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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他不想吵醒爺孫倆,用手機晃著亮進廚房,把蒸箱烤箱、微波爐電水壺全看一遍,天然氣閥門也檢查過,一切正常。

    北灰蹭在腳邊,這會兒倒是乖了,也不叫。

    邵家爺孫倆睡覺聲都輕,家里一片靜謐。

    林晃瞟了眼客廳的狗糧袋子,不太想去弄嘩啦聲,低聲問北灰:“給你拿點剩飯菜行不?”

    北灰沒出聲。

    林晃便打開冰箱門,掏了吃剩的醬骨頭出來,又隨手拿起馬克筆,在冰箱門上留言。

    【爺:對不起,北灰半夜餓,我來把醬大骨拿走了�!巍�

    放下筆,手機閃光燈在那些備忘錄上一晃而過。

    林晃目光卻突然停頓。

    北灰看著骨頭,急迫地噴了兩口氣,用鼻子拱他的腿。

    “等一會兒�!绷只屋p聲說。

    他仔細看著自己兩個月前給邵松柏寫的那些三高注意事項。

    邵松柏當時沒大事,住院醫(yī)生給了幾條三高老人的日常提醒。高血脂那塊,他記的是“控制血脂,防范心腦血管斑塊形成和脫落�!�

    大夫原話如此,他后面又自己查,隨手抄了幾個心梗和腦梗的前兆在上面——“心絞痛易與手臂痛、背痛、胃痛、胃脹混淆。不可食過飽,警惕無緣無故的脹氣打嗝,和間歇性發(fā)作、每次2-15分鐘的疼痛及胸悶。”

    林晃抿了下唇。

    北灰又拱他,他輕輕用腳把它撥開,“別吵。”

    北灰有點生氣了,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嗚嚕,林晃要蹲下捏它的嘴,卻忽然聽到一聲東西落地。

    很輕,像一包手帕紙。

    從爺?shù)呐P室里傳來。

    他忽然覺得不對,擱下保鮮盒就往屋里走。

    房間昏暗,只有床頭窗邊籠著一片微弱的月色。

    邵松柏半趴半臥,匍匐在床沿上,顫抖的手正往床頭柜上夠。老人眼睛大睜,冷汗涔涔,另一手緊緊地攥著胸口,張著嘴,卻是一個音都發(fā)不出。

    林晃拍開燈,一下子把整個屋都照亮。

    “爺!”他驚叫,“你怎么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61】

    明蛋接到老家電話,要緊急回去一趟。

    呆蛋悶不出聲地跟著一起跳上了卡車。

    明蛋問它:不是討厭顛簸嗎,別去了。

    少管我。呆蛋說。

    它頓了頓,又拉住明蛋的手:不怕。

    第63章

    |“你能撐著爺,我也能撐著你。”

    急診,胸痛中心。

    邵松柏平臥在床,靜脈剛打過造影劑,一手平放著,另一手垂下來,虛握著邵明曜的手。

    邵明曜在病床旁蹲下,溫聲道:“爺,剛才用了擴血管的藥,您別緊張,保持心情平和。”

    邵松柏神色凝重,氣聲問:“哪根堵了?”

    邵明曜遲疑了下,低聲說:“三支病變。比較麻煩的是左前降支,有彌漫性狹窄,堵塞最嚴重的一處是百分之九十�!�

    邵松柏眼神散了一會兒,“三支……百分之九十,支架做不了吧,那就只能等心梗了?”

    “沒梗�!绷只瘟⒖陶f,“爺,這不好好的么,梗了就不在這了�!�

    邵松柏虛弱地牽了牽嘴角,“別哄我,我有老朋友就是心梗走的,我都知道。心臟藏病啊,發(fā)現(xiàn)就晚了,今天不梗,早晚也要梗�!�

    林晃篤定道:“您不一樣,還沒梗就來監(jiān)護了,又用了擴血管的藥,梗不了�!�

    “支架做不了就搭橋�!鄙勖麝渍Z氣冷靜,“剛才心內(nèi)、心外的大主任都來了,看片子說還有手術(shù)機會,明天就安排做術(shù)前評估�!�

    “搭橋……”邵松柏像有話一下子啞在了嗓子里,許久才道:“那要開胸吧?”

