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至于仇家,近期并沒有與人結(jié)仇。
“老爺已經(jīng)報官了,也通知守城門的金吾衛(wèi)了,你別急,英兒會找回來的。”
“姐姐,英兒一個弱女子,她,她要是遭遇了什么....便是找回來也活不成啦�!�
威武侯面皮抽了抽,臉色愈發(fā)陰沉。
這時,下人腳步匆匆的奔進來,喊道:“侯爺,小姐找出來了...”
威武侯與兩位夫人趕往前廳,見到了神容憔悴淚痕未干的女兒,以及送人回來的御刀衛(wèi)。
讓管家用賞銀送走御刀衛(wèi)后,威武侯審視女兒片刻,微微松口氣:“英兒,怎么回事�!�
張玉英被哭泣的母親摟在懷里,哭訴道:“是那周侍郎家的公子綁了我,他,還不但想玷污女兒的清白,還打算殺女兒滅口�!�
當(dāng)即把自己所見所聞?wù)f了出來,繪聲繪色的添加了自己如何趁守衛(wèi)人員疏忽大意,逃出狼窩的事跡。
“侯爺,你要為妾身做主,為英兒做主�!睆堄裼⒌纳笟獾臏喩戆l(fā)抖。
“侯爺,那周立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英兒,也是在欺辱我侯府。”正妻沉聲道。
威武侯勃然大怒,一掌拍碎桌案,氣的渾身發(fā)抖:“姓周的欺人太甚!”
翌日。
午門,東側(cè)門。
上朝的文武官員們詫異的發(fā)現(xiàn),威武侯今日竟是披甲而來,只是腰間沒有懸掛武器。
.....
這天,朝堂上發(fā)生了件有趣的事。
威武侯披甲上殿,抬出祖上功勛,聲淚俱下的控訴周侍郎。
高呼:先祖為皇披荊斬棘,出生入死,后人之女遭人欺凌,陛下不護,豈非寒了天下將士之心.....
事情鬧的很大。
罪魁禍?zhǔn)字芰⒁荒樀你�,我什么時候劫持的張家二小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元景帝大發(fā)雷霆,責(zé)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處理此案,兩日內(nèi)給出結(jié)果。
身為案件的嫌疑人,周立周公子的第一站是都察院。
負(fù)責(zé)審訊他的是巡城御史。
這位正六品的官員坐在案前,二話不說,先給周公子一頓板子。
打的周立哭爹喊娘后,一拍驚堂木:“周立,關(guān)押威武侯庶女的院子,可是你的私宅?”
“是!”周立只能承認(rèn)。
有權(quán)勢的貴族在內(nèi)城購買私宅是很普遍的現(xiàn)象,周立購買院子時,壓根沒有找他人經(jīng)手。
房契上是他的名字,府衙那里也有購買宅子的手續(xù)。
“既是你的院子,那就不必再說,簽字畫押!”
兩名衙役上前,一人拿認(rèn)罪書,一人強行讓周立畫押。
按照三司覆審的流程,都察院審?fù)曛�,判決書交由刑部,刑部不認(rèn)同都察院的結(jié)果,要重審。
于是周公子被送到了刑部,在這里,他的待遇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酒肉管飽,負(fù)責(zé)審案的刑部郎中貼心的找了大夫,為周公子血淋淋的屁股涂抹金瘡藥。
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審問”,刑部推翻了都察院的結(jié)果,判定周立是清白的,乃有人栽贓嫁禍。
卷宗移交大理大理寺二話不說,又給周立打了一頓板子,隨后經(jīng)過一番“嚴(yán)密”的審問,大理寺駁回了刑部的判決,認(rèn)為周立有罪。
第二天,見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各執(zhí)一詞,沒有給出結(jié)果,元景帝下令三司會審,此案升級。
大理寺派遣了一名寺正,兩名寺丞;刑部派了兩名郎中,四名主事;都察院派遣了兩名巡城御史。
共計十一位官員,共同審理此案。
三司會審的陣營是,刑部覺得周立無罪,是有賊人栽贓陷害。大理寺和都察院則一致認(rèn)定周立有罪。
雙方扯皮了整整一日,未分勝負(fù),自然就沒有結(jié)果。
一直到黃昏,一名司天監(jiān)的白衣被吏員請到了衙門。
“奉陛下旨意,前來協(xié)助辦案。”司天監(jiān)的白衣道明來意后,望向跪在堂前的周立,喝道:
“周立,你可有劫持威武侯庶女張玉英�!�
周立連連搖頭:“我沒有,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一眾官員死死盯著司天監(jiān)白衣。
這位白衣義正言辭道:“他說謊!”
