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時予沐坐在草地上，
慢慢復述整件事，過程不自覺發(fā)表感慨。
“你繼續(xù)說。”孫測快急死了。
“云玖在網(wǎng)上的人設確實不是真的，被那個粉絲發(fā)現(xiàn)了，
她找了很多證據(jù)，還扒出云玖P圖偷圖假冒的事情，
將這些發(fā)給黑粉，這個群體力量浩大，沒多久就把消息擴散，幾乎所有粉絲都知道他們被欺騙，人設就崩塌了�！睍r予沐心情很復雜。
“那沒辦法，她本就有錯在先，但凡她真實點也不會被人抓住把柄。”馮鎧東愣是找不到一點值得同情的地方。
話是這么說，但時予沐在得知這件事情后專門去看了網(wǎng)上對她的言論，罵得很惡心。
【果然是有媽生沒媽養(yǎng)的東西，現(xiàn)實里有多缺愛啊，非要在網(wǎng)上找存在感�！�
【去死吧死婆娘�！�
【就是賤種，虧我之前那么喜歡你�！�
這還不是最過分的，還有很多不知性別的人不停開黃腔，說她騷說她賤，說她欠*，說想對著她**。
時予沐光是看著都反胃。
云玖的行為確實不對，但罪不至死吧，這些人這么罵她，到底是真的因為被欺騙而憤憤不平，還是刻意想通過這種方式宣泄，仿佛罵得越狠，他們陰暗的生活就能得到緩解。
“上次不是聽說她已經(jīng)在拍廣告了？她簽的公司沒有幫她處理這些事？”馮鎧東問。
他消息靈通，時予沐才剛知道這件事。
前段時間的云玖在網(wǎng)絡上名聲大噪，已經(jīng)接了不少代言，還有歌手邀請她拍攝MV，再怎樣也不至于這么被罵。
時予沐曲著腿，身體重量都往前傾，微微晃著：“我不知道啊，可能公司也不知道怎么處理，現(xiàn)在網(wǎng)上都在罵她，她的”
“公司怎么可能沒有應對措施，只是有沒有幫她的必要�！泵暇U像在說風涼話，但她總是能一陣見血。
“都簽約了，應該不忍心看她變成這個樣子吧�！睍r予沐說。
孟綰搖頭：“說不準，這就是資本家，只看重你這個人有沒有價值。將污水漂白要花費的人力物力資源可不小，團隊肯定會判斷事成之后你能不能幫他們掙回這些錢，倘若不能又何必參活�！�
“可是簽約了不負責不是屬于違約行為了嗎？”時予沐的心沉入谷底。
“你太小瞧他們了吧。”孟綰笑著說，“有心的人總有無數(shù)理由躲避，況且云玖本就不清白，給她安個誆騙的罪名，沒準還能從她身上撈點錢，當然，云玖不一定是主動欺騙的粉絲，但是誰知道呢，反正背負罪名的就是她�！�
時予沐懂她的意思。云玖簽了公司，有一個專門負責她的人，她在網(wǎng)絡上扮演的并不一定是她自己塑造出來的，更有可能是由千千萬萬個人打造而成的。
他們多么了解大眾喜歡什么樣的人，精心將所有標簽安在一個人身上，將完美的形象展現(xiàn)出來。一個破敗了不要緊，他們又將把同樣的思路放在下一個人上，至于上一個人處境會如何，無人在意。
打造出來的不是人，而是商品，商品是沒有意識的。
“所以�！瘪T鎧東的聲音終讓時予沐從混亂的思緒中脫離，“馬學賢跟她分手就是因為這件事？”
“我不知道，聽說暑假分手的，有段時間了�！�
“得找個機會去問問他�！瘪T鎧東小聲嘀咕。
孟綰看向他：“你們不是互相拉黑了？”
“拉黑怕什么，找他打聽點事還是輕松的。”馮鎧東說，他的性格就這樣，沒有永恒的仇人，跟誰都能聊，脾氣出奇好。
這些事跟時予沐無關，她只當學習之余放松聽的故事。
又在隔日的晚自習下課時間，被站在窗口的孫測喊出去，說是有新消息，一起去操場吃瓜。
時予沐立刻拉著孟綰的手出去，在樓梯口碰見陳敘浮，他手里還拿了本語文必背知識點——他終于也有這一天。
