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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陳驍大急,他之所以沒有立刻說明情況,告訴褚相龍是許銀鑼的允許,是因為這會讓人覺得他在拱火,在挑唆兩位大人鬧矛盾。

    而許七安恰好返回房間去了,他必然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如果真心肯為禁軍們出頭,他會出來。

    反之,則說明他不愿意與褚將軍起沖突,畢竟這位褚將軍是鎮(zhèn)北王的副將,是手握兵權的大人物。

    “褚將軍何故動怒啊,是我讓他們上來刷恭桶的�!�

    終于,禁軍們期盼的聲音從船艙里傳出來,伴隨著輕盈卻用力的腳步聲,穿銀鑼差服的許七安,單手按刀,走了出來。

    褚相龍回過身,凝視著許七安,咄咄逼人的語氣:

    “你不知道我的命令?如果不知道,現(xiàn)在立刻讓他們滾回去,并保證再不出來。如果知道,那我需要一個解釋�!�

    陳驍硬著頭皮,抱拳道:“褚將軍,是這樣的,有幾名士兵染病,卑職束手無策,無奈求助許大人........”

    要么很講義氣,要么很聰明........許七安心里評價,嘴上卻道:“有你說話的地方?滾一邊去。”

    陳驍?shù)椭^,不再吭聲,眼里閃過感激之色。

    許銀鑼這是要把他摘出去。

    訓斥完百夫長,許七安盯著褚相龍,沉聲道:

    “褚將軍想要解釋?你自己去艙底一趟不就行了,如果能在那里住幾天,感受會更加深刻。我已經(jīng)決定了,以后,辰時初至辰時末,艙底禁軍可自由出入。午時初至午時末,可以自由出入。申時初至申時末,可自由出入�!�

    每天可以在甲板上活動六小時。

    這既能有效改善空氣質(zhì)量,也有益于士卒們的身心健康。

    甲板上,士兵們面露喜色,興奮的交換眼神。風大浪大,艙底搖晃顛簸,再加上一股子的怪味道,悶的人想吐。

    況且,還得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吃干糧。身體不適是一方面,心里上的折磨才最折騰人。

    褚相龍淡淡道:“許大人不懂帶兵,就不要指手畫腳。這點苦頭算什么?真上了戰(zhàn)場,連泥巴你都得吃,還得躺在尸體堆里吃�!�

    說話的過程中,面帶冷笑的望著許七安,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和輕視。

    許七安針鋒相對,反駁道:“褚將軍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帶兵我是不如你。但你要和我盤邏輯,我倒是能跟你說道說道�!�

    頓了頓,他跨前一步,盯著褚相龍,問道:

    “你也說了是打仗,非常時期能與平日一樣?褚將軍手底下的兵,也是天天住茅廁,在屎尿味里啃干糧?

    “這些士兵都是精銳,他們平時操練同樣辛苦,也知道打仗該怎么打。但辛苦和受折磨不是一回事。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連兵都不知道養(yǎng),你怎么帶兵的?你怎么打仗的?

    “說白了,這些不是你的兵,你就不把他們當人看�!�

    說的好!

    陳驍心里大吼,這幾天他看著士兵氣色頹廢,心疼的很。因為這些都是他手底下的兵。

    褚相龍不把他們當人看,不就是因為這些兵不是他的嘛。

    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許銀鑼不愧是大奉的詩魁.........陳驍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佩,越想,越覺得這句話是至理名言。

    士兵們低著頭,咬著牙,雖然沒有說話,但微微握起的雙拳,表露出他們內(nèi)心的憤慨。

    他們是最底層的士兵,的確沒地位,但士兵也是人,也有情緒。

    褚相龍似乎被激怒了,表情既桀驁又兇狠,邁步向前,讓自己的臉和許七安的臉貼的很近,厲聲質(zhì)問:

    “你在教我做事?你算什么東西�!�

    “我尋思著,是不是上次服軟的太快,讓你輕而易舉的得逞。以致于在你心里,產(chǎn)生了錯誤認識?”

