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使團不會說來就來,必定是有目的,而這幾天佛門火藥味十足的舉動,讓人意識到這次西域使團入京,來者不善。
“也許和桑泊案有關吧。”王首輔淡淡道。
王小姐皺了皺眉,從父親的回答中提取到兩個信息,一,身為首輔的父親也不是很清楚。二,桑泊案似乎隱藏著更深的內(nèi)幕。
剛想追問,王首輔有些不耐煩的擺手:“你一個女兒家,別過問朝堂之事,那一肚子的鬼機靈,以后用在夫婿身上吧�!�
王小姐撇撇嘴,不再說話,趁著父親沒在意,她又把目光投向打更人衙門。
等斗法結束,我便在府上舉辦文會..........她暗暗心想。
另一邊,許平志憑借自己在京城任職多年的經(jīng)驗,一個個涼棚的掃過,見到了認得出的大人物,當然,更多的是他不認識的大人物。
不過,以皇棚為核心,距離越近的,肯定是地位越高的大佬。
突然就有種登上京城權力舞臺的錯覺,而這一切都是寧宴帶來的.........這次斗法之后,寧宴若是勝出,他將聞名京城,聞名大奉........若是輸了,恐怕要長時間遭人唾棄,史書若是再記一筆,他就得背千古罵名。
想到這里,許二叔心情甚是復雜。
“老爺,你看那位公主,是不是那天來祭拜過寧宴的那位?”嬸嬸也在觀看現(xiàn)場,并認出了清冷如蓮,皎皎生輝的懷慶公主。
許平志“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妻子。
嬸嬸接著說:“她身邊那位穿紅裙的公主也很俊俏,就是......眼神似乎會勾人,瞧著不是很正經(jīng)�!�
許平志嚇了一跳,低聲道:“胡說八道,不要在這種場合妄議公主,你想滿門抄斬嗎?”
嬸嬸連忙閉嘴。
“有什么說不得的?大奉皇室沒一個好東西。”老阿姨淡淡道。
我們不認識你,你滾一邊說去........許新年心里腹誹。
許平志呼出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去搭理那個女人,告誡妻兒:“在這樣的場合,一定要多看多聽少說話,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會錯........鈴音?!”
“鈴音”兩個字喊出口,聲音是變調(diào)的。
不知什么時候,許鈴音邁著小短腿走到了青衣宦官面前,她昂著臉,指著桌上的吃食,懷著憧憬,說:
“伯伯,我能吃你的東西嗎?”
看到這一幕的許平志,尾椎骨的麻意一直竄到天靈蓋。
魏淵身邊的金鑼們,眉頭同時皺了起來,心說這是哪來的稚童,如此不知禮數(shù)。
祭拜過許七安的張開泰認出了小豆丁,忙說:“魏公,這是許寧宴的幼妹�!�
金鑼們目光溫和的打量許鈴音,心說,這孩子不怕生,膽氣足,必成大器。
魏淵捻起一塊蜜餞遞過去。
許鈴音接過,幾口就吞掉了。
“蜜餞不是這么吃的,含在嘴里的時間越長,甜味就持久。”魏淵笑道。
“等甜完了,蜜餞就被別人吃光了�!痹S鈴音豎起小眉頭:
“我只要不停的吃,就會一直甜........伯伯,我還要吃�!�
魏淵笑著又投喂了幾顆蜜餞,許鈴音吃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伯伯怎么不吃啊�!�
魏淵笑著搖頭。
“是你自己不吃的啊,”許鈴音眨著純真清澈的眸子,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伯伯不吃,我才把它們吃光的�!�
“你能吃光?”魏淵笑了,瞄了眼許鈴音的小肚子,再看看滿桌的瓜果、蜜餞和極品糕點。
“魏,魏公.......”