    邵明曜抿了下唇,“嗯”了一聲。

    病房里安靜了一會兒,老頭不吭聲了,邵明曜又說,“我給北京那邊打過電話了,他明早就飛過來,還說聯(lián)系了阜外醫(yī)院,等您這邊情況穩(wěn)定,立刻轉(zhuǎn)院手術(shù)�!�

    林晃拉起邵松柏的手,把那些老皺的皮捋平,“阜外是心外科最好的醫(yī)院,大夫肯給你做就是有把握�!彼┫律恚糁啿驾p輕吹著注射造影劑的傷口,“爺別怕疼,邵明曜陪著您,以后咱們一起清淡飲食,我?guī)ソ∩恚貌缓�。�?br />
    邵松柏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

    老頭用力攥住他的手,逐字清晰道:“晃晃,爺爺謝謝你。手術(shù)成不成功,今晚都是你撿了爺?shù)拿�。�?br />
    他目光顫動,又喃喃自語,“我還不能走,明曜還沒出國呢……”

    “胡說什么!”邵明曜道:“你還有那么多地方?jīng)]旅游,奶的樹也沒飼弄好。就一個血管狹隘,要是發(fā)現(xiàn)不了,半夜死了是你倒霉,但架不住咱命好,晃晃給你把命搶回來了。大夫說了,等手術(shù)成功,好好養(yǎng)著,以后連什么胸悶氣短都不會有,你還能爬山呢。”

    邵松柏眼中閃過一片濕潤,許久,輕輕點了下頭。

    林晃捏著他的手指,“爺,邵明曜沒騙你,剛才大夫就是這么說的�!�

    邵松柏愴然一笑,“我信,晃晃說話最難聽,連你都說我死不了,那就是死不了�!�

    “放心吧爺�!绷只斡謸嵯蛏鬯砂氐男乜冢澳愕男呐K還努力跳著,挺過這一關(guān),往后日子還長。”

    病房沒有陪護床,邵明曜就坐在床前守著。

    邵松柏讓林晃回家,林晃下樓轉(zhuǎn)了兩圈,估摸著他睡了又回來。

    天還沒亮,病房里靜悄悄,應(yīng)急燈閃著一抹幽綠的光,透過淺藍色圍簾,打在邵明曜的側(cè)臉上。那雙黑眸透著沉郁,在幽暗中靜靜地凝視著床上的人。

    林晃進簾子里來,邵明曜沒回頭看他,卻在他靠近的一瞬就攥住了他的手。

    無聲之中,他攥得很用力。那只平日里炙熱的手掌此刻蒙著一層濕冷的汗,林晃由著他攥,在晦暗的光線中俯下身,邵明曜閉上眼,他親吻在他的眼皮上,用唇輕柔地、反復(fù)地貼蹭,感受那薄薄一層皮膚下,原本急促顫栗的眼球逐漸平靜。

    邵明曜抬起他的手到唇邊,用牙齒磨了又磨、咬了又咬,許久,才卸了力一般向后靠倒在椅背上,又拉著那只手覆著自己的眼睛。

    林晃在他旁邊坐下,很乖,由著他扯弄。

    他們不出一聲,彼此支撐著,在床前守到了天亮。

    清晨,住院醫(yī)生來查房,邵松柏情況比昨晚好了些,林晃松下一口氣,才終于趴在床尾睡著了。

    渾噩中不知過了多久,邵松柏動了下腿,他又猛地醒來。

    “爺!”林晃一下子站起來,邵明曜的外套從他身上滑下,他也顧不上撿,“感覺怎么樣?”

