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玉煙在原地看著,不知道該幫哪個時,宋涯動了。
他以手握劍,眨眼間就加入陣局,兩個方曲箬同時向他呼救:“師兄,快幫幫我!”
宋涯未有猶豫,忽然變換劍氣的方向,朝著左邊的方曲箬攻去,凜然劍意有若寒潮,令人由心地生出恐懼。
被他攻擊的方曲箬,面露焦急,眼淚都快滲出來,喊道:“師兄,你打錯人了!我是真的,右邊那個才是冒牌貨!”
面對她灼灼目光,宋涯只冷著臉,招招都奔著她致命的地方去,完全沒有半點手下留情的意思,好像不置人于死地誓不罷休。
方曲箬只能慘白著臉,堪堪躲過。
地面塵土亂飛,有如煙花狀,到處都是被宋涯的劍氣劈出來的長痕。
方曲箬的身體剛穩(wěn)住,宋涯就已經(jīng)松手,讓劍下落,然后倏地握住劍把,直接地刺穿她的胸口,把她牢牢地釘在地表,像是砧板上垂死的魚。
方才還生機勃勃的方曲箬,被利劍洞穿胸口,身子抽搐兩下,便露出的本來的相貌——
是一只沒有臉,只有四肢的純白色人形妖獸。
“是畫皮�!彼窝恼f。
他殺妖獸的速度實在快,周玉煙不禁發(fā)問:“你是怎么知道右邊那個是真的?”
說話間,活下來的方曲箬已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很是激動地朝宋涯道:“多虧了師兄,不然我怕是沒這么快——”
她話說到一半,張開的嘴就再也無法闔上。
因為宋涯反手就將長劍沒入她的喉嚨。
又一只畫皮露出原形。
周玉煙愣住,她看著宋涯問道:“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靠什么發(fā)現(xiàn)兩個都是假的?”
宋涯面無表情地拔回劍,甩了甩上面的血,興致怏怏地說:“沒發(fā)現(xiàn)。”
“沒發(fā)現(xiàn)?!”周玉煙的音調(diào)不由得抬高些,“沒發(fā)現(xiàn)你就動手,要是誤殺了怎么辦?”
宋涯默默地看著她,問:“她死不死,跟我有關(guān)系嗎?”
他收劍入鞘,繼續(xù)說:“若這點攻擊都扛不下,那你們修士,未免也太過廢物�!�
周玉煙拿手指著他,“你說你是宋涯,那你不也是修士嗎,你罵人連自己都罵?”
宋涯面上譏諷毫不掩飾,“別把我跟那個窩囊廢相提并論,總有一天,我會把他從我身體里趕出去�!�
聞言,周玉煙心頭一跳,喃喃道:“你......”
正這時,方曲箬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她說著與方才畫皮一樣的話:“師姐,你還沒好嗎?”
周玉煙拔出劍,冷笑兩聲,把劍尖直指方曲箬,道:“呵,區(qū)區(qū)畫皮罷了,你以為我會再受你蒙騙嗎?”
宋涯看兩眼方曲箬,很快就又收回視線。
方曲箬拿手指點著劍刃,一點沒在怕的,只問:“什么畫皮?”
直至此時看到她,周玉煙才明白,原來畫皮的偽裝,并不是全無破綻。
在它們的思維里,被修士的劍指著,就一定要害怕,所以被宋涯攻擊時,才會怕得那么刻板,那么生硬。
它們理解的怕是落淚、是顫抖,是所有溢于形表的大反應(yīng),而不是適時變通的細節(jié)。
比如師塵光要是拿劍指著她。
周玉煙覺得她根本不會害怕,只會平靜地問一句:你有病啊?
方曲箬拍拍她的肩膀,打斷她的思緒。
周玉煙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你這什么表情?”
方曲箬嘿嘿地笑兩聲,湊近她耳邊道:“不愧是師姐,居然能把師兄的嘴親成那樣。”
“��?”周玉煙聽得云里霧里,只好回頭去看宋涯。
的確,他的唇紅得顯眼,似乎還有點腫。
但——
這不是他自己擦出來的嗎?!