馮鎧東與馬學賢坐在升旗臺的臺階，旁邊還有幾個其他班的人，中間的馬學賢說話時的動作幅度很大，仿若在吐苦水。
時予沐幾人過去，能聽見他的話。
“你們覺得她性格很好是嗎？我告訴你們，都是裝出來的，我最開始也被她騙了，她就是有��！”
“上次我不小心弄壞她的相機，我說會賠給她一模一樣的，誰知道她竟然大聲尖叫，指著我破口大罵。”
“她公主病特別嚴重，出去要我給她準備所有她要用的東西，東西掉了永遠要我去撿，哪句話說得不對了她就生氣，明明沒有公主命，脾氣倒是大得很�！�
“對了，你們都覺得她家很有錢是嗎？但其實她家的錢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全都是她弟弟的�！�
“她爸媽根本不喜歡女孩，他們眼里只有她弟弟，你們別看她長得漂亮身材好，其實身上經(jīng)常有淤青，全是家里打的！”
“她家的錢也不干凈，就是靠一些灰色地帶的東西發(fā)家，她爸那個合伙人早入獄了，就是她爸把所有罪名安在那個人身上，讓他為他頂罪，這樣的家庭遲早翻車！”
馬學賢最開始很喜歡云玖，在一起后卻發(fā)現(xiàn)她是這樣的人，心里憋屈得很。
這下他們不再是戀愛關系，云玖的人設崩塌，他總算能將苦澀吐露出來。
旁邊還有幾個人的應和聲，時予沐一看，都是曾經(jīng)說過喜歡云玖羨慕馬學賢的人。
“那她真活該啊，被罵得不冤�！�
“兄弟真慘，以為撿到了個寶，結(jié)果一口好肉都沒吃過�！�
“不知道她還有沒有臉面回學校�！�
“快上課了，我們回去吧。”坐著看課本的陳敘浮抬眸瞥向時予沐，開口說道。
時予沐點點頭，帶著孟綰先回教學樓。
踩著地上一抹黑，看著時而拉長時而縮短的影子，她忽然開口：“我有段時間很討厭云玖，但現(xiàn)在好像討厭不起來了�！�
“我也是�！泵暇U說，“主要是惡心他們說的話，分手后就詆毀前任，以為大家都會覺得他很無辜嗎�！�
“男生就喜歡對女生指指點點�！睍r予沐說著來了氣，莫名地對旁邊的陳敘浮有偏見，“你們男生�！�
啥也沒干莫名被罵的陳敘�。�？
他反笑：“他們男生�！�
他不僅沒有隨著她一起生氣，還保持著這副倔拽的樣子，時予沐更氣了，哼了聲，拉著孟綰快步向前，丟下他。
電梯口都是人，他們爬樓梯上去，后邊陳敘浮連影子都沒看見。
孟綰回頭看了看，忽然來了句：“他好無辜�！�
“他明明可以讓那些人閉嘴，但他什么都沒做�！睍r予沐有點賭氣。
孟綰道：“你這就是在道德綁架了，云玖的事跟他有什么關系？”
時予沐就是不舒服，那些男生總是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評論女生，永遠離不開長相身材，可女生憑什么要這么被他們說�。�
她脾氣上頭的時候就是無理取鬧，把氣撒在陳敘浮頭上僅僅是因為他是她唯一能撒氣的人。
“……你先回班里吧�！睍r予沐站在樓梯口，忽然泄了氣似的。
孟綰沒問，直接拐進室內(nèi)。
她靠墻等著，終于看見長長的影子撲滿臺階，她反而不知道如何面對，低頭擺弄手指。
陳敘浮站在她面前。
時予沐才說：“對不起啊，我不是在生你氣�！�
“我怪你了？”陳敘浮插著兜，背對著光線。
這種反問的語氣放在此刻情境下更像是陰陽怪氣，時予沐倏然產(chǎn)生愧疚：“怕你多想�！�
誰知他咋舌，根本沒將那件事放在心上：“你我還不知道嗎�！�
“唔�！睍r予沐碰了碰鼻尖，心虛得不行，“你沒介意就好，我回教室了�！�
“等等�！标悢⒏〈筮~步跟上她，“你得記住我是什么樣的人，以后怨誰都別怨我�！�
