叫了外面的同伴進來看。
白子慕起初身體僵硬,一直防備他們,但是對方脫了他的鞋子,身手利落“咔吧”一聲給他扭正了骨頭,還覆了藥膏,把傷口簡單包扎了一下。
對方處理完他的腳,還在好奇抬頭看他,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問道:“你,不疼?”
白子慕額頭上都滲出一層細密冷汗,但沒吭聲。
對方撓撓頭,還想給他穿鞋。
白子慕剛才已經(jīng)在忍耐,這次對方對運動鞋不熟悉,實在太過勉強,他伸出手去啞聲道:“不用�!�
那個男人這才放棄,把鞋給他擺在腳邊,走了。
木屋鎖了三天。
這三天里,對方只是這樣關(guān)著他們,沒有動手打罵勒索,但也沒讓他們好過,一天只喂幾口粥,其余時間一口飯也沒有給。
剛開始羅加慶還有力氣嚷嚷,但是第二天就蔫兒了,第三天看到有人來送粥,還試圖抓緊一切機會跟對方祈求,但是對方并沒有理會。
一天一小碗粥。
羅加慶和白子慕對視一眼,趕緊把自己的粥喝了,生怕白子慕來搶他的。他已經(jīng)餓得沒什么力氣,別說跑出去,就算對方把他嘴里的破布拿走,他也沒力氣咬開繩子,他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
白子慕慢慢喝粥,一言不發(fā)。
羅加慶耐不住,聲音沙啞地問他:“你被關(guān)在這就沒什么想法?白子慕,你不是很聰明嗎?”
白子慕抬頭看他一眼,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羅加慶不吭聲。
白子慕又問:“那我換個問法,你來西番是一個人來的,還是替家里來的?”他看了羅加慶明顯傷得嚴重的右臂,上面還有刀刃劃痕,“你帶了很重要的東西吧,那東西現(xiàn)在在哪兒?”
羅加慶警惕道:“你問這些干什么,我家的事你少管!”
白子慕冷聲道:“是你讓我問的�!�
羅加慶:“……”
羅加慶:“你沖著我發(fā)作什么,有本事跟外面那些人說去啊,剛才那些人進來,你怎么一句話都不說?”
白子慕半垂著眼睛,漫不經(jīng)心道:“你看不出來,他們被叮囑過不許跟我們交談嗎,而且他們沒動手,只關(guān)三天,無非是想挫一下銳氣,等著吧,會有話事人來找�!�
羅加慶:“你是說,他們是想要錢?”
白子慕笑了一聲,反問他:“你身上除了有幾個小錢,還能圖你什么?”
羅加慶擰眉想反駁,但是話到了嘴邊一時也不敢再多講,只得悻悻閉上嘴。
白子慕詐不出他的話,也不怎么在意,羅加慶這兩天已經(jīng)陸續(xù)透露出一些信息,他大概能猜到一點,這次的禍事十有八九是沖著羅家去的,只是他和向?qū)緳C誤打誤撞,撞到了他們交易的地方。
他24小時沒有消息,肯定會引起上面的注意,再加上十一局的人受傷失聯(lián),最多三四天,就要有人找過來。
只是他這幾天沒跟家里聯(lián)系,不知道他哥會不會生氣。
這次,好像不能用“學(xué)術(shù)研討會不能帶手機”敷衍過去了。
白子慕閉上眼睛休息,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木屋外。
守著的幾個男人身穿藏袍,正聚在一處烤火說話。
進去送藥膏的那個人也在其中,他皮膚曬得黑,也是里頭面相最兇的一個,只是這會兒不故意做出兇惡模樣看起來帶了幾分淳樸憨厚,他伸手烤了一陣火,又抬頭問道:“哎,你這樣把他們關(guān)著,真能找出有錢少爺?”
坐在首領(lǐng)位置的一個絡(luò)腮胡子男人正在借著火光翻看一本書,看得很慢,但聽到伙伴問還是有些不高興,“當然能行!書上就是這么寫的……”他把書拍得啪啪作響,抖了抖書頁給對方看,“你瞧瞧這里!”