跟她有屁的關(guān)系�。�
第58章
難受。
冼梧從殺第一只妖獸開始,
腦海中模糊的記憶就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恢復(fù),殺得越多,恢復(fù)得就越快。
所以秘境很快就被他搞成尸骨堆山,
血流成河的景象,
視野里能看到的所有妖獸,
都會在下一秒被他洞穿心臟。
冼梧殺著殺著,漸漸找回曾經(jīng)的感覺,
心中也感到越發(fā)暢快,但很快,那股暢快就離開他了。
他在殺死看守重華果樹的妖獸后,
聽到了修士說話的聲音,
待發(fā)現(xiàn)人群里有那日擊退他的修士后,
冼梧選擇躲了起來。
幸好,
那些修士只顧著采摘重華果,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
只是他們臨走時,不知道是誰提到“煙煙”。
冼梧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聽到這個詞都會覺得難受。
無法形容的難受,
遠超皮肉迸裂的難受,他從未體會過的難受。
似乎只要提到這兩個字,
他就像被抵住命門一般,無法呼吸。
所以在那些修士離開后,
他又近乎瘋狂地殺了很多妖獸,
殺到最后,秘境的妖獸近乎絕跡。
冼梧踢碎最后一只妖獸的頭顱,血肉與碎骨飛濺,
落到他冠玉般的臉上,有些血腥的凄美。
他的手擺在胸口的位置。
他明明最愛殺人殺妖獸了,
可是今天殺了這么多,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
冼梧想到最后,終于想到了辦法。
只要把那個叫煙煙的女人殺掉。
他就再也不會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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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瞎說啊,我跟他什么都沒有!”周玉煙用力地捏著方曲箬的臉頰,半是威脅地說道:“你要是敢給我瞎傳,我就——”
她以手比作劍,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一劃。
方曲箬訥訥道:“不敢不敢,我絕對不瞎說,保證把這事兒爛在肚子里�!�
周玉煙這才冷哼一聲,松開抓她臉的手,問道:“華舒呢,華舒怎么沒來?”
方曲箬給她說明了情況:“大師兄吃了重華果后好像有點反應(yīng),說自己頭暈,眼前有重影什么的,華師姐說他腦子本來就有病,怕他不小心吃死了,忙著看著他,所以就沒來,只讓我來了�!�
“頭暈?”周玉煙皺眉,“重華果不是強身健體的嗎,怎么師兄吃了反而頭疼�!�
“對啊,所以華舒師姐才說他腦子有病嘛,”方曲箬對上周玉煙困惑的眼神,解釋道:“揠苗助長懂吧,腦子不好,所以補不起來。”
周玉煙:“......行吧�!�
她轉(zhuǎn)身看了眼宋涯,剛才起他就一直一聲不吭,但她可不會覺得換了人,畢竟他那拽到不拿正眼看人的模樣,怎么看都不會是原來的宋涯。
周玉煙朝方曲箬道:“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兒想跟宋涯說�!�
“哦——”方曲箬拉長尾音,表情很是八卦,“什么事兒只能你們兩個人說,不能給我聽�。俊�
她戳兩下周玉煙的腰,嬉皮笑臉地道:“師姐,你也說給我聽聽唄�!�
周玉煙面無表情,抬起手掌就在她腦袋上一拍,“你再瞎說試試。”
“哎喲,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問還不行嗎?”方曲箬捂著腦袋,撅了撅嘴說:“華師姐見師姐你一直不回來,所以才讓我來找你的,現(xiàn)在看你沒事,我馬上就回去交差了�!�
她嘆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說:“放心吧,我保證不讓他們再有誰來,你跟宋師兄可以慢慢說話�!�
方曲箬走了。
周玉煙走到宋涯跟前,雙手環(huán)臂:“說吧,你打算怎么辦?”
宋涯遲疑道:“什么怎么辦?”
周玉煙有點郁悶。
這個宋涯,好像腦子不太好使。
她說:“你就這么跟我回去,我的師兄師妹們肯定會發(fā)現(xiàn)你不正常啊,到時候懷疑你被奪舍了怎么辦?”
