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多杰坐在那像是斗敗了的小牛犢,紅著一雙眼睛,哽著說不出話。
他的驕傲沒有了。
他已經(jīng)不是村落里最帥的男人了。
一進(jìn)門,郎卡就先給了一個下馬威,在這之后多杰已經(jīng)沒什么談生意的底氣了,其余人也說的磕磕巴巴,不怎么敢爭取,白子慕跟翻譯低聲商量幾句之后,接過了這份兒活,想跟郎卡談下去。
郎卡看他一眼,問道:“他是誰?”
一同來的幾個藏袍小伙子幫著介紹,但是他們也沒提前商量過,有說“羅加慶”的,也有人喊“雷小川”,說完之后幾個人互看一眼,連忙又換了一遍稱呼,只是依舊不齊,說什么的都有。
一旁的翻譯閉了閉眼:“……”
這讓他怎么翻。
郎卡也不問起他人了,眼睛盯著白子慕問道:“你叫什么?”
“雷小川,您叫我小雷就好。”白子慕道:“我看您會講漢話,而且長相也和當(dāng)?shù)夭煌�,我們直接聊,您不介意吧?�?br />
郎卡擺擺手,讓左右退下去,跟他說話的時候要比其他人多幾分包容:“當(dāng)然,這里一直都是我說了算�!�
白子慕起身,拿了策劃書走過去交給他一份:“這是我寫的,您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草原上的生意很大,單憑一個人去做,有些難度,我很想和您交個朋友——”
郎卡沒接策劃書,反而低頭看著他的右腳,微微擰眉問道:“受傷了?”
白子慕腳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今天一直坐車剛才又走了一段路,一時顯得輕微跛腳,他輕輕抿唇,壓住心底的火氣盡量平和道:“沒事�!�
郎卡又問:“天生的?”
白子慕:“……”
白子慕:“算是吧�!�
郎卡微不可聞嘆了一聲,這才接過他的策劃書翻看了下,他在這里很少見到內(nèi)地來的小朋友,眼前這個難得讓他心生好感,只可惜,是一個漂亮的小瘸子。
“除了剛才說的藥材一類,還有大批的牛羊肉,我能聯(lián)系到內(nèi)地的一家大型超市,牛羊肉原材料可以半加工之后運送過去,除了這些之外,關(guān)于今年的羊肉我也有一點想法,你之前定的收購價太低——”
“你數(shù)據(jù)做的很全,但有一點錯了�!崩煽ㄖ噶松厦娴睦麧�,淡聲道:“我利潤沒有這么高,只加了一成,就賣給了外面�!�
白子慕愣了下:“為什么?這不合理。”一般凈利潤在30%左右,他甚至想過郎卡壓下價格,賺了大頭。
郎卡雙手放在膝前,面容上沒有太多表情變化:“我討厭競爭,比來比去太麻煩�!�
白子慕幾乎是瞬間反應(yīng)過來,這個價格是郎卡駐起來的一道護城河,在草原上,這個價格幾乎已經(jīng)是最薄的利潤,只要一直都是這個價格,就沒有人能打得過他們。羊肉如此,只怕其他的,也和這些差不多。
白子慕一路上想的那些策略,在這一招面前土崩瓦解。
他想過許多,惟獨沒想過郎卡打的是價格戰(zhàn)。
白子慕站著那,眼睛瞇起來,他皮膚白,唇色很淡,但是抿一下的時候就會帶出一抹很淡的紅,配上淡漠眉眼,帶了慍怒神色:“郎卡先生,這恐怕不合適吧?您這樣做,讓其他人怎么做生意?”
郎卡認(rèn)真道:“他們可以換一樣去做。”
……
多杰和周圍幾個小伙子看著他們,雖然他們對白子慕和郎卡說的話一知半解,聽不太懂,但是他們之間的火藥味,大伙全都聞到了。
多杰視線落在白子慕身上,又小心去看郎卡。
明明他們的漢胞朋友看著很弱的樣子,但不知道為何,多杰莫名覺得他和郎卡比竟然也不輸陣。
但硬要說,也講不出什么道理。
多杰心想,大約是氣場,這兩個人看起來都是硬茬子,長得好看,下手最黑。
多杰想起被捆在曲主任家里的羅加慶,又摸了摸自己光潔的下巴,一陣心痛,他決定回去之后再也不要講“郎卡的故事”了,還有白子慕的,以后也絕不會再提。
漢人真的,太愛記仇了!