……
這件事過后，馮鎧東與馬學賢關系和好如初，每次碰到馮鎧東時總能看見馬學賢的身影。
他還是愛跟身邊人吐槽云玖，當然，馮鎧東沒少嗆他。
“你以為你好到哪去，最開始喜歡的就不是她的人，還在這裝�！�
馬學賢憋紅一張臉：“我追了她快一年，怎么就不喜歡了？”
“你敢說這一年里你沒有換過目標？”
“……”
時予沐不喜歡這個人，每次看見他都離得遠遠的，不如學習。
到了12月，藝術(shù)生陸陸續(xù)續(xù)結(jié)束集訓回到學校，云玖被提起的頻率更高，吃瓜群眾都在等著她回學校。
到月底才看見她的身影，但不再是之前裊裊婷婷的她，她的背坨了，步伐重了，總是戴著帽子與口罩，獨來獨往。
談論她的言論并沒有因此減少，反而愈演愈烈。
偏偏這段時間出的事都與她有關，一會聽說她出了什么意外，一會聽說她父母跑到學校鬧事。
平行班教學樓與藝體班教學樓沒在同一棟，但是時予沐所在班級對面就是領導辦公區(qū)，那邊鬧的聲音一大，整棟教學樓聽得一清二楚。
又一次鬧事，時予沐坐在窗邊，時不時望向?qū)γ�，聽著那些聲音�?br />
說是云玖的藝考成績非常差，整個人狀態(tài)也不好，她的父母怪學校沒有照顧好她，想讓她退學再復讀一年。
云玖不愿意，學校更想尊重她本人的意見，試圖與她父母交流，但根本說不通，她父母甚至找了好幾個人將她強硬帶離學校，好幾個人去攔都攔不住。
“聽舞蹈班的人說云玖其實根本不喜歡跳舞，是她爸媽非要逼她，還要求她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學校，考不上就復讀，讀到考上為止�！卑嗬锒荚谟懻撨@件事。
更多的聲音則是：
“好奇葩的父母，非要鬧到人盡皆知嗎�！�
“我爸媽要是這么在學校鬧，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又在幾日的放學后，教學樓轟然一片，有人跑到班里帶來一個消息：云玖企圖自殺。
她就在教學樓的頂層，恰好被巡邏的保安發(fā)現(xiàn)了，此刻正在試圖將她拉下來。
時予沐立刻放下做一半的題，往教學樓外跑。
遠遠能看見消防車與救護車停在樓下，消防員在地上支起救生氣墊，云玖站在最邊緣，風一直拍打著她的裙子。
附近人很多，老師們不斷讓學生離開這里，別圍觀，生怕人萬一摔下來會給圍觀的人造成心理陰影。所有人都過不去，時予沐只能遠遠看著。
所有人都在為了她努力，幾個老師不停勸她，最后應該有效果，她被一個心理老師拉了下來，埋在她懷里放聲哭。
眾人同時松了口氣，漸漸散去。
時予沐回到班里，總是無法集中精神學習。
后面幾天云玖都沒來學校，她因為抑郁癥住進了醫(yī)院，父母終還是為她辦了休學。
她自殺的消息傳到網(wǎng)上，大家對她的評價形形色色，有人說她活該，有人可憐她，還有人說她是在做戲。
時予沐心里難受得緊，經(jīng)過思考，同朋友們提出想去醫(yī)院看看她。
但除了她之外，大家都沒有任何打算。
“她沒事，有醫(yī)生有老師都在她身邊，我們?nèi)チ藥筒坏绞裁�，而且她應該不歡迎我們?nèi)ァ！瘪T鎧東說。
他們跟云玖算不上熟，之前是她主動跟在他們集體里，明眼人都知道她抱有怎樣的心思，自然不會自討無趣。
退一萬步講，這些事鬧得這么難看，她自尊心那么強，更不希望將血淋淋的她展現(xiàn)在別人面前。
“畢竟朋友一場，現(xiàn)在那么多人都在罵她，而且她其實……挺可憐的。”時予沐想起馬學賢說過的話，家里重男輕女、父母打她，所以她一直很渴望收到關注吧。