周立面無血色。
.....
三日后,周侍郎因為貪墨國庫錢糧,教子不嚴(yán),被罷官充軍。其子周立流放南疆。
.....
五十騎慢悠悠的行駛在官道上,許二叔策馬領(lǐng)頭,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
周侍郎倒臺的消息傳來后,許平志拉著許七安和許二郎喝了一晚上的酒。既有報仇的暢快,也有卸下沉重?fù)?dān)子的輕松。
兄弟倆騎馬跟在許平志后邊,許二郎說道:“有件事情想請教大哥�!�
許大郎側(cè)頭看他一眼:“好奇為什么周立會認(rèn)下這個罪,或者說,威武侯等朝堂大佬會看不穿這個不算高明的栽贓嫁禍?”
許二郎沉吟道:“只想到了一部分,對于周侍郎的政敵而言,周立不管是不是冤枉的,并不重要。他們會抓住這個籌碼,咬死周侍郎。
“而對威武侯來說,這是一個報仇的機會。以前他斗不過周侍郎,是因為沒有幫手,眼下就是天賜的良機。所以他那天覆甲上殿,鬧的滿朝議論紛紛。
“至于女兒是不是周立綁的,他或許會懷疑,但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之前,顯然是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欺辱他的女兒的周大公子更可恨。
“我想不通的是,這事兒并不是周立做的,周侍郎和他的同黨心知肚明,理當(dāng)做出應(yīng)對之策�!�
“你當(dāng)我那天為什么要去司天監(jiān)?”許七安哈哈大笑:“還記得司天監(jiān)八品叫什么?”
“八品望氣師....”許新年眼中異彩綻放,豁然開朗。
“當(dāng)初稅銀案的時候,司天監(jiān)的術(shù)士有參與案件的追蹤、審理,這說明當(dāng)今圣上對司天監(jiān)有依賴�!痹S七安目視前方,春風(fēng)得意:
“案子乍一看不合理,但如果細查,又會發(fā)現(xiàn)沒有留下什么蛛絲馬跡....嗯,大哥我這方面是專業(yè)的。再加上黨爭的因素,案子注定又麻煩又難查,那么最簡單有效的方法,當(dāng)然是找司天監(jiān)的術(shù)士�!�
許新年心服口服:“所以,大哥收買了司天監(jiān)的術(shù)士�!�
“粗鄙!”許七安啐了一口,光明磊落的說:“煉金術(shù)師的事,怎么能叫收買,是等價交換!”
頓了頓,他說:“辭舊,你記住,這天底下除血親之外,任何的朋友和敵人,都是因為“利益”二字,尤其在官場。”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也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仇視你。哪怕是你的至交好友,他與你結(jié)交,也必然是你的存在對他來說起到一個積極向上的用處�!�
“將來你入朝為官,大哥希望你能做能臣,而不是清官�!痹S七安向小老弟灌輸自己的私貨,徐徐道:“記住,和光同塵�!�
要培養(yǎng)小老弟成為大奉首輔,首先要讓他變成自己的形狀。否則,培養(yǎng)出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首輔,有什么用?