生意談的不怎么順利,但白子慕提出的條件優(yōu)越,郎卡還是答應(yīng)拿出一部分物資跟他們一同試一試送去超市。
郎卡道:“你可以不用帶多杰他們,不如我們兩個一起合作,用你剛才策劃書上的話怎么說?體量太�。俊�
白子慕擰眉:“那怎么行,我本來就是為了多杰他們來的,而且他們一個村落是小,但是有那么多村落,加起來肯定就……”他說到這里,起了疑心抬頭去看郎卡,果然看到對方眼里含了笑意。
郎卡的臉整過,只是坐在那里的時候看不出什么,一笑起來,臉上的幾塊肌肉拉扯,看起來有些可怖,他自己似乎也注意到了,很快又收斂了表情。
白子慕離得近,視線掃過,還看到他垂下的頭發(fā)后額頭上隱約有不規(guī)則疤痕。
郎卡起身道:“已經(jīng)很晚了,還請留下來一起用餐�!�
當(dāng)?shù)刂v究做客要給主人面子,多杰幾個人留下,白子慕也一同跟隨入席。
第228章
舊傷
郎卡很大方,上的菜色非常豐富,除了當(dāng)?shù)爻3缘囊恍┲�,難得還有兩道炒菜,其中一道小炒黃牛肉,滋味很足。但是白子慕比起吃肉,更鐘愛那份炒青菜,一頓飯吃下來,除了喝湯,就是吃青菜,飯都吃的很少。
郎卡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挑食的小朋友。
他看了白子慕一眼,不太贊同道:“你要多吃一點,吃肉才長得壯�!�
白子慕道:“我吃了�!�
郎卡:“哪里吃了,我一直在看著,你就夾了一塊燉肉放在碗里,一口都沒吃�!�
白子慕:“……”
白子慕抬頭,對方竟然還理所當(dāng)然等著看他吃肉——這場景太過熟悉,白子慕下意識以為自己回到家屬大院,他從小到大每次挑食的時候,兩家長輩和幾個哥哥都這么盯著,尤其是雷東川,是家里盯得最厲害的一個。
白子慕夾了那塊肉,慢慢吃了。
因為想起雷東川,倒是也沒有對郎卡像之前那樣排斥。
他哥要是在這里的話,應(yīng)該也會這樣盯著他吃飯吧?
郎卡拿他當(dāng)小輩,說完那一句之后,點到即止,沒有再強迫白子慕吃東西,反而是讓后廚又給他煮了一份甜粥送來,在這里甜粥都是哄小孩的零嘴,白子慕不知道,吃得很坦然。一旁坐著的多杰撓撓臉頰,想開口,但是很快就摸到光禿禿的面頰,悻悻閉上嘴。
白子慕吃過甜粥,看起來心情好了許多。
郎卡問他:“還合胃口?”
白子慕道:“挺好的,讓您破費了。”
郎卡:“不算什么,你好像很喜歡吃松茸,我讓人給你送一些過去。不過挑食不好,下次還是要注意,你年紀(jì)還小,長身體的時候不能放松,會長不高�!�
白子慕:“……”
白子慕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人這么直白的說出這句話了,他從小在意這個,因此他哥一直護著,周圍一圈人沒人敢把這句話講到明面上來。尤其是他這幾年已經(jīng)長高了一些,177的身高,其實也還可以,踮踮腳就是180公分。
只是在這個房間里被多杰和郎卡一幫人圍著,顯得白凈文弱。
白子慕不吭聲,郎卡也沒說話,整個房間忽然安靜下來。
原本吃肉喝酒的藏袍漢子們也莫名覺得空氣有些凝滯。
還是郎卡打破沉默,開口道:“等下帶你們一起去轉(zhuǎn)著看一下,你既然帶了合同,也不好讓你空手回去,至少簽一份帶回去也好交差�!�
白子慕順勢點頭,客氣道:“好,那麻煩您了�!�
白子慕還要跟對方談生意,也就沒說什么,他抬眼瞧了郎卡,對方坐在那看起來身高腿長,回憶了一下剛才郎卡進(jìn)來時候的身高,好像和他哥差不多——不,一定是他哥更高。
飯后,郎卡親自陪同他們一起去看了下。
他在這里有幾個牧場,足有上萬頭牛羊,遠(yuǎn)遠(yuǎn)看著十分壯觀,而這些只是郎卡產(chǎn)業(yè)里很小的一部分。至于蟲草等物品,多杰他們采的那些,在郎卡這里不過是一兩天收的量而已。
白子慕看過之后,對多杰之前的話有了一些懷疑。
按這樣看,郎卡這么有錢,但還是讓多杰他們進(jìn)到自己住處,還管飯,實在是已經(jīng)十分客氣且平易近人了。
郎卡一路上走得并不快,如果仔細(xì)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他的右腿也有些不太自然。
白子慕留意到之后,視線落在他右腿,有些遲疑要不要問,他覺得自己還未同郎卡熟悉到這個程度,只是剛想移開視線的時候,就被郎卡察覺。
郎卡淡聲道:“看什么?”
白子慕收攏視線,垂下眼睛道:“沒什么,你這里牛羊很多,這里山羊和內(nèi)地也不太一樣,我以前養(yǎng)過一只,角只有一點大,沒有藏地山羊這么盤起來彎曲……”
郎卡道:“你的羊,是不是也不好好吃飯?”
