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現(xiàn)在連寡居的長嫂都得死了。
偌大一個鎮(zhèn)北將軍府,只剩下在北邊苦苦支撐的父親、不學無術的庶弟和年幼的小侄子三個人了。
還有我這個病入膏肓的皇后。
鎮(zhèn)北將軍這一大家子,在為蕭柏登基掃清朝堂的阻礙后,終于是要在人人喊打的名聲中毀滅了。
下一個死的會是誰呢?
是我這個命不久矣的皇后?還是被迫紈绔行事的庶弟?又或者是手握兵權的父親?
氣血上涌,我忍不住嘔出了一口血,落在素白的手帕上,鮮紅一片。
凌春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娘娘?!可要叫太醫(yī)?”
我用手抹開了唇上殘留的血跡,握住了她:“不必了。凌春,去叫谷香進來�!�
谷香和凌春都是后來鎮(zhèn)北將軍府送進來給我的丫鬟,一人善藥理,一人習武藝。
我原本的陪嫁自然不是她倆,只是那些隨我一同長大的人,都在這漫長的深宮斗爭中,死的死,散的散。
谷香進來簡單行了個禮,從懷里拿出了一個白色的瓷瓶。
“娘娘,”她有些于心不忍,遲疑著問道:“真要到此地步嗎?”
我從瓷瓶中倒出一顆散發(fā)著幽香的藥丸,直接吞了下去。
“如今這樣,和我死了有什么區(qū)別?”
2
自從長嫂死后,我便一病不起。
蕭柏坐在我的床前,握著我的手滿臉心疼:“容容,不過是個不守婦道的賤人,你何至于此�!�
事到如今他還在演戲,若不是我早已知曉此事的幕后之人便是他,只怕還被蒙在鼓里。
我蒼白著一張臉,語氣微弱,顫抖著手回握著他:“是臣妾一時心急。長嫂...柳靈她已經(jīng)死了,看在她為兄長守寡多年的份上,還請陛下從輕發(fā)落吧�!�
我從前一直不喜長嫂,她出身寒微、家室不顯,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如何配得上我那年少成名的兄長。
還未出閣時我還同她鬧了許多笑話,給了柳靈不少難堪。
后來年歲漸長我才知曉,兄長是在有限的人選里,選擇了最適合辛家的長媳。
父親和兄長常年在外征戰(zhàn),府中只剩下了我和柳靈。
和她接觸得越多,我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種種光芒。她雖出身寒微,卻要比這京中多少大家閨秀要看得清現(xiàn)實,聰明伶俐,還沉穩(wěn)得體。
我們也逐漸從不對付的姑嫂,變成了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
那時正值多事之秋,幾位皇子間斗得水深火熱。辛家掌握鎮(zhèn)北軍多年,已經(jīng)礙了先皇的眼,他要為先貴妃所出的三皇子掃清障礙。
是蕭柏找到了父親,說對我情深義重要娶我。同時答應父親只要扶持他上位,便讓辛家全身而退。
父親同我說此事時,我義無反顧地答應了下來,選擇了絲毫不受寵的五皇子蕭柏。
柳靈抱著剛剛出生的大侄子,難得與我意見不同:“辛家一向中立,參與到奪嫡中真的好嗎?”
我接過她懷里的侄子:“長嫂放心吧,蕭柏許了我皇后之位,難不成我還會護不住辛家嗎?待到那時,就讓父親交出兵權做個閑散的侯爺,阿兄也能歇一歇�!�
那日我只顧著逗弄著年幼的侄子,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眼中的欲言又止。
她是如此的通透,想必那時,她便知道了我的心思,知曉我對蕭柏的情根深種,才會在后來勸阻了兄長,讓我嫁給了蕭柏。
兄長身亡后,她便深居簡出,甚少入宮來了。
太子死的時候,她難得遞了牌子請見。那時我悲痛欲絕,食不下咽,還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之中。
是柳靈做了從前母親最愛做給我吃的云片糕進來,告訴了我一些真相。
那日我枯坐在昏暗的房間里嬤嬤流淚,柳靈將云片糕擺在我的面前,垂著眼捻了一片放在了我手里。
“你這樣,只不過如了某些人的意!難不成淵兒和云起就要這樣白白死了嗎?”
那時死了孩子的母親不止是我,辛家的長孫、柳靈的第一個孩子辛云起,也隨太子一起落入了奔涌的河水中,連尸骨都未曾找到。
那樣好的長嫂,將一切都看得通透的柳靈,竟然以最屈辱的方式死了。
而我,還抱著對蕭柏的最后一絲幻想,害死了長嫂。
3
在我的懇求之下,柳靈連辛家的祖墳都沒進,只在京郊隨便找了地方埋了。
蕭柏對此很是滿意,賞賜流水一般地送進了長定宮,就連八歲的侄子都被封了爵位。
鎮(zhèn)北將軍府一時風頭無兩,這京中誰人不知我這個皇后格外受寵,連一向愛來找我麻煩的貴妃都消停了幾日。
我冷眼看著這烈火烹油般的一切,知曉蕭柏這是打算對父親和我下手了。
從他登基到現(xiàn)在,已有十多年了。鎮(zhèn)北將軍辛弘就像是卡在他喉間上的一顆魚刺,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從前內部朝局未定、外敵虎視眈眈,他需要鎮(zhèn)北軍為他穩(wěn)定邊疆,拉攏武將,需要我這個皇后為他穩(wěn)定后宮,主持中饋。
可現(xiàn)在內部穩(wěn)定、外敵勢弱,父親自然也就沒有用了,更別說我這個占據(jù)了他心上人位置的皇后了。
鎮(zhèn)北將軍府的存在,對他來說代表著他懦弱的過去,需要朝臣子低頭,才能坐穩(wěn)皇位。