“沒辦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shù)，同情這些是同情不過來的�！边@么說似乎過于冷血，但事實就是這樣的，所謂的同情不過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以為的別人的狀態(tài)，但對方不一定領情啊，你給他好意，說不定他還覺得你顯擺呢，人性是最不能挑戰(zhàn)的。
馮鎧東繼續(xù)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當時你被罵得那么慘，難道跟她沒有關系？”
“……啊？”時予沐一愣，很快對應高一那會學校表白墻上的言論，原來他們一直都知道。
“當時你對我們態(tài)度那么奇怪，我們還郁悶呢，后面一看表白墻都明白了�！瘪T鎧東直說，“來來去去說你的就是舞蹈班那幾個人，其中有一個我點進她主頁，發(fā)的全都是表白云玖的東西，十有八九就是她自己……當然沒有給她定死罪的意思哈�！�
其實時予沐隱隱猜到了，那次她的生日聚會上，她的朋友對她的態(tài)度那么差，云玖明明有機會反駁卻任由她們吐槽她，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們討厭她，卻還是將她帶到聚會上。
時予沐不想用最惡意的目光揣測一個人，但她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當下是生氣的，到現(xiàn)在也不會為她所做過的行為找補。
“之前是之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我只是不忍心看著她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她得了抑郁癥，很缺少的就是身邊人的善意，如果我們能讓她感受到一點點，或許能救下她�！�
其他人還是不理解她圣母一般的做法。
陳敘浮也不理解，但還是答應陪她過去。
時間定在周六晚上，在去醫(yī)院之前時予沐去買了束花，本來她在思考要買花還是水果，但怕云玖不喜歡，還是選了花。
買的是茉莉花，她知道云玖喜歡這個味道，她家里的沐浴露香薰全是，但云玖覺得茉莉不夠高級，所以
時予沐順手將一束花遞給身后的陳敘浮，但他搖頭沒接。
他說：“我陪你到醫(yī)院，我不進去�！�
“那好吧。”她點頭。
抱著花束，前往老師給的地址。
時予沐很少進入醫(yī)院住院部，這里的一切總讓人覺得壓抑，每個人說話做事都輕輕地，安靜卻很難讓來人心靜。
陳敘浮站在門口，給時予沐使了個眼色：“我在椅子上等你，有什么事你喊我�！�
“好。”時予沐敲了兩下門，推開。
云玖住的是單獨一間病房，很空曠的位置，除了她外沒有其他人。
她屈腿坐在病床上低頭玩手機，長長的頭發(fā)垂落遮住她半張臉，聽見聲音才抬頭，眼神里帶著驚愕。
她的面色很差，手背上很多扎針的痕跡，本來就消瘦的身體更瘦了，臉頰有明顯凹進去的痕跡。
時予沐走到她面前，態(tài)度算不上熱情，但盡量表現(xiàn)得平常：“好久不見�！�
云玖沒說話，眼神微微回避，等時予沐走進才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眶紅紅的。
才將花束遞給她：“祝你早日康復。”
“謝謝�！痹凭恋吐曊f，單手握住花，在聞到味道后明顯一愣，緊接著眼淚掉落下來。