許新年目光眺望遠方,朗聲道:“和光同塵...倘若我將來迷失在權(quán)力的迷霧中呢?”
“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了,當(dāng)然,如果辭舊成了禍亂超綱的奸臣,大哥會清理門戶的。”許七安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的說。
“好!”許新年爭鋒相對:“他日大哥要是成了為禍一方的武夫,我也如此�!�
我怎么感覺自己立了個fg....許七安咳嗽一聲,看向許平志:“二叔,你要為我們做見證。”
“滾!”許平志回頭罵道:“張口閉口同室操戈,當(dāng)老子不存在?”
ps:本來審周立這一段,為了突出黨爭,為了突出周公子這個邪惡反派的絕望,我寫了足足六千字。
為此我還查了古代斷案流程。
后來覺得,我為什么要給一個小配角這么多筆墨,這不是亂了主次嗎。有這么多筆墨,我寫嬸嬸多好……
于是提取了精華,突出黨爭,縮減審案流程。那東西寫起來也沒啥意思,估計你們不會喜歡。
周侍郎的這段劇情,是這一整卷的開端。
第59章
這個孩子太難了,我不會教
一列車隊緩緩?fù)T谇逶粕侥_下,奢華的馬車?yán)�,長公主踏著小梯下來,在士卒的簇?fù)碇械巧健?br />
山風(fēng)徐徐而來,撫動她的羅裙和秀發(fā),氣質(zhì)高貴冷艷的長公主迎著風(fēng),瞇了瞇清亮的眸子。
她在山腰處的涼亭里看見了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先生,老先生坐在案前,他的對面是一位稚童。
稚童身邊是一位低頭做女紅的少女,姿容驚艷。
老先生沉聲道:“與你說過多少次,握筆姿勢要端正�!�
稚童:“知道啦先生�!�
老先生:“那你倒是改回來啊�!�
稚童:“改什么?”
“罷了,今天不寫字,你隨我念三字經(jīng)吧�!崩舷壬鷩@息一聲,接著清了清嗓子:
“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之初,性什么?”
先生:“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性本善�!�
先生:“你中間停什么?”
稚童:“我忘記了嘛。”
先生:“重新來,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之初,性什么?”
先生抓狂了。
亭外,長公主忍俊不禁,清亮如冰鏡的眸子蕩起笑意,剎那間活色生香,玉美人活了。
老先生識得長公主,立刻起身,恭敬作揖:“見過長公主�!�
氣質(zhì)高貴,清冷絕色的長公主微微頷首,聲音清脆如冰塊撞擊:“云鹿書院何時多了稚童�!�
老先生扭頭示意姐妹倆過來見禮,許玲月起身后行了一禮,許鈴音則傻浮浮的看著這個胸脯和娘親不相伯仲,氣質(zhì)容貌更勝一籌的女子。
老先生尷尬道:“稚童無禮,長公主莫怪。”
他倒也不是太焦急,長公主雖說冷艷高貴,讓人不敢冒犯,但她是個讀書人,心胸不輸兒郎。
老先生接著道:“兩位是書院學(xué)子的家眷,因家中有事,便讓女眷們暫住書院�!�
避難...智慧高絕的長公主立刻分析出話里的內(nèi)涵,審視了姿容不俗的少女和不太聰明的稚童,淺笑一下:“哪位學(xué)子?”
她也算半個書院學(xué)子,深知書院規(guī)矩,沒有大儒點頭答應(yīng),學(xué)子女眷不可能住在清云山。
許玲月細聲細氣道:“家兄許新年�!�
她沒提許七安,是因為大哥不是書院的學(xué)子。
許新年....長公主目光微閃,調(diào)查過許七安背景的她立刻將兩者之間的兄弟關(guān)系回憶起來。
稅銀案的幕后主使是周侍郎,而大概一旬前,許七安與周侍郎的公子在鬧市發(fā)生沖突.....長公主看向嬌俏清麗的少女,語氣溫柔:“什么時候的事?”