許平志硬著頭皮過來,躬著腰,努力讓聲音不顫抖:“小女頑劣,您別與她一般見識�!�
魏淵抬了抬衣袖,拿起一只黃橙橙的梨遞給許鈴音。
姜律中見狀,笑道:“魏公陪孩子說說話,你且回去吧�!�
許平志看了眼小豆丁,又看一眼將自己視若無物的魏淵,無奈的轉(zhuǎn)身離去。
“爹,你怕什么?大哥是銀鑼,深受魏公賞識,鈴音不會有事。”許二郎說道。
許平志嘆口氣。
年輕人是不會懂魏淵的可怕的,經(jīng)歷過山海關戰(zhàn)役的人,都不會認為魏淵是個和藹可親的人。
時間慢慢過去,魏淵身前的吃食越來越少,他看了眼許鈴音的小肚子,皺了皺眉,抬手按在她腦袋。
接著,又在女童身上各處按捏了許久。
“可惜了。”魏淵惋惜道。
“義父,怎么了?”楊硯問。
“這孩子骨壯氣足,先天根基深厚,只是筋骨柔韌性太差,不適合練武�!蔽簻Y搖頭。
“難怪這么會吃,這女娃娃是飯桶吧。”南宮倩柔嘲笑道。
“tuituitui......”許鈴音朝他吐口水,淺淺的小眉毛豎起:“你是壞人。”
她還記得這個漂亮的姐姐,來家里騙人說大哥死了,害得爹和娘哭了好久。
南宮倩柔冷哼一聲,往懷里抽出手帕,擦拭褲腿上的口水。
不知不覺,時間走到巳時,盤膝在涼棚下靜心打坐的度厄大師睜開了眼,聲音洪亮:“監(jiān)正,你可知須彌芥子�!�
“小把戲罷了!”
九天之上,傳來監(jiān)正的嗤笑聲。
在場,不管達官顯貴,還是外頭的百姓,一個個精神亢奮,情緒激動。
正戲開始了!
只見度厄大師從袖中取出一只金缽,輕輕拋出。
“砰!”
金缽重逾千斤,砸的石板龜裂,深深嵌入地表。
一道純凈的金光從缽中升起,于高空展開,顯眼出一座高山,曲折的石階延伸向山林的盡頭。
山頂,隱約是一座寺廟。
“神仙手段........”嬸嬸驚呆了,瞠目結舌。
除了修為在身的武夫,但凡是見到這一幕的普通人,沒有一個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嘩然聲四起。
“義父,什么是須彌芥子?”南宮倩柔皺眉。
“這是佛門的一個典故�!蔽簻Y看了眼對周遭事物視若無睹的許鈴音,淡淡道:
“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傳說佛陀手中有一座山,叫須彌山,那是他的道場,不管他走到哪里,道場就在哪里�!�
楊硯想起了二十年前的山海關戰(zhàn)役,想起了佛門高僧運輸軍隊的景象,恍然道:“掌中佛國?”
魏淵頷首:“金缽里,就藏著一座山。”
“凈思,你進山,坐鎮(zhèn)第二關�!倍榷虼髱煼愿赖馈�
穿青色納衣的俊秀和尚起身,雙手合十行禮,而后,眾目睽睽之下,當著無數(shù)人的面,踏入了金缽。
下一刻,那副展開在高空中的畫卷,多了一位登山的年輕和尚。
他不緊不慢的攀登臺階,來到山腰,盤膝而坐。
一道道金光自高空灑下,匯聚在他身上,頃刻間,他體表覆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整個人宛如黃金澆鑄。
...............
“原來這個世界真有須彌芥子啊�!痹S七安咋舌。
背對著他的楊千幻頷首道:“須彌芥子,又稱掌中佛國,不過,這應該是個無主的世界,藏于金缽之中。
“若是有主的“佛國”,那么勝負就在它主人的一念之間,這還算公平。”
褚采薇把一袋糕點塞到他懷里,嬌聲道:“許寧宴,去吧,爬山的路上吃。”
“.......謝謝,不餓�!痹S七安婉拒。
身后,一群白衣術士鼓舞道:“去吧,許公子,雖然不知道監(jiān)正老師為什么選擇你,但老師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定要凱旋啊,許公子�!�
能不能凱旋再說吧,這么好的機會,當著全京城的面,我先把這波逼裝了.........許七安拍了拍楊千幻的肩膀,說道:
“楊師兄,今日過后,你會明白,什么叫做人前顯圣!”
.............
場外,一座酒樓的樓頂,青衫劍客楚元縝與魁梧的大光頭恒遠并肩而立,望著金光璀璨的凈思小和尚,狀元郎“嘖”了一聲:
“金光鑄體,這須彌世界增強了凈思的金剛之體,以許寧宴現(xiàn)在的實力,不可能斬斷�!�
恒遠心情有些復雜,按理說,他是佛門弟子,本該站在佛門這邊�?伤瑫r也是大奉人士,且出戰(zhàn)的是許大善人。
“對了,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們怎么沒收到我的傳書?”楚元縝問道。
“金蓮道長屏蔽了�!焙氵h說。
今早,楚元縝來找他結伴“看戲”,順帶問起昨夜傳書的事,兩人對了口供后,一致認為是金蓮道長屏蔽了四號。
“我知道是金蓮道長屏蔽我的傳書,可是,為什么?”楚元縝表示不解。
“金蓮道長不想你說出許七安代表司天監(jiān)斗法?”