提問的男人伸長脖子看了一眼,遺憾道:“我不懂漢字,多杰,你念給我聽吧!”
絡(luò)腮胡子男人——多杰把手里的書拿回來,認真翻頁,對著那本已經(jīng)泛黃卷邊的書籍認真念起來,雖然磕磕巴巴,但也能把意思表達通順:“綁來一個年輕的肉票,先綁著,餓他幾頓,然后再給這個肉票一條魚吃,如果他第一筷子吃魚背上最多肉的地方,那就放了他,這是一個苦孩子,沒吃過好東西;如果第一筷子吃魚肚子,那就多關(guān)幾天,這樣的人家里有點底子,應(yīng)該能弄到點錢;如果第一筷子吃魚鰓肉的,那就是有錢人啊,而且肯定是家里最受寵的一個,這是大票,有錢的少爺——”
周圍的人紛紛搖頭,還有人道:“不行,不行,魚肉不潔。”
多杰嗤了一聲,道:“傻子,誰說用魚肉,我們換成其他的!”
“那用什么?”
“給他們烤一只羊嘛,一會多多刷油,放足了佐料,給他們送一只烤全羊過去!”
有人舉手,提出一點疑問:“這樣真的有用?前幾天只喝粥,突然吃肉,會不會生��?”
多杰抬高了下巴,帶了幾分自豪:“所以我前兩天煮粥的時候,放了蟲草,補著呢!這就是兵法里說的,‘走三步,想一步’!”
“是走一步,想三步吧?”
“你們看不懂,這是漢人的計謀,非常深奧,聽我的就行了!”
周圍幾個藏袍男人看了看他,竟然跟著點頭說是,商量之后就去動手撿木柴烤羊肉了,最后走的一個漢子還對多杰道:“你小心手里的書,那是曲多主任的,他知道我們出來這么遠就已經(jīng)不高興,你再把他的書弄壞,小心他要更不高興了!”
多杰點點頭,催促他道:“知道,知道,你快去烤羊肉!”
……
木屋里。
餓了三天眼冒綠光的羅加慶動了動鼻尖,他有些懷疑自己被餓得失去神智,要不然怎么會聞到噴香的烤肉味兒?
他咽了咽口水,問道:“哎,白子慕,你聞到肉香沒有?”
白子慕微微擰眉,看向木門方向,他確實也聞到了烤肉的香氣,從剛才開始一陣比一陣更濃郁的烤羊肉的香味兒散發(fā)出來,順著門縫往這里鉆,他胃口小,但自從來了這里之后就沒怎么好好吃過飯,這三天更是只有粥水,一時間還真有些餓了。
第223章
入伙
過了一會,木門被推開,當真有兩個大漢抬了一整只烤全羊進來,還給他們解了繩子。
烤全羊冒著熱氣,刷了油和特制的香料,聞起來很香。
一整只烤羊擺放在那里,對方還伸了伸手,示意請他們過來吃,但是沒有說話,只站在門口瞪著眼睛看他們。
白子慕和羅加慶兩個人視線都落在烤全羊上,白子慕視線只在羊肉上停留一瞬,很快就注意到并沒有給割肉的匕首,只有一把銀質(zhì)的小叉子,眼睛瞇了一下;而一旁的羅加慶看看白子慕,又看看烤全羊,像是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欲望似的咽了咽口水,緊跟著幾步向前,伸手去抓。
……
木屋外面,把烤全羊送進去之后,等在外面的多杰幾個人也在豎著耳朵聽著,想知道被抓來的那兩個“肉票”是怎樣的反應(yīng),第一次從書本驗證,都頗有些激動。他們耳朵貼在木門上,努力辨認里面聲音,好像有輕微講話的聲響,但聽不真切,多杰又把耳朵湊近了一點,這次里面?zhèn)鱽淼膭屿o大多了,“哐啷”一聲也不知道砸了什么,屋外的幾個人一時間都愣住了。
送烤全羊的人出來,身上有些狼狽,藏袍衣擺上沾了些油星,男人拿袖子胡亂擦了擦臉。
多杰拽著他走遠幾步,來不及管他如何,先沖上去問道:“怎么樣,里面人怎么樣了?他們吃了哪里?”
