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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不錯,能做本王的奴才,能伺候本王,是他們的福氣�!�

    云清絮徹底黑了臉,“你這樣的人,會有人喜歡嗎?”

    玄翼不解地看著她,“本王又不是銀子,為何要讓人喜歡?”

    云清絮噎住。

    玄翼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徐徐道。

    “你要聽實話,本王便也不遮掩,這天下之人,無論是皇宮里的主子,還是朝堂上的臣子,或者是全國百姓,更或者伺候本王的奴才……所有人……沒一個喜歡我的。”

    云清絮驚愕的看著他,無法想象他竟然能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訴說如此凄涼的場景。

    玄翼繼續(xù)道,“他們對我,有忌憚,有尊敬,有懼怕,也有恨之入骨的仇……唯獨沒有喜歡�!�

    “不過無所謂�!�

    “他們就是罵我罵的狗血淋頭,我依舊穩(wěn)坐金鑾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們想殺我害我,也得掂量掂量自已,能不能越過我那三萬私軍,活著滾到我面前�!�

    “他們的喜怒哀樂,就像你看腳下的螞蟻一樣,根本不值一提�!�

    “本王知道自已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已這么做的后果和結(jié)局,就夠了�!�

    “流言蜚語、萬千詆毀,無上榮寵,萬民朝拜……呵呵……這些東西,好與壞,本王都不在意�!�

    “就是我那死去的父王從皇陵中爬出來,罵我弄權(quán)奪政,手段殘忍,于我來說,也不痛不癢�!�

    “因為我不在乎。”

    他在乎的,從小到大,只有一個人。

    就是在山洞里,在他雙目失明時,那個日日拉著他的手,陪著他走過最難熬的歲月的少女。

    那個女孩,會為他梳發(fā),為他換衣,為他做拙劣的吃食,也會告訴他外面的山又青翠的,翠的好似彩雀的尾羽,在日光下,散著幽綠的光澤……

    他想到這里,抬眸看了云清絮一眼。

    似乎從她身上,看到了曾經(jīng)那個女孩的影子……

    只可惜物是人非,曾經(jīng)盼了那么多年的重逢,久別之后,卻再也無法開口相認(rèn)……

    玄翼想到這兒,狹長的鳳眸半起來,眉眼如山峰一般,清冷又凜然。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仔細(xì)看去,像裝載了世上萬千,最終,化為一抹深不見底的黑漆。

    冷風(fēng)吹著雪片,吹散了他鬢邊的一縷亂發(fā)。

    云清絮這才發(fā)現(xiàn),他臉上有許多細(xì)細(xì)密密的傷口。

    頭頂?shù)奈恢�,更是有暗紅的血痕。

    馬車內(nèi),也隱隱有草藥的味道。

    云清絮眉頭微皺,不著痕跡地掃視著他,發(fā)現(xiàn)他的坐姿有些奇怪,靠著車壁的右腿,更是異常僵硬。

    等等……

    云清絮看著覆在右腿上的長袍,瞳孔微縮。

    那上面……是血漬?

    腿部受傷了?

    云清絮想開口問,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受傷與否,與她何干?

    ……

    信比馬車先一步到了京城。

    云清川接過那農(nóng)人遞來的信,看到信中熟悉的字跡之后,幾乎喜極而泣。

    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是怎么過來的,日夜都跟著密探在京外找人,還得避開攝政王底下的那一撥人馬,找的心力交瘁,卻仍然沒有絮兒的消息,他都快絕望了。

    不曾想,絮兒竟被人給救了!

    云清川慌慌張張地抓了一把銀票,塞到那農(nóng)人手中,仔細(xì)詢問了具體的地址后,這才千恩萬謝地將農(nóng)人送走。

    誰曾想,前腳剛把人送走,后腳又有人敲門。

    他一開門,發(fā)現(xiàn)竟然是林從鶴,臉色一沉,猛地欲將門摔上。

    “云兄且慢——”

    林從鶴苦笑著用身體擋住門縫。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棉衣,發(fā)上的冠帶也是素黑無雜。

    府中一個侄女死在了寒山寺,他作為叔父,心痛不已,自知道消息后,便一直穿著素服。

    只是生了一張如玉如琢的臉,便是素衣,也一身風(fēng)流氣質(zhì)。

    他身體擠,進(jìn)來后,眼神先是朝柴房的位置看了一眼,接著才問道,“云兄,可有清絮的消息了?”