白子慕疑惑抬頭,懷疑他在笑話自己,但是卻瞧見郎卡臉上扯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他們視線撞上之后,郎卡臉上笑意慢慢收起,擰眉道:“我在跟你開玩笑�!�
白子慕心里罵他,面上卻笑了一下,道:“郎卡老板挺風(fēng)趣�!�
郎卡信以為真,看起來挺高興。
白子慕陪他走了一路,大部分時間是郎卡在說話,他聽著,因為一直用的是漢話,緊跟在白子慕身邊的翻譯反而沒起到什么作用,翻譯是接到上面指示來保護好白子慕的,寸步不離跟著。
郎卡說了兩個冷笑話,白子慕聽不太懂,不過幸好隨行的翻譯笑點很低,每回都樂得在那笑。翻譯一笑,白子慕也知道如何反應(yīng)了,跟著微笑。
郎卡:“聽說你算術(shù)很好?多杰他們的賬本一定一塌糊涂吧,我聽人說起過一個符號看象限的故事……”
白子慕打斷他道:“我有個哥哥,他如果在的話,一定跟您很合得來�!�
郎卡微微驚訝:“你還有哥哥?”
白子慕道:“嗯,他不但吃肉多,力氣大,長得也很高,他對數(shù)學(xué)也很有研究�!彼犨^所有關(guān)于數(shù)學(xué)的冷笑話,幾乎全是他哥講的,每回做題錯得千奇百怪,就這樣還能自信心爆棚來教他。
郎卡帶了幾分興趣,問道:“他在哪?”
白子慕道:“我哥前幾天剛進(jìn)草原,估計過幾天就能到吧�!�
郎卡點頭道:“等他來了,帶他過來,我請他吃烤白子慕應(yīng)了一聲:“好�!�
說完之后,他又在心里嘆了口氣,他哥應(yīng)該過幾天就能到吧,也不知道這幾天他哥吃的好不好,過得怎么樣。
白子慕對冷笑話不精通,但是對數(shù)字十分敏銳。
郎卡后面跟他談起合作的事,白子慕回答的簡短,但是條理清晰,有理有據(jù)。
郎卡有些驚訝:“你看著面生,怎么知道這么多?”
白子慕不好說自己是剛才看到,臨時心算的,只回道:“我手里捏著這么大一筆買賣,人生地不熟,沒人幫忙,自然要努力弄清楚這些�!�
郎卡頷首道:“你做的很好,有沒有興趣來我這邊?”
他當(dāng)眾挖墻腳,多杰幾個人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眼巴巴去看白子慕。
白子慕道:“不了,我是百川的人,另外和多杰他們提前簽了合同,不如我們?nèi)胶献��!?br />
郎卡看了多杰一眼,輕笑道:“你運氣不錯,交到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彼f完之后,又喊了一聲:“雷小川�!�
白子慕幾乎是下意識抬頭,未露出破綻。
郎卡道:“你手段還嫩了點,不過也算有趣,你一開始來這里就是為了找我合作吧?”
白子慕:“……對�!�
郎卡點點頭,道:“去拿合同,我同你簽。”
白子慕帶了擬定的合同,在給郎卡看過之后,修訂了幾處,這才簽訂下來,郎卡答應(yīng)把部分特產(chǎn)輸送給百川超市。
談判完畢之后,郎卡還親自帶了車,一同送他們回去。
白子慕他們那輛車被圍在中間,以一種保護的姿勢,護得很好。
多杰有些不自在,他眉頭擰了好一會,嘟囔道:“我阿媽都沒管我這么嚴(yán),我以前以為郎卡是吃人一般厲害,怎么今天見了和傳聞里的不一樣……”
天色晚了,白子慕有些冷,把外袍裹緊了些領(lǐng)口束到下巴,悶聲道:“你也知道是傳聞,傳聞不可信,以后別再聽了�!�
多杰看他一眼,忽然咧嘴笑道:“你這樣只露眼睛和鼻子,看著和郎卡還有幾分像�!�
白子慕不高興道:“我跟他哪里像了?”
多杰苦思冥想半天,一時又說不出來具體哪里像,憋了半天,夸了他一句:“你們都很聰明,頭腦真好!”
前方的越野車忽然停下來。
多杰不知道對方要做什么,但夾在中間也只能跟著停下。
郎卡從車上下來,去了路邊懸掛經(jīng)幡之處。
很小的一處經(jīng)幡,但因為地勢較高,看起來與天地相接。
郎卡在敬山,動作和神情都十分虔誠。
白子慕下車,也跟著過去,入鄉(xiāng)隨俗,也跟著拜了下。
郎卡看到他過來,視線落在他腳上,對他道:“我認(rèn)識一些醫(yī)生,可以幫你治好右腳,你年紀(jì)小,不要輕易放棄�!�
白子慕低聲解釋道:“抱歉,我之前說話帶了點情緒,其實只是扭傷,過些天就能痊愈�!�
郎卡過了一會才點頭道:“沒事就好�!�
郎卡的右腿行動不太自然,白子慕問道:“你的腿,是受傷了嗎?”