“快一旬了�!痹S玲月道。
他與采薇是認(rèn)識的,而采薇知道周侍郎涉及稅銀案,由此可知,那位平平無奇的胥吏也會知曉此事....自知得罪了周侍郎,將家中女眷送來書院倒也算應(yīng)對之策,只是,舉家逃離京都不是更好嗎。
把女眷送來書院,而家中男人卻依舊留在京城,所以....這是打算謀劃什么?
聯(lián)想到周侍郎罷官充軍的導(dǎo)火索,長公主瞇了瞇好看的眸子,微微點頭,帶著侍衛(wèi)繼續(xù)登山。
....
雅閣!
長公主審視著趙守,略感詫異:“一旬不見,院長氣色天差地別。”
以前的院長不修邊幅,花白長發(fā)垂落,眉宇間陰郁堆積。
而今的他,雙目清亮有神,意氣凝而不露,神采奕奕。
趙守沒有正面回答,朗聲笑道:“圣人說,學(xué)無長幼,達者為先。”
學(xué)無長幼達者為先....他的意思是,有個人可以當(dāng)他老師,而年紀(jì)卻不大...是不是和那天亞圣殿清氣沖霄有關(guān)。
她對亞圣學(xué)宮的變故很感興趣,求知欲旺盛,因為這涉及儒家的道統(tǒng)之爭,涉及將來的朝堂格局。
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亞圣學(xué)宮被封禁,任何人不得進入,打更人對此也束手無策。
長公主收斂發(fā)散的思緒,望著窗外深青色的竹林,嘆道:“院長可知周侍郎被罷官充軍一事?”
“對于大奉官場來說,這只是黨爭拉開序幕的第一步�!壁w守笑著搖頭,不愿多談,揮手招來棋盤,道:
“李慕白自從三敗魏淵,便再也不下棋了,書院里能與老夫手談的人不多。長公主今日既然來了,就陪老夫下一局。”
長公主無奈道:“與本宮下棋,院長何必自取其辱�!�
....
另一邊,鄰崖而建的閣樓里。
三位大儒剛論道結(jié)束,書童送來一封信,說是長公主拜訪書院,讓人遞過來的。
長公主在手書上說,近來京城出現(xiàn)了一首佳作,京城讀書人津津樂道,國子監(jiān)奉為百年來詩詞魁首,力壓云鹿書院的送行詩。
而且,相比送行詩,這首“百年來詩詞魁首”出自教坊司,才子佳人,故事更有趣味,更廣為流傳....
末尾,長公主附上了這首短短幾日內(nèi)在京城讀書人圈子里爆紅的詩。
老夫閉關(guān)數(shù)日,京城出了首驚世佳作?張慎凝眸鑒賞附贈的詩。
《影梅小閣贈浮香》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張慎宛如一尊雕塑,靜默許久,他輕輕放下手中的紙,看向喝茶聊天的李慕白和陳泰。
“純靖,幼平,你們看看這個。”張慎道。
他突然表現(xiàn)出來的嚴(yán)肅神色,讓兩位大儒愣了愣,李慕白接過紙張,飛快掃了一眼,繼而眸光沉凝,褪去了輕松寫意姿態(tài)。
“我看看�!标愄┮妰扇诉@般神色,伸手抽過紙張,看完一遍后,又細細品味了許久。
陳大儒長長嘆息一聲:“疏影、暗香,兩句將便梅的風(fēng)姿絕倫寫盡,當(dāng)真是心思玲瓏啊�!�
李慕白隨后點評:“寧宴那首天下誰人不識君,固然叫人胸生豪氣,但論意境之深遠;遣詞之優(yōu)美;神韻之卓然....的確相去甚遠�!�
張慎撫須而嘆:“此詩一出,便是無法超越的詠梅絕唱。這楊凌是誰,有此才華,竟從未耳聞。”
陳泰重新看了遍手書,道:“似乎是長樂縣的一位秀才,于教坊司中,寫此詩贈予花魁浮香....”