送烤羊的人有些氣悶,甩開他手:“沒有吃,里面那個腳受傷的,又漂亮又兇,我剛把烤羊放下,他一瘸一拐走過來,一下就給掀翻了!”
“掀翻了?!這怎么會……”
“我騙你干什么,不信你自己進去看!多杰,你這主意到底行不行?”
多杰先是迷茫一陣,緊跟著兩眼冒光一拍大腿,連聲興奮道:“這是大肥羊啊,嘴巴這么挑,烤羊一口都不吃,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沒錯!走走,我們進去看一看�!�
其余幾個人將信將疑,多杰領(lǐng)頭,他們也就都紛紛跟上去。
木屋里。
趁熱咬了一口羊肉的羅家慶被燙的兩眼含淚,但是還舍不得那一口肉,他兩手油光空空如也,剛摸到手的一整只烤全羊如今被掀翻在地,他看著烤羊心疼,抬頭憤怒的看了白子慕道:“你干什么!你不吃把肉留給我啊,你為什么把這個給掀了��?!”
白子慕?jīng)]搭理他。
很快木門被推開,外面那些身穿藏袍的男人走進來,為首的有絡(luò)腮胡子的人正是多杰。多杰在兩個“肉票”身上看了一圈,很快就把視線直直鎖定了白子慕——對面那個嘴里有肉、兩手油花,眼前這個干干凈凈,這個才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多杰努力挺起胸膛,做足了氣勢正準備開口,忽然聽到對面那個模樣漂亮的小少爺冷淡道:“讓你們管事的人過來跟我說話�!�
多杰:“……”
多杰臉上表情僵硬了一下,氣勢卸了一半,但還是架著肩膀硬撐著笑道:“我就是�!�
白子慕轉(zhuǎn)頭看他,上下打量,似乎有些不太確信。
多杰:“我真的是!我們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談一談,交個朋友。”大概找回了一點感覺,多杰用半生不熟的漢話也慢慢說得有條理起來�!澳銈�,路上遇到了車禍,還是我們幫忙救下來的嘛!”
這話別說白子慕,就連羅加慶都不信。
羅加慶嘴里咬著一大塊烤肉,露出幾分古怪神色,哪里是車禍,分明是火拼。不過對方肩上扛著獵槍,羅加慶還是識趣地移開視線,沒多說話。
白子慕點點頭,順著對方的話道:“既然是交朋友,那么我們彼此就先拿出一點誠意來,我想先向你們打聽一點消息,跟我一起來的那個司機,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肩膀上傷得重不重?”
多杰道:“已經(jīng)送去醫(yī)院了,他肩膀上我倒是沒注意,額頭上磕了挺大一個口子,要縫針�!�
白子慕試探之后,略松了口氣,點頭跟他道謝。
多杰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那個有錢少爺是在試探他,砸了咂嘴道:“哎,你們漢族朋友總是疑心很多,你們放心,我們不是壞人,只是救了你們,還是需要一點報酬的�!�
白子慕道:“可以,需要多少錢?你開一個數(shù)�!�
多杰問道:“你,家里很有錢?”
白子慕面不改色道:“我姓羅,叫羅加慶,金緣珠寶行是我家開的,你打個電話,或者讓我寫封信給那邊,你只要放了我,要多少錢都給你�!�
羅加慶:“!!”他要不是嘴里塞著一口肉,早就反駁了,這會兒剛想說話就被噎得不輕,氣得錘著胸口,連咳了幾聲。
而對面幾個穿藏袍的漢子在聽到對方家里是做生意的時候,互相對視一眼,每個人眼里都透著喜色。
多杰清了清喉嚨,裝模作樣問道:“你家里生意,大不大?”