郎卡坦然道:“嗯,年輕的時候受過很重的傷,這條腿是假的,看不出來吧?我練習(xí)了很久。”
白子慕?jīng)]想到會是這樣。
郎卡靠近一點,眼睛眨動時候,另外一只明顯緩慢一些,在太陽余暉下反著無機物的光澤,冷冰冰的帶著玻璃質(zhì)感:“還有眼睛,這只也是假的,你白天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吧�!�
白子慕白天的時候就留意到他的額頭,這會兒沒想到眼睛也是修復(fù)的,一時間愣在那:“我,我只是看到你前額有傷……”
郎卡道:“顱骨塌陷,傷得有些重�!彼靶┠瓿隽耸鹿剩瑏G了右腿,還要一只眼睛,整個人面目全非,能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郎卡走回車上,白子慕跟在后面,低聲問道:“是因為受傷,才信這些嗎?”
郎卡手搭在車門上,道:“那倒不是,是因為心中有所求�!�
白子慕正要再問的時候,就聽到翻譯拿著手機跑過來,興奮道:“找到了,雷……小雷,你哥他們那個車隊,咱們的人找到了!”
白子慕立刻轉(zhuǎn)身向翻譯走去,追問道:“在哪?”
翻譯為難道:“這個,我們的人沒跟上,他們車隊開得速度太快,已經(jīng)分成了兩隊,其中有幾輛車沖在前面,已經(jīng)跑出去很遠(yuǎn)了……不過你別急,已經(jīng)跟上他們了,最遲明后天,就能匯合!”
第229章
暴徒
郎卡的手下看到白子慕說到一半就走,有些不滿,他們覺得首領(lǐng)被冒犯。
郎卡攔著對方,平淡道:“那是他哥哥,兄弟之間感情好一些也不錯,說明他對家人很重視�!彼f完,看了一眼白子慕的背影,吩咐身旁的人:“晚上天冷,他們還要走很遠(yuǎn)一段路,給他那條毯子送去。”
手下愣愣問道:“老大,給那個雷小川?”
郎卡擰眉:“當(dāng)然是給他,不然還能給誰。”
多杰幾個人身體又高又壯,穿得也厚實,反倒是那個“雷小川”年輕愛俏,衣服有些單薄了。
手下聽話,很快給那邊送去了一條毯子。
多杰車子繞到前面,按了按喇叭,離開了。
郎卡他們送到這里,已經(jīng)盡全了禮數(shù),很快折返回去。到了住處后,副手又急匆匆找來,面上有些為難道:“老大,洛桑拿錯了毯子,他不小心拿了你今天買了放在車上的小毯子……”
洛桑就是那個手下,他拿錯了毛毯,這會有些惶恐。
在這里的人都知道郎卡有個怪癖,喜歡收集一些小孩子的東西,每次出門都會捎帶回來一兩件。
郎卡今天心情難得不錯,只看了手下一眼,開口道:“沒事,這個款式的明天再去買一件回來就是了,拿回來收好,下次不要再拿錯�!�
“是是!”
副手趕忙對洛桑使眼色,洛桑立刻跟著一起應(yīng)下,退下去了。
郎卡的住處很大,他從會客廳離開,沿著長走廊一直走到靠后的幾間臥室,推開木門,里面堆積了很多小孩子要用的東西,從小到大,準(zhǔn)備齊全。這些東西很精美,但都有一個特征,那就是從未拆封過。
全新的,一件件疊放在那里,幾乎占滿了四五個寬大房間。
它們按順序排列好,放在一格格的木柜上,看得出來被人精心照看,大部分是粉藍(lán)色的,也有一些鮮艷的紅色衣裙,一旁放著的瑪瑙、珊瑚掛飾成串,品相極好。
郎卡用手碰了下,珠串發(fā)出清脆碰撞聲。
他想起白天碰到的那個雷小川,覺得對方胸前掛的綠松石也不錯,或許他這里可以多收藏一些其他種類,畢竟十來歲這個年紀(jì)的少年人,任何鮮艷的華服、珠寶,放在他們身上也都相配。
郎卡在房間里待了很久,漫不經(jīng)心看著,挑撿出一些陳舊、不好的,換了新的放進(jìn)去。
門外,副手和幾個人站在那等著。
這幾個房間,是郎卡最私密的住處,跟了他十余年的人才能進(jìn)來看一眼,一般人甚至都不能靠近這里。副手自然是來過的,他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樣子,外界傳言說這里被郎卡堆放了金銀珠寶——金銀沒有,小孩兒的東西倒是有很多,雖然一件都沒有送出去過,但是郎卡很寶貝,他們也不敢碰。
*
白子慕回來之后,給雷東川打了電話,結(jié)果還是和之前一樣,聯(lián)絡(luò)不到,沒什么信號。
多杰安慰他道:“這也是常有的事,不要在意,你的朋友不是說過兩天就到嗎?安心住下來,等等看�!�
白子慕放下話筒,道:“應(yīng)該不只是這個原因,我哥那邊應(yīng)該出什么事了,反正我覺得不太對勁。”他跟多杰要了一份地圖,仔細(xì)去看,一些地名不熟悉的也問了一下。
多杰:“你要去找你哥?這里路和內(nèi)地不一樣,地圖上不全,要是下雪了,就更難走,你記住也沒用。”
白子慕道:“那也要試試。”
多杰也跟著起身道:“好吧,我跟你一塊過去,草原上的路我熟,多少能幫上一些忙。”
白子慕低聲跟他道謝,卷起地圖走到外面,去找了十一局的那幾個聯(lián)絡(luò)員,告訴他們自己要找過去。
一直給他當(dāng)翻譯的人有些驚訝,但是很快也明白他的訴求,商量了一下之后答應(yīng)道:“行,他們在銀龍城,趕過去開車大概三個小時左右,這樣,我們明天一早動身�!�
白子慕問道:“夜里不行嗎?”