說到這里,茶室安靜下來,三位大儒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一股酸味在空氣中發(fā)酵、彌漫。
張慎沉思許久,道:“我覺得,應(yīng)該立刻通知院長,將這位秀才招入書院。這樣的人才,絕對不能埋沒了�!�
陳泰與李慕白欣然同意:“有理。”
......
這趟來接嬸嬸和妹妹們,作為學(xué)生的許辭舊和許寧宴,首先去拜訪了老師。
三位大儒恰好講課結(jié)束,知道“看重”的學(xué)生拜訪,索性就聚在堂舍里喝茶。
張慎首先瞄了眼氣質(zhì)有所變化的弟子,滿意道:“辭舊,看來抄寫圣人語錄對你裨益甚深啊�!�
許辭舊一陣汗顏,點點頭。
李慕白詫異道:“抄寫圣人語錄,有助于踏入修身境?老夫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
許二郎張了張嘴,最后選擇沉默。
他確實觸摸到修身境的門檻,但那是在見到大哥寫在石碑上的四句。
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
不過這事兒不好當(dāng)眾說出來,哪怕大家對那四句話的出處心知肚明。
閑聊幾句后,陳泰掃了眼李慕白和張慎,笑呵呵的說:“你二人住在京城,可知最近京城出了首絕世佳作。.....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絕妙,絕妙啊。
“寧宴,雖有詩才,但也不要自傲,須知天下讀書人藏龍臥虎啊。”
這老匹夫就是嫉妒我們收了個好學(xué)生....但這等老成之言,也無法反駁。張慎只好說:“此詩的確驚才絕艷,寧宴不需與它較真,詠梅千古絕唱,較真也沒用�!�
李慕白點點頭:“雖說現(xiàn)在的讀書人缺了些靈氣,但終歸是有個例的,那個楊凌未必還能再作出第二首。而以寧宴的詩,將來有第三首,第四首也是極有可能的�!�
許新年看了堂哥一眼,道:“這首詩也是我大哥作的�!�
Ps:推薦票還有沒有呀,送一些給人家唄。
第60章
打更人上門
“噗...”聽到這話,正在飲茶的陳泰直接噴了出來。
李慕白和張慎齊齊僵住,霍然轉(zhuǎn)頭,瞪著許七安。
“作詩之人不是楊凌?”
小老弟是皮癢了吧,賣我賣的如此干脆利索....許七安硬著頭皮:“是我的化名�!�
“當(dāng)真?”
“當(dāng)真!”
兩人還是不信,問道:“你去教坊司做什么�!�
許七安端正坐姿,道:“少年慕艾。”
屋子里忽然陷入寂靜,三位大儒感覺胸口堵著淤血,想吐又吐不出來。
幾秒后,張慎起身,指了指許七安的鼻子,“你,你....”
他在屋子里團團亂轉(zhuǎn),焦躁的不行:“千古絕唱,你用在一個風(fēng)塵女子身上,她配嗎?她配嗎?”
是是是,用在你身上就好了...許七安心里腹誹,表面做出聆聽老師訓(xùn)誡的姿態(tài)。
李慕白同樣情緒激動,“詠梅便詠梅,《影梅小閣贈浮香》,簡直低俗,俗不可耐。生生糟蹋了一首好詩�!�
如果能改成《云鹿書院贈慕白先生》您應(yīng)該就能笑出豬叫聲了吧...許七安心里吐槽。
兩句詩成萬古名....用在一個風(fēng)塵女子身上,確實浪費。但事情不能單看表面,若沒有這首詩博取浮香花魁的青睞,他怎么套出有用的信息?
怎么陷害周立?
不陷害周立,萬一周侍郎挺過來了呢,萬一政敵沒有斗倒他呢?