時予沐嚇了一跳，趕緊將桌子上的紙巾拿過來，抽了好幾張遞給她。
“我沒事�！痹凭敛林蹨I，聲音尤其哽咽。
“學校的老師同學都會關心你，希望你早日康復�！睍r予沐輕聲，她不會這些客套話，只是盡所能讓她感受到一些溫暖。
又待了一會，深知這里沒有什么能做的事，時予沐在想要不要離開。
但云玖一直抱著那束花，將整個人屈起來，看著十分難受，她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什么。
才聽云玖說：“你要不要陪我聊聊天？在這個地方太無聊了�！�
時予沐說好，拉了把椅子坐下，她沒什么好說的，能做的只有傾聽。
云玖說：“所有人都討厭我，沒有人來看我�！�
“不會的，大家都很在意你�！睍r予沐說。
但她搖搖頭：“我都知道，他們只巴不得我趕緊去死�！�
時予沐說不出話來。
“他們?nèi)际�，網(wǎng)上的那些人、公司里的人、還有我爸媽，他們都希望我消失�！�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chǎn)，發(fā)現(xiàn)我不是個男孩的時候差點氣死，我爸有外遇，她需要男孩幫她鞏固地位，但是我不爭氣，所以他們打我、罵我，不斷拿我跟我弟對比，但明明我才是他們親生的�！痹凭恋难蹨I不停落下，“我弟是我爸跟小三生下的，我媽為了討好他，把他當親生兒子養(yǎng)，我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你說可笑吧�！�
云玖小時候不懂這些，只知道爸爸媽媽面對弟弟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卻對她出奇嚴厲。她以為是自己的問題，便學著弟弟的樣子討他們開心。
弟弟總是很任性，有次離家出走一天，全家緊張得出動所有人尋找，買了他最愛的東西哄他回家。她很羨慕，終于有個下午故意躲在院子的假山旁，原以為她也能被哄，換來的卻是一群人的指責以及不留情的棒打。
母親節(jié)同弟弟商量買禮物送給媽媽，她用所有零花錢買了條項鏈，她以為至少能得到一句感謝，卻眼睜睜地看著所有人越過自己，夸贊隨便在路邊撿了顆石頭的弟弟懂事。
她很討厭自己的弟弟，明明他各方面都不如自己，憑什么能得到那么多人的關注？有次他們打架了，因為弟弟想要她的玩具，但她死活不給，弟弟生氣得往地上摔，她對著他的手打了一巴掌。
弟弟哭得很傷心，她的父母指著她破口大罵，明明她更委屈。她哭，卻被罵得更兇。
就在這時說了讓她永遠忘不了的話：“你是個女生，大家愿意養(yǎng)你已經(jīng)是你的榮幸了，再胡鬧下去死在這里都沒有人理你�！�
因為是個女孩，所以必須順從別人，否則不會被喜歡。
此后的她始終以為這是自己的宿命，她努力扮演一個乖孩子�；蛟S是因為現(xiàn)實中得不到關注，她開始寄托于網(wǎng)絡上。她發(fā)現(xiàn)，只要她不斷發(fā)自己的圖片、說自己有多完美，就能夠獲得別人的關注，哪怕她知道自己在騙人，但她還是不能停下來，她必須永遠表現(xiàn)出大家喜歡的樣子。
這種感覺太讓人上癮了，她享受所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快意，她小心翼翼地觀察別人喜歡的樣子，又把這些行為融入自己的身體里，每次從那個烏托邦里脫離，再對比現(xiàn)實里一無所有的自己，難受得快要瘋了，但還是不愿意清醒，因為那些都是她最渴望成為的模樣。