翻譯搖頭:“前些天天氣好的時候還可以,這兩天冷了些,怕是會下雪,還是安全為上。”
高原上晝夜溫差大,十月之后下雪的事也是有的,山頂常年白雪皚皚。
白子慕只能按耐下焦急的心情,點頭答應(yīng)。
他晚上準(zhǔn)備了很多東西,把自己帶來的背包裝滿了,還用錢在村落里買了幾件冬衣長袍,一起帶上。
羅加慶已經(jīng)被帶走了,十一局的人來了之后,給他換了一副手銬,帶走審問。
白子慕一個人躺在床鋪上,曲主任的枕頭太高,他睡不習(xí)慣,干脆平躺在木板床上,胳膊枕在腦后,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想事情。
起初還能想一些別的事,慢慢的,想起來的全都是和雷東川相關(guān)。
一直到深夜,白子慕生物鐘發(fā)揮作用,才慢慢睡了。
*
另一邊,銀龍城。
一輛吉普車飛快在公路上奔馳,車頭撞得破破爛爛,但是也絲毫不敢停下。
而在吉普車后面,隱約能看到幾輛車的車燈在閃爍,死死跟緊咬住對方,車燈有強有弱,看得出那是一個車隊,大部分車追在后面,最前面的一輛是做了防護的越野車,車身本就大,加了防護板之后更顯厚重,在夜黑的曠野中,車輪和引擎的聲響,像是一輛怒吼的怪獸,很快逼近了前方的吉普車。
猛烈撞擊車尾之下,吉普車方向失控,被后面追上來的兩輛車裹挾持著被迫停下。
幾乎在吉普車剛被控制著停下,為首的那輛越野車也到了,停下之后,大車燈都未熄滅,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推開車門走下來,幾步走到破舊的吉普車那,照著車門踹了幾腳!
吉普車質(zhì)量一般,車門板凹陷了一大塊,躲里面的人喊道:“雷、雷老大饒命!有什么事好商量,不要傷了和氣啊……”
一雙戴著黑皮手套的大手靠近車窗,緊跟著,連著幾下砸爆了車窗!
雷東川微微彎腰,沉著臉看向里面,對方嚇破了膽子只知道躲,他也沒聽這幾個人解釋,伸手進(jìn)去把人拽著領(lǐng)子拖出來。
吉普車上一共坐了三個人,前面開車的是他們團伙領(lǐng)頭的,往日在草原上偷偷搶搶還挺威風(fēng),但是今天碰上了硬茬子。一路上逃命撞得鼻青臉腫,這會臉上還被車窗玻璃劃破了,模樣很是狼狽。
“你們說要帶我去找的人呢?”雷東川站在那,車燈從后面照過來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說啊,跟著你們在這里繞著跑了幾天,人在哪?”
領(lǐng)頭的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這會兒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們原本是在路上打劫的一伙人,前段時間想黑吃黑,雖然東西拿到了,但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更要命的是逃出來之后,去了郎卡的地盤,更是被關(guān)起來幾天,等到好不容易偷了一輛吉普車跑出來,半路卻遇到了雷東川一行車隊。他們剛開始只是出于職業(yè)習(xí)慣,打算順手撈一筆。
他們在得知對方來找人的時候,就騙雷東川,說知道他要找的人下落。
這伙路匪胡亂編了一個小白臉的模樣,竟然還真和這位雷老大要找的那個“白子慕”對上了。
雷東川許諾了豐厚酬勞,而且在他們試探著一次次加碼之后,雷東川找人心切,也全都答應(yīng)下來。
領(lǐng)頭人確信這位雷老大是有錢人,這才跟手下使了眼色,一路帶著他們?nèi)チ藷o人區(qū),打算繞上兩天,慢慢吞下肥羊。除了錢,他們還看上了車隊的車,這一水兒的高端貨,實在是讓他們眼饞不已。
誰知道這肥羊卻有些離譜,戰(zhàn)斗力太過兇猛。
他們半路想搶車,一下就被發(fā)覺,反倒被狼狽追了一路。
雷東川瞇眼問他:“你根本就不知道白子慕在哪,之前說的那些……蒙我呢?”
領(lǐng)頭人連忙道:“沒有,沒有,我說的是真的,雖然、雖然沒找到人,但是我對這一帶的路真的非常熟啊!雷老大你也看到了……唔��!”
雷東川抬手卸了他下巴,冷漠道:“我心軟,聽不得求饒,你忍忍吧�!�
“唔——?!”