    “侯府這幾日都在奔喪,家中的母親回來之后也大病一場,我雖派了人去京郊尋找,卻沒有任何音訊……”

    云清川冷笑著打斷他,“你今日不是為絮兒來的吧!”

    林從鶴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

    云清川卻知道他的心思,斷然拒絕,“想把她帶走,做夢!”

    綠蕪害的絮兒慘遭不測,越秀樓這個暗樁也即將被拔除,為了招攬云清川,讓云清川死心塌地地跟著自已,連雍將綠蕪從越秀樓中贖買出來,并將賣身契給了云清川。

    往后,名動京城的綠蕪姑娘,不再是京城越秀樓的頭牌,而是云府中的粗使婢女一枚。

    云清川憑借賣身契,將綠蕪從林府要了回來,日日關(guān)押在柴房中,每日只喂餿飯和刷鍋水,曾經(jīng)國色天香的清官人,日漸萎靡下來。

    得到消息的林從鶴,怎能坐視自已曾經(jīng)的紅顏知已遭如此折磨?

    這已經(jīng)是七日來的第三次了,想要從他手中買走綠蕪。

    買人?

    做夢!

    絮兒被這綠蕪害的生死不知,林從鶴口口聲聲說心悅絮兒,反過來頭卻要為這綠蕪求情

    ,何其嘲諷!

    云清川看著堵門的林從鶴,怒從心起,“你若再不滾,不要怪我再將你打出去!”

    “此女既是我云府的奴才,是打是罵都是我云府的事,用不著你這個外人憐香惜玉!你林從鶴但凡還有點良心,這時候就應(yīng)該滾出去找絮兒!而不是為這么一個人奔波!”

    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跟林從鶴比起來,就連攝政王玄翼都面目和善了。

    起碼絮兒失蹤之后,攝政王帶著他的私軍在京郊找人,快把京郊給翻出個底朝天了。

    想到恨處,云清川再也無法跟眼前之人虛與委蛇,砰的一聲將門關(guān)上,不愿再看他那張臭臉。

    門外,林從鶴急忙抽手,但雙手的無名指還是被夾破一層皮。

    他看著緊逼的門庭,嘴角露出一抹苦澀來。

    ……

    回京的馬車上。

    饒是云清絮再狠的心腸,可看著玄翼腿上的血漬,滲透衣衫,一滴滴流在腳下的地毯上,將櫧黃色的地毯染成暗紅色時,她還是沒辦法坐視不管。

    云清絮眉頭緊皺,低聲說道。

    “要不讓馬車先停一停吧�!�

    “你的腿……再這樣就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動

    玄翼聽到她話中的關(guān)心之言,唇角忍不住勾起。

    腿上那點疼痛頓時算不得什么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很是淡定地擺了擺手,“不過流些血罷了,小事,無礙�!�

    只要她活著,還好生生地坐在他面前,別說是一條腿了,便是搭進(jìn)去半條命也值了。

    云清絮看他這樣固執(zhí),不禁有些無語。

    從前她對他知之甚少,不敢做出評價,如今相處久了才發(fā)現(xiàn),玄翼此人嘴皮子比骨頭硬,極好面子,哪怕天塌在他面前,他也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一句從哪邊開始塌的。

    沒好氣地道,“你腿受傷了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可這車廂里全都是血腥味,總不能頂著這味道,一路上京吧。”

    “天也快黑了,荒郊野嶺的,別招來什么野獸。”

    玄翼嗤笑一聲,“莫說是這大雪天了,叢林野獸難覓,就算野獸敢靠近,本王這幾千私軍在,它們也只是一頓晚餐罷了,本王在南疆的時候,別說是野獸了,就是毒蟲毒蛇之屬……”

    正要吹噓時,迎著云清絮那直直望著他的視線,再也說不下去了。

    那雙眸子黑白分明,澄凈如秋水。

    從前的云清絮,在玄翼面前,要么是伏跪著仰望,要么是眼神落在別處,從未這樣與他坐在這么近的距離,平等的對視。

    她像是什么都明白一般,又什么都不在意。

    淡淡地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目光中的坦然和無畏,讓玄翼不自覺地又去盤弄手中的珠串,來緩解內(nèi)心那細(xì)細(xì)密密的別樣感覺,可手頭卻什么都沒摸到。

    剛才已將珠串裝到了袖中……

    深吸一口氣,為了掩飾心頭的異樣,玄翼朝馬車外吩咐道,“來人,為本王換藥!”