白子慕冷淡道:“還行,混口飯吃�!�
“開了幾家店?”
“總店在鵬城,其余沿海城市開了有七八家,營收情況還可以。”
多杰問了幾句,心里驚喜不已,但面上依舊維持了原樣,也不管在一旁喊叫不住的羅加慶,揮揮手讓身后的幾個人過去把羅加慶捆了,他心里已經(jīng)認定這個吃肉的是假貨。羅加慶依舊嘴里塞了布團,這次眼睛瞪得再圓,也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看白子慕跟對方交涉,氣得要噴火。
多杰客客氣氣伸手道:“這位朋友,請出來跟我們一起烤烤火,吃點東西,我們有些事要麻煩你�!�
白子慕右腳扭傷,這會兒走得還不算利落,但拒絕了一旁伸過來的手臂,自己一瘸一拐跟著他們走出去。
走在最后面的一個藏袍漢子綁好了羅加慶,正準備出門的時候,想了想又折返回來,把被掀在地上的烤全羊裝回托盤,扛著走了。
這羊肉是他們挑的最好、最嫩的,現(xiàn)在雖然臟了,一會切掉外面薄薄一層,烤烤還能吃。
白子慕跟著他們走出木屋,才發(fā)現(xiàn)這里其實是一個牧人臨時居住的地方,一旁停了兩輛車,還有其他兩處簡陋木屋,這幾個人沒有故意虐待他們,因為這幫“匪徒”住的木屋跟關(guān)押他們的沒什么區(qū)別,都一樣破敗——甚至還不如他們的,至少關(guān)押他們的那個木屋,屋頂是完整的,不漏風(fēng)。
多杰客客氣氣把白子慕請過來,然后一起坐下,讓他吃肉、吃糌粑,還有之前那樣的清粥,把自己手頭所有吃的都擺了出來。
白子慕喝了一碗粥,捧著木碗等他說話。
多杰等他吃完,覺得也算盡了地主之誼,對他道:“我們都是同胞,應(yīng)該互相幫助,就像一家人一樣,但是有些人就自己莫名其妙的有優(yōu)越感,一點道理都不講,蠻橫專治,好像整個草原就非聽他的不行!”
白子慕剛開始以為對方在自夸,但是很快就聽出不對勁了,眼前這個絡(luò)腮胡男人越說越氣憤,看著像是被人狠狠壓了一頭,憋屈得不輕。
多杰:“我們這里有個做生意的人,也是你們漢人,他來了很多年,脾氣大得不行,而且無論對錯,都覺得自己很好,從來不反省!我就不一樣,我喜歡看書,也知道反省,像是這個做生意嗎,肯定是有多大本事?lián)啻筘熑�,比如你們漢人,我就覺得你們做生意很好,很聰明,我們這個,這個,要換位思考……”
他說了半天,抓耳撓腮。
白子慕愣是沒聽懂他要講什么。
多杰大手一揮,帶著豁出去了的架勢惡狠狠道:“反正我想過了,我們該醒悟了,不管怎么樣,一定要先把郎卡的生意給壓下去,不讓他們再搶我們的地盤!”
白子慕試探道:“你的意思是,有個叫郎卡的人,跟你們是生意上的競爭關(guān)系?”
多杰點頭,但是很快道:“是你們的人,郎卡是漢人�!�
白子慕:“這名字聽著不太像漢人�!�
多杰咧嘴笑道:“他自己起的,來了太多年,我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自己叫這個名字,又堅持說自己是漢人,怪得很!”
白子慕坐在那里烤火,喝了兩碗粥之后,終于聽明白了多杰的意思。
白子慕放下木碗,問道:“你是說,想讓我給你們出主意,把生意做得比郎卡還好,是這樣嗎?”