“呵,你覺得有道理嗎?”楚元縝哂笑道。
“沒道理�!焙氵h搖頭。
“我總覺得這事兒不簡單。”楚元縝沉吟道,他沒有糾結這個問題,轉(zhuǎn)而說道:
“你在三楊驛站待了三天,可有收獲?”
“金剛經(jīng)不能輕易傳授,度厄師叔祖告訴我,如果想一觀金剛經(jīng),可以跟他回西域,在須彌山修行三年�!焙氵h說道。
“等你整個人從內(nèi)到外成為佛門中人,與大奉再無關系?”楚元縝嘴角挑起嘲諷的笑意。
“并非如此,”恒遠辯解道:“金剛經(jīng)不是一般人能修成,你不奇怪么,為何是凈思出面應戰(zhàn),而不是其他人?”
楚元縝心里一動:“西域使團里,只有凈思修成了金剛經(jīng)?”
恒遠點頭:“要么天生具備佛根,能了悟其中奧義。要么,去須彌山聆聽佛法,或有一線可能,參悟金剛經(jīng)�!�
楚元縝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擊掌,有些惱怒:“也就是說,縱使許七安斗法贏了,得了金剛經(jīng),也沒用了?
“因為許七安這樣的好色之徒,不可能有佛根。”
恒遠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談話間,兩人聽見度厄大師朗聲道:“本次斗法,曰登山!上得山頂,進了寺廟,若依舊不愿皈依佛門,便算我佛門輸了。司天監(jiān)有三次機會�!�
聽到這句話,魏淵笑了。
“登山.........”楊硯沉吟道:“沿途必定困難重重,一個不慎,便直接落敗了。”
度厄羅漢說完,便不再開口,靜心打坐。
場內(nèi)場外,觀眾們等待許久,依舊不見司天監(jiān)派人應戰(zhàn),一時間議論紛紛。
“司天監(jiān)怎么沒動靜,莫不是怕了?”
“監(jiān)正呢,監(jiān)正說句話啊�!�
“怎么回事?司天監(jiān)若是怕了,那為何要答應斗法,嫌大奉不夠丟人嗎。”
突然,有人驚喜的喊道:“觀星樓里有人出來了。”
一瞬間,無數(shù)人同時扭頭,無數(shù)道目光望向觀星樓大門。
一樓大堂里,緩緩走出來一位披著斗篷的人,他手里拎著酒壇,戴著兜帽,垂著頭,看不清臉。
斗篷人踏出臺階的瞬間,低沉的吟誦聲傳遍全場,伴隨著氣機,傳入眾人耳里。
“少年十五二十時,青衫仗劍走江湖。”
斗篷人踏出第二步,低沉的聲音忽然變的高昂:“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這........那些涼棚里,一位位文官不自覺的站起身,朝著那人影投去注目禮。
斗篷人踏出第三步,單手指天,聲音從高昂變的雄渾:“海到盡頭天作岸,武道絕頂我為峰!”
場內(nèi)場外,一位位武夫眉毛揚起,神色古怪,場外的江湖人士,有的甚至應聲激起氣機。
斗篷人踏出第四步,長嘯道:“一身轉(zhuǎn)戰(zhàn)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魏淵眉梢一挑,身子微微前傾。
武將們,霍然起身。
斗篷人踏出第五步,悠悠一嘆:“天不生我許寧宴,九州萬古如長夜!”