雷東川照著胸腹給了他兩拳,他心里滿是怒火,原本找不到人就已經(jīng)讓他心煩氣躁,現(xiàn)在竟然還被騙著繞了幾天遠(yuǎn)路——多耽誤一秒,白子慕就有一分受到傷害的危險,三四天時間,足以發(fā)生太多不可確定之事。
雷東川下手揍人,一旁的人不敢攔著,后面跟著的車隊陸續(xù)到了之后,杜明穿著一件棉服從車上下來,看到之后二話不說跑上來喊道:“老大,別打了!”他也不敢正面攔著雷東川,就從背后拼命抱住了,額頭上青筋都崩出來,扭頭聲嘶力竭沖那幾個路匪喊道:“你們到底有沒有白子慕的下落,快點說,我要攔不住他了,一會兒鬧出人命來,我可真不管了啊�。 �
那伙路匪被揍得鼻青臉腫,嚇得不敢撒謊,連聲說“沒有”。
雷東川眼睛都紅了,殺人的心都有,上去又要揍他們。
杜明喊道:“還愣著干什么,給拉開��!”車隊里的人連忙過來,杜明見他們沖路匪那跑,氣的要吐血:“管他們干嗎啊,都揍得不會走路了,來這邊——!”
車隊那些人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圍攏過來去攔著雷老大動手打人,他們之前沒想那么多,純粹是因為雷東川是一個人,而對面是三個——雖然已經(jīng)被揍得滿地爬了,但那也是三個匪徒?jīng)]錯。
第230章
見面
杜明攔住雷東川,氣喘吁吁道:“老大你歇一會,我去審審他們�!�
他叫了車隊隨行的醫(yī)生過來,讓幾個人把雷東川送后面去坐著,先讓隊醫(yī)過來給這三個人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傷。這三個人之前就磕碰了一些地方,現(xiàn)在又被揍了一頓,看著很是凄慘。
隊醫(yī)給他們查看過之后,對杜明道:“沒事,只是看起來傷得嚴(yán)重,但都是皮外傷,最嚴(yán)重的是胳膊脫臼,我已經(jīng)給他抬上去了,這邊胳膊固定兩天就能好�!�
杜明也松了口氣,知道雷東川沒下狠手。
隊醫(yī)走了之后,杜明讓人把這三個路匪扶起來坐著,自己蹲下來跟他們問話:“哎,你們幾個,之前就撒謊了吧?我就說看你們不像當(dāng)?shù)厝耍f實話,混哪兒的?”
那三個路匪互相看了一眼,領(lǐng)頭的胳膊吊著繃帶,硬著頭皮回話:“是,我們也是從外面來的,只是在這待了二十多年,已經(jīng)拿這當(dāng)家了……”
杜明氣樂了:“在‘家’里這么無法無天哪?就不怕給送進(jìn)去關(guān)幾年啊。”
“我們已經(jīng)進(jìn)去過了,也是因為出來之后身份尷尬,沒什么出路,才做這不入流的買賣�!鳖I(lǐng)頭的訕笑一下,咧嘴的時候碰到傷口嘶了一聲�!爸岸际钦`會,兄弟有些難處,想跟您借輛車使使�!�
“放屁的借車,你那叫偷!”杜明對這伙人也是恨得牙癢癢,照著他腦袋拍了一下,罵道:“進(jìn)過監(jiān)獄��?進(jìn)去過還敢玩這手!你們可真行啊,打劫搶錢不算,白天那會還想偷車,偷到你祖師爺爺我頭上了,我告訴你,我這車和外頭的不一樣,再來你們這樣十個八個的也只能給我扛著走,甭想偷開!”
“這位老大,你是造汽車的吧?”
“老子是賣車的!”
……
杜明問了半個鐘頭,那幾個人估計是被打怕了,也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有什么說什么,積極配合。
杜明聽著他們交代前幾天是故意指錯方向,帶著繞彎,他聽著都后怕。
這要是雷老大在這審,這些人估計又要挨頓揍。
領(lǐng)頭的那個磕磕巴巴道:“這位老大,給我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杜明問道:“你們還能干什么?”
領(lǐng)頭的道:“這邊的路我們熟,雖然我們不知道您要找的人在哪,但只要在這里,我們給您帶路,慢慢找總能找得到�!�
杜明嗤了一聲:“那要找到什么時候去?”
“這、這有個向?qū)Э倹]沒有強啊,這邊下雪之后路況不好,看天氣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要是在路上找不到落腳點真不是鬧著玩兒的……”
“你們自己怕了吧?”
“看您說的,出來混,誰不怕死呢。”
兩個人正說著,就有人跑過來,說雷東川讓把人帶過去。
杜明讓人把這三個路匪攙扶過去,這仨人離著老遠(yuǎn)看到雷東川坐在那就開始腿肚子打哆嗦,靠近了之后站不太住,一屁股坐那了。
雷東川坐在那,右手上纏著繃帶,見他們過來抬頭看了一眼。
杜明瞧見他受傷,走過去低聲問了下,隊醫(yī)在一旁道:“剛才在雷先生手上挑出幾塊碎玻璃,傷口已經(jīng)做了簡單處理�!�
杜明嚇了一跳,問道:“嚴(yán)重嗎?傷到骨頭沒有?”