    “別激動,你坐下�!鄙鬯砂厣焓滞掳�,“老頭命硬著呢,睡一覺好了不少。”

    林晃一屁股坐回椅子,看一眼表,原來還不到七點。

    邵明曜站在走廊上打電話,眉頭緊鎖不語,林晃估摸著他是在聯(lián)系邵澤遠,自己下樓買了三人的早餐。

    上來時邵明曜電話打完了,神色如常,和他一起把早餐從袋子里拆出來。

    “澤遠上飛機了吧?”邵松柏問。

    邵明曜點頭,“估計快起飛了�!�

    邵松柏“唉”了一聲,“其實也沒必要把他折騰來,如果確認能轉(zhuǎn)院,咱們直接過去就行,他來還能親自背我上飛機啊�!�

    邵明曜整理著被單,低聲道:“術(shù)前評估很多項,要多花一點時間,他可能會請阜外的主任直接來咱們院飛刀,最好別折騰您�!�

    “這樣啊。”邵松柏松了口氣,“我也覺得那樣好,跑到那么遠做手術(shù),萬一——”

    邵明曜在老頭手背上拍了一下,“別亂說話。”

    邵松柏扭頭對林晃說,“你看,狼崽子,逮著個機會就要當家做主了,連話也不讓我老頭說。”

    “狼崽子就是這樣的�!绷只握J真點頭,“爺犟不過他,就聽話吧�!�

    邵松柏聞言抬手就揉他的頭,勁沒有孫子大,但是一樣的蠻橫。

    老頭精神頭好了點,但面色還是難看,說幾句話就累。

    給心臟供血的血管堵了,連躺著都憋得慌,血壓也起起伏伏,一整個白天除了被叫醒去做各種檢查,就是一覺接一覺地昏睡著。

    林晃一直守在床旁,一刻不停地盯著監(jiān)測屏上的幾個數(shù)字。邵明曜進進出出,忙著跑各種手續(xù),還要和醫(yī)生溝通,直到快傍晚才來病房里陪爺一起吃晚飯。

    邵松柏往門口看了一眼,“澤遠到了吧?”

    邵明曜道:“病房最多只讓兩人陪護,先沒讓他進來�!�

    提到邵澤遠,邵明曜神色陡然冷淡,話音也冷了下去,像比平時還不掩飾對那人的厭惡。

    邵松柏便在他手上拍了拍,和緩道:“他擅長走動關(guān)系,讓他忙去吧,我就要我大孫子在這陪著。等明天你上學(xué)了,再換他來照顧�!�

    邵明曜冷哼一聲,“我假都請完了,哪也不去,非要看著你小老頭做完手術(shù)再走。”他說著白了邵松柏一眼,“念子心切是吧?忍著,我和你兒子不能共處一室,等我對我爺放心了,再讓你見你兒子�!�

    邵松柏又好氣又好笑,喘了兩口,“沒上手術(shù)臺就得讓你氣死!”

    邵明曜由著他半認真半玩笑地威脅,沒松口,邵松柏看他兩眼,也沒再提。

    邵明曜替他把床搖起來,一邊轉(zhuǎn)把手一邊又說道:“對了,醫(yī)生說你的血管橋條件不錯。”他語氣帶了點輕松,“說可以取橈動脈和大隱靜脈來搭橋,橈動脈在手腕,搭前降支。大隱靜脈在小腿,搭另外兩支。動脈橋比靜脈橋好用,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搭動脈橋的�!�

    邵松柏和林晃一時都有些茫然,林晃先反應(yīng)過來,“取了手上的動脈,爺以后炒菜還能顛勺嗎?”

    話音剛落,頭差點被邵松柏揉掉。

    邵松柏被氣得直樂,“你要是我孫子,一天吊起來抽八回!”

    邵明曜也瞥了林晃一眼,“你收斂點吧,老頭子可說到做到,等回頭下病床了真要逮你�!�

    邵松柏笑說,“到時候別攔我�!�

    “當然不攔。”邵明曜勾了下唇,意味深長地看林晃一眼,“不是說過么,爺要是掄不動皮帶,我代替執(zhí)行�!�

    一老一小拿林晃打趣,說了幾句,邵松柏又喘起來了。邵明曜扶著他躺下,緩慢地翻著身,來來回回折騰半天,總算找到個不那么憋氣的角度。

    等老頭昏睡過去,邵明曜才斂了那派云淡風輕的樣子,拿著手機去走廊上。

    林晃跟出去,低聲問:“爺現(xiàn)在動兩下就喘,真能坐飛機嗎?”