許新年氣的渾身發(fā)抖,這是他此生巔峰之作,于心灰意冷中所創(chuàng)。
大哥真是太無恥了。
他氣憤中環(huán)顧四周,看見一張張呆滯的臉,他們望著那緩步入場的斗篷人,是那么的專注。
我念這首詩,被家人取笑,而大哥念這首詩,卻是萬眾矚目,萬人敬仰........許新年憤憤的想:
大哥真無恥。
氣惱之中,許新年又看了眼身邊的婦人,她望著斗篷人,有些失神。
裱裱癡癡的看著斗篷人,眼里仿佛容不下其他東西了。
懷慶則雙眸綻放異彩,她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是如此的光彩奪目。
許七安沒有再吟詩,提著酒壇,一步步入場,終于在金缽邊停下來,然后,他摘下了兜帽,仰頭飲酒。
酒水沿著他的下巴流淌,染濕了衣襟,恣意豪放。
突然,他把酒壇子往地上一摔,在“哐當”的碎裂聲里,狂笑道:
“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摧。宏圖霸業(yè)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猖狂豪放的大笑聲中,他躍入了金缽。
這一刻,滿場寂靜。
過了許久,突然的,喧嘩聲來了,宛如海潮一般,席卷了全場。
“大奉,必勝!”
“大奉,必勝!”
這番高調(diào)的登場,這一句句佳作的出世,瞬間就在格調(diào)上碾壓了佛門,在氣勢上俯瞰了佛門。
也把信心還給了京城的百姓。
文武百官們緩緩點頭,露出贊賞之色,原來許七安此番高調(diào)入場,是有深意的啊。
一掃頹勢,重整旗鼓。
............
PS:先更后改。
早上九點碼到現(xiàn)在,大章奉上,累死了,求正版訂閱。
凌晨后更新,寫個大章
這種劇情,其實一口氣寫完才是最爽的,從體驗來說,也是如此。不過,裝逼劇情其實不好寫,各方面都要鋪墊到位,要考慮讀者的體驗,需要斟酌的地方很多。
所以寫的不快,但一天時間有限,要考慮更新時間,不能晚點.......我覺得自己碼字還是很肝的,從來沒有輕慢過各位,即使遇到卡文,更新晚了,但也從來沒缺過。
我打算寫個大章,保底六千字吧,晚點更新。
嗯,晚更換大章,等價交換,誠意滿滿。
讀者老爺們覺得如何?
為了讓大家有更好的體驗,我這幾天盡量寫大章,如果更新時間有拖延,大家見諒。
對了,這個凌晨,時間可能是兩點,可能是三點,甚至更晚,你們千萬別等。
第293章
眾生之力
褚采薇抿著嘴,明亮的杏眼追隨著那道身影,直到他投入金缽,大眼美人依舊無法從剛才那一幕中擺脫出來。
真威風啊........她心想。
“許公子簡直神人也�!卑滓滦g士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驚嘆。
這樣的人前顯圣方式,對他們來說,有些過于時尚和創(chuàng)新,對他們的內(nèi)心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相比起來,只會反復念叨一句“世上無我這般人”的楊師兄,就顯得很下乘。
想到這里,白衣術士和褚采薇下意識的看向楊千幻,只見楊師兄整個人竟痙攣了起來。
“原來還可以這樣........原來還可以這樣.........在京城無數(shù)百姓眼里,在大奉達官顯貴眼里,豪邁飲酒,豪邁吟詩,慷慨應戰(zhàn)。
“為什么只是代入其中,我便感覺大腦一陣陣的顫抖。這就是我所追求的極致,這就是我想要的感覺,沒想到卻被他輕而易舉的做到的.......
“不,這本來是我的機會,是我的機會啊,監(jiān)正老.......老........誤我�!�
外圍的酒樓屋頂,楚元縝嘆息道:“厲害,實在厲害,這份博眼球的功夫,可謂曠古絕今,我當年便是中了狀元,也不及他這般風光。”
“阿彌陀佛,所以說許大人是個妙人�!焙氵h笑道。
許大人這樣性格的人,遠比刻板的讀書人要有意思的多,也比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武夫要好相處的多。
這大概就是教坊司花魁們那么喜歡他的原因,除了饞他詩詞,性格招女子喜歡也是一方面原因。
“他進去了�!�
擁堵的人群里,有百姓指著投映在半空中的“畫卷”,那座巍峨大山的山腳下,出現(xiàn)一位穿著斗篷的男子。
............
這波逼裝的,我給自己打99分,差一分是覺得有些尬..........不過,只要我假裝不尷尬,那么它就是一個100分的金鑲玉.........偶爾中二一下,感覺還挺爽.........許七安一邊總結剛才人前顯圣的操作,一邊環(huán)顧四周。
這個世界宛如真實,也許它就是真實的,他來到的是一片佛門大神通開辟出的小世界。
佛門巍峨高聳,云霧繚繞,宛如世外仙境。
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梵唱,讓人不自覺的心情平和,舍棄了紅塵的一切煩惱,于心里留下安平喜樂。
眼前是一條蜿蜒的石階,延伸向云霧深處。
許七安發(fā)散思維,感應了片刻,沒有察覺到任何生命的氣息,蠹蟲鳥獸絕跡。
“凈思小和尚坐守山腰,應該不會是第一關,第一關是什么?”