隊醫(yī):“有一塊扎在肉里很深,這里沒有麻藥,雷先生說明天還要開車,讓就這么弄出來,只能先動了刀�!�
因為雷東川之前戴著黑色羊皮手套,之前沒有看出他手上一直流血,如今被紗布厚厚裹住還透出隱約粉色血痕。杜明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想勸幾句,雷東川沒等他說完就搖頭道:“一點小傷,你甭管了,我明天還是自己開車�!彼f完,又去看前面那幾個路匪,“問出什么來沒有?”
杜明:“還沒有�!�
雷東川擰眉:“他們不肯說?”
杜明:“那倒不是,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雷東川耐心耗盡,開口吩咐道:“把他們捆起來,留幾個人和兩輛車在這,把他們給——”他本來想說“押送去警局”,但這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前面那是那個路匪臉色都變了,尤其是領(lǐng)頭那個,噗通一下就跪在那了,膝行幾步上前,連聲求饒:“這位老大,別、別動手!道上的規(guī)矩我們懂,花錢消災(zāi),我們有錢……不不,我們手頭的東西比錢還貴重,是一尊金佛,價值千金哪!”
雷東川壓根不信他們,招手喊后面的人。
領(lǐng)頭的眼淚都快嚇出來了,連聲喊道:“真的有金佛,是從京城運來的,原本那些人已經(jīng)找了買家,這金佛值一箱錢哪!”
“金佛在哪?”
“我們來的時候,把金佛放在一個地方,”領(lǐng)頭的壯著膽子半真半假道,“在郎卡的地盤那�!�
“郎卡是誰?”
“他是這一帶勢力最大的人,下手特別狠,我們之前繞著草原跑了所有地方,惟獨沒有去郎卡的地盤……對了,您要找的那個‘白子慕’或許就在郎卡地盤上!”領(lǐng)頭的人眼睛亮了一下,“老大,我?guī)銈內(nèi)フ遥綍r候金佛也一起給您,只要能饒我們一命,這些都給您!”
雷東川問了郎卡的情況,那三個路匪你一言我一說都說了一些。
領(lǐng)頭的聰明一些,說的真假摻半,關(guān)于郎卡下手狠的事兒編了好些,都特別離譜,全仗著車隊一行人對這里不熟,把好的、壞的都按在郎卡身上。
雷東川聽完沉默了一會,吩咐身邊人道:“帶他們?nèi)齻去車上,留幾個人守著,明天一早讓他們帶路�!�
車隊圍攏起來,生火取暖,暫時原地休息。
雷東川手上還有繃帶,他睡不好,干脆起來守夜。
杜明聽見動靜,裹了厚棉服過來,低聲勸道:“老大,你這還有傷,怎么又不休息啊,你不為自己,好歹也想想子慕。要是咱弟知道你這么不愛惜自己身體,見了面肯定要生氣……”
雷東川看著前方的篝火,過了一陣,忽然問道:“你說他現(xiàn)在會在哪?”
杜明咧嘴笑道:“咱弟那么聰明,肯定睡在暖和的房子里,沒準(zhǔn)還吃胖了�!�
雷東川嘴角很輕地上揚了一下:“他那么挑食,餓不著自己,我就謝天謝地了�!彼琶髁牧藥拙�,略微安心一點,又吩咐道:“之前車隊里的通訊器壞了,還有手機也泡了水,你明天帶人去銀龍城看看,有的話買臺新手機過來,順便弄些補給�!�
“老大,要不咱們一起去?也不差這半天時間……”
雷東川搖頭道:“我?guī)纵v車,先跟他們?nèi)フ胰�,路上留�?biāo)記,你沿路找過來。”
杜明見勸不動,想了想點頭應(yīng)了:“好�!�
雷東川烤火,又煮了一點熱湯面吃了,回車?yán)锶ニ恕?br />
因為牽扯到白子慕的安危,雷東川有些失控,萬幸杜明一路跟著還能統(tǒng)籌安排。
杜明拿出地圖看了一會,又去叫醒那三個路匪,讓他們在地圖上畫出要去的地方,自己捧著地圖回去了。
杜明走了之后,那三個路匪有點睡不著了。
他們擠在一輛車的后排座椅上,車隊給了他們兩件厚衣服,雖然不冷,但渾身疼。這個動一下,就會碰到旁邊的人,一時都疼醒了,在那嘀嘀咕咕說話。
右邊的那個小弟壓低聲音,問道:“老大,真要回郎卡那邊啊,我怕咱們回去了,就走不出去了。”
“你懂什么,這叫禍水東引�!鳖I(lǐng)頭人鼻青臉腫的,壓著聲音回道:“你們懂兵法嗎,就孫臏寫那個,什么孫子兵法——”
另一個小弟甕聲甕氣道:“老大你說的不對,那是倆人,孫臏學(xué)了孫子兵法,然后自己研究的三十六計,我小時候看過連環(huán)畫�!�
領(lǐng)頭的:“……”
領(lǐng)頭的:“反正甭管這些,咱們要脫困,就只有這一個法子!等這個姓雷的和郎卡對上,咱們就趕緊跑,聽見沒?你們仔細(xì)想想,這倆人有什么共同特點?”