    “可能坐不了。”邵明曜搖頭,“手術(shù)大概率就在本院做了。心外的主任說,他隨時都有心梗風險,拖不起了,一周最多�!�

    林晃心一下子揪起來,“那你爸呢,阜外的主任是和他一起來的嗎?”

    邵明曜頓了下,“應(yīng)該是吧,沒顧上細問,一直手忙腳亂的�!�

    從今天早上,邵明曜好像就有點反應(yīng)慢半拍,總是停頓一會兒才開口說話,像在想事,又像在放空�!皯�(yīng)該是”“可能吧”“大概率”這種含含糊糊的字眼,邵明曜平時都很少用,更別說是在爺?shù)拇笫律稀?br />
    林晃估摸著他其實很慌,又一宿沒睡,安慰道:“今天住院大夫說,爺只有血管狹隘,沒有心肌病,可以做不停跳搭橋,又比很多病人少了一道難關(guān)�!�

    邵明曜垂眸捏了捏鼻梁,“確實是,老人心臟停跳再復(fù)跳,風險太大了。爺心血管堵得兇險,好在病情也單純,不算棘手�!�

    話是這么說,但邵明曜仍舊眉頭緊皺,抬頭看著墻上的心外科人員履歷,像是又在發(fā)呆。

    過一會兒,他手機響了,瞥一眼屏幕說,“我去接個電話,你看著點爺�!�

    他轉(zhuǎn)身時,林晃在屏幕上瞥到一個“李”字。

    莫名地,他腦海里第一個想到的人竟是邵澤遠的妻子李刺槿,但這個節(jié)骨眼,總不會還要把人帶來繼續(xù)吵吧。

    荒謬的想法一閃而過,他緊接著又想起心外心內(nèi)的主任都姓李。

    果然,邵明曜走到走廊盡頭,接起電話問道:“情況怎么樣?”

    林晃覺得自己也是緊張傻了,從兜里摸了塊巧克力塞進嘴里,輕手輕腳地進了病房。

    第二天早上醒來,邵松柏血壓又平穩(wěn)下去,他開口第一句話就趕林晃去上學(xué),林晃不想走,可連邵明曜也趕他,爺孫倆都很頑固,怎么說也不肯松動。

    邵明曜把他叫到走廊上,“走吧,給邵澤遠騰個陪護位�!�

    “那你們別吵起來。”林晃提醒道:“爺不能激動�!�

    邵明曜似乎有些無語,“我有那么離譜嗎?”

    林晃沒覺得他離譜,但人在惶恐難安時可能會行為反常,昨天邵明曜在爺病床前直接說不能和邵澤遠共處一室,就讓他有點意外。

    “我放學(xué)就來�!绷只握f,“到時候換你回去睡�!�

    “別來了,祖宗�!鄙勖麝讎@氣,“放學(xué)直接回家吧,你要熬壞了,狗也要餓死了�!�

    “餓不死�!绷只卧谛睦锏嗔康嗔勘被夷菐讓佑斡救Γ霸兖I十天也死不了,再說,烈犬都是餓出來的�!�

    邵明曜被他逗樂了,低罵道:“要了狗去,還不好好珍惜�!�

    林晃撇嘴,“少陰陽怪氣,我聽不懂�!�

    他轉(zhuǎn)身走,感覺到邵明曜在背后看著他。

    這個時間,病人家屬都在樓下排隊買飯,走廊上沒人,他走出去一段又回過頭,邵明曜還在望他。

    那道身影背光站著,遠遠地,他看不清那雙眸,卻分明地覺出那人散發(fā)的孤寂。

    他心里一下子像是酸透了,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快步走回到邵明曜面前,仰頭將唇貼上他的唇,一下又一下溫柔地觸碰,又拉住他垂在身側(cè)的手,五指穿插相扣,攥在一起輕輕搖晃。

    “邵明曜,有事就和我商量。”他在他耳邊說,“你能撐著爺,我也能撐著你�!�

    咫尺間的那對黑眸輕輕波動著,呼吸聲也縮緊了。

    邵明曜把手伸到他身后,攬著腰把他往懷里一帶,“嗯”了一聲。

    林晃又說,“你乖一點�!�

    邵明曜喉結(jié)輕動,“好�!�

    分開時,邵明曜在他臉側(cè)深吸一口氣,像在仔細嗅著什么。

    按理說紋身也沒味兒,林晃抬眸瞥他,“邵明曜�!�

    邵明曜:“嗯?”