懷著疑惑,他開始登山。
風平浪靜的走了一刻鐘,許七安看見石階邊出現(xiàn)一塊小小的石碑,碑上刻著:“八苦!”
...........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度厄大師悲天憫人的聲音響起,回蕩在觀眾耳邊:“這第一關,便是八苦陣。只有心智堅定者,才有資格登山,繼續(xù)接受佛法考驗�!�
八卦臺上,身穿道袍的元景帝站在邊緣,俯瞰著廣場,沉聲道:“朕聽說過此陣,監(jiān)正,這八苦陣威力如何?”
“它不是威力如何的問題,它是那種特別磨人的陣法�!北O(jiān)正喝著小酒,給元景帝解釋:
“若是一位稚童進入八苦陣,輕而易舉便能出來。越是歷經(jīng)滄桑的人,越難破陣。在佛門,這八苦陣是僧人們磨礪心境所用。
“有人經(jīng)歷過考驗,心境愈發(fā)圓滿。有人則陷入八苦之中,佛心破碎�!�
元景帝頓時凜然:“佛門高僧尚且如此,何況是他?”
監(jiān)正笑了笑:“與佛門斗法,哪有那么容易贏,單是一座八苦陣,這京城里,能安然度過的就屈指可數(shù)。”
元景帝聞言,眉頭緊鎖。
京城中能度過八苦陣的,屈指可數(shù),他可不認為這個“屈指可數(shù)”里包括許七安,這與天資無關,這和心性有關,和悟性有關,和體系也有關系。
武夫如何面對佛門僧人用來磨礪佛心的八苦陣?
如果佛門講究一個透徹菩提心,那么武夫就是百無禁忌,一顆心是渾濁的。
“這一戰(zhàn)若是輸了,原本平起平坐的盟友關系,將會產(chǎn)生傾斜.......”元景帝心道。
這才是他最擔憂的,與二十年前相比,大奉國力衰弱的厲害,早已無法和西域佛門相比。
但這是心照不宣的事,誰也不會說�?扇羰谴朔贩ㄝ斄耍窌嫌浬弦还P,那就相當于把事情擺在明面上了。
后人研究這段歷史時,會認為,元景晚年,大奉國力衰弱,他這個皇帝,就不是中興之主,而是昏庸皇帝。
“不能輸,不管如何都要贏,有三次機會,如果許七安輸了,監(jiān)正你最好選一個得力的人物�!痹暗垡蛔忠痪涞馈�
...........
“竟是如此可怕的陣?”
聽完恒遠解釋的楚元縝,大吃一驚。
“以許寧宴的心性,恐怕通不過八苦陣的考驗吧�!背b沉吟道。
“或許,你應該自信一點,把“恐怕”去掉�!焙氵h無奈道:
“這八苦陣是修禪的高僧用來磨礪佛心的,武僧陷入其中,輕則心境破碎,重則發(fā)狂,喪失理智。”
這.......楚元縝臉色微變:“佛門未免過于歹毒了,他們想毀了許寧宴?”
恒遠沉聲道:“八苦陣還有一個作用........”
.............
“沒有氣機波動,沒有危險反饋,八苦陣法不會攻擊我。”許七安站在石碑邊,久久沒有踏前一步。
不管了,先破陣再說.
許七安一腳踏上石階,進入陣法,剎那間,眼前景物變化,佛山淡去,臺階淡去,黑暗遮住了視線。
“哇哇......”
他旋即聽見了嬰兒啼哭聲,哭聲撕裂的黑幕,他看見了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床單,白色制服的人群。
一位護士捧著新生的嬰兒,真為他擦拭身子。
床上躺著臉色慘白,大汗淋漓的女人,她五官清秀,無比熟悉。
“媽.......”