    許七安后退一步,與褚相龍拉開距離。

    這樣的舉動,在褚相龍眼里,自然是露怯了。沒錯,許七安在他心里的第一印象是:天賦極佳,但貪戀權位,可以用更大的權力駕馭、壓制。

    這符合許七安在科舉舞弊案中表現(xiàn)出的形象,輕易的讓他得到了金剛神功,事后甚至不敢反悔,屁顛顛的把佛像送上門來。

    很多武夫都愿意給人當狗,縱使自身實力強大,卻向高官們卑躬屈膝,因為這類人都貪戀權勢。

    “難道不是?”褚相龍鄙夷道。

    話音方落,他看見退開一步的許七安,忽然旋身,一招兇狠的鞭腿攔腰掃來。

    沒有任何征兆,說動手就動手。

    褚相龍雙手交叉格擋,砰一聲,氣機炸成漣漪,他像是被攻城木撞中,雙腿滑退,后背狠狠撞在艙壁。

    堅固的木墻咔擦斷裂。

    一點金漆從許七安眉心亮起,迅速走遍全身,現(xiàn)出燦燦金身,一字一句道:“我脾氣很暴躁的,撲蓋仔。”

    魏淵提點他,要和鎮(zhèn)北王的人打點好關系,這是為了查案更加方便,不至于事事遭遇刁難。

    但魏淵絕對不是要他卑躬屈膝,對鎮(zhèn)北王的人笑臉相迎,打了左臉,還湊上去右臉。

    因為,如果案子沒有頭緒,他這個朝廷委任的主辦官,可以平安無事的返京。如果真查出對鎮(zhèn)北王不利的證據(jù),即使他和褚相龍是拜把子的交情,也無濟于事。

    許七安早看不慣褚相龍了,趁著小老弟遇難,落井下石,謀奪他的金剛神功。

    雙臂酸疼,牽動經(jīng)脈舊傷的褚相龍,不敢相信的瞪著許七安。

    他居然敢動手?

    他真覺得自己一個小小銀鑼,得罪的起手握實權的將領、鎮(zhèn)北王的副將?

    “將軍!”

    褚相龍的衛(wèi)隊勃然大怒,齊刷刷的涌過來,握著軍杖,對準許七安。

    只要褚相龍一聲令下,他們就上去制服這個狂妄的小子。

    “許大人!”

    百名禁軍同時涌了過來,簇擁著許七安,表情肅殺的與褚相龍衛(wèi)隊對峙。

    他們的立場非常清晰,雖然禁軍與銀鑼是不同衙門,互不干涉,但許七安現(xiàn)在是主辦官,使團的最高領袖。

    而且,就憑他剛才那番話,就值得自己為他拼一回命。

    “統(tǒng)統(tǒng)住手!”

    喝聲從船艙傳來,聞訊而來的幾名官員疾步走出。

    都察院的兩名御史、刑部的總捕頭、大理寺的寺丞,他們身后是各自的侍衛(wèi)、捕快。

    兩名御史一上來就和稀泥,一疊聲的說:“有話好好說,兩位大人何必動手?”

    大理寺丞看了眼裂開的墻壁,以及現(xiàn)出金身的許七安,陰陽怪氣道:

    “許大人好身手,這身神功,恐怕整船人加一起,都不是您對手。”

    “你們來的正好�!�

    褚相龍惡狠狠的瞪一眼許七安,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指著許七安說:

    “士兵的事只是他挑事的由頭,真正目的是報復本將軍,幾位大人覺得此事如何處理�!�

    大理寺丞當即道:“船上有女眷,士兵不宜登上甲板。本官覺得,褚將軍的命令合情合理�!�

    刑部的捕頭淡淡道:“以我之見,許大人不妨賠禮道歉,禁軍返回艙底,不得外出。此事就此揭過。咱們此次北行,理當團結�!�

    都察院的兩位御史贊同。

    三司官員的想法很簡單,首先,他們本身就不喜許七安,此子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有過節(jié)。