    很快,便有藥童提著早已準(zhǔn)備好的藥箱、端著凈水、捧著紗布過來。

    藥童苦著一張臉,快哭出來了,“王爺,若您再不讓屬下給您換藥,你真得鋸了這條腿了�!�

    這藥童是軍醫(yī)手下的徒弟,軍醫(yī)千交代萬交代,讓他監(jiān)督著攝政王,不要下地行走,每隔兩個時辰換藥清理傷口。

    可一路上他催了無數(shù)遍,攝政王只當(dāng)聽不到。

    甚至還下了馬車裝的跟個沒事人一樣,大大咧咧地去農(nóng)戶家拜訪——

    他看到王爺走路的時候,只覺天都塌了。

    美色誤人�。�

    “說什么胡話呢!”

    玄翼瞪了藥童一眼,扶著車壁準(zhǔn)備下去。

    云清絮見狀,皺眉問道,“天寒地凍的,下去做什么?就在車?yán)飺Q吧�!�

    玄翼正要推拒,那藥童已迫不及待地將藥箱打開,取出其中的工具和傷藥,拿起一把剪刀,一刀下去,就裁開了那衣角下的紗布,往后一扯——

    血肉模糊的傷口,暴露在三人面前。

    云清絮看著那傷口,徹底怔住了。

    怎么會……這么嚴(yán)重!

    整條右腿像是被巨物砸中一般,膝蓋以下的位置,已看不清腿的形狀,只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膝蓋以上,白,皙的皮膚全部變成黑青色,幾乎腫成兩倍,帶血的紗布纏在那淤腫的腿上,勒出一道又一道猙獰的血痕。

    云清絮捂住嘴,掩飾住自已的驚呼,看著那藥童用竹鑷子將那滲血的紗布一縷一縷的取下來,無法想象玄翼支著這么一條腿,是怎么面色如常的去李家將她帶走,又一路心平氣和沒有任何反應(yīng)的……跟她坐了這么久的馬車。

    他該……多疼��?

    有那么一瞬間,云清絮心底發(fā)酸,生出感動來。

    不論玄翼為何過來找她,接她,不論玄翼曾經(jīng)做過什么……

    但他頂著這樣的傷勢,卻一言不發(fā),冒雪搜遍了方圓十里,親自帶她回京……

    這份情誼,難能可貴。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看到這一幕,她又怎能不動容?

    可是……

    云清絮有些痛苦的別開眼,不再看那鮮血淋漓的傷口,將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林上,用清冷的雪,壓住自已動蕩不安的心跳。

    沒有可是。

    前世今生,她跟玄翼,本就是兩個世界兩種不一樣的人。

    她們不該相逢,更不該發(fā)生太多的關(guān)系。

    無論愛還是恨,無論是孽緣還是不甘。

    都到此為止吧。

    云清絮調(diào)整好情緒后,眸中已恢復(fù)平靜。

    “我?guī)湍阋黄鸢�。�?br />
    她低頭,接過那藥童遞來的膏藥,和他一起為玄翼的傷口上藥。

    只是端著藥瓶的手指,微微顫抖。

    ……

    扶溝村。

    李家書房內(nèi)。

    李夫人端著夜宵,敲了敲緊閉的房門,眼底盡是擔(dān)憂之色。

    “淵兒,娘燉了你最愛的蜜栗山藥,你吃點兒填填肚子吧?”

    “這么晚了,吃點兒熱的暖暖身子,就早些休息吧。”

    云清絮離開后,李淵便將自已關(guān)在了書房,房門緊鎖,一言不發(fā)。

    李父和李夫人知道他心里難受,默契地沒有打擾他,可眼瞅著都快到子時了,書房還亮著燈,夫妻倆實在放不下,只能商量著過來看一眼。

    “淵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娘知道你的心思,可那一位的身份在那里擺著,你我何必自找苦吃呢?”

    “及時止損才是正理啊……”

    吱呀——

    李夫人還要再勸,門已被人從里推開。

    袖上還沾染著墨跡的李淵,神色如常,并無太多異樣。

    他接過李夫人手中的食盤,溫聲道,“娘多慮了�!�

    “身為男子,自當(dāng)以功名為要,以讀書治國施展抱負(fù)為本,怎會為一女子為情事耽擱自已的正事?”