“可是我都那么努力了，我那么努力地想讓大家喜歡我，可是到頭來，為什么他們還是討厭我了�！痹凭恋难凵袷强盏�，聲音更加空靈沒有情緒。
時予沐靠近她，先碰了碰她的肩膀，又頓了頓，往下牽著她的手。
她慢慢地說：“其實就算是最真實的你也會有人喜歡的�！�
“連我爸媽都不喜歡我，還有誰會喜歡�！痹凭琳f，“他們每個人都有目的，那些男的接近我，是因為他們覺得跟我在一起有面子，公司那些人說著關注，其實是因為我能為他們掙錢，我得不到任何一個人的真心對待�！�
“不是的……”時予沐驚訝于她的說法。
云玖卻說：“我討厭你，就是因為你明明也是女生，明明你沒有我懂事，憑什么大家都圍著你轉(zhuǎn)，憑什么你爸媽對你那么好，但是我什么都沒有�！�
她渾身都在發(fā)抖，似乎長期的壓力在此刻得到釋放。
“因為你本來就值得，只是遇到了不好的人�！睍r予沐拉著她，聲音很輕，還是控制不住顫抖，“性別從來不是區(qū)別對待的理由，女生值得一切美好的東西，我們的未來應該是光芒萬丈的。”
“沐沐……”云玖拉著她，情緒因她一句話徹底潰不成軍，“我好羨慕你，我真的好羨慕你�！�
“我也很羨慕你啊�！睍r予沐抱著她，聲音很輕，還是控制不住顫抖。
“你很有想法，可以大膽表達自己，雖然你擁有不美好的家庭，但你還是靠自己成為了一個還不賴的人，如果我是你，我不一定能做得比你現(xiàn)在更好，所以你已經(jīng)很厲害了�！�
有些人需要用一生治愈童年，她們生活在不同的環(huán)境里，造就了兩種不同的性格。
時予沐無法再毫無顧忌地將云玖視為自己的朋友，但也衷心地希望她能夠好起來，她應該堂堂正正地迎接屬于自己的鮮花與掌聲。
握住她的手抱住那束花，在離開之前，她留下一句話：“你只是暫時生病了，等你好起來，茉莉花依舊為你盛開�！�
第61章
“以后的除夕都要一起過�！�
云玖給了時予沐兩顆糖果，
這是她在住院期間吃的最多的東西。
時予沐握在手心，最后告別，轉(zhuǎn)身離開。
陳敘浮還坐在凳子上，
搭著腿看書，
但他其實一直沒看下去，而是時不時盯著時間。
“竟然聊了一個小時�！笨匆娝膭x那站起身。
“想我了？”時予沐故意說。
陳敘浮聳肩：“就當是想了吧�！�
“你現(xiàn)在這些話怎么張口就來�！睍r予沐吐槽。
他笑著說：“你不也是。”
“嘁。”時予沐用手戳他。
在寂靜的病房區(qū)域內(nèi)極小聲的拌嘴打鬧，有護士看向他們。電梯門合上，
緩緩往下落，回歸寂靜。
病房內(nèi)，云玖透過門縫看著兩人，懷里是那束茉莉香濃的花，
直到人影消失，她依然無聲地流淚。
時予沐沒有同陳敘浮提及在病房內(nèi)說的話，那將是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
回家時已經(jīng)將近十二點，洗漱睡覺，隔天吃個飯后又將回到熟悉的學校。
這段時間高一高二年級已經(jīng)開始放寒假，
但高三還要留校補課，
放假時間待定，算來整個寒假只有一個多星期。
時予沐早就習慣這種節(jié)奏，從踏入學校的那一刻起便進入學習狀態(tài)。
在身邊那么多人的輔導下，她的成績提升得很快，化學已經(jīng)能考到將近80分，
其他科目緩慢進展，總分在530左右徘徊。
估計是這一學期的顯著成果讓她對將來充滿信心，她的目標已經(jīng)不僅僅是那幾所雙非院校，
想往更高的分數(shù)努力——最好能考上600分。
陳敘浮與她不相上下，但他成績起伏比較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