迎接許家的會是什么結(jié)局。
詩詞本來就是抄的,不心疼。再說,不能解決眼下的麻煩,肚子里的存貨再多有何用?
再好的詩詞,能兌換成切實的利益,它才是有用的。
陳泰心底嘆息一聲,對于楊凌是許七安的化名,最初是驚訝不信,可仔細一想,又覺得合理。
這等詩才,怎么可能說出現(xiàn)就出現(xiàn)。
“李慕白和張慎能收他做弟子,我也可以....既然有兩個老師,那為什么不能有三個....”陳大儒暗暗決定,以后找機會將這位詩才收入座下。
經(jīng)歷了一番語言轟炸,許七安乖乖的認(rèn)錯,并許諾將來有好詩好詞,一定先讓兩位老師修改潤色。
李慕白和張慎才勉強消氣。
兩位大儒除了與傳世名詩擦肩而過的悔恨外,是真的覺得許七安把這首詩用在一個教坊司花魁身上,浪費了。
暴殄天物。
許新年還算有些良心,適時出來打圓場,轉(zhuǎn)移話題:“幼妹在書院啟蒙多日,不知可有成效?”
三位大儒相視一眼,陳泰忍不住笑出聲了:“你那妹妹,當(dāng)真是心志堅定,堅不可摧�!�
張慎無奈道:“一旬之間,教她的先生換了四個�!�
李慕白補充:“都發(fā)誓這輩子不為稚童啟蒙�!�
許辭舊許寧宴:“.....”
......
小院,一家人久別重逢。
嬸嬸歡喜的迎接丈夫和寶貝兒子,二叔也歡喜的擁著幼女和妻子。
許鈴音看見父親,悲從中來,抱著他的腿就是一陣嗷嗷嗷。
許二叔一陣憐惜,覺得女兒在書院啟蒙,受苦了,書院的先生一定非常嚴(yán)厲。
穿著靛青色羅衣的許玲月站在一側(cè),少女消瘦的瓜子臉帶著淺笑,看著這一幕。
她年紀(jì)大,不能像小豆丁一樣無所顧忌的投到父親懷抱,又不是長子,沒有大哥那樣受父母喜愛。
夾在中間的孩子,向來是比較尷尬的。
“一旬沒見,妹妹清減了許多�!痹S七安走過去,牽起妹妹的柔荑,仔細審視。
綁著束帶的纖腰盈盈一握,胸脯處開始鼓脹,少女含苞待放的身段格外誘人。
瓜子臉大眼睛,遠看近看都沒瑕疵,欠缺一點女人的柔媚,但有著少女純潔的清麗和靈動。
許玲月下意識的抽了抽手,又忍住了,大哥手掌的溫度讓她臉上騰起紅暈,眼波蕩漾起來,柔柔的喊了一聲:“大哥....”
回家的路上,許玲月破天荒的提出想騎馬,但因為不會馬術(shù),經(jīng)得父親同意后,與許七安同乘一騎。
陽光和煦,風(fēng)吹在臉上有些涼,大冬天的騎馬,就好比寒冬臘月的開摩托車,還不戴頭盔。
許玲月畢竟是女子,緊緊縮在許七安懷里,眸子亮晶晶的看著四處的風(fēng)景,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全感涌來。
許新年懷里也有一個妹妹。
“二哥,馬顛的我要吐啦....”
“那就回馬車?yán)�。�?br />
“我不要,我要騎你脖子上�!�
許二郎被小豆丁煩的眉頭緊皺。
馬車?yán)锏膵饗鹣崎_簾子,探出美艷動人的臉蛋。
“老爺,我不在府里這段時間,有沒有出去鬼混?”
許新年和許七安異口同聲:“沒有。”
嬸嬸打量了兩人幾眼,又不是問你們,多嘴。
......