    林晃側(cè)了側(cè)臉頰,讓蝴蝶紋身在他面前一晃而過,嘀咕道:“喜歡瘋了吧你�!�

    邵明曜挑眉,“瘋不瘋的……”他握著林晃側(cè)臉,拇指在紋身上揉了兩下,“我難受,聞聞蝴蝶味不行么。”

    “沒說不行�!绷只温犞呃裙諒澨帩u漸靠近的腳步聲,退開半步,低聲道:“等爺手術(shù)好了,給你好好聞�!�

    林晃回了學(xué)校,一整天都沒收到邵明曜的消息,估計是忙得腳不沾地,他也不去打擾,盡量專注聽課。

    午飯時小團體的群狂震,秦之燁問邵明曜借筆記,連著戳了十幾條也戳不出人,林晃只好把爺生病住院的事簡單說了說。

    俞白在群里冒了泡,說要去探望。

    邵明曜依舊沒回復(fù),林晃只好又發(fā)了句“現(xiàn)在不方便”,多的情況也沒細說。

    終于捱到放學(xué),剛進羊腸巷,手機就響。

    俞白在電話里的聲音有些沉,開門見山地問:“你要去醫(yī)院么?”

    林晃“嗯”了一聲,“沒騙你們,醫(yī)院確實不讓太多人陪……”

    “我倆不去添麻煩,你們需要幫忙就說話�!庇岚桌涞卮驍嗨熬胖泄艿乃�,我和之燁隨時都能請假。要繳費什么的也隨時開口,明曜有錢但不多,真遇到事還未必肯向我們開口,別讓他一個人被困住了�!�

    電話另一頭秦之燁緊著叫喚道:“找我,我有錢!”

    林晃捏緊手機,許久才輕聲道:“知道了�!�

    他頓了頓,又說:“邵明曜沒有有錢的爸,但爺有有錢的兒子,放心吧�!�

    實在不行,邵明曜還有男朋友。

    林晃掛了電話快步往家走,想著趕緊收拾好家里就直奔醫(yī)院。

    邵家院門卻開著。

    邵明曜正拖著拉桿箱、拿著兩個塑料盆往外走,和他撞了個照面。

    邵明曜應(yīng)該是剛洗完澡,頭發(fā)還全是水汽,沒看見林晃時,還是那副似放空又似沉思的眼神。

    “邵明曜�!绷只魏八霸趺椿貋砹�?你爸在醫(yī)院看著爺嗎?”

    邵明曜回過神,好半天才對他搖了下頭,緩緩出聲道:“今天情況起起伏伏,折騰了十來回,拖不住了�!�

    他嗓子是啞的,目光微閃,對林晃說:“明天一早就手術(shù)�!�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62】

    呆蛋一整天都使勁貼著明蛋。

    蛋殼接觸的地方頻繁發(fā)出可怕的擠撞聲。

    在要碎不碎的邊緣。

    明蛋終于忍不住問:干嘛呢。

    呆蛋看它一眼,不語。

    又看它一眼。

    看不出來嗎?它納悶道:我在支撐你。

    第64章

    |“爺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是你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術(shù)前流程繁多,全折騰完已經(jīng)深夜了。

    手術(shù)排在第二天早上第一臺,邵松柏今天情況不穩(wěn),術(shù)前進了監(jiān)護病房。

    醫(yī)院不讓家屬進監(jiān)護,邵明曜按照清單買好術(shù)后用品,讓護工給拿進去,又整理了一大段術(shù)前術(shù)后的事項,發(fā)給邵松柏。

    邵松柏電話打過來,“哎呀,做個手術(shù)和坐牢一樣,都忘了進來前看你爸一眼了�!�

    邵明曜說:“別緊張,手術(shù)出來再看�!�

    “我不緊張�!鄙鬯砂亓⒖谭裾J,頓了頓卻又說:“要不讓你爸上來看我一眼?萬一我真下不來臺……”

    “胡說!”邵明曜揉著鼻梁,“爺,大夫不比你懂?你風險要真那么大,人家都不見得愿意給你做�!�

    邵松柏“噢”了聲,“那——”

    邵明曜說,“邵澤遠還在和主刀大夫溝通,你要找他就給他發(fā)微信,我不傳話�!�

    林晃在一旁用胳膊撞他,邵明曜卻只住了口,也沒再找補。

    好在邵松柏不拿這種事為難人,轉(zhuǎn)而問道:“晃晃在嗎?”