    其次,此次北行,與鎮(zhèn)北王的副將打好關系,是很有必要的。

    甲板上的動靜,驚動了房間里喝茶的王妃,她聞聲而出,看見通往甲板的廊道上,聚集著一群王府婢女。

    “發(fā)生了什么事?”她皺了皺眉,習慣性的問話。

    婢女們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喜這個面生老婢女頤指氣使的語氣,嘰嘰喳喳的說:

    “褚將軍和許銀鑼發(fā)生沖突了,差點打起來呢�!�

    “好像是因為褚將軍不允許艙底的侍衛(wèi)上甲板,許銀鑼不同意,這才鬧了矛盾�!�

    “哼,這許銀鑼好不識抬舉,居然敢和褚將軍動手,他可是我們淮王的副將。現(xiàn)在幾位大人都站在褚副將這邊,要求他賠禮道歉呢。”

    “我雖然很仰慕許銀鑼,但這次是他不對嘛,這些大頭兵臭烘烘的,多礙眼啊。我們以后都不好去甲板吹風啦。”

    王妃試圖擠開婢女,沒想到平日里對她畢恭畢敬的丫頭們,非但不讓路,反而合理把她擋了回去。

    王妃心里好氣,看不見甲板上的景象,好在這會兒婢女們安靜了下來,她聽見許七安的冷笑聲:

    “道歉?我是陛下欽點的主辦官,這條船上,我說了算。”

    大理寺丞反駁道:“你是主辦官不假,但使團里卻不是說了算,否則,要我等何用?”

    刑部的捕頭頷首:“陛下的旨意是,三司與打更人協(xié)同辦案,許大人想搞一言堂的話,那恕本官不能認同�!�

    兩名御史贊同刑部捕頭和大理寺丞的話。

    一下子,壓力就全在許七安這邊。

    就算他倔強的不肯認錯,但當著所有人的面,被同行的官員排擠,威信也全沒啦.........王妃敏銳的捕捉到眾官員的意圖。

    她不認為這個在斗法中叱咤風云的男人會服軟,但眼下這樣的情況,服軟與否,其實不重要了。

    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主辦官許銀鑼不得人心,同行的官員排擠他,打壓他。

    這樣的固有觀念一旦形成,主辦官的威嚴將一落千丈,隊伍里就沒人服他,縱使表面恭敬,心里也會不屑。

    “倘若是淮王遇到這種情況,他會怎么做.........”王妃心想。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下意識的拿甲板上那個年輕人和淮王作對比。

    對比之后,發(fā)現(xiàn)兩人的情況不能一概而論,畢竟淮王是親王,是三品武者,遠不是現(xiàn)在的許寧宴能比。

    于是,王妃又在心里嘀咕:他會怎么做?

    應該不會服軟吧........那我可要看不起他了.......不對,他服軟的話,我就有嘲諷他的把柄........她心里想著,接著,就聽見了許七安的喝聲:

    “諸將士聽令,本官身為主辦官,奉圣旨前往北境查案,事關重大,為防止有人泄密、搗亂,現(xiàn)要驅(qū)逐閑雜人等,褚相龍及其部署�!�

    當場,只有四名銀鑼,八名銅鑼抽出了兵刃,擁護許七安。

    甲板上的百名禁軍一聲不吭,似乎不敢摻和。

    場面沉寂了幾秒,一位士兵悄悄返回了艙底。

    而后是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士兵低著頭,離開甲板,返回艙底。

    不多時,甲板清空了。

    “嗤!”

    褚相龍不屑的嗤笑聲顯得格外刺耳。

    大理寺丞滿臉揶揄,幸災樂禍。

    刑部捕頭嘴角勾了勾,雙手抱胸,靠著艙壁,擺出看戲姿態(tài)。

    都察院兩名御史無奈搖頭。

    突然,踩踏階梯的嘈亂腳步聲傳來,“噔噔噔”的連成一片。

    百名禁軍去而復返,與剛才不同的是,他們手里的馬桶換成了制式軍刀。

    他們是回艙底拿武器的。

    陳驍按住軍刀,走到許七安身側,沉聲道:“拔刀!”