提到奪舍,宋涯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但他恢復(fù)得很快,沒讓周玉煙瞧出破綻,語氣很無所謂地說:“那我不回去不就好了,你去跟他們一起,我要一個人�!�
“一個人?”周玉煙說,“你以為你現(xiàn)在的修為還跟之前一樣?就你這小身板,估計遇到厲害點的妖獸,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宋涯的脾氣被她這話激上來點,反駁道:“你以為厲害的妖獸處處都是嗎,這里是秘境外圍,那些妖獸不在自己的領(lǐng)地待著,吃飽了撐的才會來這里。”
他話音剛落,就有重物猛地落地的聲響。
待煙塵散去,一只身上燃著熊熊烈火的紅鳥尸體,暴露在視野中。
周玉煙一眼就認出,這是于天水課上提過的,秘境三大妖獸之一的流火鳥。
是誰這么囂張,殺死流火鳥不夠,還要挑釁似的扔到人眼前?
撲哧的一聲血肉爆裂聲響傳來,一只蒼白的手,冷漠而殘忍地洞穿流火鳥的尸體。
因流火鳥的尸體過大,把他身形遮掩得嚴嚴實實,周玉煙原先并沒有發(fā)現(xiàn),如今看到他滿身是血地坐在流火鳥身上,才驚呼出聲:“小梧?”
冼梧拿食指抵在唇瓣,輕輕地噓一聲。
“我不叫那個名字,我叫冼梧�!�
他說完,便把手放到身后,歪歪腦袋,很是天真地問著周玉煙:“你打算怎么死?”
周玉煙知道自己逃不過,想讓宋涯找準機會回去找方曲箬他們,但回頭去看,宋涯顯然是不想管她的樣子,話都不說一句,就準備朝遠處走。
“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她真服了,“你給我回來!”
宋涯腳下的步子頓住,他微微轉(zhuǎn)身,只拿線條明利的側(cè)顏對準周玉煙,語氣波瀾不驚地說:“他說要殺你,又沒說殺我�!�
這會兒腦子倒是轉(zhuǎn)得挺快,周玉煙憤憤地拿手指著他,“好啊,我記住你了�!�
宋涯絲毫沒把她的威脅看在眼里,他只是斜睨那邊坐著的少年,見他面色陰沉下來,唇邊不由得露出點惡劣的笑。
朝周玉煙道:“等你先有本事活下來,再來找我報仇吧�!�
說完,他便毫不留情地離開。
周玉煙見他真的這么無情,怔愣之際,原本安然坐著的冼梧,卻慢慢悠悠地踱著步子朝她走來。
他垂在兩邊的手尚在滴血,但很顯然,那不是他的血。
冼梧有一雙冷到令人膽寒的紅眸,如今鮮血灑在他瘦削的面頰,讓他看上去就像是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
周玉煙拿出鳳霞劍,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逃生的辦法。
她實力不敵冼梧,真要打起來,不被碾壓都算她有本事,可不打,只是逃跑,怕也沒那么容易。
周玉煙還記得他之前與師塵光對戰(zhàn)時的實力,縮地成寸。
她的速度,連他的十分之一都達不到。
所以,她根本沒有辦法從冼梧的手里逃脫。
這個認知,讓周玉煙的身體泛著徹骨的寒意。
她思考間,冼梧已至眼前,他離她的距離很近,卻第一時間沒有動手,只是俯首定定地打量,遲滯一瞬,伸出了枯瘦的手。
在周玉煙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已飛速地用利刃般鋒銳的指甲,在她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直至溫熱的血液流出,周玉煙才發(fā)覺她被攻擊了。
其實說攻擊,倒也不算攻擊,畢竟以冼梧的實力,翻手間天地變換都不在話下,他這樣劃破她臉的舉動,比起攻擊,更像是在玩。
周玉煙沒有跟他玩的打算,只想著遠離他保命,所以便腳尖點地一下子飛躍出數(shù)米。
冼梧淡淡地看著她飛遠,還留在原地沒有動。
周玉煙知道這不是放過她的意思,因為憑他的實力,這么短的距離,要過來只需要眨眨眼。
事實證明,她沒有猜錯。
下一秒,冼梧白凈的臉就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隨之而來的,是腹部一陣尖銳的疼,他狠狠地踹了一腳周玉煙。
力度之大,使空間都出現(xiàn)扭曲。
周玉煙纖弱的身子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始終沒有要停的征兆。
她忍著疼,費力地拿鳳霞劍抵著地面,終于在他攻擊的余威下,停了下來。
后背、手臂、大腿的肌膚全都被尖利的草刺劃破,周玉煙能感受到一陣火辣辣的疼,但這些疼她可以忽視。
因為腹部快疼得她失去理智了。