多杰連連點頭:“對,就是這樣,你家里做過生意,有錢人家的少爺,肯定知道怎么賺錢!郎卡不過是在我們這里厲害,一個草原上的漢人,肯定比不過外面的漢人,運用你的智慧,打敗他。”
白子慕想了片刻,道:“我們家里做的都是普通生意,你們這樣的,我可能幫不到什么忙——”
多杰道:“我們做的也是普通生意,喏,蟲草、紅花、綠松石,還有瑪瑙這些,都有的嘛!”他說著還拿出自己佩戴的一串珊瑚珠給他看,“這是我阿爸給我的,你要是答應(yīng),我這個就送給你!”
白子慕擺擺手,道:“不用,如果可以的話,麻煩幫我照顧一下重傷的朋友。”
多杰爽快答應(yīng)了,還在盯著他。
白子慕道:“我?guī)湍銓Ω独煽�,事成之后,還請先生放了我和我朋友�!�
多杰咧嘴笑道:“當然!你幫我,我們就是朋友!”他拍了拍白子慕的肩膀,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用漢話怎么去表達,只能自己組了個詞,豎起大拇指夸他:“漢胞!”
白子慕答應(yīng)入伙之后,這些人對他的態(tài)度就開始熱情起來,連他腳上也被重新上了一遍藥膏,還給他用木頭削了一個拐杖,讓他扶著使用。白子慕年輕,這兩天也在逐漸恢復(fù),雖然包扎的有些簡單,但還是有明顯好轉(zhuǎn)。
白子慕有意打探他們口風(fēng),給自己爭取了一點時間,只要對方還用得到他,他就可以在接下來的時候找到機會。
多杰這幫人兇起來很兇蠻,但成了自己人之后,又特別熱情,一個個的都很大方。
白子慕跟著他們一同上路,多杰幾個人開車,后頭還有騎馬的藏袍漢子,他們車上也沒空著,之前車禍的時候吉普車報廢,還有一輛被燒得看不出型號的越野車,多杰幾個人撿了所有能用的都放在車上,白子慕甚至還瞧見他們其中一個騎馬的漢子系了繩子,老遠拖著一個半破的輪胎,一路“給嘿嘿”地歡呼跟著車輛飛快奔跑——
這份兒歡快實在太直白熱烈,白子慕都有些被感染到。
他坐在副駕駛努力收回視線,轉(zhuǎn)頭問多杰道:“你們,平時也會這樣嗎?”
多杰專心開車,反問道:“啥?”
白子慕想了一會,試探著用了一個比較溫和的詞匯跟他交流:“就是像這樣,帶很多戰(zhàn)利品回去,就,劫富濟貧?”
多杰吃驚地看向他,墨鏡都滑落到鼻梁那里,露出一雙眼睛不贊成道:“這哪里劫了嗎,不過就是撿了點破爛回去,你一會見了我們曲多主任可千萬不要亂說!”他把墨鏡推上去一點,理直氣壯道:“還有我們從來不劫富濟貧,我們主要是給自己用,因為我們自己就很窮�!�
白子慕:“……”
白子慕心想,這些人倒是也誠實。
車窗大開著,有風(fēng)倒灌進來,吹得一陣獵獵聲響。
白子慕哈了口氣,搓了搓有些涼意的指尖,瞇著眼睛去看前方,沿途埡口眾多,盡管沒有什么參照物,但是他還是盡量記住了一些。只是光憑這樣還不夠,如果要離開,至少還要搞一輛車。
多杰等人一路開到村落,已經(jīng)是下午。
白子慕上車沒一會就把大衣帽子扣上,半路還睡了一個多鐘頭,這會兒下車之后,除了走起來有些跛腳,精神倒是還不錯。
多杰扶他下來,一臉嚴肅道:“等下你見了曲主任,不要多說話,看我眼色行事——”
他話還沒說完,老遠就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藏袍男人跑過來,嘴里喊著多杰幾個人的名字,這幾個在外頭威風(fēng)八面的人一時間跟見了教導(dǎo)主任的小學(xué)生一樣,全都排排站好在那,一臉憨厚無辜的模樣。
第224章
身份
白子慕看到過來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長相也是標準的高原相貌,皮膚深色,眼角笑紋很重,看著挺和善。只是這樣的一個人此刻面上顯露出幾分焦急,看到他們之后,連忙過來吼了幾句什么,看起來十分焦急,尤其是在聽到多杰那幾個人回話之后,對方聲音明顯提高了一些,帶了隱隱怒氣。
多杰幾個人站在那,忽然伸開手臂,讓他檢查。
那個中年男人挨個檢查了他們身上,拍了拍他們的胳膊和腿,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白子慕混在其中,中年男人過來的時候,他猶豫一下,也伸開了雙手。
這次反倒是讓對方驚訝了。
白子慕長得和當?shù)厝送耆煌m然裹著大衣,但是露出來的臉和一雙手都是白皙得同小羊羔一樣,伸手任由檢查的樣子也很乖。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忽然扭頭生氣喊道:“多杰!這是怎么一回事?這里怎么還多了一個人!”