    “鏘........”

    拔刀聲響成一片,百名士卒齊拔刀,遙指褚相龍等人。

    “你,你們要造反嗎?”大理寺丞臉色微變,怒喝道。

    陳驍沉默,舔了舔嘴唇,目光銳利的盯著大理寺丞,然后又看了一眼許七安,似乎只要許銀鑼一聲令下,他就敢上前砍了這個啰嗦的文官。

    大理寺丞心里一寒,下意識的后退幾步,不敢再冒頭了。

    刑部捕頭從依靠墻壁,改成挺直腰桿,臉色從戲謔變成嚴肅,他悄悄握緊手里的刀,如臨大敵。

    身為武夫的他從這些禁軍眼里看到了堅韌的意志,揮舞鋼刀時,絕對不會猶豫。

    褚相龍額頭青筋怒跳,他依舊不相信身為鎮(zhèn)北王副將的自己,會遭遇這樣的待遇。這些低級士兵,居然敢對自己拔刀。

    “楊硯!”

    褚相龍低吼道:“你們打更人要造反嗎,本將軍與使團同行,是陛下的口諭�!�

    “聒噪!”楊硯的聲音從船艙里傳出,語氣冷淡:“我不知道這件事�!�

    “你.......”

    褚相龍臉色頓時一白,他神色幾度變幻,死死盯著許七安,咬牙切齒道:“你想怎樣。”

    許七安迎著陽光,臉色桀驁,說道:“三件事,一,我剛才的決定照舊,士兵們每天三個時辰的自由時間。二,記住我的身份,使團里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夠不夠清楚?”

    褚相龍沉著臉,緩緩點頭。

    許七安拎著刀走過去,冷笑道:“第三,給老子道歉�!�

    剎那間,褚相龍臉色略有扭曲,額角青筋凸起,臉頰肌肉抽動。

    護送王妃事關重大,不能意氣用事.........褚相龍最后還是服軟了,低聲道:“許大人,大人有大量,別與我一般見識�!�

    許七安嘿了一聲:“懂事�!�

    身后,百名禁軍咧開嘴,露出了質(zhì)樸的笑容。

    .............

    PS:感謝“半步咸魚”的盟主打賞,感謝“錯過了散養(yǎng)的人”的盟主打賞。

    這章寫的有點長,拖延了半小時才更新,本來想再拖半小時精修一下,只能先更新,回頭再精修章節(jié)。

    第347章

    夜談

    甲板上,陷入詭異的寂靜。

    三司的官員、侍衛(wèi)噤若寒蟬,不敢出言招惹許七安。尤其是刑部的捕頭,剛才還說許七安想搞一言堂是癡心妄想。

    此時,只覺得臉頰火辣辣,忽然明白了刑部尚書的憤怒和無奈,對這小子恨之入骨,偏偏拿他沒有辦法。

    當然,最顏面掃地的是褚相龍,身為鎮(zhèn)北王的副將,他在邊關手握實權,回了京城,同樣不需看人臉色。

    縱使是朝堂諸公,他也不怵,因為能主宰他生死、前程的人是鎮(zhèn)北王。諸公權力再大,也處置不了他。

    漸漸養(yǎng)成跋扈張揚的性格,直到此刻,在許七安手底下狠狠栽了個跟頭。

    褚相龍一邊告誡自己大局為重,一邊平復內(nèi)心的憋屈和怒火,但也沒臉在甲板待著,深深看了眼許七安,悶不吭聲的離開。

    他只覺眾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帶著嘲諷,一刻都不想留。

    甲板上,船艙里,一道道目光望向許七安,眼神悄然發(fā)生變化,從審視和看好戲,變成敬畏。

    銀鑼的官職不算什么,使團里官位比他高的有大把,但許銀鑼掌控的權力以及背負的皇命,讓他這個主辦官變的當之無愧。

    若有人敢陽奉陰違,或以官位壓制,褚相龍今日之辱,便是他們的榜樣。

    王妃被這群小蹄子擋著,沒能看到甲板眾人的臉色,但聽聲音,便已足夠。

    他的行為乍一看霸道強勢,給人年輕氣盛的感覺,但其實粗中有細,他早料到禁軍們會簇擁他...........不,不對,我被外在所迷惑了,他之所以能壓制褚相龍,是因為他行的是無愧于心的事,所以他能堂堂正正,所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王妃得承認,這是一個很有魄力和人格魅力的男人,就是太好色了。