    “兒子只是想到明年便要參加府試了,時間緊迫,還是多留出些時間讀書的好。”

    “讀的太深,不知不覺忘了時間,讓娘擔(dān)憂了�!�

    李淵聲音平穩(wěn),淡然,沒有任何異樣,轉(zhuǎn)身離開時,還貼心地交代道。

    “娘,你和父親早些休息,不必管我,我還有一章子義沒有默完,還需費些時辰�!�

    房門被輕輕合上。

    李夫人看到那緊閉的房門和晃動的燭火,不僅沒有放心,反而更焦心了。

    眉頭緊皺,長嘆一聲。

    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早知會遇上這一遭,就不該帶淵兒會扶溝村,也可免了這場禍?zhǔn)拢?br />
    ……

    長春侯府。

    一身素裙的林婉如跪坐在靈堂前,看著那立在靈堂中央的棺材,眼底閃過一抹憐憫。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的嫉恨

    距離寒山寺被炸平之事,已過去七日了。

    今夜,林二小姐頭七已過,明日就該下葬了。

    按照規(guī)矩,未婚女子意外身亡的,不得入祖墳,否則會壞了祖墳的風(fēng)水。

    所以林文淑的棺槨,會被送到城南的穆慈山上,以無名氏的身份下葬。

    京中這一批因為寒山寺事件亡故的貴族小姐們,皆會葬在此處。

    雖入不了祖墳,但也比亂葬崗強些,逢年過節(jié),亦有專人祭奠。

    林婉如看著銅盆中飄蕩的紙錢,眼底閃過一抹神傷來。

    雖然她跟林文淑的關(guān)系并不好,但都是侯府的姑娘,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如今滿京都在盛傳,攝政王為了上山救她,斷了一條腿,可只有她這個當(dāng)事人才明白……她是怎么活下來的。

    云清絮……

    想到自已這條命,到頭來系在一個她從來都看不起的女子身上,林婉如只覺恥辱至極。

    還有這只手。

    林婉如看著自已右邊袖口處空蕩的袖管,眼底閃過悲涼和恨意。

    玄翼,你好狠的心,就因為我碰了你一下,你便要斷了我的左手……

    斷手之辱,不共戴天。

    ……

    “婉如,你回來了�!�

    玉老夫人被孫氏和侯夫人扶著,緩緩走進(jìn)靈堂。

    不過幾日光景,老了十歲不止,原本花白參半的頭發(fā),如今已全白了,挽著低矮的發(fā)髻,穿著一身鴨青色的衣裙,莊重又肅穆。

    看到林婉如后,紅了眼眶。

    “文淑離世,老身心痛至極,好在你入了攝政王的眼,得他親自入山救你,我們林家的女兒才留下來一個�!�

    想到悲處,她扼腕嘆息,“此次寒山寺事件,牽扯出了逆臣叛黨,陛下震怒,讓攝政王全權(quán)督辦,依照王爺?shù)男宰樱覀冞@些無辜被牽連的人家,是要不來一個說法了!“

    此次梅花節(jié),名義上是三家一起舉辦,實際上大部分事務(wù)都是長春侯府來操辦。

    誰曾想,會惹上這么一樁禍?zhǔn)拢?br />
    那些貴女背后的家族,私底下快把長春侯府恨透了!

    百年清名,因為這一場岔子毀于一旦……

    一向保持中立的林侯爺,這幾日更是被�;庶h和攝政王黨參了無數(shù)個錯漏,如今不得不請病在家,以保全官途。

    主子奄奄一息,府里的奴才更是欺上瞞下,胡亂蹦跶,想找尋旁的出路!

    玉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根本沒有精力去處理,一直臥病在床躺著。

    今日,聽下人說沁柔公主回府了,這才命兩個兒媳婦攙著她來見她。

    如今,侯府的名聲一落千丈。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眼前這個御前紅人,搬去宮里住的孫女了!

    看見玉老夫人蒼老成這般,林婉如心里也不好受。

    放低了姿態(tài),“既然來府里,應(yīng)該是孫女去拜見您的,孫女不孝,想著等先祭奠完二姐……”

    “都是虛禮,不必這么講究。”

    玉老夫人被攙扶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向林婉如。

    “你那邊可有攝政王的消息,為何平了寒山寺之后,他和他的私軍一直在京郊徘徊,是在找逆賊的頭目嗎?”

    “小七,等他日攝政王進(jìn)京,你私底下能否跟攝政王溝通一番,說祖母尋他有事相商,無論是來侯府還是去攝政王府,只要能同他單獨見上一面便好�!�

    玉老夫人經(jīng)此一事,心防塌了,氣也泄了,自知自已已時日無多。

    可她不能這么草率的走了。

    若那個夢是真的,若侯府真的被攝政王抄家滅族……

    她死后下了地府,拿什么面對恩愛多年的老侯爺?

    如今名聲盡毀的侯府,對上如日中天的攝政王府,無異于以卵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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