三天后,休沐。
清晨,許七安擺弄著玉石小鏡,鏡面透出軍弩、銅鏡、樸刀的虛影,宛如一幅筆觸模糊的畫。
這面鏡子暫時被他當(dāng)成儲物袋來使用。雜七雜八的東西一股腦兒的放進去。
來到主宅,吃了早餐,餐桌上,許玲月帶著期待的表情,說:“大哥今天休沐,與我出去逛逛吧�!�
許二叔想起了前陣子的周立縱馬事件,皺著眉頭說:“我今日也休沐,玲月,爹陪你出去吧�!�
許玲月沉吟了一下,搖頭:“算了,忽然覺得頭有些暈。”
許二叔:“???”
上午勾欄聽曲,中午回家睡個午覺,等晚上去黑市一趟,我得抓緊突破到練氣境....許七安神游物外。
這時,門房老張匆匆來報,站在廳前:“老爺,門外來了兩位差爺�!�
“差爺?”許平志喝了口白粥,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哪來的差爺�!�
許二郎說:“大哥,是你同僚?”
許七安不甚在意:“應(yīng)該不是。”
門房老張說:“小人不知,但他們穿著黑衣,胸口綁著奇怪的銅鑼。”
許家仨爺們手一抖,無聲的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凝重。
打更人!
“快迎進來。”許平志連忙起身,向前廳走去。
許七安和許新年跟在身后,念頭急轉(zhuǎn),思考著打更人上門的目的。
在大奉王朝,打更人三個字可不是什么好的寓意,它往往與問罪、入獄、抄家等血淋淋的字眼掛鉤。
但捫心自問,以許二叔的段位,打更人應(yīng)該是瞧不上眼的。
很快,三人在前廳見到了來訪的打更人。
兩人身穿制式黑衣,身后墜著短披風(fēng),胸口綁著一面刻滿繁復(fù)咒文的銅鑼。
兩位打更人的年紀(jì)都不大,青年,左邊一人面色嚴(yán)肅,不茍言笑。右邊一人恰好相反,臉上掛著笑容,眼睛瞇成一條縫。
笑起來瞇著眼的青年,目光掃了眼許家爺仨,笑道:“哪個是許七安?”
許七安跨前一步,“我是�!�
瞇瞇眼青年微微頷首:“跟我們走一趟�!�
許平志眉頭一跳,橫身擋在許七安面前,抱拳,沉聲道:“兩位大人,我侄兒犯了什么錯?”
面色嚴(yán)肅的青年皺了皺眉。
另一位笑瞇瞇道:“白天不做虧心事,晚上不怕打更人�!�
以打更人的行事風(fēng)格,拒捕的話,會不會當(dāng)場拔刀砍人?許七安單手按在二叔肩膀,看向兩位打更人:“好,我跟你們走。”
他隨著打更人離開許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臉色嚴(yán)肅的打更人指了指車廂,示意許七安進去。
那位始終笑瞇瞇的青年摘下胸口的銅鑼,用力一敲,在響亮的聲音里,朗聲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的衙門在內(nèi)城,距離許府很遠,步行需數(shù)個時辰,所以給許七安安排馬車不是因為他有什么特殊待遇,僅僅是為了節(jié)省時間。
不茍言笑的打更人駕車,車廂內(nèi),許七安和那位笑容和煦的青年面對面而坐。
打更人找我做什么?為了周立的案子?不可能,我不保證完美犯罪,但能保證沒有監(jiān)控設(shè)施的大奉王朝,不可能查出是我綁架的張家二小姐。即使有蛛絲馬跡,也不會這么快就鎖定我....
許七安伸手入懷中,輕扣玉石鏡背面,傾倒出一張銀票,抽出來看了一眼,面額十兩,他松了口氣。
誠懇的遞上銀票,道:“小人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仰慕大人為國為民,勞苦功高,奉上十兩銀子,請大人喝茶。
“大人要是能告訴小人發(fā)生了什么,小人感激不盡。”
這位打更人目光落在銀票上,一臉人畜無害的瞇著眼睛笑:“打更人規(guī)矩森嚴(yán),受賄超過十兩,杖責(zé)五十,超過五十兩,流放。超過一百兩,斬首。
“我顯然沒必要為了十兩銀子挨板子�!�
許七安露出訕訕的笑容,正要收回銀子,卻聽瞇瞇眼青年悠悠道:“你想從我這里套取消息....得加錢!”