多杰從領(lǐng)頭的位置跑過來,笑嘻嘻道:“這也是我們救助的人�!�
中年男人看了一會,擰眉道:“這也是從車禍那邊撿回來的?”
多杰:“對!撿回來的漢胞,朋友!”
中年男人痛心疾首,糾正他的發(fā)音:“什么漢胞,喊你上文化課也不好好學(xué)習(xí),自己在這里瞎組詞,不許亂喊!”
多杰:“反正他家里做生意,腦袋非常聰明,還自愿留下來幫我們對付郎卡�!彼f了兩句,又轉(zhuǎn)頭問白子慕,“羅加慶,你說句話!”
白子慕:“……是�!�
中年男人吼了多杰一句,轉(zhuǎn)頭對著白子慕的時候語氣溫和許多,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漢話問他:“小同志,你好,他們沒有嚇到你吧?”
白子慕客氣道:“還好,您就是曲多主任吧……”
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緊跟著扭頭回去罵了多杰那些人幾句,不過多杰他們站著也不怕他,反而哄笑起來。
白子慕不知道說錯了什么,抿唇?jīng)]吭聲。
男人罵完自己也笑了,帶了些無奈跟白子慕解釋道:“我叫曲央,算了,你就喊我曲主任好啦,他們都這么叫。曲多是他們這幫孩子給我取的外號,在我們這里是愛管閑事的意思……”他見白子慕還伸著雙手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失笑,幫他拍了拍胳膊和腿,笑呵呵道:“我剛才,幫他們檢查看看有沒有受傷,沒有其他意思。”
白子慕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放下了手。
曲主任檢查過他們,看到他們身上都沒有傷這才放心,他說的話在這里頗有威望,至少周圍這幾個小子們都聽。
大約是因為白子慕在,曲主任特意會說一些漢話,他說得慢,吐字也比多杰清楚,白子慕倒是聽懂了大半。
只是聽懂了之后,反而產(chǎn)生了一些疑惑,這些人越聽越不像路匪。
一直到曲主任帶他去了一個空著的休息室,白子慕仰頭看著墻壁上懸掛的紅旗和徽章,一時間沒能回神,過了好一陣才問道:“請問,曲主任您是……?”
曲主任讓人端了酥油茶過來,搓了搓手,笑呵呵道:“怎么他們沒跟你說嗎,我是上面派下來扶貧小組的主任,哦,順便兼著這里的黨支部書記,來來,喝茶�!�
白子慕:“……”
白子慕坐下捧著茶杯,看看墻壁上的徽章,又看看曲主任,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被自己人劫持了。
曲主任溫和道:“多杰那幫人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如果哪里有冒犯的,你跟我說,我教訓(xùn)他們。實不相瞞,我以前呀就是他們的語文老師,專門教他們學(xué)習(xí)的,喏,多杰他們的漢話都是我教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