冼梧那一腳下來,她差點以為自己會就那樣死去。
五臟六腑疼得人顫抖,血根本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滲出,周玉煙連劍都快握不住,只氣息微弱地縮在冷硬的地表,可憐地茍延殘喘著。
實力懸殊過大,已經(jīng)不是靠努力就能戰(zhàn)勝的程度。
周玉煙的眼前開始慢慢發(fā)黑,她感覺到意識正在抽離,便用力地咬了咬舌尖,試圖讓自己清醒。
但這個時候,冼梧又朝她走過來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速度很慢,但細微的腳步聲落在周玉煙耳朵里,如同死亡的號角般震耳欲聾。
她努力想支著身子,給自己再創(chuàng)造一次逃跑的機會。
可是。
不行。
冼梧那一腳,幾乎把她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踹碎,剛才拿劍止住翻滾,已經(jīng)是她這具殘破身軀剩下的,最后的力氣了。
冼梧的腳在她眼前三寸的地方停住。
周玉煙昏昏沉沉地想,他肯定要殺死她了。
冷涼的手已經(jīng)覆在她的肩膀上,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掐斷她的脖子?
周玉煙發(fā)現(xiàn)眼前模糊的畫面突然流轉(zhuǎn)起來。
她被冼梧扶著坐了起來。
然后——
他輕輕地,抱住了她。
第59章
怕尷尬。
冼梧來之前,
想殺眼前的這個人,也一直覺得他可以殺掉,畢竟殺人于他而言,
是世間最容易、也最讓他感到高興的事。
但事實卻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樣。
真的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時候,
那種難以言喻的痛苦,
又再一次卷土重來,讓他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他在萬漓淵被無數(shù)次斷骨抽筋,
也無數(shù)次死去又活來,但那些□□上的痛,都是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
明明痛苦,
卻無法拯救自己。
要是可以,
冼梧很想挖出心好好看一看,看看是不是上面爛了個大洞。
可是他不能,因為沒有心,他就死了。
所以冼梧始終不懂他到底哪里受了傷,
也不知道為什么最喜歡的殺人變得如此陌生。
而等他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周玉煙的傷已經(jīng)都被他治好了。
她徹底昏迷過去,
眉頭卻還微微皺著。
冼梧放開她,俯首看著那張蒼白的嬌顏,
慢慢伸手,
按著記憶里的模樣,撫平她的眉頭,又捏著她溫軟的臉頰,
令她嘴角勾出一抹笑。
他做得很笨拙,也很懵懂,
就像剛學寫字的小孩,連指尖在顫抖。
但等做完這一切,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時,心里的痛苦瞬間消失了,甚至還涌現(xiàn)出些微弱的興奮。
冼梧有些怔愣,他觸電般地收回手,盯著那張恢復(fù)血色的臉,盯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抿了抿唇,選擇一言不發(fā)地離開。
周玉煙醒過來的時候,人是躺在地上的,但與昏迷之前不同,身上的痛全部消失了。
完了,看來她是真的死了,連疼都感受不出來。
周玉煙喪氣地坐起身,抬頭看,卻見自己還是在原來的地方,周圍的樹石草木一點變化都未有,方才她被踹的痕跡也在。
她后知后覺地開始查身上的傷口,發(fā)現(xiàn)無一例外,都恢復(fù)如初,就好像她根本沒被人攻擊過一樣。
但周玉煙知道剛剛發(fā)生的那一切絕不可能是夢,畢竟她坐著的地面,還留有深褐色的血跡,傷口可以恢復(fù),但流出去的血不可能再回來。
誰救了她?
周玉煙轉(zhuǎn)著腦袋朝四周看,可看了半晌,別說人了,就是鳥都沒有半只。
她想,可能是某個醫(yī)術(shù)高超的大善人,做好事不留名吧。
“竟然沒死?真是讓人意外。”她沉思的時候,有道熟悉的聲音欠揍地響起。
周玉煙抬頭,就見宋涯雙手環(huán)臂,慢悠悠地踱著步子過來,然后躬身湊近,打量她兩眼,譏諷說:“你的命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