下意識的,許七安喊出了聲。
這不是大奉許七安的出生,是長在紅旗下,生在新中國的許七安的出生。
孩子慢慢長大,經(jīng)歷了最快樂的童年后,他被迫上學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上學,沉重的課業(yè)支配了他的青春。
終于,熬到畢業(yè),長大成人,打算踏入社會。
這時,已經(jīng)明顯蒼老的父母,拍著他的肩膀,慚愧的說:“你終于畢業(yè)了,爸媽什么都給不了你,你要自己努力奮斗,買房買車娶媳婦,得靠你在自己�!�
他進入單位,沒日沒夜的工作,為了攢夠房子首付,頭懸梁錐刺股,終于,他首付了一套房子。
問題又來了,沒錢裝修........
許七安痛定思痛,離開單位,下海經(jīng)商,生意失敗,開始了長達十年的奮斗。
十年之后,他終于有了精裝修的房子,有了一些積蓄,是時候成家了。
這個時候,父親生病了........一場大病讓他幾乎傾家蕩產(chǎn),父親身子垮了,他得負責贍養(yǎng)兩位老人。
為此,交往多年的女友離他而去。
這時候我不是應該醉酒猝死了么.........他很想自嘲一聲,但內(nèi)心變的格外沉重。
畫面變幻,他終于在四十歲之前結婚了,娶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妻子,第二年孩子誕生,夫妻倆為了讓孩子讀上更好的學校,大吵一架。
從此以后,他們?yōu)榱撕⒆佣�,撫養(yǎng)他長大,供他讀書,直到有一天,孩子說:“爸媽,我要結婚了,但我要一套房子,女方不想和你們住一起。
“哦,在這之前,你們得準備幾十萬彩禮,就用爸的養(yǎng)老金吧。”
好吧,那就節(jié)衣縮食,提供大半輩子的積蓄,為孩子還房貸吧,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這些嘛。
于是,兒子結婚了,有了婚房,開始了他的人生。接著,孫子出生了,老伴被接走了,因為要負責照顧兒子和兒媳的生活,要負責帶孩子。
許七安開始了寡居的生活..........
這段人生的最后,是他躺在病床上,結束了自己的一生。臨走前,身邊只有一個同樣蒼老的妻子。
這一刻,許七安竟有種“終于可以休息”的輕松感。
一個輪回結束,第二個輪回開始。
從出生到死亡,他一生都在當社畜,都在努力的“活著”,年少時背負沉重課業(yè),年輕時為了未來奮斗,人到中年為孩子奮斗,到老了,依舊在為孩子奮斗。
除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到咽氣那一刻,他才真正的“自由”,感覺卸下了所有擔子。
“這就是人生八苦么,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這樣的人生有何意義,我的人生不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一次次的輪回中,許七安遁入空門的念頭越來越重,心里有一個聲音不停的說:歇息吧,歇息吧,這樣的人生沒有意義。
放下這一切,你就自由。
“不對,不對,我的意志出問題了........”他旋即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出了問題,好像得了精神分裂癥。
一個蠱惑他遁入空門,尋求自由。一個則堅定自身的理念和想法。
兩股意識在體內(nèi)碰撞,許七安痛苦的抱住腦袋。
“想一想別的,想一想浮香雪白的屁股�!�
.............
他的一切表現(xiàn)都落在場外圍觀者眼里,無數(shù)人為他提心吊膽。
“怎么回事,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可是明明什么都沒發(fā)生啊�!�
八苦陣作用于心靈,外人無法窺見許七安的精神世界,也就無法共情。
“........這才第一關呢,那人就如此痛苦。還怎么登山?”
一位江湖人士聞言,感慨道:“高下立判啊,這次斗法恐怕懸了�!�
他們并不懂什么是八苦陣,只是看見許七安進入“畫卷”,開始登山,結果沒走幾步,就這般模樣了。
讓人失望。
皇室所在的涼棚里,裱裱秀拳緊握,渾身緊繃,一眨不眨的盯著許七安,充分表現(xiàn)出內(nèi)心的緊張。
懷慶握著茶杯,一直就沒放下過。
“娘,大哥好像很痛苦的樣子。”許玲月帶著哭腔說道。
嬸嬸連忙看向丈夫,見他面沉似水,頓時不敢問了,小聲安慰道:“沒事沒事,你大哥向來是有出息的,他在云州連幾萬叛軍都不怕,還怕這幾個禿驢么�!�
“伯伯,我大哥怎么了�!痹S鈴音指著天空。
“沒事�!�
魏淵語氣平靜,但他抓著扶手的手背青筋凸起,身子也不自覺的前傾,眼神始終盯著“畫卷”,不曾挪開。
“八苦陣!”