    林晃立即開口,“在呢,爺。”

    “到底把你折騰來了�!鄙鬯砂貒@氣,“進了手術(shù)室就聽天由命,我聽說出來后也只讓護工監(jiān)護,再往后就交給澤遠,我管不了明曜,你幫我押他回去上學(xué),切勿耽誤學(xué)習大事!”

    林晃滿口答應(yīng),讓他放心。

    邵松柏捏著電話猶猶豫豫,過一會兒又喊人,“明曜�!�

    邵明曜“嗯”了聲,“在呢。”

    “萬一爺有個什么……”邵松柏低下聲交待:“往后別和你爸搞太僵。你記著,你還是個孩子,再怎么剛強翅膀也還沒硬。做人剛而易折,你哪怕沒有父子情分,權(quán)當利用他也好,知道嗎?”

    邵明曜眉心微顫,垂眸靜默,他神情難過,開口卻是一哂,“我和他老死不相往來已成定局。您要真心疼我,就從手術(shù)臺上穩(wěn)當當?shù)叵聛恚瑒e讓我還要想方設(shè)法地去利用誰才能活著�!�

    “誒,爺答應(yīng)你,爺一定�!鄙鬯砂匾化B聲地應(yīng)著,老頭語帶哽咽,又自我寬慰般地連著說了好幾遍“死不了”。

    林晃開口,聲音低和平靜:“爺,一切順利�!�

    術(shù)前醫(yī)生來簽知情書,光是風險就講了十來分鐘——可能下不來臺、可能下臺并發(fā)腦梗、肺栓塞、肺感染……林晃聽得渾身的血都涼了,問道:“這些概率有多大?”

    “個人談概率沒有意義。”醫(yī)生說:“我說概率只有十萬分之一,但落到一人一家頭上,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

    “明白�!鄙勖麝走艘话蚜只蔚氖�,平靜道:“我來簽�!�

    他按下圓珠筆,頓了頓,又把筆還給醫(yī)生,摸出隨身的鋼筆,逐字抄下知情同意的段落,筆鋒頓挫,落下“邵明曜”三字。

    “大夫�!鄙勖麝淄撕笠徊匠t(yī)生鞠躬,“拜托了。”

    擔心夜里有事,他們在醫(yī)院對面找賓館住,問了好幾家,就只剩一間無窗的大床房。

    兩人晚上都沒吃飯,邵明曜洗澡,林晃去樓下便利店,按邵明曜的習慣拿了即食牛肉和雞胸,但轉(zhuǎn)念一想,不如讓邵明曜好好睡一覺,又一樣一樣地還回去,最后把面包貨架一掃而空。

    邵明曜對著一桌子碳水和甜食,沒發(fā)表意見,只撕開面包安靜地吃著,甚至比往常吃得多,還就著喝了一瓶奶茶。

    林晃洗澡時,隔著嘩嘩的水聲聽見他打電話,有幾句語氣激烈,關(guān)了水龍頭仔細聽,他卻又安靜了。

    洗完出來,邵明曜電話已經(jīng)打完了,坐在床上,背抵著床頭,長腿屈著,用賓館的電視放一部外科手術(shù)發(fā)展史的紀錄片,這一集標題是“走進禁區(qū)”。

    禁區(qū),就是心臟。

    屋里沒開燈,電視的光映在邵明曜的臉上,那雙黑眸沉著,凝視手術(shù)畫面。

    心臟搭橋是四級大手術(shù)。林晃偷偷看過手術(shù)視頻,大夫要觸碰到心臟,需要切開皮肉,把胸骨從中間劈斷、掰開,暴露出心包脂肪,再剖開心包,露出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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