一個道:“個子都高。”
另一個道:“對,力氣都挺大的,而且還有錢。”
領(lǐng)頭的氣得夠嗆:“……你們沒看出來嗎?這倆人脾氣都大,碰一塊絕對能打起來,等著瞧吧!”
領(lǐng)頭的剛才被抓去雷東川面前的時候,其實有點害怕,他擔(dān)心這位雷老大不會給他們“將功補過”的機會。
他瞧著雷東川比郎卡還兇,那眼珠子一瞪,他心里直打突突。
其中一個小弟膽怯道:“老大,我看那個姓雷的兇神惡煞的,我聽人家說,有些人路上帶的干糧不夠,等利用完了肉票之后,就會撕票……”
“對啊老大,他們車隊兩三天沒補給了吧?這要是路上帶的干糧不夠吃,那我們——”另一個小弟自己說一半,嚇得打了個激靈,“老大要不咱們還是跑吧�!�
“跑不了,他們隊里有人會看印子,腳印、車輪印,看得一清二楚,簡直比狼狗還好使!”
兩個小弟你一言我一說,越說越后怕,右邊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老大我們想辦法報警吧,我害怕�!�
“對對,不行我們就報警!”
那個領(lǐng)頭的多少還有幾分理智,立刻制止了他們,壓低了聲音罵道:“報警了,這事兒怎么算?警察來了是抓我們還是抓他們�。恳粋個的,說話過過腦子!”他罵完之后,又補了一句,“再說了,手機不是讓咱們給泡水里全廢了嗎,當(dāng)初我說留一個,你倆做事頭一回這么利落,一點后手都不留啊!”
他們?nèi)齻低聲在那相互埋怨,前排看守他們的人動了一下座椅發(fā)出“吱嘎”聲響,發(fā)出睡夢中的囈語,他們嚇得不敢再交談,閉上眼睛裝睡。
*
天色將亮未亮。
雷東川猛地睜開眼,心跳還在劇烈跳動。
他又做了同樣的噩夢,夢里像是幾輛車在追逐,他所駕駛的車剎車失控,速度急速提升,不遠(yuǎn)處的障礙物越來越清晰,眼看著就要避無可避地撞上去,忽然被人喊了名字驚醒過來。
醒過來之后額頭上都是冷汗,心跳也過了好一陣才恢復(fù)。
叫醒他的那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也只有白子慕一個人能出現(xiàn)在他夢里,隨便一句話,就能操控他的夢境。
好像冥冥之中在幫他,即便是在夢里,也保護著不許他出事。
天空陰蒙蒙的,明顯要冷了許多,風(fēng)里都帶著干冷,吹得人臉上刺痛。
雷東川按昨天說的,和杜明分開兩隊,自己押著那三個人出發(fā)。
領(lǐng)頭的那個被捆住手腳,坐在副駕駛上指路,走了一陣之后,天空就飄起了雪花,慢慢的,風(fēng)也刮起來,裹挾著從天而降的雪粒砸向車窗,發(fā)出噼啪聲響。
路況不好,車隊前行的很慢。
狹窄路面上,對面迎來幾輛車,似乎是一起的,一同對著這邊閃爍起了車燈,在暴雪中晃動著的光穿過車窗,讓雷東川瞇起眼睛。
等到對面的車開近了,對方竟然不理會他錯開的車身,幾乎是橫停在路中央,緊跟著副駕駛坐上的人就推開車門下來,一邊招手一邊沖這邊跑,嘴里喊著什么。
雷動還未反應(yīng)過來,等人跑近了,才聽到那一聲“哥”。
身體反應(yīng)比腦袋更快,幾乎是下意識的,雷東川就停車下去,幾步迎上去把人抱在了懷里。
白子慕跳得很高,手抱住他脖子,攀住了不放,笑著喊他:“哥!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走這條路,肯定會來這兒找我!”
雷東川先是想看看他,但是很快就解開大衣,把人捂在懷里道:“冷不冷?”
白子慕從他懷里探出頭,笑瞇瞇搖頭:“不冷,你摸,我手心都是熱的。”
白子慕本來要跟他去車上,但是剛過去,就看到副駕駛坐了一個臟兮兮的人,一時擰了眉頭。
雷東川道:“我去你那邊�!�
白子慕道:“好,我們在后面擠一擠吧,人有點多。”
雷東川毫不在意,喊了后面的人過來開車,自己跟著白子慕去了那邊車上。
白子慕搭乘的車是多杰開的,車子沒有雷東川他們的好,但是勝在愛惜,十分整潔。后排座上原本就有一個人,還放了一些行李,白子慕他們上來的時候就顯得有些擁擠。
一旁的藏袍漢子剛想把行李抱起來的時候,就看到坐進(jìn)來的那個高大男人把他們的漢胞朋友抱了起來,放在了自己膝蓋上,雙手圈住,跟抱小孩兒似的。
多杰好奇問道:“哎,你就是雷小川的哥哥?”
雷東川愣了下:“雷小川……”他念了一遍,又低頭去看白子慕,在他耳邊問了一句,見對方點頭之后,自己也笑了,大方承認(rèn)道:“對,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