首輔王貞文冷哼道:“此陣是佛門高僧磨礪佛心所用,武者陷入其中,若無法破陣,心境破碎形同廢人。若是安然過陣,則說明此人具備佛性。你便趁機度他入佛門。
“度厄羅漢好手段,如此打我大奉顏面,真不怕我大奉百萬精兵嗎�!�
身為大奉首輔,皇帝不在,王貞文便是話事人。
他擁有廣博的見識,成熟的政斗手段,三言兩語就說出了度厄羅漢的算盤。
度厄大師念誦佛號,語氣怡然:“皈依佛門,何嘗不是一樁造化�!�
楚元縝這才知道八苦陣的另一個作用,也明白為什么六號恒遠剛才欲言又止。
度厄羅漢的盤算,確實陰險了些。
第一關先測佛性,如果沒有佛性,許七安毀了便毀了,佛門勝出。若是有佛性,后續(xù)還有幾關等著,把他度入空門,這樣佛門不但勝出,還狠狠打大奉的臉。
派出來斗法的人,最后成了佛門弟子,這巴掌打的不要太狠。
各個涼棚里,達官顯貴們頓時變色,原本只是看熱鬧的貴婦和千金小姐們,也收起了玩鬧的心態(tài),不再談笑。
裱裱一下子緊張起來,睜大了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眸子,急切道:“懷慶懷慶,首輔說,不破陣狗奴才就廢了,破了陣狗奴才就成了和尚,這該怎么辦啊�!�
懷慶秀眉緊蹙,她雖見多識廣,學富五車,但修行方面差強人意,眼下的情況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疇。
“那你是想廢,還是當和尚?”懷慶反問。
“我.......”裱裱張了張嘴,沒有說出心里的答案。
憤怒的人不止涼棚里的達官顯貴,還有圍觀的百姓,在大奉,生活在京城的百姓是最驕傲的,因為他們住在朝廷的核心城市,有著大國百姓的自豪。
因為這段時間凈思和凈塵的“挑釁”,京城百姓心里早有怨怒,今日司天監(jiān)答應與佛門斗法,天沒亮,這里就聚滿了圍觀的百姓。
“欺人太甚,朝廷竟軟弱,幾次三番被佛門騎在頭上,那些高手全不吭聲。”
一道道目光凝聚在許七安身上,帶著緊張,屏住呼吸。
嬸嬸忽然聽見一聲“咔擦”,原來是身邊的丈夫捏碎了座椅的扶手。
她精致的眉頭緊皺,懊惱的說:“怎么就選擇了寧宴去斗法,這,這如何是好?”
丈夫為了給侄兒打基礎,辛苦培養(yǎng)了二十年,如果真像那位老大人說的,不破陣就會廢,那丈夫二十年的培養(yǎng)就毀于一旦。
破陣了也不是好事,長房就許寧宴一支獨苗,當了和尚........
嬸嬸回頭掃了眼兒子和女兒,許新年眉頭緊鎖,許玲月咬著唇,俏臉布滿擔憂。
............
“此陣還有第三種方法可破�!�
精神分裂般的痛苦之中,一道意念傳入許七安腦海,那是神殊和尚的聲音。
“不要回應,不要思考與我相關的事,聽我說便可。此陣是佛門修行者磨礪心境所用,入陣者會有兩個結果:心境愈發(fā)透徹,或心境破碎。
“非佛門中人,若是能挺過八苦陣,則代表具備佛性�!�
難怪我會產(chǎn)生遁入空門的念頭,佛門這是要誅我的心........他一邊忍受扭曲的精神痛苦,一邊想著。
神殊和尚的念頭再次傳來:“除以上兩者外,還有一個辦法:以眾生之力破陣!”
許七安等了片刻,神殊和尚不再說話,出于警惕,他沒有在心里呼喊神殊。
眾生之力破陣........這是什么意思,人生八苦,所以需要眾生之力來破?可我哪來的眾生之力?這明顯不是武夫該具備的能力吧........
輪回還在繼續(xù),八苦陣“腐蝕”著許七安的精神,糟糕的是,遁入空門的想法沒有加劇,反而是兩個“人格”碰撞,讓他精神愈發(fā)扭曲。
這意味著,許七安確實沒有佛性,無法破陣的話,等待他的是心境破碎。
許七安審視了一遍自己的所有手段,天地一刀斬、心劍、獅子吼、變臉術、養(yǎng)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