許七安不帶煙火氣的遞了三十兩。
青年笑了,眼睛瞇成一條縫,他把兩張銀票收在懷里,另一張遞出簾子:“收了三十兩,你我各十兩,剩下十兩,今晚去教坊司打茶圍。正好一人五兩�!�
不茍言笑的青年接過銀票,低沉的“嗯”了一聲。
瞇瞇眼年輕人翹著二郎腿,對許七安笑道:“規(guī)矩雖然很重要,但當(dāng)大家都默契的無視規(guī)矩的時候,你太較真,反而會受排擠。”
PS:這章三千字呦,老鐵們,你們知道等價交換的原則嗎。(2904060429)
第61章
鐵證如山
他不著痕跡的審視許七安,見他身軀緊繃,笑容勉強,寬慰道:“我只是奉命帶你回去問話,具體內(nèi)幕不太清楚。不過呢,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到了衙門,你牢記一句話:該說的東西不要隱瞞,不該說的東西,打死別說�!�
我特么....這道理難道我自己不知道?根本不值三十兩銀子,狗屎,你這就和“已經(jīng)請有關(guān)部門處理”這種沒誠意的托詞有什么區(qū)別....許七安很想一巴掌把瞇瞇眼男人拍死,但他不敢。
馬車駛過一個個鬧市,一條條長街,在巳時初抵達打更人衙門。
許七安跳下馬車,在兩位打更人的押送下進入這座威名赫赫的衙門。
它的辦公場所由兩座三進的院子改建而成,閣樓聳立,穿黑衣綁銅鑼的打更人進進出出,他們神色嚴(yán)峻,氣勢凜然。
不知道我會不會被送進打更人的大獄,那里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先靜觀其變,我是良民,我又沒犯法....許七安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忐忑的心情。
不多時,他被帶進了一個小院。
院門口立著兩位打更人,雙方做了交接,瞇瞇眼男人停在院門口,笑道:“進去吧,自求多福。”
說完,與面容嚴(yán)肅的同伴離開了。
許七安被帶了進去,兩名打更人推開屋子的門,語氣冷漠:“進去�!�
這是一間刑訊室,角落里擺出各種各樣的刑具,中央是一張空蕩蕩的長條桌。
審訊的主官沒有來。
許七安沒敢坐椅子,站在屋里,思考著打更人為什么會找自己。
但他還沒來得及多想,腳步聲傳來,有人進了院子。
房門推開,兩名胸口繡著銀鑼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肌肉一瞬間緊繃的許七安飛快掃了眼兩位銀鑼,詫異的發(fā)現(xiàn)其中一位竟然還是老熟人。
他鼻梁高挺,五官深刻,瞳孔顏色略淺,有一半的南蠻血統(tǒng)。
正是當(dāng)初稅銀案時,在府衙后堂見到的那位銀鑼。
“又見面了�!崩钣翊侯h首,眼神里沒有絲毫熱絡(luò)。
兩位銀鑼坐在桌后,神態(tài)嚴(yán)肅,目光銳利的審視著許七安。
“我問你答,若是說謊,大刑伺候�!蹦俏荒吧你y鑼沉聲道。
“是....”許七安心里一沉,這兩位完全是看犯人的眼神。
李玉春皺了皺眉:“回答問題之前,先整理衣冠,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許七安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襟過于松散,不夠?qū)ΨQ。是馬車上偷偷掏銀票造成的。
等他緊好衣襟,李玉春神色微松,像是解開了一樁心事。
那位面生的銀鑼問道:“你知道稅銀案的幕后主使是前周侍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