    隨著褚相龍的服軟、離開,這場風波到此結束。

    許銀鑼安撫了禁軍,走向船艙,擋在入口處的婢子們紛紛散開,看他的眼神有些畏懼。

    與老阿姨擦身而過時,許七安朝她拋了個媚眼,她立刻露出嫌棄的表情,很不屑的別過臉。

    果然是個好色之徒.........王妃心里嘀咕。

    她現(xiàn)在的模樣,確實與美人搭不上邊,且姿容普通。然而就算這樣,猥瑣好色的許七安竟還試圖勾搭。

    進入船艙,登上二樓,許七安敲了敲楊硯的房門。

    “進來!”

    從頭到尾都不屑參與糾紛的楊金鑼,淡淡道。

    許七安推門而入,看見楊硯在床榻上盤坐,床邊一雙靴子擺的整整齊齊。

    楊硯做事一絲不茍,但與春哥的強迫癥又有不同。

    許七安關上門,信步來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干,低聲道:“那些女眷是怎么回事?”

    “褚相龍護送王妃去北境,為了掩人耳目,混入使團中。此事陛下與魏公打過招呼,但僅是口諭,沒有文書做憑�!睏畛幷f道。

    還真是王妃啊.........許七安皺了皺眉,他猜的沒錯,褚相龍護送的女眷真的是鎮(zhèn)北王妃,正因如此,他僅僅是威懾褚相龍,沒有真的把他驅(qū)逐出去。

    “為何護送王妃去北境,要這么偷偷摸摸?”許七安提出疑問。

    楊硯搖頭。

    此事必有貓膩.......許七安壓低聲音,道:“頭兒,和我說說這個王妃唄,感覺她神神秘秘的。”

    楊硯微微皺眉,這個問題有些為難他,畢竟對于一個世上溫暖的港灣不是男人向往的深淵,而是武道的武癡來說,八卦一點意義都沒有。

    “我知道的不多,只知當年山海關戰(zhàn)役后,王妃就被陛下賜給了淮王。而后二十年里,她不曾離開京城�!�

    這些事兒我都知道,我甚至還記得那首形容王妃的詩........許七安見問不出什么八卦,頓時失望無比。

    “你這次得罪了褚相龍,抵達北境后,少不得要被刁難,但也成功樹立了威望。這一路上,沒人敢與你較勁。”

    楊硯繼續(xù)說道:“三司的人不可信,他們對案子并不積極�!�

    看得出來,沒有危險的情況下他們會查案,一旦遭遇危險,必定膽怯退縮,畢竟差事沒做好,頂多被責罰,總好過丟了性命.........許七安頷首:

    “我知道,這是人之常情�!�

    楊硯沒有勸什么,點了點頭,看向許七安:“還有事嗎,沒事就出去,別打擾我修煉�!�

    頭兒,你這人一點意思都沒有,你就是我上輩子世界里的程序猿,女人在他們面前脫褲子,他們只會大喊一聲:404

    許七安半玩梗半吐槽的離開房間。

    ..........

    這天,用過晚膳,在青冥的夜色里,許七安和陳驍,還有一干禁軍坐在甲板上吹牛聊天。

    許七安給他們說起自己破獲的稅銀案、桑泊案、平陽郡主案等等,聽的禁軍們由衷敬佩,認為許七安簡直是神人。

    身為京城禁軍,他們不是一次聽說這些案,但對細節(jié)一概不知。而今終于知道許銀鑼是如何破獲案件的。

    比如稅銀案里,當時還是長樂縣快手的許寧宴,身陷囫圇心有靜氣,對府尹說:汝可想破案?

    府尹答:想。

    許寧宴淡淡道:卷來。

    于是卷宗就送來了,他只掃了一眼,便勘破了打更人和府衙焦頭爛額的稅銀案。

    又比如錯綜復雜,注定載入史冊的桑泊案,刑部和府衙的捕快束手無策,云里霧里。許銀鑼,哦不,當時還是許銅鑼,手握御賜金牌,對著刑部和府衙的酒囊飯袋說:

    刑部辦不了的案,我許七安來辦,刑部不敢做的事,我許七安來做。

    刑部的廢柴們羞愧的低下了頭顱。

    許銀鑼真厲害啊........禁軍們愈發(fā)的佩服他,崇拜他。

    “其實這些都不算什么,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事跡,是云州案�!�

    許七安手里拎著酒壺,掃過一張張精瘦的臉,傲然道:“當日云州叛軍攻陷布政使司,巡撫和眾同僚命懸一線。

    “這時,我一人一刀擋在八千叛軍面前,他們一個人都進不來,我砍了整整一個時辰,砍壞了幾十刀,渾身插滿箭矢,他們一個都進不來�!�

    “八千?”百夫長陳驍一愣,撓頭道:“我怎么聽說是一萬叛軍?”

    “我聽說一萬五�!�

    “不不不,我聽禁軍里的兄弟說,是整整兩萬叛軍。”

    士兵們爭論起來。

    ........這,這也太能吹了吧,我都不好意思了。許七安咳嗽一聲,引來大家注意,道:

    “沒有沒有,那些都是謠傳,以我這里的數(shù)目為準,只有八千叛軍�!�

    八千是許七安認為比較合理的數(shù)目,過萬就太浮夸了。有時候他自己也會茫然,我當初到底殺了多少叛軍。

    “原來是八千叛軍�!�

    禁軍們恍然大悟,并堅信這就是真實數(shù)據(jù),畢竟是許銀鑼自己說的。

    閑聊之中,出來放風的時間到了,許七安拍拍手,道:

    “明日抵達江州,再往北就是楚州邊境,咱們在江州驛站休息一日,補充物資。明天我給大家放半天假�!�

    許大人真好........大頭兵們開心的回艙底去了。

    這幾天不用悶在艙底,又勤刷馬桶,環(huán)境得到巨大改善,他們氣色都好了很多。

    前一刻還熱鬧的甲板,后一刻便先得有些冷清,如霜雪般的月華照在船上,照在人的臉上,照在河面上,粼粼月光閃爍。

    “騙子!”

    拎著酒壺的許七安,聽見有人在身邊罵他。

    他臭不要臉的笑道:“你就是嫉妒我的優(yōu)秀,你怎么知道我是騙子,你又不在云州�!�

    老阿姨牙尖嘴利,哼哼道:“你怎么知道我說的是云州案?”

    許七安給她噎了一下,沒好氣道:“還有事沒事,沒事就滾蛋。”

    老阿姨氣道:“就不滾,又不是你家船。”

    她身子嬌貴,受不得船只的搖晃,這幾天睡不好吃不香,眼袋都出來了,甚是憔悴,便養(yǎng)成了睡前來甲板吹吹風的習慣。

    恰好看見他和一群大頭兵在甲板上聊天打屁,只能躲一旁偷聽,等大頭兵走了,她才敢出來。

    許七安不搭理她,她也不搭理許七安,一人低頭俯視閃爍碎光的河面,一人抬頭仰望天邊的明月。

    老阿姨不說話的時候,有一股沉靜的美,宛如月色下的海棠花,獨自盛放。

    月光照在她平平無奇的臉蛋,眼睛卻藏進了睫毛投下的陰影里,既幽深如大海,又仿佛最純凈的黑寶石。

    許七安喝了口酒,挪開審視她的目光,仰頭感慨道:“本官詩興大發(fā),賦詩一首,你走運了,以后可以拿著我的詩去人前顯圣�!�

    她嗤笑一聲,滿臉不屑,耳朵卻很誠實的豎起。

    雖然很想打擊或嘲笑這個總惹她生氣的男人,但在詩詞方面,他是大奉儒林公認的詩魁,出言不遜只會顯得她愚蠢。

    等了片刻,仍不見他念詩,靜等佳作的老阿姨忍不住回頭看來,撞上一雙戲謔的眼神。

    她又生氣的扭回頭。

    接著,耳邊傳來那家伙的半嘆息半吟誦的聲音:“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她眸子漸漸睜大,嘴里碎碎念叨,驚艷之色溢于言表。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京城里的那些讀書人如此追捧你的詩�!彼p嘆道。

    他們不是吹捧我,我不生產(chǎn)詩,我只是詩詞的搬運工.......許七安笑道:

    “過獎過獎,詩才這種東西是天生的,我生來就感覺腦子里裝滿了傳世佳作,信手拈來�!�

    這一次,脾氣古怪的老阿姨沒有打擊和反駁,追問道:“后續(xù)呢?”

    后續(xù)我就不記得了........許七安攤手:“我只作出這么一句,下面沒了�!�

    她咬牙切齒的說:“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痛恨你。”

    之后又是一陣沉默。

    老阿姨趴在護欄上,望著微波蕩漾的江面,這個姿勢讓她的臀兒不可避免的微微翹起,薄薄的春衣下,凸顯出滾圓的兩片臀瓣。

    “很大,很圓,但看不出是蜜桃還是滿月.........”許七安習慣性的于心里點評一句,而后挪開目光。

    也不能一直看,顯得他是很猥瑣似的。

    “聽說你要去北境查血屠千里案?”她突然問道。

    “嗯�!痹S七安點頭,言簡意賅。

    “是什么案子呀�!彼謫�。

    “暫時不清楚,但我估計是蠻族侵入邊境,大肆燒殺掠奪,屠戮千里,而鎮(zhèn)北王守城不出。”許七安給出自己的猜測。

    “噢!”

    她點點頭,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不怕得罪鎮(zhèn)北王嗎�!�

    “怕啊�!�

    許七安無奈道:“如果案子沒落到我頭上,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管好身邊的事。可偏偏就是到我頭上了。

    “尋思著或許就是天意,既然是天意,那我就要去看看�!�

    她沒說話,瞇著眼,享受江面微涼的風。

    許七安眼睛一轉(zhuǎn),笑道:“我去年乘船去云州時,路上遇到一些怪事�!�

    她頓時來了興趣,側了側頭。

    “途中,有一名士卒夜里來到甲板上,與你一般的姿勢趴在護欄,盯著水面,然后,然后........”

    許七安盯著河面,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她也緊張的盯著河面,全神貫注。

    “然后河里竄出來一只水鬼!”許七安沉聲道。

    “胡,胡說八道.......”

    老阿姨臉色一白,有些害怕,強撐著說:“你就是想嚇我�!�

    噗通!

    突然,水面?zhèn)鱽眄憚�,濺起水花。

    她尖叫一聲,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頭瑟瑟發(fā)抖。

    “哈哈哈哈!”

    許七安捧腹大笑,指著老阿姨狼狽的姿態(tài),嘲笑道:“一個酒壺就把你嚇成這樣。”

    老阿姨默默起身,臉色如罩寒霜,一聲不吭的走了。

    生氣了?許七安望著她的背影,喊道:“喂喂喂,再回來聊幾句呀,小嬸子�!�

    ..........

    黎明時,官船緩緩停泊在黃油郡的碼頭,作為江州為數(shù)不多有碼頭的郡,黃油郡的經(jīng)濟發(fā)展的還算不錯。

    此地盛產(chǎn)一種黃橙橙,晶瑩剔透的玉,色澤宛如黃油,取名黃油玉。

    官船會在碼頭停泊一天,許七安派人下船籌備物資,同時把禁軍分成兩撥,一撥留守官船,另一撥進城。半天后,換另外一撥。

    “趁著有時間,午膳后去城里找找勾欄,帶著打更人同僚玩玩,至于楊硯就讓他留守船上吧..........”

    晨光里,許七安心里想著,忽然聽見甲板角落傳來嘔吐聲。

    扭頭看去,看見不知是蜜桃還是滿月的滾圓,老阿姨趴在船舷邊,不停的嘔吐。

    “小嬸子,懷孕了?”許七安調(diào)侃道,邊掏出帕子,邊遞過去。

    她沒理,掏出秀帕擦了擦嘴,臉色憔悴,雙眼布滿血絲,看起來似乎一宿沒睡。

    “我昨天就看你氣色不好,怎么回事?”許七安問道。

    小嬸子瞪了他一眼,搖著臀兒回艙去。

    她昨晚害怕的一宿沒睡,總覺得翻飛的床幔外,有可怕的眼睛盯著,或者是床底會不會伸出來一只手,又或者紙糊的窗外會不會懸掛著一顆腦袋.........

    卷著被褥,蒙著頭,睡都不敢睡,還得時不時探出腦袋觀察一下房間。

    一宿沒睡,再加上船身顛簸,連日來積壓的疲憊頓時爆發(fā),頭疼、嘔吐,難受的緊。

    都是這小子害的。

    不理我就算了,我還怕你耽誤我勾欄聽曲了.........許七安嘀咕著,呼朋喚友的下船去了。

    .........

    PS:先更后改

    今天還在更新的我,難道不值得你們投月票么?

    第348章

    分析王妃隨行的原因

    自古以來,背靠港口的城市,經(jīng)濟普遍繁華,黃油郡的郡城規(guī)模不算大,但街道寬敞筆直,行人如織,甚是熱鬧。

    許七安站在碼頭,放眼望去,挑夫和苦力來來往往,揮灑汗水。

    目光一掃,他鎖定一個手里拿著賬本,坐在涼棚里喝茶的工頭,信步走過去,單手按刀,俯視著那位工頭。

    那工頭定定的看著許七安,以及他身后打更人們胸口繡著的銀鑼、銅鑼標志,縱使不認識打更人的差服,但打更人的威名,便是市井百姓也是如雷貫耳。

    這,這是傳說中的打更人?工頭一邊疑惑,一邊起身,點頭哈腰:“幾位大人,有何吩咐?”

    說話的過程中,從兜里掏出一把碎銀,雙手奉上。

    許七安沒看,直截了當?shù)恼f道:“你是工頭?”

    工頭繼續(xù)點頭哈腰,“是的。”

    許七安緩緩點頭,看向忙碌的挑夫們,問道:“最近有沒有北方來的難民�!�

    “難民?”

    工頭想了想,搖著頭:“沒有,不過小人也聽說了,北境正在打仗,蠻族到處燒殺劫掠,幸好有鎮(zhèn)北王守著啊,不然楚州可能早就丟了�!�

    “你很崇敬鎮(zhèn)北王?”許七安沒有情緒起伏的語氣。

    “那當然,鎮(zhèn)北王是大奉的軍神,也是大奉第一高手,正因為有他在,北邊才能安穩(wěn)�!惫ゎ^露出敬仰的神色。

    鎮(zhèn)北王什么時候成軍神了,大奉軍神明明是魏公........許七安帶著銀鑼和銅鑼們離開。

    涼棚里,工頭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納悶道:“給銀子都不要?是不是腦子有病。”

    在城里轉(zhuǎn)了一個時辰,許七安在酒樓坐過,在勾欄坐過,甚至主動與乞丐搭訕。隨行的打更人們察覺到許七安這次出行是另有目的。

    所謂勾欄聽曲,只是幌子而已。

    “許大人,您在打探什么?”一位銀鑼問道。

    “打探難民咯。”

    許七安站在街邊,單手按刀,皺眉道:“有件事很奇怪,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

    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銀鑼,想了想,回答道:

    “沒有難民?這并沒有什么奇怪,我們才初到江州,距離楚州還有至少十日的路程。這還是走的水路,走陸路的話,少說半個月。難民未必能從楚州逃難到此�!�

    許七安搖搖頭,看他一眼,哼道:“你忘記我們來查的是什么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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